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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涉险历艰芳踪何处,降龙伏虎大劫临头

火判官秦昆山老谋深算,临危不乱。心知自己在三招两式之内,一定无法冲过宫天抚那一关。故此一直回头凝瞧那边三人动态。

蒋青山的手语比将出来,张咸还未领悟时,火判官秦昆山已想到一个主意,倏然跃到宫天抚身前,低声道:“你让开出路,我可将玲姑娘的消息奉告。”

宫天抚闻言一震,微微发愣。

那边的吕声已洪声叫道:“宫爷别吃那厮逃走!”

宫天抚朗声应道:“你们放心,都在我身上!”

秦昆山早知朱玲对他们十分重要,便又道:“快点让路,否则我绝口不说,或者暗中告诉张咸!”

这一着的确厉害非常,只要宫天抚真爱朱玲,非让路不可。但偏生宫天性情最傲,一生受不得人家要挟。

“混账,别说,宫某另有法子可以寻出朱玲消息,纵或不然,宫某难道就不能迫你招供么!”

秦昆山为之一愣,方想自己本以此计万无不成功之理,哪知真个碰钉?

无情公子张咸已悟出蒋青山之意,立命吕声赶过来。低低对宫天抚道:“咱们可以用不取他性命和不说出他曾现身于此之事来逼他供出朱玲姑娘的消息,张公子已在那边准备好,决不让那厮有机会逃走。”

宫天抚哈哈一笑,道:“此计大妙,方才这厮还以此诱我让路哩!”

吕声豺目一翻,定睛瞧着宫天抚的俊面。宫天抚诧道:“你怎么啦?”

“小的万想不宫爷真是这么一位英雄人物,实在令人钦佩。”

宫天抚微微一笑,便向秦昆山冷然喝道:“秦昆山你要不要性命?”

秦昆山闻言心中一定,知道单以朱玲的消息,便可保全一身。他是个老江湖,深悉讨价还价之妙,便淡淡一笑,应道:“本座闯荡江湖数十年,从不知‘死’字如何写法,你们尽管划下道来,本座如因败北而死,只能怪自己技艺不精,性命要不要等闲事耳!”

宫天抚冷笑一声,对独臂野豺吕声道:“你听这厮嘴巴,倒是真硬!”接着脸色一沉,又道:“你可要保全威名么?”

这一击直中要害,秦昆山怔一下,暗想纵然逃得一命,但今日之事,如何系得住江湖上的人不恶毒批评他的不义?

那边张咸大声道:“秦昆山你趁早认输,否则我们虽放你走,但却去告诉鬼母说,你把九指神魔褚莫邪暗算,教你无面目在人间混迹。”

火判官秦昆山打个寒噤,想起鬼母武功之高,手段之毒,如落在她手中,只有比死更惨!

当下长叹一声,道:“本座今日只好认栽,咱们交换一个条件,本座方面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方面问清楚之后,须任我出谷,同时此后永远不向第五人泄露此事始末一字!”宫、张这边共有四人,故此他说不许泄秘密于第五人。

宫天抚张咸同声应道:“这个条件甚是公平,就这么办!”

吕声在一旁补充道:“秦昆山你心中不得藏起任何消息而不回答我们。”

秦昆山收回双掌,冷笑一声,道:“若在平日,秦某冲着你这句话,非杀死你这厮不可!”

宫天抚劝道:“算了,咱们时间宝贵,快说完了大家好各自上路。”

无情公子张咸首先问道:“朱玲可曾遇害?”此言一出,谷中的五个人,倒有八只眼睛凝视着秦昆山。

秦昆山应道:“没有!”那四人同时长长透气,显然一齐在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你可是从鬼母口中亲耳听到这消息?”宫天抚精明地钉问。

“不是!”四人一闻此言,登时又惊愕交集。“虽然教主没有亲口说出,但本座却敢断定玲姑娘没有遇害!”

无情公子张咸暴躁地道:“你卖什么关子!”

“哈,哈,你外号叫无情公子,大概要改一改吧。好吧,本座分析一下,你们必定心服口服。”

无情公子张咸被他调侃一下,本欲暴怒动手,但一听后面的话,骤然为之泄了气。

“你们可知敝教刑堂香主西门渐和玲姑娘是什么关系?……哦,你们一定早已听过他们的传说,不错,他们真是夫妻名义,不过没有正式有什么关系就是了!西门香主心坚如石,手毒如蛇。但他对于玲姑娘,却无微不至,可以为她而死,决无二言。”

宫天抚和张咸听他一味在谈论西门渐对朱玲的挚爱为之大大不悦,各自微哼一声。

“当年石轩中第一次上碧鸡山,被教主击落悬崖,玲姑娘在人丛之后,如响斯应地昏倒地上。西门香主睹状,虽然极之妒恨,但又恐教主见到,会对玲姑娘不利,立刻先把她送回房中。他对于玲姑娘的真情热爱,于此可见一斑!”

