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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身入江湖救虎子,根寻石庙觅魔头

朱玲纤纤玉指,倏然落在黄胜胸前穴上,黄胜登时有如泥雕木塑,呆立不动。

且说在客店中的宫天抚,等待朱玲消息,他左等右等,朱玲芳踪杳然,不由得焦躁至极。

这一等直等到次日清晨,本来半夜时分,宫天抚也曾挟剑巡察全镇,几乎什么黑暗的角落,以及镇外一些寺庙尼庵,都被他查遍。但仍然没有朱玲踪迹。直到清晨之时,宫天抚真是焦急得无可形容,暗念朱玲一定是中伏被擒,可能是玄阴教所为,但亦可能是中了其它江湖人的道儿。反正不管是什么人,却一定是陷在险境无疑。

宫天抚左思右想,正不知如何是好,忽闻有人敲门之声。宫天抚心中一惊,倏然起立,只因若果是朱玲回来,断不会敲门,他在这里又没有半个熟人,何以会有人敲他的门?当下大声问道:“是谁?”

外面有人应道:“小的是本店伙计。”

宫天抚失望地吁一口气,颓然坐下,道:“进来!”

房门呀地开了,伙计睡眼惺忪地进来,道:“大爷起得真早。”

宫天抚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他问这一句,根本没有预期什么事发生,只不过随口而问。

伙计道:“外面有人找宫爷您。”

宫天抚立刻紧张起来,倏地起立,道:“是什么人?快请他进来。”伙计领命出去,宫天抚摸箫寻思,他毋宁有人出现挑衅,打破现状,总比焦急呆等好得多。

这时天色早已大亮,片刻间,伙计带领那人进来。宫天抚一见那人不由得失声哎的一叫,原来那人正是失踪了整整一夜的朱玲。须知朱玲投宿之时,身上装束不同如今,而且也没有唇上那两撇胡子,是以伙计认她不出。又因这时天色已亮,她不便翻墙进来,但假如她以投店时的面目入店,则她一夜不归,必会引起疑窦。是以她索性作为另一个人来访宫天抚。伙计反身出去,宫天抚道:“你真把我想惨了!究竟这一夜你去了哪里呢?”

朱玲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焦急。”她坐下来慢慢道:“昨夜我擒住此镇唯一留下的玄阴教徒黄胜,他乃是负责湘鄂大道的联络工作,当时我迫他口供,据他说阴阳童子龚胜,下午曾以飞鸽传书,说他可能夜间来到此镇。我把那厮挟到巢穴去,检视那封飞鸽传书,原来那厮所说,并非全部是实话。龚胜只说他会派人来联络,并非说他亲自来此,他大概是想用阴阳童子龚胜的名头来吓我,当时我怕一旦走开,龚胜所派的人来了,岂不是失诸交臂?于是我便留在那巢穴中,先把黄胜的穴道解开,严嘱他一旦阴阳童子龚胜所派的人来到,他决不能露出半丝神色,否则我用分筋错骨手法整治他,那厮因知我曾经是玄阴教中之人,故此明白不能闹鬼,于是乖乖的听我指挥。直等到刚才,有一骑匆匆驰到,告知黄胜说,阴阳童子龚胜刻已赴幕阜山。说罢策马自去,我把黄胜收拾之后,这才回来。”

宫天抚埋怨道:“无论如何,你该先送个信给我,免得叫我苦挨了一夜,那种难受法,你想象不到的!”

他说得十分可怜,朱玲芳心微动,眼波欲流,娇媚无比地笑一下,安慰他道:“下次如有同样的情形,你大可不必担心。”

宫天抚没奈何,苦笑一下,便和她一道离店,两人策马直向幕阜山急驰,意欲追上阴阳童子龚胜。

原来朱玲从阴阳童子所派来的来人口中,得知阴阳童子龚胜极似身已负伤,故此她想追上阴阳童子龚胜,一方面查问上官兰的下落,另一方面甚且可以将龚胜击毙。

两人策马急驰,大清早路上行人不多,只见烟尘滚滚,蹄声如雷。走了十余里路,忽见一辆双马的四轮马车,在前面急驰。宫天抚和朱玲在马上对望一眼,会心微笑,齐齐催马疾追上去。

御车之人,听到后面蹄声,回头一望,见他们来势汹汹,突然加鞭催马。当下只见一辆马车以及后面两骑,星驰电掣,卷起一大股尘头。

朱玲和宫天抚胯下的健马,甚为神骏,不消多久,便自追上马车。

宫天抚首先纵马,把那辆马车迫得缓缓停住,马上之人,猿臂熊背,眉粗眼大,身量甚是魁伟,一望而知,此人孔武有力。这时他浓眉一掀,眼射凶光,端坐在车上大声喝道:“你们拦住我车去路,究是何意?”

