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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美丑原非真心回意转,恩仇最难辨地远天遐

五十斤重的银戟,风力绝强,压得无情公子张咸呼吸也微觉受阻。他闭上眼睛,这一刹那间,心中既无遗憾悲哀,也没有惧怕。一个倩影浮上脑海,花容吐艳,含笑盈盈地瞧着他……于是他低低地叫一声“朱玲”。

厉魄西门渐本想阻止,但已来不及,只好不言不语。白无常姜斤的银戟离张咸头颅不及一寸之微时,斜然收住雷霆万钧之势。

无情公子张咸意外地睁开眼睛,只见姜斤已收回银戟,退开一旁。

“怎么啦!莫非是心寒手怯,不敢杀我?”

白无常姜斤冷哼一声,道:“小子你要死还不容易么?”

鬼母道:“姜斤毋须多言……张咸,你当也知道本教主视人命如刍狗。但自古道是:慷慨捐躯易,从容就义难!现在你一腔锐气,便不觉死之可怕,虽也英雄,却不见十分难能可贵……本教主另有安排,自会教你后悔擅闯碧鸡山圣坛之举!”说罢,颔首示意,姜氏兄弟上前,把两人带出密室。一直走出雪楼,在另外一座院中的一间上房内,把他们摔在地上。

直到翌日近午时分,厉魄西门渐才进来,用特制铁链把他们双手双足俱铐扣住。然后解开他们的穴道,狞笑道:“你们不必妄打逃走的主意,这两条铁链,乃是以海心寒铁所制,别说人力,即用宝刀宝剑,也难以伤损。”

宫天抚眼睛一瞪,便要发作,西门渐制止道:“尚有几句要紧的话,必须先向你们交代清楚。那便是咱们都是江湖风浪中出来的人物,死可以不怕,但折辱却难当。你们如敢对教主或本香主口出不逊,决不会杀死你们……可是……”

宫天抚厉声道:“可是什么?”

“可是你们得估量一下,若然被废掉一身武功,再斫断双手,割掉舌头,才放掉你们,这个活罪受得起受不起?本香主的话,点到为止!”说罢,转身出房,反手拴住房门。

宫天抚、张咸两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固然他们可以趁此时一头撞死,但如是万无幸理之时,他们当然能够毫不犹疑便办到。现在却尚有希望,事情便大不相同。

宫天抚俊美的面上,泛起一丝苦笑,道:“朱玲虽未曾受害,但她可会知道我们为她受此苦难?”

无情公子张咸也嗟叹一声,但随即觉得宫天抚这些话有点欠妥。心想施恩不望报,方是大丈夫行径。若果对朱玲之爱情,已达舍生忘死的地步,则受苦遭难,亦甚值得,何必想到朱玲知道与否?

到了下午,鬼母独自进来。宫、张两人见她面色阴沉,都觉得情势不妙。

鬼母沉重地道:“本教主刚刚把朱玲释放,你们如要见她一面,亦无不可,但却不准发出任何声音!这个条件你们办得到,便可见她一面。”

宫、张两人如闻仙音,一齐喜动颜色。连声答应,鬼母要他们都起个誓,他们如命誓毕,便等鬼母带他们去见朱玲。

鬼母却不移动,默然站在房中,隔了一会,后窗外面传来一阵细碎步声,他们都听出是一个人从窗后的院子走过。他们都心急异常,但又不便催问。

鬼母忽然招手道:“你们到这边来!”

说时,人已飞到窗边。宫张两人用双脚一纵,便落在窗边鬼母身侧。

这时窗子关着,鬼母将窗纸戳破三个小洞,道:“你们看罢……”她自家也凑在一个小洞中瞧看。

宫天抚和张咸两人,急不及待地俯在小洞上,用神外瞧。眼光到处,只见一个袅娜背影,已堪堪走出院子。这个背影,他们在梦中也常常看见,正是那白凤朱玲。

鬼母忽然曼声叫道:“朱玲别走!”

那个袅娜的背影立刻停住在院门边。

鬼母又道:“你转身让我瞧瞧!”

她缓缓转身,宫天抚张咸心头俱觉得紧张,却也不知何故。

及至朱玲完全转过来,他们眼光落在她的面庞上,不由得全身一震,险些张口失声。只见朱玲本来白如羊脂的面皮,如今一块紫一块红,而且凹凸不平,鼻子发胀,又扁又大,左边一道眉毛,只剩下半条。在这张丑陋无比的面孔上,只有一点和昔日的朱玲相似,便是那双明亮秀美如一泓秋水的眼睛,隐隐蕴含着万古牢愁,千秋幽怨……

鬼母曼声道:“朱玲,你此下碧鸡山,却别忘了誓言!”

她敛衽行礼,轻轻道:“不肖弟子决不敢忘记!”

那清脆如银铃的声音,钻入宫、张两人耳中,已无丝毫疑惑这个本是奇美而变为奇丑的姑娘,就是白凤朱玲。还有那轻盈曼妙的体态,正是他们心中最美丽的形象,也正是朱玲才具有……

宫天抚突然用双手掩住眼睛,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无情公子张咸也离开那个小洞,宛如泥雕木塑般,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鬼母冷峻的声音响起来,道:“这最后的一面,的确太难堪一些。但正因如此,你们才有机会生出碧鸡山!”