他歇一下,见到他们面上都露出不善之色,但他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又道:“其实教主哪里会不晓得此事,但教主爱惜西门香主有如亲生儿子,因此诈作不知。自从玲姑娘离开之后,数年来西门香主未曾对任何女性微笑过,教主背着西门香主,也曾嗟叹说西门香主太过痴情,不会有好结果。”

吕声最是沉不住气,暴声喝道:“你啰唣了半天,究竟在说什么?”

“别急,下面这句话,就是我所要说的。你们试想,以西门香主这般痴情对待玲姑娘的人,若然知道玲姑娘不测,他能不露诸形色么?也许当着外人,他会勉强忍住。但后来我们一齐回圣坛查勘现场时,他仍然没有丝毫不妥的神色,从这一点推测,秦某敢担保玲姑娘必定无恙,而且还安然在碧鸡山上!”他的结句强而有力,听得四人心中俱大感舒畅。

“以你看来,朱玲被禁在什么地方?”

“就在圣坛之内!”火判官秦昆山沉重地说,只因现在他开始泄露教中机密,按教规是受尽毒刑之后,方始处死!

“圣坛之名,对外人而言,便是在议事大厅之后的内进全部屋宇。在本教中人而言,则仅仅是指后进十二座院落中的‘雪楼’,此楼只有两层,一进月洞门之后,全部用上好白石铺建,连院子也不例外。入了此院,如入冰雪世界。”

“这座雪楼四四方方,长阔俱是五丈五尺,占地颇广。据说昔年公孙先生设计此楼,呕尽心血,故意将这座院落放在死门之上。楼中埋伏,天下无双!”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的一点,便是敝教教主自恃武功为天下之冠,因此把所有的埋伏完全撤掉。饶是这样,不明底蕴的人进入此楼之内,也将无法复出。本座加盟玄阴教多年,近数年更是内三堂香主之一,也仅曾进楼一次,而且只在楼下。若不是有西门香主带着,根本寸步难移,动辄得咎呢!”

宫天抚张咸都大不服气,宫天抚傲然道:“公孙先生诚然是天生奇才,胸中璇玑包罗万象,但区区一座五丈见方的石楼,尚不致难倒天下英雄吧!”

张咸也接着道:“你不必细说那楼内布置,只告诉我们,朱玲可是囚禁在雪楼之内?”

火判官秦昆山先是冷冷一声,想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本座过甚其词。本座就让他们吃个大亏……”转念又想道:“他们送命不要紧,若然被教主擒住,那西门香主行刑手段何等毒辣。他们万一熬受不住,把我供出来,岂不糟糕?”

他在心中略一权衡利害,便道:“本座有问必答,这本是咱们所订条件。刚才你们说及不必细提雪楼内的布置,本座本可不说,但本座回心一想,雪楼的设计,巧夺天工,你们贸然前去,纵然能够化险为夷,但势必惊动教主。你们四人可以先研究一下,若然失手被擒,能否熬得住本教毒刑而不说出是本座供给的消息,要知这座雪楼,我们都称之为圣坛,除了内三堂香主以外,连外三堂香主也未进去过,以下的人,更连雪楼之名也未听过……”他说得郑重万分,张咸和宫天抚不由得对望一眼。

但他们两人都是天生性情高傲,谁也不肯示怯先问。地哑星君蒋青山明知应该问个清楚,但他说不出话,正要比手势时,张咸已傲然道:“危险当然会有,但你可以放心,我们纵然失手被擒,任他鬼母恶刑世上无双,鬼惊神怕,但我们决不会透露你半个字!宫天抚你以为本公子说得可对?”

宫天抚焉能落后,应声道:“不错,我认为既知朱玲下落之后,这消息已足够了,可以把秦昆山放走。”

地哑星君蒋青山在一旁跌足,宫、张两人都诈作不见。火判官秦昆山只要他们不泄漏口风,哪还管他们危险与否?

宫、张两人领路走出石谷,蒋、吕在后面跟着。火判官秦昆山遥遥再叮嘱道:“你们记住遵守诺言,不得泄露秘密……”叮嘱完,转身疾扑到九指神魔褚莫邪倒卧之处,只见他满身鲜血,面色苍白无比,左胫已断,那小半截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

秦昆山看了几眼,料他已无法再活,想了一下,便拔出一支判官笔,运足功力,在九指神魔褚莫邪身边的石上,硬划入去,写道:“陇外双魔次第诛杀,雪山之雕岂能久翔?”一共十六个字,字痕极深。这一来九指神魔褚莫邪之死,便将附会到以前杀死冷面魔僧车丕那人账上。火判官秦昆山安排好疑阵之后,这才出谷回山。

那边宫天抚、张咸等四人,在一个山坡上,停步商议下手救朱玲之法。地哑星君蒋青山知道宫天抚性情之傲,几乎比小主还甚,这时忙抢着用手势请他们先坐下,然后向吕声比划一番。无情公子张咸看惯看熟,当然知他意思,却也没有哼声。

吕声对宫天抚道:“蒋青山的意思,是说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如何救出朱玲姑娘,因而你们两位,必须暂时互相容让合作。他说你们两位连手的话,则除非碰上鬼母,可能会输败之外,其余的人,都不是敌手。因此你们合则势盛力强,分则势孤力弱。”

宫天抚因见张咸早没有做声,便道:“这话有道理,我们必须合力救出朱玲再说!”