宫天抚冷笑道:“你下来再说。”

朱玲突然问道:“你的车载的是什么人?”

那浓眉大汉面色微变,喝道:“大爷先问你们,凭什么拦住我的马车?”

宫天抚面现怒色,道:“什么大爷不大爷的,快给我滚下来。”

朱玲在一旁笑道:“这厮不知天高地厚,狗仗人势,这回要教他知道一点厉害。”

浓眉大汉凶眼一闪,已知形势不妙,只因这两人,语气中生像已知他的来历。原来这个浓眉大汉,果是玄阴教中一个得力头目。往昔玄阴教在武林中真是威名赫赫,无人敢惹,一直纵横了好多年,但最近这数日来,玄阴教突然屡遭巨变。这浓眉大汉乃是头目地位,故此在关洛那边的冷面魔僧车丕惨死之事,已经得悉。至于阴阳童子龚胜落败受伤之事,当然也知道。现在又发现两个明知他来历的人,横加干涉,大有挑衅意味。这正是一个人到了失运之时,什么事全能碰上,玄阴教也不能例外。

浓眉大汉飘身下车,只见他背上斜挂着一柄大刀,身手利落。

宫天抚比朱玲快了一步,疾如电闪,从马背上轻轻一动,已到了那人面前。这种上乘轻身功夫,世间罕见,浓眉大汉登时为之失色。

朱玲见宫天抚已出手,便端坐马上不动,宫天抚正待说什么话,朱玲已叫道:“天抚,先把这厮绊住。”

宫天抚俊目一闪,已知她心意,抬手一掌拍去,掌出处力量如山涌出,声势惊人。

那浓眉大汉,真想不到这两人,说打便打,倏然使个怪异身法,向左方斜斜倾倒,刚好避过他的掌力。只见他手肘一撞地面,身形便斜翻起来,反而溜到宫天抚身后。

宫天抚见这厮步法乃是鬼母所传,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反掌向后拍出。于是又是一股掌力如山涌出。要知宫天抚在仙音峰上,与朱玲朝夕相对三年之久,故此鬼母的秘传武功,他也知悉大略。

浓眉大汉正待出手反击,但敌人比他更快,掌力已至,迫不得已,又复斜斜倒地,手肘一撞地,并不即起,却贴着地面滚将开去,这浓眉大汉应变不但迅速,而且出乎宫天抚意料之外,故此宫天抚第三掌拍出时,已拍个空。

朱玲伸手拉开车门,探头一瞧,只见宽大的车厢中,堆着六七个孩童,男女都有,年纪俱不超过十四岁,全都堵塞着嘴巴,捆绑住双手双足。

她心中大怒,转身厉声诘问道:“你这厮姓甚名谁?在玄阴教中居何职位?”

浓眉大汉见宫天抚因朱玲问话,没有动手。暗中透口大气,狞笑一声,道:“你们既知我玄阴教之名,还敢来干涉我,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的狗命不要倒无所谓,但只怕你们的师门也永将不得安宁!”

宫天抚倏然闪过去,伸手给他一嘴巴子,“啪”的一声,清脆异常。那浓眉大汉大惊失色,伸手摸一下热辣辣的面颊,想不通对方如何能够打到自己?他已经尽力闪避,而且也举掌封架,这么说来,人家要取他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须知以宫天抚的功力,固然能够在二三十招内,把这浓眉大汉收拾下。但要他一伸手即能这样制住敌人,则绝无可能。但他居然办到了,原因是他这一掌掴出去,按道理说一定打不到人家,假如他想一掌把对方打死的话。若然他能打到对方,则因姿势力道都用不上,是以打上了便不能伤人。浓眉大汉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得又愣又凛。

朱玲飘身下马,抢到宫天抚身前,先向宫天抚打个眼色,宫天抚会意,倏然施展脚程,绕到那厮身后,及早截住那人逃路。

“你报上名来,我手下不杀无名之将!”

浓眉大汉道:“大爷姓余名继,你们也敢报上万儿么?”

朱玲冷笑道:“凭你也配?若要知我姓名,我在拳脚上告诉你!”

余继被她藐得太惨,怒吼一声,不要命地扑上来。使出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看似直扑,其实一偏一旋,已从侧面攻入。

朱玲食中两只玉指一伸,不知怎的已夹住余继劈到的手掌。

余继浓眉一皱,满身冷汗,努力一挣,但觉对方两指稳重如山,纹丝不动,正要发急再挣,朱玲倏然喝声:“去你的!”玉手一送,余继有如断线风筝,翻翻滚滚直撞开去。

宫天抚举掌虚虚一推,口中喝声:“回去!”呼的一声,一股掌力又把余继撞回朱玲面前。

余继这时已死心塌地,明知自己与这两人功力相差悬殊,便生逃走之念。

朱玲揶揄地笑道:“怎么?刚才的豪气到哪儿去了?余大爷你怎不教训教训我们?”