宫天抚突然怒吼道:“你……你怎样把她弄成这般模样?”他本想怒骂鬼母一顿,但记起西门渐的誓告,便临时咽回骂她的话!

无情公子张咸却叹口气,道:“朱玲太可怜了,鬼母你心肠之恶毒,也称得上天下第一!”

鬼母道:“你外号叫无情公子,但名实不副。朱玲是被我以碧萤阴火灸成这般模样,你们都看见了,现在本教主尚有话要说。”

她停顿一下,故意拖延一些时间,好让这两个年青人冷静下来。但见宫、张两人,都各想心事,似乎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于是不再多讲,突然离开此室。

翌日早晨,鬼母仍是独个儿入室,只见宫、张两人神色憔悴,大概是一夜没睡,而又思想过劳所致。当下对他们道:“本教主从来不放过任何敢侮辱我或侵入我圣坛之人,你们两人也不能例外!”

宫天抚傲然道:“要杀便杀,何必啰唣?”

鬼母冷笑一声,阴森无比,使得两个年轻人为之心胆微寒。她道:“你们想错了,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本教主并不杀死你们,只废去你们一身武功,复将右手右脚主筋挑断,便把你们安然送回。”

无情公子张咸一听,可就火了,俊目一瞪,道:“你敢用这种下流手段,本公子可要骂啦!”

鬼母冷冷道:“若吐一个脏字,先割掉舌头!”

张咸果然不敢做声,宫天抚只气得嘿嘿冷笑。

“不过尚有唯一的一个方法,可以免罹此祸,你们也极容易办到。”

宫天抚和张咸对望一眼,大感诧异。不约而同地猜想有什么可以免祸的方法!

“你们不得胡思乱想,本教主现在把这方法告诉你们,那就是你们只须当我之面说此后不爱朱玲,再立个誓,本教主便网开一面,释放你们!”

这个方法大容易了,反而令他们不敢相信。鬼母又道:“本教主决无戏言,现在你们可即向我说出那句话,并且立誓保证此言并非打诳!”

宫天抚首先大声道:“宫某宁死也不能不爱朱玲,鬼母你先向我下手吧!”张咸岂能示弱,也坚决表明自己的心意。

鬼母冷笑道:“你们的性命难道如此轻贱?别要冲动,再考虑一会才答复不迟!”

那两个年轻人同声齐说不必再考虑,鬼母便出房而去。顷刻间西门渐和姜氏兄弟进来,把他们带出去,各自分开。

无情公子张咸由西门渐带到一个地牢的房间,这个房间才五尺见方,没床没凳,石地上微觉潮湿。

西门渐把铁栅门锁上,狞笑一声,道:“你只要回心转意,可以大声叫喊,自有人进来!”

无情公子张咸呸了一声,然后转身不理睬西门渐。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是铁门关闭住的沉重声音。

他回顾一眼,只见三面俱是厚厚的石壁,一面是粗如鸭卵的铁栅。靠内边的石墙下,有个水沟洞口,约是半尺见方,乃是于供囚犯大小便之用。

宫天抚由姜氏兄弟带着,忽然来到一个陈设华丽的房间,暗香隐隐,所有家具和布置,都精美之极。

姜氏兄弟走后,房门关上,当中却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用铁枝隔着。不久,有人送午膳来,四个小菜都精美异常,饭香扑鼻。

宫天抚已饿了许久,此时心想早晚都难逃大祸,何不畅怀大吃?便不客气,尽情吃得饱饱。

无情公子张咸在地牢囚房中,却甚可怜,只有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还有一碗微带咸味的冷水。张咸暗念自己虽然大祸难逃,但未到最后一刻,总不肯放过逃生之念,因此自己必须保持体力,以免纵有机会,也无法抓住。于是把馒头冷水都送入肚中。

又过了一日,张咸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实在凄苦无比,他一生都未吃过一点苦头,甚至可以说是随心所欲,目下这么凄惨艰苦的日子,的确难熬之极。

宫天抚可就和他大相径庭,不但食住均如王侯,奢华异常,而且一点也不寂寞。原来在他房门之外,是个堂皇华丽的大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不论昼夜,都有几个乐工在奏弄乐曲,琴笙不绝于耳。

这还不算,那地毡上还不时有妙龄女郎,随着乐声,载歌载舞。这些女郎全都健美异常,身上只披着一袭轻纱,晶莹玉体,隐约可见。起舞之时,粉背玉腿,乳波臂浪,极是销魂蚀骨。

宫天抚举酒自酌,一面听歌观舞,大有此间乐而不思蜀之意。要知他自幼即在深山长大,虽然衣食无忧,饱览群书,也知道历代侈靡之宴的情形,但直到今日,他还未住过这么华丽的房间,更未见过这等蚀骨销魂的艳舞,如今在大难临头之前,忽见如此奇景,自然不肯轻轻放过。