无情公子张咸道:“蒋青山你主意最多,现在我们如何下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蒋青山沉思片刻,便连比手势,张咸翻译给宫天抚道:“他说我们四个人,分作两批。他和吕声虽然比不上我们,但如他们两人在一起,则碰上玄阴教的香主之流,尚堪一战。故此他们两人是一路,负责为我们呼应,扰乱敌人,使我们能乘虚而入!”

宫天抚颔首道:“很好,他们只须在山下总舵处闹出事端,使山上圣坛的人调遣下来帮忙,我们便可乘虚而入。记得那秦昆山说过,最可能囚禁朱玲的地方,是在雪楼,这座楼位居死门,我们只要潜入厅后,便可立刻找到。”

无情公子张咸也表赞同,便席地闲谈,等待天黑。

张咸道:“咱们现在没事,先商量好一些细节。比方我们找到朱玲,能把她救出的话,是你背她抑是我呢?”

宫天抚道:“最好她能如常走动。”

“但我们应该先说妥了,免得届时功亏一篑!”

宫天抚默然不语,张咸也就不说。

等到天色入黑,虽然未到二更,但他们心急如焚,便开始行动。四人分作两拨,各奔向目的地。

先说宫张两人,他们脚程不相上下,都迅捷无伦,此时越山过岭,宛如流星赶月。不消多久,已到了碧鸡山圣坛重地前面那条险径。

张咸倏然停步,对宫天抚道:“刚才我已考虑过,决定届时由你把朱玲背出山,假如我们幸而能够找到她的话。而由我独力断后。”

宫天抚闻言一怔,歇了一会,才道:“我猜想朱玲一定曾经对你很好。”

“你错了,并非她对我好,我才这样做!”

“不,我没说错,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她曾经对你很好,此举没有做错,你的确值得她对你好。”

要知宫天抚乃是极聪慧的人,刚才听了张咸之言,便知他果是情深如海,单单是为了朱玲安危打算,并不斤斤计较,可以先亲芳泽的问题。更有甚者,他自愿断后,此举可能连性命也送上,但为了朱玲之故,已不暇顾及一身安危。是以张咸虽然只说了两句,含意之深,用情之真,大耐人寻味和感动。

张咸听了他的话,也怔了一下,才叹口气,道:“可惜咱们终难成为好朋友,否则你倒真是我平生第一知己。”

英雄相惜之情,互相流露,但可惜正如张咸所说,他们终难成为好朋友。

宫天抚道:“咱们拈阄决定吧,省得争执!”拈阄结果,仍然张咸赢了,他便选择了断后的重责。

宫天抚道:“那么现在由我先走,你等我到了上面的旷场后,向你招手,才好上来。”

张咸微微一笑道:“我本想抢先,但既然我已赢得断后的责任,现在只好让你先上,好教你能表示对朱玲的深情!”

宫天抚也微笑以报,然后道:“但愿无阻无滞,若然鬼母真个现身,将我击落深壑,你切勿逞血气之勇,必须速退,等明晚再来不迟。”说罢,疾然转身纵到仄径,只见他快如奔马,一忽工夫,便将险径走完,跃上平地。

无情公子张咸见毫无动静,及至宫天抚巡视一匝,向他招手,便也疾渡险径,纵到广场上去。

宫天抚低声道:“静寂得太过奇怪,会不会有埋伏呢?”

张咸昂然道:“咱们既已出动,万无退走之理,纵有埋伏诡计,也只好认命!”

宫天抚听他说得豪壮,便不再说,两人略略商议一下,便倏然散开,各自找寻黑暗角落隐匿身形。晃眼工夫,宫天抚已掩到大厅门前,纵身一跃,飞上屋顶四处。他的身形毫不停滞,踏屋走瓦,轻快得有如一缕黑烟,瞬息间便隐没在沉沉黑暗之中。

无情公子张咸沉住气,等了一会,这才蛇行鹭伏地掩到大厅前,也是纵身一跃,便掠上屋顶。但见一道轻烟,滚滚飞射,瞬息间已越过七八座院落。突然一翻一蹿,迅捷如狸猫般闪缩在檐下。

隔了一会,只听衣襟带风之声不绝于耳,分明有三四个人施展夜行术驰过。

张咸暗中微微一笑,仍然不动。过了片刻,这才探出半身窥看,只见黑夜中四条人影,迅疾如鹰隼般在屋顶盘旋,当下心知宫天抚必定也未曾被他们追踪到,便不现身。

耗了一会,那四条人影又搜索回来,无情公子张咸暗想不妙,只见这两人身手高明,已可看出定是内外三堂香主的功力。他们这一搜索回来,自己一定躲不过他们的利眼。

念头一转,突然飞坠落地,宛如一缕轻烟般飞入一扇门内。入门后发现是个神堂,不知供着什么神像,香烟袅袅。转过照壁,只见一条宽大的甬道,一片黑沉沉的,张咸心想在这甬道之中,万一对方进来,避无可避。必须另觅藏身之处。当下向前直奔,晃眼已到了甬道尽头。