余继浓眉上沁出汗珠,在太阳下闪闪生光。

朱玲突然面色一沉,冷冰冰地问道:“你可是要到幕阜山找阴阳童子龚胜?啊,这些孩子们是他要的?”

余继心中冷了大半截,只因对方连自己要去幕阜山,而且去干什么也知道,这条性命,比水还要冷些。

余继眼睛一转,便厉声道:“是又怎样?龚香主就住在幕阜山麓,你们有种去找他么?”

宫天抚冷笑一声,道:“咱们走吧,这厮已供出那龚胜住所!”

朱玲盈盈回眸一笑,宫天抚但觉她美似天人,艳可倾城。丝毫不觉得她唇上那两撇假须会掩却她的姿容。她道:“这厮明知咱们要找龚胜,却说得如此顺口,只恐有诈。”

宫天抚大为佩服,道:“你的头脑真好,我差点中了这厮圈套!”

朱玲跨步直迫那厮,抬掌斜切出去,使出“孤雁斜飞”之式。余继步法古怪,倏然反向她玉掌来路迎上去。两下都快,眼看已经堪堪撞上。却见余继大弯腰,塌身疾旋,恰好从她玉掌下闪过去。

朱玲咭地一笑,抬腿一踹,正好踹在余继屁股上。余继身体不由自主地直栽下去,刚好跌个狗吃屎,弄得满面尘土。

她并不曾出力踹他,是以余继立刻爬起来。目光一闪,只见对方其白如玉的手掌,已挟着悠悠风声,砸奔右胁。这时危急之极,不暇寻思,倏然旋向敌人身边。这身法正是鬼母嫡传的救命身法,从不落空。

但朱玲由开始至今,都因深知对方身法时间和方向,是以把他制得窘困万状。这时又咭地一笑,左肘一撞。余继大叫一声,整个人飞开丈半,“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这也是这厮平日作恶太多,故此有此下场。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对方竟是熟谙玄阴心法,念头一转,想出一个人来。只有这个人才能熟谙玄阴教的心法和内部组织。这个人便是鬼母嫡传弟子白凤朱玲。他爬起来,朱玲如影随形,已站在他面前。余继细看她一眼,越看越对,不由得心惊胆颤,问道:“你可是玲姑娘?”

“对了,总算你还有点眼力!”

“他……他可是石轩中?”声音中显得有点颤抖。

朱玲被那余继蓦一提起石轩中,芳心一震,忖道:“原来玄阴教的人,都把我和石哥哥连在一起,恐怕江湖上也是这样吧?”

这个思想过得虽快,但在回答的时间上不免变成停顿一下。余继这时凶气全敛,大声道:“在下真该死,竟不知是玲姑娘和石大侠驾到,无心冒犯。两位大人大量,切勿过责在下……”

宫天抚大怒,厉声道:“石轩中算得什么!”

朱玲听了吃一惊,寻思道:“假如江湖上传出我已另外和宫天抚在一起的消息,会不会被天下人讪笑嘲骂呢?”

宫天抚指指鼻子,道:“我是宫天抚,并非石轩中,呔,接招!”说话声中,身形暴然移到余继面前,举掌拍去。这一掌发出时,离余继尚有数尺之遥,但余继已听到强劲异常的风声,不敢怠慢,身形微微一偏,免得正面迎接掌风,同时又用右掌猛撞出去。

“蓬”的一声,那宫天抚的掌力竟然凝练得如同实物,和那余继右掌一撞,发出响声。余继岂能抵挡这等上乘内家掌力,“哼”了一声,身形直退开七八尺之远。

朱玲心中已有计较,飞身过去,举起纤纤玉指,指着余继问道:“你既知我是谁,那么我且问你,阴阳童子龚胜在幕阜山何处匿居?这些小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余继呆一下,没有即答,朱玲面色微变,倏然使个身法,已欺到余继身边。

宫天抚大喝道:“朱玲莫伤他性命!”