又过了一日,宫天抚已变得惴惴不安,唯恐鬼母忽然进来,逼他作最后决定。这两日的享受,使他感到人生的多姿多乐,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没有张咸这个情敌在眼前,已少却不能示弱的顾虑……

外面乐声忽歇,过去一看,敢情厅中已寂寂无人。这时,一种孤独的情绪袭上心来,使得他烦躁地踱着圈子。

忽然听到低微的说话声,侧耳细听,发觉乃是由屋角处传过来,便走近去,蓦然吃了一惊。

原来那阵语声,竟是鬼母和无情公子张咸的声音。

“……时间不算太短,你该考虑清楚了。”鬼母的内力充沛的声音说。

张咸似是犹疑一下,然后才道:“我根本不必考虑,便可回答。”

宫天抚感觉出他的语气并不坚决。但他仍然衷心地叹口气,想道:“张咸不愧是个硬汉子!”

鬼母冷笑一声,道:“很好,那就做一世废人吧,假如你对朱玲还有兴趣的话,本教主可以代你传讯,叫她来陪你一辈子。”

张咸没有作声,宫天抚忽然看见自己是个半身不遂的残废,躺在床上,朱玲那张丑恶可怕的面容,却变成数十个环绕在他四周。他觉得心中作呕,想避开这张丑陋无比的面容,但他一身瘫软,丝毫不能移动。

突然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世界里。这时不由得强烈地庆幸自己双足双手仍然无恙,想逃避什么的话,尽可以办得到。

“叮叮”连响,他听出是鬼母黑鸠杖点地的声音,因此可以知道她正要离开张咸的房间。

宫天抚一阵惭愧,想起早先自己因害怕而要逃避的念头,比起不屈不变的张咸,的确太卑鄙,怯懦和自私……

无情公子张咸突然大叫道:“教主留步!”

鬼母冷冷道:“有话即速说出来,稍迟便悔之莫及!”

无情公子张咸道:“我十分对不住朱玲,但我已不能再爱她了!”

鬼母厉声道:“如有虚言,便当怎样?”

“我如口是心非,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鬼母纵声大笑,朗越异常,宛如一口巨大洪钟,在宫天抚耳边大鸣不已!

宫天抚一身都沁出冷汗,紧张地凝瞪着声音透出来之处,原来是屋角一条暗沟。不一会,笑声已杳,阴沟里再没有声音送出来,似乎是张咸已被放走。

“现在要轮到我了……”他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心中悸跳不止。

外面传来悠扬乐声,宫天抚习惯地走过去,贴在门上洞口,向外观看。只见花团锦簇,彩影飘舞,乐声中正有四个健美女郎婆娑而舞。

她们身上全无衣服,赤裸着晶莹光滑的胴体,但每人手中却有一条五色彩带,起舞时侥幸旋卷,缤纷夺目,极尽鱼龙曼衍之态。

他像一头野兽似地瞪视着那些美女的大腿细腰和摇颤跳弹的乳房。浑圆修长的玉腿,不住地在他眼前摇晃。这是世上最令人迷恋,最刺激人心的一种欲望,他迷惘地凝注在光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胴体上,心中猛烈地起伏着波涛……最后,他感觉自己在矛盾的涡流中沉没,活下去的意识是那样强烈地抬起头来。

房门忽然大开,鬼母持着黑鸠杖走进来。

半个时辰之后,鬼母从宫天抚房中出来,一直走到另一个院落里。西门渐见她驾临,便轻轻打开地窖的铁门。鬼母一举步,已到了地窖底层。

无情公子张咸孤独凄凉地倚墙而立,他自知勇气逐渐消磨殆尽,已经软弱下来!

屋角的水沟洞口,忽然传出声音来,他蹲下去,侧耳而听。只听宫天抚倔强自大地道:“……哼,别说残废,即使是你们玄阴教自诩厉害的毒刑,宫某也不放在心上!”

鬼母冷冷地道:“那么就让你试一下本教主碧萤阴火烧骨熬髓的滋味……只要你能够熬得住,不哼一声,本教主便实时释放你。”

半晌,没有什么声音,张咸在寂静中却沁出冷汗来。

又过了一会,宫天抚突然凄厉地惨叫一声,张咸全身一震,坐倒在地上。

宫天抚的惨痛呻吟声,此起彼落,声声都如大铁锤般,沉重地击在张咸心上。

“这种毒刑,一定惨酷盖世,宫天抚本是硬汉子,居然也熬受不起,可以想出厉害。”他想。

这时他一身都是冷汗,浑身的神经都绷得极紧。但觉天愁地惨,宛如处身鬼域之中。

宫天抚的呻吟哀叫声忽然停住,鬼母的声音响起来:“现在你已服气了吧?人来,把这厮右边足的大筋挑断!”

忽然一个粗哑的声音道:“禀告教主,这厮有话要说呢!”

鬼母冷笑道:“也好,就给他一个最后的机会。”

宫天抚用微弱地声音道:“教主你发一慈悲,饶我一命……我不爱朱玲……饶了我吧……”

鬼母哈哈大笑,道:“你发个誓言!”