往外一看,只见是座冷落荒凉的园子,只看了一眼,便自生出孤凄之感。

他心想此处露天,更非藏身所宜,记得甬道一路有不少门户,当初尚恐是玄阴教徒的卧室,现在看到这座荒园,相信这些房间定是堆放杂物之所,便退回去,随意拣定一扇门户,轻轻一推,房门已下锁。这时更加认定这个房间乃是放物件之用,微微一笑,暗运内劲,突然一震一吸。“滴”地微响一声,房门的锁已震断,但因他用内力巧妙地吸回来,故此那扇房门没有推开。张咸是怕房门太久没曾启开,陡然推开的话,会发出响声。

门锁震断之后,他手缓缓推开房门。他疾然闪入房内,反手已将房门关住,方自透一口气,倏然灯光大亮,照得一室皆明。无情公子张咸为之一惊,闪目四扫,忽地又是一怔。

那边的宫天抚敢情没有那么深入,因为他们已约好,先入的人反而坠后,后入的人反而超前,这样敌人纵欲拦截,也有措手不及之苦。故此宫天抚疾掠过两个院落之后,便落在一座院中,仗着学过各种埋伏消息,也谙晓九宫八卦生克门道,径窜入一条甬道中,左旋右转,居然又穿过两座院落。之后便匿伏在一丛翠竹之下,凝身不动。

夜风吹拂中,竹叶摇曳不定,忽见一条人影在空中疾掠而过,认出是无情公子张咸,便耐住性子,纹风不动。他们本约定在玄阴教圣坛雪楼之下碰面,如若觉出不妙,便自行设法下手营救。

因此隔了一会,宫天抚便闯入屋中,穿过甬道。行动时迅疾无比,不久工夫,居然让他再穿过五座院落,倏见前面一堵围墙,均是白石砌成,高达两丈。外面开了一个月洞门,远远窥望进去,似乎看到里面有座白色的楼房。宫天抚又惊又喜,喜的是居然无阻无滞,便找到目的地。惊的是不知玉人可在雪楼之内,又不知她是否曾受毒刑?

暗暗视察了好久,突然一跃而出,冲入月洞门内,一条光滑的白石路,直通至雪楼。雪楼在黑夜中,仍然觉得甚是光亮。当中一扇大门,可没关住。

宫天抚到了门前,微觉踌躇。只因这座雪楼,乃是玄阴教的圣坛重地,何以没有人巡夜,也不关门?但身至此地,明知是个火坑,也得跳下去。当下一狠心,跃入门内。

楼内果然与平常屋宇大不相同,入门之后,便是一条甬道,只有一丈之长,尽头处开着两道门户。他虽然曾经涉猎及消息埋伏的学问,但从未听过屋子可以这样间隔的。呆了一下,便用青玉箫在右边门户上划了一道细痕,然后跨入去。转一个弯,陡现一道白石为阶的楼梯。

宫天抚记得火判官秦昆山说过,雪楼内的消息都被鬼母撤掉,便不再试梯级有无陷阱,径自飞身上楼。上到楼上,眼前一亮,只见四面八方都悬着垂珠绾络的大琉璃灯,光亮如昼。

刚走了一步,忽然大骇,原来四方八面都出现了人影。再一细看,更加大吃一惊,几乎呆住!

回头再说那无情公子张咸,他之一惊再惊,原因是灯光突如其来,加上眼光瞥处,站在灯旁的人,竟是个秀美红妆,而不是他心目中杀气腾腾的玄阴教徒。

那位姑娘云发蓬松,玉容惨淡,一派幽怨之容,令人见而生怜。

无情公子张咸惊魂稍定,便看出原来那盏银灯,有个特制的黑皮罩,只要一罩上去,便漆黑无光,怪不得进来时丝毫不见灯光。

那位姑娘定睛瞅住他,并不作声。

无情公子张咸杀心陡起,淡淡一笑,便走上去。

那位姑娘一直没有做声,张咸走到她跟前,鼻中隐隐闻到她身上的淡香。他已算准那姑娘如若叫喊,不等她声音出口,已可制她死命。因此他好整以暇地微笑一下,右手斜举,手掌微微弯曲。

这一手乃是玄阴教鬼母独门武功中的一记重手法,那姑娘星眸一闪,已明白这一着重手法的来历,忽地微叹一声。

无情公子张咸果然天性冷酷无情,此时毫不动心,暗想不管她装得如何可怜,今宵为了保守秘密起见,非杀她灭口不可!心念转动时,掌上真力已增加到六成。此时只要铁掌一沉,招数发出,全身真力,都在后面等着,若然对方招架,掌上立可增至十成功夫!

那位姑娘挨住桌子,动也不动。

张咸忽然发现她面上一片淡漠,一似此身安危生死,都不足以动她的心!这种事情不免令人诧异,无情公子张咸突然收回招式,凝眸锐视着她。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中闪过迷惑之色,然后道:“应该由我来问你是谁才对啊!”