但就在他大喝声中,朱玲双手并出,底下还飞起一腿。

余继刚欲施展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闪避,玄阴教中凡是头目地位,都曾得到鬼母传授几种怪异身法和一路诡异毒辣的招数。在鬼母而言,虽然所传有限,但这些人已得益匪浅,在江湖上每逢应用,莫不得心应手。故此他们都下苦功锻炼,久而久之,比起他们原有的功夫还要纯熟些。是以一到危急关头,便不知不觉会使用出来。

这一点正是鬼母冷婀的私心,往好的方面想,这些手下在江湖上战无不胜,则玄阴教声威自然大不相同,往坏的方面想,凡是位居头目的手下如有丝毫抗命,鬼母派遣弟子,擒拿或击毙时,只须一招,便可奏功。这样可以震慑其它的人,威名更盛。

如今朱玲一出手,同时发出三招,余继刚一使出招数,已然醒悟不对,忙要改时,哪里还来得及?惨嗥一声过处,余继那么魁梧的身体,却有如稻草人一般,直飞开三丈之外,然后“砰匐”一声,摔在尘埃之中。

朱玲回头一笑,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宫天抚见那余继已死,便将此事拉倒。本来他想留下余继的活口,好教江湖人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厉害。

朱玲之所以出此毒手,也正是为了不让余继日后胡说八道,故此一出手便制余继死命。她看看宫天抚并不理论,心知他还没想到自己有此私心,便赶快道:“那阴阳童子龚胜现在幕阜山养伤,这些小孩子们,一定是他要来帮助早日恢复功力之用。这些孩子们的双亲现在一定焦惶万状,幸好刚刚碰上我们,才不致被那老魔头弄死呢!”

宫天抚心肠冷硬,耸耸肩道:“但我们却是一场麻烦!”

朱玲走到马车边,先打开车门,让孩子们透点空气,然后钻入车厢,把他们都解松了捆缚。

车厢中登时响起了一片哭闹声,六个孩子当中,倒有五个放声大哭起来。

宫天抚心烦得很,自个儿走开,把余继的尸体揪起来,弄到路旁树林后面。

朱玲柔声道:“孩子们不要害怕,那个恶人已被我们赶跑了……”她的声音有银铃般朗润悦耳,虽在哭声震耳中,仍然那么清楚地传入孩子们的耳中。同时又因是女人声音,孩子们更加觉得可亲。

这时她已发现了车厢中三男三女之中,有个男孩子紧紧抿着嘴唇,并不哭闹,小眼睛骨碌骨碌直转,显见精灵之极。

她微笑摸摸那男孩子的头颅,道:“你们大家看看,他这么乖,一点也不害怕,你们大家都学学他,等会儿我便送你们回家去!嗯,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那男孩子小眼珠一眨,清晰地应道:“我姓岳,名小雷,祖籍中州汤阴!”

朱玲呀了一声,道:“你莫非就是鄂王的后裔?”

岳小雷庄严地颔首,道:“正是!”

朱玲道:“令先祖功业盖世,大节凛然,从古至今,天下的人无不敬佩,但你为何来此远地?”

岳小雷道:“我家迁在武昌,大半个月前,我母亲带我返回外祖家小住,就是在阳新县!”

朱玲抚摸着他的头,微笑道:“这次你不害怕么?”

岳小雷道:“我父亲常常告诉我,在宋末的时候,金兵横扫中原,无人能够抵挡,后来南宋也岌岌可危,全靠先祖提劲旅,屡败金兵,全国人心大振。金兵望见岳家军的旗帜,都胆破而逃!所以我什么也不害怕!”

“壮哉!”朱玲赞佩地道:“你真不愧为鄂王之后,我可以告诉你,即使在武林中,你们的岳家散手,依然十分厉害!”

岳小雷没有哼声,朱玲认为他大概已不懂得这一桩家传绝艺,这本是常有之事,也不奇怪,便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已经十岁啦!”

朱玲细细打量他一眼,发觉他骨骼奇大,身材竟像个十五、六岁的孩童,不由得暗暗称奇。

宫天抚在那边大声问道:“孩子们怎么处置?”

朱玲应道:“只好送他们回去!”

这时天色早已大亮,阳光遍地,是个晴朗的好天。岳小雷道:“那位大叔怕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家。”

朱玲真不能相信十岁大的小孩,竟懂得这么多,问道:“你要回到哪儿去?”

“回阳新县!”

“哦,对了,先找你娘,然后才回武昌,对不?”

岳小雷忽地黯然垂首,道:“我们不回武昌啦,刚才我没有说真话,其实我父亲已经死了三个多月。”

朱玲瞧得出他强忍悲泪,不由得十分同情,柔声道:“你爹爹虽然逝世,但只要你发奋做人,他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安慰的,你别太过悲痛!”

岳小雷突然抬头,凝视着朱玲,小眼睛中流露出许多意思。朱玲温柔地把他搅在怀中,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假如你心中悲苦,不妨放声大哭,虽然男孩子不作兴哭,但就哭这么一回,人家也不会笑你!”

“大叔可没骗我么?”他仰头问,这时他在朱玲怀中,但觉心灵温暖无比!