无情公子张咸双手掩着面庞,耳中听到宫天抚喃喃发誓。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已崩溃,既然宫天抚也屈服,他又何曾不可屈服?在这狭窄的阴暗的牢房中,早已使得他更加向往昔日快活自在,和风流旖旎的生活……

铁栅门响处,鬼母走了进来。

“张咸,本教主最后问你一句,你愿自行步出此山?抑是要本教主派人抬出去?”

张咸面色苍白无比,歇了片刻,才道:“教主,你赢了!”

鬼母纵声大笑,道:“你起个誓言来!”

张咸被她笑得难堪,俊目一瞪,傲然道:“张某一诺千金,何须立誓!”话刚出口,忽然汗流浃背,脸上倏青倏白。原来他忽然记起当日对朱玲许诺的话,他对她说过,不论日后变化如何,都会对她始终如一,永不会伤她的心。可是现在……

鬼母怒道:“你非立誓不可,否则不能算数。”

“哈……哈……鬼母你已反胜为败,张某岂能惜此一身,而让天下英雄唾骂!”

玄阴教主鬼母微微一怔,她是何许人物,已知张咸心意极之坚决,便不多费唇舌,默然退出囚房。

出到院子外,西门渐问道:“师父,可要徒儿去把那厮收拾掉?”

鬼母摇摇头,道:“过几天再说。我本是对症用药,知道宫天抚未见过人间之乐,故此用女色酒食等去移动他的心志,再加以心理上的打击,使他误以为张咸已经服输,此计总算成功了。但张咸虽未尝过艰苦,连日折磨之下,本已有点动心,不过我忽视了一点,便是艰苦最能令人更加坚忍,他的动心,仅仅是被百舌山人林存的绝技所愚,以为真是宫天抚服输的声音,为师不合纵声一笑,触发了他的傲性,遂又改口不服。且过个几日,也许他便重新软化下来。”

西门渐道:“弟子真不明白师父你何以要多费手脚?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手起刀落,把他们结果性命?”

鬼母沉思了一下,道:“你要知道,为师等闲不会动心,但朱玲她……为师一向是最喜爱她的,这次由她惹出无数是非来,为师如不心软,早就把她擒回来处死。可是……为师到底放过了她。想不到这回她又到碧鸡山来,为师若不惩戒她,倒教她看轻了。”

厉魄西门渐迷惑起来,问道:“她和那两个小子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们都爱朱玲,为师的确被他们的真情感动,故此没有立即下毒手将他们杀死,但为师要证明一下,他们的爱情是不是经得起严峻的考验。”

西门渐忽地矍然道:“师父,张咸大声在叫喊呢,一定是害怕了!”

鬼母阴冷地一笑,道:“只要他也服输,除了要他一生残废之外,还用本门鬼手暗伤他们的五阴大穴,教他们每当风雨晦冥之时,浑身奇疼攻心!”当下打开铁门,又走进去。

张咸双手抓住铁枝,凝目瞧着走过来的鬼母。

“张咸你可是后悔了?”

无情公子张咸坚决地道:“不是,我只是一片痴心妄想,希望知道一件事。”

鬼母大感意外,歇了一下,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事?”

张咸叹口气,道:“我知道问得十分愚蠢,但于你却无损,因此不妨一问。我想知道的,就是你独门碧萤鬼火灼伤之后,这世上可还有治愈之方?”

鬼母冷婀定睛瞧着他,眼光中闪过犹疑之色。无情公子张咸暗觉诧异,心想以鬼母这种领袖武林的顶尖人物,怎会露出犹疑不决的眼色?她缓缓道:“有也等于没有,不必多说!”

无情公子张咸忙叫道:“教主你说几句话,所费气力有限,何不说出来?”

鬼母听了,想道:“我若说了,他一听朱玲有复原的希望,岂不是更加坚决不肯答应不爱她?”双目一扬,忽见无情公子张咸那对俊目中,流露出哀求、乞怜、期待等神色,心中微动,忖道:“想这张咸何等骄傲,虽死也不会向人乞怜,但如今为了关心朱玲,便顾不了自己的骄傲。”

“好吧!”鬼母轻轻吁口气,变得温和地道:“我不妨告诉你,凡是遭受阴火阳火炙伤,变颜易容,只要求到一样东西,便可以恢复本来面目。”

她歇一下,又道:“这还是公孙先生告诉我的,他说在大荒极西之处,有三座火谷,火谷之中,因极热之故,寸草不生,据称别说生物进谷必定有死无生,便是五金之属,置于谷中,不须半个时辰,便熔化成汁液,没入地中。因此火谷周围数百里方圆,草木不生……这三座火谷,秘籍上称为三阳谷,分别名为太阳、大阳、小阳三谷。其中有一座火谷中,出产一种黑铜,不畏火热,兼有极强磁性,名为三阳铜。采得这种三阳铜,磨铸成镜,任何火伤,虽极重极险,只须将三阳铜镜覆在伤处上,轻轻摩挲,三日之后,便恢复旧时面目。”

无情公子张咸钉一句道:“朱玲的伤势也可以治愈么?”