无情公子张咸耸耸肩,道:“你知不知我是谁,都没干系。”

她微微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死去原知万事空,我原不须絮聒!”

无情公子张咸听她说得洒脱,心生敬意,暗想这位姑娘不比寻常女流,如要取她性命,必须从速,不可再延宕时间,令她不安!当下暗蓄真力于臂上,忽见她作出倾耳而听之状。以为有人来了,连忙也凝神而听。

“没有人和你一道来?”

张咸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

“没有什么,我想大概只有你一个人,因此可知他们对你的信任。”

“信任?你说是谁信任谁?”

她冷笑一声,突然敛尽幽怨之色,道:“你这厮有点奇奇怪怪,和外表大不相符,你要动手,请快些吧,反正我又没有任何遗言!”

张咸这个人脾气有点执拗,人家要他动手,他偏不动:“我能够教你死活皆难,谅你也会明白这种手段的厉害。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他说得十分冷酷,使人无法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

“紫鹃!”

“哦?在碧鸡山上是什么身份?”

“以前是侍婢。”

“现在呢?”

紫鹃仰天冷笑,道:“西门香主的媵妾。”

无情公子张咸为之一愣,喃喃道:“是西门渐的女人?”

她突然严肃起来,沉重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难道真不是他派你来的么?”

“他?噢,莫非你是指西门渐?”眼见紫鹃点头,便接着道:“当然不是,他为何要杀你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心中蕴着一股恨毒,随时随地,会毁灭一切和玲姑娘有关系的人。”

“你是朱玲的侍婢?”

“是的,自从玲姑娘离开教主之后,我便一直被单独地囚禁起来。这种日子我过惯了,倒也不甚苦。但半个月前,西门香主忽然……”

无情公子张咸怒道:“这厮真不要脸,得不到朱玲,便在你身上报仇!”

紫鹃忽然叹口气,道:“你这样说也不公平,我知道他实在是想在幻想中获得满足,我知道他是把我当作玲姑娘!”

无情公子张咸沉重地问道:“你恨不恨他?”

“我……我不知道……一切我都逆来顺受,自从我懂事以来,一向要顺从忍受!”

那俊美而冷酷的张咸微觉动心,一缕怜悯之情突破了他天性中冷酷之网,泛上心头。他退开一步,道:“我不能杀死你,你可知道我来碧鸡山干什么?”

她摇摇头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是本教的人,奉西门香主之命来害我!你刚才不是使出玄阴教的手法?”

张咸道:“我为了不能泄漏行踪,故此动念杀你,同时故意用玄阴教的手法,讽刺玄阴教一下,幸而我没有猝然下手……我是来救朱玲的,你可知道此事?”

她睁大眼睛,道:“玲姑娘有危难么?我不知道此事……她被谁擒回山来?”

“她自己来的。”

“啊,我明白了,一定是为了石轩中的缘故!”

张咸虽然早已知道朱玲对石轩中恋恋难忘,但听人说出来,总不好受,就像被人用尖锐的东西,刺在心上似的。

“现在我和另外三个人,要把她救出来,你可肯为我保守秘密?假如你也想离开此地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紫鹃拢一下蓬散的秀发,黯然道:“我能到哪里去呢?除非再跟着玲姑娘……”

“只要你想离开,我一定来帮助你,但记得别向西门渐提及今晚之事。”

紫鹃瞧着他走到房门,突然道:“相公且慢,我还未请问你的贵姓大名!玲姑娘如果是被拘禁于这里,我将所知的说出来、或许对你有用!”

无情公子张咸果然止步,道:“我是无情公子张咸,你快点说清楚,我得赶时间。”

紫鹃道:“玲姑娘一定被囚禁在雪楼之内,那座雪楼底下是弯弯曲曲,回环相通的石甬道,误入其中,转上十天八天,怕也转不出来。以前听玲姑娘说过,这些甬道的门户,多半能够移转启开。教主就在其中一个密室中练功。楼上一片光明,所有通道都虚虚实实,大半用上好的玻璃和镜子间隔着,如不知路径,便举步维艰,不是一脚踢在铜镜上,便是一头撞在玻璃上。”

张咸道:“谢谢你,现在我得赶去啦,朱玲一定囚禁在楼下吧?”