“我怎会骗你呢!”她道:“一个人想哭而不能哭,比什么都痛苦……”她说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当年在碧鸡山上,奉师命与西门渐交拜天地之时,突然石轩中来到。那时候她的痛苦,无可形容,虽然让她放声恸哭,也无法排遣。但最惨的是她在师父与及众人炯炯注视之下,竟不能哭。那一次,她已尝到“不能哭”的滋味。

岳小雷道:“不,现在我不想哭了,我一定要发奋读书和练武。”

她啊了一声,道:“你也练武?怪不得你这么强壮!”

他低声道:“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母亲自从父亲死后,便不准我练武!”

宫天抚在那边等得不耐烦,叫道:“朱玲,究竟你还要不要走?”

朱玲抱着岳小雷,跳下马车,然后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宫天抚那边,道:“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如何?”

宫天抚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道:“我素来都不注意孩子的!”

朱玲把两撇须扯下,放在囊中,登时变得清秀俊美异常。岳小雷见宫天抚这么冷淡,便也不理他,仰头奇怪地看朱玲变戏法。

朱玲低头向他一笑,岳小雷看得呆了,脱口道:“大叔你长得真好看。”

朱玲笑道:“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说着俯身凑在岳小雷耳边,低声道:“我不是大叔,是个女人,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岳小雷得意地笑一下,心中觉得十分光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朱玲的秘密。他庄重和坚决地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朱玲便道:“那个是宫大叔,你喊他一声!”

岳小雷不愿违拂朱玲的意思,朗声叫道:“宫大叔你好!”

宫天抚听他口齿伶俐,这才第一次注视他一眼,但见这孩子眉目俊秀,骨骼清奇,心中想道:“这孩子倒是练武的一块上佳材料。”但他口中仍是冷淡地应一声。

朱玲知他生性孤僻,不爱理会世上任何人,便道:“小雷,你到马车上去,设法哄哄那些孩子们,叫他们别哭。我来想法子送他们回去便是!”

岳小雷应一声,撒开脚步,直奔马车。

宫天抚道:“你耽误了许多时间,若然兰儿陷在贼人手中,迟了一步,只怕悔之莫及!”

朱玲道:“不会,若然玄阴教徒知道是我门下,岂敢无礼?”

宫天抚道:“凡事不能这么大意,你试想想这对兰儿多么重要?这些孩子们我们又不认识,最怕他们口齿不清,连家住哪儿都弄不清楚,你又如何送法?”

朱玲一想也是道理,暗暗着急起来。假如上官兰长得不美,倒也罢了。常言道是“色胆包天”,万一上官兰被贼人所污,这个大错可没法子挽救。于是慌恐起来,问道:“我们怎么办呢?”

宫天抚道:“这还不容易,目下已经天亮许久,不消多久,便有行人。人家见了这群小孩,定然报官处理。我们这就直奔幕阜山去。”

朱玲心中又放不下这群孩子,主要还是那个岳小雷,她已对这孩子生出感情,要她恝然舍之他去,实在不忍。

她道:“好吧,我先过去稍为安排一下,立刻就走如何?”

他颔颔首,走开去牵回马。

朱玲过去马车那边,把岳小雷叫下来,低声道:“现在我和宫大叔身有急事,故此不能把你们送回家去!”

岳小雷昂然道:“我自己会回家。”

朱玲道:“那么这些孩子呢?我想……”

岳小雷插嘴道:“我把他们的住址问出来,岂不是可以送他们返家?我会驾马车哩!”

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大胆,居然连送别的小孩的责任也敢负起。

“但你年纪太小,又不认得道路……”

“我会问路上的大叔们,你有急事,尽管赶去,不要耽误了。”

朱玲被这个灵慧果敢的小孩弄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相信他,但又生像不好违逆他,以至他的自尊心受损。

岳小雷又道:“姑姑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可要到我家来找我?”他的声音放得甚低,分明是恪守诺言,不让别人听悉她是女性。

朱玲道:“我姓朱,名玲,你叫我玲姑姑好了!你家住阳新县什么地方?哦,对了,你娘为何不准你练武呢?”

“我住在阳新西面的许村中,我外祖父是许村的首富,玲姑姑你只要问问嫁给岳家的媳妇住在什么地方,村中人人都知道。我母亲往昔也不愿意我练武,说我把心分了,挣不到功名富贵。但她不肯和父亲争论,所以只在暗中教我多读点书。父亲却因不肯做异族的官,所以对于读书只要我能够识字明理!现在父亲死了,母亲要我替她挣面子,所以我要努力用功,将来可以赴考!”