“当然可以,这三阳铜镜不但专治火伤,还有一宗妙用,便是所具强力磁性,专吸五金炼成的细针,或是其它体积比铜镜本身轻的五金。故此武林人如在身上佩有一镜,便不虞被体积小的暗器所伤。”

无情公子张咸道:“三阳谷虽然厉害,但总不见得没有进谷之法吧?”

“说得倒是不错,但我告诉你,这三阳谷每五百年中,总有三次敛尽酷热,每次仅有一个时辰,但什么时候收敛酷热,却没有定准,也许均匀地每隔百余年便收敛一次,但也许一年之内,连续敛热三次,这样便须等待第二个五百年之期。”

无情公子张咸面露难色,失望地啊了一声。

“还有更可怕的,便是每次敛热之后,便倏然奇热异常,非立刻远离三阳谷五十里外不可,如果仍在五十里之内,纵有盖世武功,也抵受不住这等酷热而干渴死去……且慢,还有一点最可怕的,便是这三阳谷有时会突然阴凉下来,生似已是五百年中三次敛热之一,但其实不是,片刻之后,便又酷热如故,如果不明底蕴,贸然入内,非死不可!”

张咸又啊了一声,流露出更失望的神色。

玄阴教主鬼母颔首道:“你聪明得很,已经明白凭一个人本领和生命,万万无法取得那‘三阳铜’,试想一个人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但要等到三阳谷敛热之期,动辄便须百余年以上。”

无情公子张咸的面颊上,浮现出感情波动的痕迹,而且非常剧烈,哪里还是“无情公子”?鬼母冷婀知他内心中正在斗争得激烈,料他终必认为无望而服输,便缄口不语。

无情公子张咸叹口气,道:“我得承认朱玲变得那么丑陋之后,心中的印象便大有改变。可是为她起见,现在我服输了。”

鬼母不懂他话中深意,问道:“你如为她一死,倒可以说这些话,但你却没有为她做了什么啊!”

无情公子张咸苦笑一声,缓缓道:“我当然另有意思,但说之何益?反正负情背义的臭名,已落在头上,那就只好等时间来证明一切……但也许连时间也证明不了什么……”

鬼母冷笑道:“你是说这趟全身出山,为的是要到西陲极荒的三阳谷去,设法取得三阳铜,好恢复朱玲的容颜么?”

张咸没有做声,鬼母便又道:“但你得记着,你以后纵然能取回三阳铜,恢复朱玲盖世容颜。但你已有誓言,不得再爱她!”

张咸昂然道:“我知道这一点,日后决不致违背誓言!”

“嘿……嘿……那么你可曾想到,朱玲恢复了容颜之后,必有无数人追求痴恋她。直到她择木而栖之后才罢休。那么你肯让别人享受你以性命换来的成果么?”

无情公子张咸俊目圆睁,厉声道:“教主你管不着我如何想法!”

鬼母面上虽然冷漠,其实却被这个年轻人所感动,便不计较他的态度。

张咸立过誓言之后,脸上泛起悲哀的表情。鬼母没有立即释放他,管自飘然去了。

晚膳送来,只见酒菜多而精美,比起以前真有天壤之别。然而,张咸反而吞咽不下,心中悬念着蒋青山和吕声两人,不知他们安危如何。

到了晚上,一直都是静悄悄的,静得令人难受。忽然听到铁门微响,一条人影宛如惊鸿般飞到囚室之前。

张咸恰恰看个清楚,心中一震,忖道:“此人身法之快,远在我张咸之上,难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那条人影倏然现身,只见他身量中等,举止矫捷之极,面上蒙着一条青巾,只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

无情公子张咸实在忍不住,低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可许见示?”

但那人一言不发,走近铁栅旁边,伸出双手,分握在粗如鸭卵的钢枝。看他之意,分明是想把钢枝拉开,以便张咸逃走。

无情公子张咸突然低喝一声,双手一挥,手中铁链哗啦啦一声暴响,挟起猛烈风声,直向那人握住在钢枝上的手指砸去。

他这种恩将仇报的举动,未免令人惊骇。但那蒙面人半声不哼,双手缩回。

张咸也疾然收劲撤力,铁链“呼”地一响,擦着钢柱荡过。

他嘴巴一张,正要说话,却见蒙面人手掌一按,登时一股潜力迎面压到,忙一沉气拿稳桩步,却已退了三步,才站得住脚。

无情公子张咸面色大变,对方这一手功夫,分明就是武林失传已久的绝顶功夫,玄门独传的“罡气”。这种先天真气练到精纯时,能够无坚不摧,端的厉害无比。

眼前这个要救他出困的蒙面人,从体形上看来,年纪甚轻。但居然已练有这等功夫,宁能不为之诧骇?若是传出江湖,准是一件轰动的新闻。

只见蒙面人发出罡气逼退了他之后,双手抓住钢枝向左右一分,登时开了一个大洞。

无情公子张咸这时反倒安静下来,叹道:“尊驾拯救之恩可感,但只怕咱们都出不了此地!这些钢柱只能暂时困我,但我在此处已历两日之久,而仍不设法扳开钢枝之故,便因这些钢枝上暗通警铃,尊驾适才一动,早已惊动看守之人。”