紫鹃没有纠正他的话,因此张咸不必再问,疾快离开此房,穿出院中,抬头但见星斗满天,夜静风寒,却没有人迹。

他一跃上屋,奔过数座院落,便到达雪楼外面的白墙院落。身入虎穴,已不容多所犹疑,但见他展开脚程,宛如一缕轻烟般扑入雪楼之内。

他入门之后,走到甬道尽头,先向右边门内看看,瞧见像是楼梯,便舍了右边门户,走入左门。

沿着白石甬道走了一会,明知在转圈子,但此时非转不可,也许对方真个没有发现他和宫天抚潜入圣坛,自己这么一走,运气好的话,可能轻轻易易地便救出朱玲。

且说楼上的宫天抚,忽然见到四面出现许多人影,不由得一惊,及至看清那些人影是谁,更加惊讶。

原来这些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宫天抚自己。他仔细瞥视一眼,不觉哑然失笑,想道:“原来这楼上到处都是镜子,竟把我吓了一大跳。”

当下向一条狭仄的通路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觉出有异,忙煞住脚步,额头已碰上一样凉凉的硬物上,幸而煞脚得快,否则不碰一下重的才怪。举手一摸,敢情一块透明晶亮的玻璃,挡住去路。

他耸耸肩头,又向另一条通路走去,蓦然一脚踢在另一块玻璃上,尚幸力量甚轻,没有把玻璃板踢破。

要知用玻璃阻隔去路,莫说是深谙武功之士,即使是寻常人,只要发个狠,便可以一脚一脚地完全踢碎。但事实上这座玻璃铜镜阵却偏能困住武功高强之士,对于普通人反而毫无用处。

大凡能够深入玄阴教圣坛雪楼之人,不消说都是武功特强,声名显赫之辈。这些人都须讲究一切细节,假如被困阵中,迫得要击破玻璃脱身,这种耻辱,比之在招数上落败还要大得多。因此凡是闯得入圣坛的人,绝对不会击碎这些珍贵无比的玻璃板。

宫天抚一连试了七八条通路,这才找到可行之径,转过那边,又是另一座曲曲折折的铜镜玻璃阵。随着他的移动,人影倏隐倏现。

忽然从一扇铜镜后,走出一人,但宫天抚却没有发觉。一来这人脚下轻快,毫无声息,二来宫天抚因被自己的影子弄花了眼睛,一时没想到居然会有真人出现。

宫天抚小心地举箫向前点出,慢慢试探,刚刚触玻璃上,忽觉一丝极微弱的风力,袭向腰间“大吕穴”上。

他方一发觉时,敌人的点穴镢已沾上衣服。

宫天抚大喝一声,一面运力闭穴,左手一式“孤凤斜旋”,挟着如山掌力,悠悠击出去。

那人点穴镢点上他的大吕穴之后,满以为敌人掌力必定消失。哪知宫天抚功力深厚,这一招已运足全力,势可崩山裂石。那人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身形直飞开丈许,撞在铜镜上,然后才掉下地面。

宫天抚威风凛凛地瞪目四瞥,已不见有敌人出现,心力微懈,立时一跤跌倒地上。

原来他虽然已经闭穴,但一来慢了一点,二来敌人点穴镢上力量雄劲,本就难以闭住。是以当他仗着功力深厚,硬挺着发出一掌之后,便不支倒地。

铜镜后陆续走出两个人,都是中年汉子,但面目韶秀,肤色白皙。行动之间,似乎带着女性的味道。其中一个伸伸舌头,尖声道:“这家伙真厉害,小李怕没命了吧?”

另一个过去一瞧,道:“小张快来,小李好像未死呢!”

小张哼了一声,过去把昏绝如死的小李抬起,走入铜镜后面。另外那个把宫天抚抬起来,也隐收在铜镜后面。

楼下的无情公子张咸似乎感到有人大喝之声,忙侧耳细听,却又没有声息。

现在他已曾转了不少圈子,如果连接起来,大约有十余里之远。可是他不但没有发现任何秘室,连出路也找不到了!

他岔入一条白石甬道,转个弯,却是条死巷。张咸厌倦地站在死巷尽头处,寻思道:“紫鹃说的话丝毫不错,这些甬道把人转得烦死啦,现在我怎么办呢?”

正想之时,忽听轧轧连声,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门户。张咸一纵身,飞将入门。眼光瞥处,已见到这原是一个宽大的房间,陈设清雅整洁,有四个人在此室中,都凝目瞧着他。

张咸反应何等神速,真气一沉,身形已坠在地上。

石室中的四人,当中一位身体肥胖的妇人,头挽盘龙髻,盘膝坐在一张石床,一双凤目中,隐泛威光。一支黑鸠杖斜靠床边。此人正是天下无双的鬼母冷婀。

在她左边的是大弟子厉魄西门渐,右边两人,便是姜氏兄弟。无情公子张咸脑筋一转,已知自己今日想生出此室,恐怕万难办到。立刻决定拚舍一命,尽力缠住鬼母,以便宫天抚能乘隙将朱玲救出魔窟!

厉魄西门渐怨毒狞恶的眼光,凝注在张咸面上。无情公子张咸看也不看他一眼,向鬼母冷婀拱手道:“教主威名垂布宇内,又是小可前辈。今宵小可擅闯贵教圣坛,实在无礼,不知教主可肯宥谅?”

要知他的一身武功,虽得自天下各位黑道高手,但玄阴真经的武功最是厉害,故此无情公子张咸其实和鬼母大有渊源,是以他肯一改冷傲之态。

鬼母冷冷道:“你进得来,算你能为不俗,但你想出去,也要看你的能耐了。”

无情公子张咸淡淡一笑,道:“但凭教主吩咐,小可无不遵命。”

西门渐狞笑一声,道:“大概你还不知道我玄阴教诸般毒刑的厉害,你只要能从本香主手中熬过而能不求饶,便放你逃生!”