朱玲恍然道:“原来有这缘故,我不能叫你违逆母亲的意思,但武技可以防身健体,只要不仗技欺人,便不妨练一下。甚且练得好了,可以制裁恶霸强徒。”

岳小雷纠正地道:“那是可以行侠仗义的意思,我父亲遗留给我一本手抄秘籍,都是我先祖武穆公的行军布阵的兵法,还有一部分就是玲姑姑说过的‘岳家散手’,但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年代久远,佚失了一部分,故此仅有架式招数而没有练心养气的功夫,所以纵然练得烂熟,也没有什么大用。”

朱玲颔首道:“你爹爹说得对,现在我教你一首律诗,那是武当派正宗内功心法,你先记熟这首诗,又学会初步打坐心法,这样你自己慢慢练着,日后逐渐参悟口诀中的意义,便可望精进至高手境界。”

岳小雷大喜道:“玲姑姑我给你磕头!”说着,跪下去跪了三个头。

朱玲用那玉指逐个字写在地上,教他背诵。当她写时,玉指划过地上,有些石头被她的指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比用刀剑还深些。岳小雷聪颖异常,看了十分敬佩,同时只须一遍,便把整首七言律诗一共五十六个字,记在心头。

朱玲又把初步打坐练气的功夫传授给他,见他完全领悟,芳心快慰之极。

岳小雷道:“玲姑姑你将来一定要来我外祖家啊,别把我忘记了!”

她笑一下,甚是美丽,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定会记得你。如果没有去看你,但将来长大了,到江湖来行侠仗义,武林中传开你的名头,那时我得知,也会与你相见!”

她自觉耽误时间不少,回头看看宫天抚,正奇怪他为何不催促自己,眼光到处,已不见宫天抚踪迹。她觉得十分奇怪,正想那宫天抚断无舍下自己而去之理,何况连两匹坐骑也不见了。

正想大声叫唤,忽见不远处烟尘滚滚,蹄声送入耳中,烟雾中有两匹马疾驰而来。她疑惑地耸耸肩,想道:“他几时跑到老远去的?现在又急急驰回,究竟在干什么?”

定睛看时,便发现不对,只因驰来的两骑,其上俱有骑士。不久那两骑已经驰近,其中一人扬鞭大叫道:“余继在干什么?”

语声蹄声齐响,本不清楚,但朱玲却听得明白,这才知来人又是玄阴教中的人。她盈盈起立,低头嘱咐岳小雷道:“这两个家伙和刚才赶车的只是一路,都是该死的坏人。不过你不必害怕……”

岳小雷面上毫无惧色,问道:“玲姑姑你可赢得他们?”

朱玲笑道:“当然,他们在江湖上虽然十分威风,无人敢惹,但撞着我们,算他们走了霉运!”

转眼间两骑已到了马车前,这时他们已看清马车旁边的人不是余继。这两个汉子也是玄阴教中头目地位,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一看那人毫不惊慌,余继又不知去向,断定事态严重。

两人递个暗号,齐齐勒缰,两马昂首长嘶,八蹄乱踢,扬起一大股尘土。

其中一个宏声问道:“喂,你贵姓名?可曾见到驾驭此车的人?”

朱玲看看这两人,只见都三十来岁的壮汉,面目陌生,料是近数年才加入玄阴教的人,是以未曾见过。便道:“你们大呼小叫什么,这辆车就是我驾的!”

那两人对望一望,另外未曾闻声的人道:“那敢情好,你认得余继么?”

朱玲啊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是玄阴教的人么?他就在树林里。”

他们登时敛掉紧张戒备之色,其中一个道:“我是陈龙,他是赵武,和余继都是好朋友。朋友你贵姓名?他在树林里干么?”

朱玲不回答,含糊地笑一下,道:“你们两位急什么呢?”

赵武耸耸肩,道:“他如过了龚香主的时限,脑袋都得搬家哩!”

陈龙道:“啧、啧,朋友你长得真帅,打哪儿来的?”

朱玲道:“你们最好去叫叫他,他已去了不少时候。”

赵武突然面色一变,问道:“这小孩怎会跑出来?”言犹未毕,马车厢传中出小孩哭声。他们一听孩子哭声,已知不妙,只因这勾当见不得天日,下手唯恐不够周密,如何会不堵住孩子嘴巴?

赵武大声喝道:“朋友你别装含糊,大爷眼中不揉沙子。赶快老实说出来历,以免得罪!”