蒙面人微噫一声,似乎甚感意外。但随即招张咸出来,要替他弄断双手双足的链条。

张咸又道:“据厉魂西门渐说,这些铁链乃是海心寒铁所炼,虽宝刀也不能伤损。”

蒙面人微哼一声,张咸心中大动,但觉声音甚熟,正在思忖此人是谁。

只见那蒙面人调元运气,浑身骨节忽然连珠轻响,有如新年燃放一长串小鞭炮,又脆又密。无情公子张咸诧骇交集,忖道:“此人一身功夫,深不可测,已能易筋换骨,化腐朽为神奇!刚才听他口音好熟,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人双手分握住铁链,倏然大喝一声,双手猛可一绷,“铮铮”连响两声,那道铁链正好齐他的腕处断开。

张咸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来绷断此链,已极难办,何况还要恰好在双腕被锁之处绷断,更是难上加难。

蒙面人迅速地俯低身躯,握住他脚上铁链,忽觉劲风飒然而响,无情公子张咸已大喝一声,一掌力劈出去。

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月,泻扑而至,人未到,掌力已到,猛袭蒙面人的背后,张咸突然想起蒙面人是谁……

他心神一分,劈出去迎敌的掌力,便散去四五成之多。

扑过来的人,正是厉魄西门渐,他以一身惊人神力,尽聚掌上,这一击凌厉得无以复加。无情公子张咸纵以全力相抗,也未必能抵得住他的锐气,何况此时心分神散,力道大减?西门渐这一掌击实了,蒙面人非死不可。

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蒙面人头也不回,欻然直起腰来,右肘借转身之势,猛撞出去。“噼呱”一声大响,那厉魄西门渐急啸半声,身形暴然跌撞开一旁。

蒙面人却纹风不动,奇快地俯身握住铁链。张咸但觉脚踝一震,“铮铮”两声过处,铁链又分由两边震断,恢复自由。

厉魄西门渐已知来人功力之强,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暗凛骇,戾声喝问道:“什么人敢来碧鸡山撒野?”

无情公子张咸蓦然失声叫道:“你可是石轩中么?”

厉魄西门渐闻言连退三步,叫道:“什么?是石轩中?”

蒙面人一转身,直扑向厉魄西门渐。

西门渐平日何等气焰,一生不知“害怕”二字,作何解释。但这时却不由自主地连连倒纵,蒙面人如影随形,紧进不舍!

无情公子张咸叫道:“石轩中,我不用你来搭救,我自己就能出得碧鸡山!”一面叫喊,一面追上去,眨眼间三人都出了地窖。

西门渐暗念如被石轩中追上,一打起来,师父如不能及时赶到,非死在他剑下不可。想是这样想,但他脚程不够人家快,又是倒纵之势,更形迟缓。因此刚出地窖,已吃蒙面人追上。

张咸在后面又叫道:“石轩中,你走开,我不用你打救!”

厉魄西门渐突然灵机一动,纵声长笑道:“张咸你别不要脸,是朱玲救了你的狗命!”

蒙面人好似欲细听他们之言,便斜斜撤开一旁。

西门渐又道:“枉你一向认爱朱玲,但到了生死关头,便露出狐狸尾巴!”

无情公子张咸面上挂不住,大吼一声,双肩一晃,已到了厉魄西门渐身前,左手使出一招“春雷惊蛰”,以掌锋斜砸敌人右胸,但这一招似实而虚。右掌使的一招“龙尾挥风”方是煞手。

西门渐奋力一架,各各震开一步。张咸立刻又攻过去,蒙面人跃入战圈中,左手一勾,指尖挂住西门渐铁臂,借力一挥,西门渐的身形便不由自主地旋开六七步远。张咸恰好一掌劈空,蒙面人使个奥妙手法,不知怎的,那只右掌已到了张咸臂下轻轻一托,张咸登时有如腾云驾雾般飞开丈许远。

蒙面人身形一晃,已到了西门渐身边,但却没有出手攻击。西门渐知道蒙面人的意思,是等他再发话,一方面又监视着他,不让他乘机逃走。

他心中已有了这个蒙面人便是“石轩中”的印象,这时不知如何,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大声道:“朱玲她容貌已毁,奇丑可惊,张咸你便变了心肠,这算得是什么爱情?本香主这就要下山访寻她,只要她肯和我在一起,本香主决不会嫌她丑陋。”

蒙面人在喉咙中低吟一声,转眼去看张咸。西门渐立刻又加上一句道:“他曾经亲眼见到朱玲的样子!”

无情公子张咸突然仰天长笑,但声音却沉哀无比,简直就像放声大哭!