无情公子张咸厉声道:“西门渐,你少发狂言,凭你三鬼上来,还难不倒本公子!”他这几句话,大有深意,只要三鬼受激上来动手,便可达到延宕时间的目的。

厉魄西门渐果然怒气冲天,方一迈步,鬼母已道:“且慢,本教主既和石轩中打了一场,但余兴犹在,这厮来得正好!”

无情公子张咸暗叫一声“糟了”,鬼母亲自出手,天下无人能敌。不但自己性命已休,而且又不能拖延时间,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烦意乱。

鬼母眼力何等高明,已发觉张咸心思不定,倏然微哼一声,使出内家移形换位的最上乘功夫,倏地疾如闪电般飞过去,伸手便抓。

无情公子张咸猛觉眼前白光一闪,急忙摄神觑看时,鬼母嫩白的手掌已到了他头顶。直到此时,鬼母身形所带的风力,才拂上张咸身上。

张咸虽然看见鬼母手掌临头,但已无法闪避,只好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鬼母手掌一落“呼”的一声,身形又电掣般飞回石床上去。

“这一绺头发,权当你的性命!”鬼母一扬手指捏住的一小绺黑发,又冷笑道:“但下不为例,现在将头发还你,你得好生珍藏。”

无情公子张咸如梦方醒,一身都是冷汗。只见鬼母右手一扬,几缕微细已极的风声,疾射而至。

张咸大骇,脚下一错,已闪开数尺。忽觉衣袖微动,低头看时,一根尺许长的头发,已穿过。不过又是一阵骇然,想道:“罢了,鬼母她号称天下第一,功力果然精纯无比,居然能将数根长逾一尺的头发,像发射钢针般打出两丈以外,这等功力,又在飞花摘叶手法之上。”

鬼母见神情变化,心知刚才乘他心神分散之际,故意露的一手,已收先声夺人奇效。饶他张咸生性高傲自负,但此刻已心寒无比。不由得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冷笑一声,道:“张咸你准备好没有?本教主可要动手啦!你要本教主先让你几招?”

无情公子张咸心念一转,立刻朗声道:“你要真敢让我,就让个一百招!”

厉魄西门渐听他耍赖,怒骂道:“放屁,哪有让一百招之理?”

无情公子张咸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作态虚让!”

鬼母傲然道:“一百招就一百招,过来吧!”

无情公子张咸暗中大喜,想不到无意之中,已收拖延时间之效。心想鬼母武功深不可测,如若用拳掌动手,也许击在她身上仍不能伤她,自己的金龙杆棒内有利舌,擅破一切护身气功和横练功夫。当下撤出金龙棒,缓步上前。鬼母走下石床,赤手空拳,沉凝地瞧着对方。

无情公子张咸金龙棒一抖,冷笑道:“鬼母你要捱完这一百招,全仗身法闪避和招架,不能出手反攻,这个密室地方有限,是否要换个地方?”

鬼母道:“你休得饶舌,尽管用心进攻。不过在未动手之前,不妨先将遗言留下,本教主念在昔年一点渊源,定必替你转达。”

张咸狂笑一声,但忽然中断,凝眸寻思道:“如是别人说这话,我可以嗤之以鼻。但这是玄阴教主鬼母所说,份量大不相同。看来今晚我非血溅此室不可,因此不妨想想,可有什么未了心事?”

鬼母见他果真寻思,便耐心等候他。

“不瞒你说,若非是你玄阴教主,我张咸绝没有任何遗言……”鬼母心中甚是受用,微微点头。

“刚才我想到有话要留下,但我得先问问你,朱玲可还在世上么?”

“她没有死。”

“那好极了,就烦教主你转告朱玲,说我爱她之情,至死不渝!”

鬼母微微一怔,却见无情公子张咸面上一片郑重之色,决非矫情之言,颇觉感动。“好吧,本教主自会设法为你转告此言!”

无情公子张咸微笑一下,喟道:“其实一个人如若死去,爱不爱都不相干了。”

石室没有人答腔,连他的情敌厉魄西门渐,也不作声。

张咸振起精神,抡棒喝道:“第一招!”风声响处,一道金光,疾取鬼母前胸。鬼母使个身法,忽然化出几个人影,一时分辨不出哪一个影子才是真身。

张咸大为凛骇,只因出这一招虚虚实实,变化奥妙,但对方使个身法,已经使得他招数空发,底下的变化根本使不出来。

鬼母甚是沉潜镇定,一双利眼,凝注在无情公子张咸身上。她怎会不知道张咸一身已集黑道高手的绝艺,故此让这一百招,非同小可。

张咸运足真力,健腕翻处,那根金龙棒上下飞舞,疾风劲烈异常。使到急时,直如一条金龙,在空雾中盘旋往来。但见他忽而硬打硬砸,有崩山裂地之势,使的正是康部金沙勇了邦达一脉流传的独脚铜人的招数。忽而长攻短袭,棒法散漫中另蕴凌厉之气,这正是鸳鸯臂莫予雄的绝艺。忽而怪枭觅食,超纵奇急,这一路身法招数,乃是泰山一枭王格的秘技。