陈龙蓦地跳下马来,直扑向马车去,他身手甚快,跳下马时,已撤出单刀在手。刀光明晃晃映眼生辉,加上他神情凶残,十分骇人。

赵武也并不慢,突然从马背甩蹬纵到朱玲面前,伸掌便打。他目的在牵制朱玲,以便察看究竟,比之单听朱玲自说自话靠得住。这正是他们经验老到之处。

岳小雷一见那陈龙直扑向马车,心中一急,抢步上前拦阻陈龙。

他的个子虽比寻常孩童要大,但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孩身量。陈龙眉头一皱,身形不停,倏然刀光一闪,淆乱岳小雷的视线,下面突然飞起一腿。

这一脚足足可把岳小雷踢死,朱玲大吃一惊,不理赵武递出来的一掌,使个身法,已到了岳小雷身边。忽见岳小雷双掌一分,左掌直切下去,其快无比,所取部位,正是迎向赵武脚背筋脉处。

朱玲心中甚喜,因这岳小雷掌出处力道甚猛,知道必可无事,便骤然中止拦入中间的身形。

赵武反应自然不及朱玲之快,加之又十分大意,哪里料到这个小孩竟会使出岳家散手中的绝招“下分手”来抵御?要收腿时已来不及。怒吼一声,拚着腿脚受伤,刀光闪处,斜砍下去。

岳小雷纵然知道人家单刀砍下,但已来不及闪开,“噼啪”一响,他这一掌切在赵武脚背上。

朱玲大惊失色,一掌击去,但她已知这一掌虽然把赵武击毙,却来不及挽救小雷。是以心中大大悔恨自己为何中止拦阻之举,以致大好的孩子,丧命恶人刀下。

只见岳小雷直退开去,“砰”一声撞在马车上。朱玲道:“小雷没事么?”

岳小雷应道:“没事。”

原来他的招数虽是家传秘籍中学会,奥妙之极。但他未曾练过内功,掌力猛而无劲。赵武虽非武林中什么高手,但在一般江湖武术之士中,却已不弱,不但皮肉坚厚,力道也雄劲之甚。

岳小雷一掌切下去,仅仅使得对方踢不到自己身上,但对方这一踢之力,却把他整个人踢飞。这一来反倒救了小雷一命。

赵武一刀砍空,重心骤失,险些儿栽倒地上,却也刚好闪过朱玲的掌力。

陈龙这边一掌递出,忽觉敌人已没影子。不由得大为震骇,大叫一声“风紧扯乎”,回头便走。

赵武爬起来,见陈龙先走,心中刚暗怪他不够义气。忽见陈龙纵上马背,突然又倒飞下来,“砰”一声摔在尘埃。

马背上陡现一位美书生,双眼射出奇冷的光芒。只须看见这双眼睛,已知他心肠冷硬,毁个把人不会在乎。

陈龙倒在尘埃,再也不爬起来。赵武知他已死,大惊失色。

朱玲冷笑道:“好恶徒想逃走么?”

赵武咬牙立定脚跟,沉声道:“你们要跟玄阴教作对么?”

朱玲又冷笑一声,款款走到他的面前,道:“凭你这三流货色也配说话,我在三招之内,要取你性命,你若躲避得过,算你命大。”

赵武一听心中大定,但他是个老江湖,丝毫不形于色,也不答话,一径斜睨着马上的宫天抚。

要知那陈龙武功不俗,但一上马背,便被人家一掌击死掉下来。故此赵武明知他的武功只有比这个俊书生好。假如他绝艺尽出,过了这一关,但还有一个在等候他,他可就吃不消了。

岳小雷尽心中不忿,大声道:“羞,羞,方才那么凶,现在动也不敢动。”

赵武仍不则声,手中单刀握得紧紧的。

宫天抚长笑一声,飘身下马,道:“恶徒你只要过得她那一关,我送你上马回去!”

赵武心中大喜,转目凝视朱玲,并不首先发难。

朱玲玉掌一扬,直拍出去,大声喝道:“第一招!”

赵武见她掌力惊人,不敢提刀封架,使出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倏然旋避开去。哪知朱玲正是要他如此,早已移宫换位,原式击出,等他自家撞上来。

赵武刚听到对方娇声喝道:“还是第一招!”胸口一紧,如被大铁锤击中,登时狂叫一声,口喷鲜血,翻身仆地而死。

岳小雷对这位玲姑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宫天抚过来把两人尸体挟入林中,和那余继并排而放,并且去找一方大石,运动无上内功,功力尽聚指上,在石上写道:“余继、陈龙、赵武三人俱是玄阴教徒,作恶多端,特毙之以儆其余。宫天抚留。”当他弄着这些事时,朱玲已对岳小雷道:“你看,我不放心你们自己走,便是这个缘故,但我又不能送你们……”

岳小雷甚是聪明,看出形势果然不对。他虽不反驳,但却不是胆怯。

朱玲忽然道:“你如碰上有人找麻烦,不妨说是石轩中的徒弟,这样那些恶徒们必不敢加害于你。而我一听到石轩中徒弟被擒的消息,也来得及救你!”

岳小雷早先曾听过余继提起石轩中的名字,便道:“他的本领多大?可比得上你和宫大叔?”