蒙面人见他不再反驳,蓦然一晃身,纵上屋顶,转眼已隐及在黑暗中。

张咸凄厉长笑之声未歇,鬼母冷婀突然自空中飞堕下来。

西门渐见了师父,胆气大壮,蓦然扑向张咸,挥掌疾劈。

鬼母喝道:“住手,他已立下誓言,必须放他安然出山!刚才那人是谁?”

“是石轩中吧……弟子可不敢确定!”厉魄西门渐道:“他已知朱玲容颜被毁之事,立刻走了,相信已离山追寻朱玲。”

无情公子张咸失魂落魄地踉跄下山,鬼母不但不去拦他,还着西门渐送他出去。

且说宫天抚仍然被囚系在那华丽的房中,突然房门一响,“呀”的一声打开,一个蒙面人潇然走进来。宫天抚见那房门乃是被他硬给震开,便知此人不是玄阴教的人。

蒙面人跃到他身前,双手握住铁链,然后吐气开声,铁链“铮铮”连响两声,已跌坠地上。转眼间蒙面人又把他脚下的铁链如法弄断。宫天抚问道:“尊驾的声音好熟,敢问高姓大名?”

蒙面人摇摇手,又指指房外,便当先纵出房去。

宫天抚低头看看已经恢复自由的四肢,突然一阵极端悔疚之意,袭上心头,要是早知道会有人来援救,他怎肯向鬼母宣誓,今后不爱朱玲?

蒙面人见他不出来,便又跃入去,伸手拉他。

宫天抚一面萧索悔恨的神色,惘然摇头道:“不,谢谢你的好意,我应该死在碧鸡山上。”

蒙面人闻言大奇,失声问道:“为什么呢?”

宫天抚突然全身一震,叫道:“你是石轩中么?”

蒙面人没有回答,又指指门外,意思要他快走。

“天啊,竟是你来救我,唉……我不如自己寻个了断之法……石轩中,你可知朱玲已被鬼母毁了容颜,变得奇丑无比?”

蒙面人应道:“我知道。”

宫天抚觉得他的声音沙哑,好像是石轩中,却又有点不似,便又问道:“你可是石轩中?”

蒙面人竟在发呆,眼睛望着黑暗的长天。

宫天抚再问他一声,见他在发呆,便恍然大悟,猜忖此人一定是石轩中,却因提起朱玲玉容被毁之事,故而发呆寻思!当下叹息一声,道:“我和张咸都见到她,咳,她的颜面被鬼母的碧萤阴火炙伤之后,青一块紫一块,鼻子也塌下去,简直不似人形,看了之后,想起她以前的绝世容颜,真令人心惊胆颤,可怖可怜。”

蒙面人哑声道:“够了,你快走……我也得离开此地。”

宫天抚摇头道:“我不走,最好鬼母把我杀死……噫,有人来了!”

话声未毕,暗沉沉的屋顶上,蓦然两道银虹,挟着风雷之声,电射而下。这两道银虹分向蒙面人和宫天抚当头罩下,来势猛恶绝伦。

宫天抚的青玉箫尚在身上,乍见银虹之时,已抽在手中。但因对方来势极强,不敢力挡,斜纵开去,就在纵开之时,一箫点去,青光起处,横点在银光上。虽然没有把那道银虹荡开,但已能使敌人不能挟着余威来追击自己。

另外一道银虹向蒙面人当头罩下,堪堪及顶之际,只见蒙面人身形微塌,却没有旋闪开去,倏然双掌仰推上来。

那道银虹在高处下击,有如雷霆万钧,猛不可当,就怕敌人闪开。此时蒙面人既不闪避,正中下怀,蓦地光华暴射,银虹摇颤,在硬冲急泻中,暗蕴招数变化。

这原是刹那间事,蒙面人双掌仰推上来,突然左掌先到,巧妙无比地探入银光中,掌锋一震,便把银光闪闪的戟尖荡开一尺。右掌掌心一吐,“哗啦啦”暴响一声,宛如狂飙忽发。当头扑下的人,此时有如断线风筝,翻翻滚滚地飞开丈许。

两道银虹敛处,原来是鬼母座下三鬼中的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那个劲袭宫天抚的,乃是黑无常姜黄,睹状惊骇交集,忙纵到兄长身畔,低声问道:“哥哥可曾受伤么?”

白无常姜斤此时胸口翳闷,呼吸不畅,连话都不会说。

蒙面人厉声大笑,双足顿处,已飞上屋顶,欻然间已隐没在黑暗中。

不久鬼母闻讯赶至,她以绝快身法,先在山上兜了个大圈,没有发现蒙面人踪迹,复又回到原处,白无常姜斤已逐渐好转,但五脏震荡过剧,已受内伤。

鬼母一望而知那蒙面人乃以无坚不摧的“罡气”,把白无常姜斤震开,但不知蒙面人是手下留情,抑是功力未够,因此才没有把姜斤立毙掌下。当下便先把宫天抚驱逐下山,一面教姜斤好好养伤,然后召集一众香主,在大厅中商议。

一共是天龙天凤内三外三刑堂等九位香主,但如今只有七人。天龙堂香主银髯叟卫浩,一部其长及腹的银髯,已断了一截。内三堂中阴阳童子龚胜和火判官秦昆山,都面色不佳,身负伤势。

鬼母冷婀环视众人一眼,心中一阵悚然,想当日玄阴教何等威名,手下九位香主,俱是名震一方的高手,趾高气扬,目空天下。但如今已显得零星落索,最可怕的是大家都垂头丧气,全无斗志。

鬼母自己振作一下,便道:“刚才发现一个蒙面人,侵入本山圣坛之内,企图将张咸和宫天抚带走。据说此人可能是石轩中!”