一时又奇诡莫测,棒化长剑之势,吞吐刺戳,去来无踪,此是万里飞虹尉迟跋的剑路,或是横绝六合,扫荡湖海,使的是铁扁担邓长白的奇招……

不到五十招,已把鬼母座下三鬼看得矫舌不下,都知道若不是鬼母功力盖世无双,这五十招已接下来。饶是接住,也甚见吃力,中间数度险不容发,使得他们差点脱口惊呼。

鬼母见张咸越战越勇,招数又多,倏然冷笑一声,突然施展她近三十年才苦研出来的“游魂遁法”,霎时间,石室中化出四五个鬼母人影。座下三鬼,此生第一次见到师父自施展这一绝艺,果然和他们相去甚远,好些至精极微之处,对上强敌,立见奇效。

无情公子张咸一连空发了七八招之多,根本摸不准敌人何在。不由得暗叫一声“罢了”,心想连敌人真身何在,也找不到,这一场架打之何益。

鬼母冷婀越走越快,人影内四五个渐渐增加至六七个之多,满室风声。但见她似纡而直,似慢实快,似奇实正,根本找不到来龙去脉。

无情公子张咸本是个硬汉,又发空了七八招之后,突然收回金龙棒,扣在腰间,然后双手往背后一负,大声道:“算我输了,死活任你们处置……”言方出口,忽然涌起悔意,暗忖自己主要目的乃在于缠住对方,好教宫天抚得手。这时本该慢点出招,借此拖延时间才对,怎的反而束手就缚?

厉魄西门渐狞笑一声,大踏步走过来,道:“你这厮有点骨气。”

无情公子张咸低头不语,心想对方再挨近一点,自己伸手便可将他制住。只要把西门渐擒住,何愁鬼母不放自己走路?

厉魄西门渐不敢斗胆作主,双目瞅住鬼母,脚下不知不觉又向前移。

白无常姜斤喝道:“大哥仔细那厮暗算!”

西门渐蓦然惊觉,张咸左手五指如钩,已扣住他手臂脉穴,右掌伸出,平放在西门渐颈后两寸距离,厉声道:“鬼母你身法虽快,但我的手掌也不慢。”

鬼母生像是怕他一时紧张而将爱徒击毙,退开数步,沉声道:“你想怎样,不妨明说!”

黑无常姜黄关心师兄,大叫道:“小子勿伤我师兄,如要交换性命,定可照办!”

无情公子张咸冷冷向鬼母道:“他的话可当真?”

鬼母默然不语,定睛瞧着他。她的目光阴寒锐利,正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咸也看得寒气冒上心头。

半晌,她才沉声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无情公子张咸仰天冷笑,道:“这还用细说么?不是的话,我的手掌一沉,他这个大脑袋便滚落地上!”

鬼母冷然道:“不见得吧?”

张咸暗中一惊,方自寻味她这句话的意思。

鬼母已接着道:“你真想换命么?怎样换法?”

张咸又定下心来,毅然道:“只要你放走朱玲,我便放开他!”

“那么你自己呢?”

“我不要紧,假如我出不了此室,死在当场,亦复何惧?大丈夫视死如归,只看你肯不肯以他一命,换取朱玲自由。”

西门渐突然狞笑一声,猛可一挣,登时脱出他的掌握,转身凶残地道:“嘿嘿,小子你想不到吧?本香主还有这一手护身气功!”

无情公子张咸登时面色大变,心想朱玲这次决无幸理,不由得替她难过起来。

鬼母冷声喝道:“你仍不甘束手就缚,本教主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接招!”跨前一步,劈出一掌。

无情公子张咸知她相距虽远,但掌力如有形之物,足可致命,不敢怠慢,也捣出一拳,脚下却疾转开去。

鬼母这一出手,岂比等闲?第一掌力量方至,第二掌已递到他身前不足两尺之处,也不知她如何欺到面前,快得无可形容。

但见她掌心吐处,“呼”的一声,狂飙忽发。无情公子张咸不似石轩中有超世绝俗的招数,能破她一身万斤神力。此时吃不住劲,蹬蹬蹬直退到石壁上,方始站稳。但见鬼母如影随形,连击两掌,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突觉腰间一麻,已被鬼母点住穴道。身躯僵木地靠在石壁上。

石室秘门开处,三个人鱼贯进来,抬着宫天抚,放在张咸脚边。

鬼母一挥手,那三人都躬身退出石室。

厉魄西门渐冷冷道:“弟子就不信他们那么真情!”

她寻思一下,然后道:“管他们是真是假,一刀杀死不更干脆么?”

“弟子不能相信。”西门渐强调说:“师父你可有其它主意?”

鬼母向姜斤微微颔首,白无常姜斤举起五十斤重的银戟,倏然跃过去,举起来便向张咸头上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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