七位香主一听此言,登时都面露诧骇之色。

“……但本教主赶到时,蒙面人已先一步溜走,故此本教主不能确定是否就是石轩中。至于张、宫两人,因另有瓜葛,故此已将之放走,异日诸位与之相逢,不必为难他们。”

鬼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双目电射过一众香主面上,等候他们发言。但等了片刻,竟没有人报告任何有关的消息。

“今天深夜集会,主要有两件任务,要请大家协力尽速查明!第一,这个蒙面人是否石轩中?第二,此人夜入圣坛,对地形极为熟悉,是不是本教中有人供给消息?颇觉可疑。”

群魔闻言,面面相觑。银髯叟卫浩起立道:“教主训示的两点,实在足以耸人听闻。石轩中分明在天下群雄眼前,跳下悬崖。难道他这次还能不死?这是可怪可骇之一。其次如若本教高级人物中,有人和石轩中互通消息,则这个叛徒,究有什么意思?这是可怪可骇之二。敝座不必讳言的,便是石轩中武功的确杰出,除了教主之外,恐怕没有一位能够近得他身边,因此如要调查石轩中,必须缜密部署,万万不可大意。不过在部署之前,首先要将和石轩中通消息的人查出来,以免泄漏机密,反而被对方从容逐一击破……愚见如此,尚请教主裁夺!”

鬼母颔首道:“卫香主卓见如神,请坐!”

铁臂熊罗历起座道:“若要查出石轩中踪迹,只有一条线索。”

鬼母微笑道:“史思温不列入其中么?”

罗历躬身道:“史思温虽是他徒弟,但假设石轩中未死的话,一定借此机会,避不见面,等他自行磨练,以成大器。同时还有一宗好处,便是石轩中之死,可以激励史思温加倍努力,痛下功夫。故此愚意以为史思温不必注意。”

鬼母颔首道:“罗香主请坐,所云大有见地,本教便不必分散力量!”

这两个原则一决定,其余数字香主都各抒己见。鬼母冷静地听取大家意见之后,迅速地整理一下,至后起座,脸上神色异常庄重严肃。

她宣布道:“各位的建议,都非常切实有用,贡献良多,现在本教主作一个结论……”

座中七位武林高手,全都屏息静听教主的训示。

“本教主先从本教外围说起,目下因对付的是不可一世的强敌,故此本教为了能集中力量起见,即传令天下各处分舵,三个月之内,不得做案。除非有诸位香主指令,亦不得参与搜索石轩中下落之事。其次指派总舵主日月轮郭东,专门负责联络这件重大任务。最后,说到搜查石轩中这件事,便请七位香主,共同负责。假如石轩中真个未死,不论哪一位香主先查出来,便算是首功。其次最先跟踪到朱玲的香主,算是第二大功。”

她歇了一下,目光如电,掠过众人面上,大家心中都为之微凛,各自猜想鬼母还有什么惊人之言。

“如今大家都明白,本教已集中全力,对付此事,假如完全查不出端倪,宣告失败,则本教自此以后,再无面目在江湖立足称雄,因此只许胜,不许败!”

厉魄西门渐突然狂叫道:“我们一定不会失败!”

鬼母冷冷道:“那就最好不过,本教主给各位期限是三个月,最后的一日,恰好是重阳佳节!假如诸位香主直至重阳之日,仍查不出消息,即须于此日赶回此地,本坐预备筵席,替诸位送行。”

七位香主听了此言,倒有三双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鬼母这“送行”二字,说得轻松,其实却一片血淋淋,乃是处死之意。

“话说回来,自古道是有赏有罚,方始公平……”鬼母冷峻有力的声音又道:“得第二功者,本教主授以本门秘传奇功练法,练成功后,可比原有威力增进五成!”

她倏然住嘴,只见大家都敛然色动,显然这个奖赏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得第一功者,立即擢升为本教副教主之职,复传以本门秘传奇功一种。除此之外,本教主又以本身精修之功,施展‘修灵大法’,为他助长功力,以期符合副教主一职威望!各位以为本教主所订赏罚的准则,尚算公平否?”

众人异口同声道:“教主思虑周详,大赏大罚,极是公平,我等俱无异议!”

鬼母微微一笑,想道:“石轩中纵然隐身有术,但在我铁腕政策之下,定难逃过我的天罗地网。”当下道:“明早诸位即须下山,地域不加限制指定。还有极重要的一点,本教主必须声明,便是获得功劳者,不究既往,届时本教主如与石轩中晤面,决不追问他如何得到消息!但望诸位同心协力,将石轩中生死之谜,揭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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