朱玲苦笑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

岳小雷见她不答,便道:“他一定比不上你们,刚才那两个家伙多么凶残,但你和宫大叔一下便把他们打死。”

朱玲幽幽道:“假如你见到石大叔,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别的人你就不要说,知道么?”

岳小雷茫然点头,只听朱玲又悄声道:“我不知道他的本领现在有多大,但盼他会比我们都大。”

这时宫天抚已从林中牵马出来,朱玲不再说石轩中,掏出一把散银子,交给岳小雷,告诉他如何用银子买东西吃。她的确不暇分身送岳小雷和另外五个孩子回家,因此她只好十分不放心上马离开。

走了一程,回头望时,只见岳小雷跨坐马车上,直向她扬手道别。她也扬手回报,然后直赴幕阜山。

那幕阜山位处江西修水县西,为江西、湖北、湖南三省之界山,又名天岳。因在三国时,吴国的太史慈曾在此山置营幕,拒刘表的从子刘琮,故此称为“幕阜山”。

两骑驰抵山麓,只见群峰排列天际,路上有不少游客。原来这幕阜山上有“系舟峰”、“列仙坛”、“海棠洞”等名胜,又有著名世间的“双井茶”,便是出产在这山中。

朱玲对着天边彩霞,以及一片绮丽的山岚,在夕阳余晖下,五色缤纷,多彩多姿。她再移低眼光,看看暗昧朦胧的山峰,微微嗟叹一声。

宫天抚道:“你有什么心事?”

朱玲道:“假如兰儿被困此山中,她的心该会多么焦急惶恐,纵然面对这片景色,但她还能欣赏么?”

他见朱玲幽幽怨怨的,便故意朗声大笑,道:“偏生你就有这么多的幻想,咱们别的不说,先找出那老魔头所住之地要紧。”

朱玲道:“你看游人都纷纷出山归家了,我们若果找到老魔头,即使大大厮杀一场,也不至于惊世骇俗。”

宫天抚据鞍四顾,长吟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摇头道:“不,老魔头住在山麓附近,并非在山中!”

宫天抚道:“那也不妨,我们绕山而走,总会发现一点可疑之处!”

朱玲疑虑地道:“那老魔头阅历丰富,假如隐藏得好,找不出来时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宫天抚道:“都在这支箫上,总得教那老魔头吃点亏!”

她笑一下,跟着他策马向山麓右边绕过去。蹄声得得,使得在田地中的庄稼人,都停锄伫望。有些索性歇手,因为天色已晚,坐到田塍上,取出旱烟管来吸。

四周只有一些小村落散布着,一片宁谧恬静。孩子们在屋子前面嬉玩的声音,隐约可闻。

朱玲看着那群孩子,忽然如有所悟,唤宫天抚过来,低声说了好些话。宫天抚听得大大点头,最后还赞许地翘一翘大拇指。

这两骑转瞬间便隐没在暮色笼罩下的村落中,周围的一切仍然是那么恬静。

最后的余晖已从天边消失,村落中闪出昏黄的灯光,不过为数甚少。这是因为乡下人处处俭省,舍不得点灯费油。

夜色迷茫中,忽见一条人影,直闯入村内。不久工夫,这条人影复又出现,胁下挟着两件长形的物件。这人身材雄伟,但身法却甚轻灵,挟着那两件对象,仍然不减迅疾。

这夜行人直奔村落右方,越野而去,大约走了五六里路之远,前面传来一片竹叶沙沙之声,原来是座好大的竹林。

这人轻车熟路地直闯入竹林之内,大约走了十丈之深,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片空地,约摸有亩许之大,空地过去建筑着一座石室,看来甚似神庙。石庙内透出黄色的灯光,可是比起村落中的灯光,却要明亮得多。

那人奔过空地,到了庙门,大声道:“启禀香主,在下万公明已依令办妥!”

石庙内静悄悄,并没有人回答,万公明也没有踏入门去,反而绕到石庙右侧,忽听“滴答”一声,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门户。万公明闪峰进去,内面一道石阶,斜入地下。他走进去之后,又是“滴答”一声,身后的门自动关闭。

石阶尽处,迎门是一道石门,万公明并没有推拉那道门户。“咔”的一声,右边又出现了一扇门户,万公明直走进去,只见这里面地方宽敞,竟是个厅子陈设,一式红木桌椅,铺着椅垫。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条轴。厅中一个少年,迎将出来,道:“香主在房中!”

万公明不敢多言,只点点头。这厅中一共另有两个房门,他走向右面的一个房间。房内地方也甚宽大,中间一列长长的屏风,把这房间隔开为明暗两间。

万公明在屏风外停步,道:“禀香主,在下已带回童男女各一名!”

“进来!”屏风内传出一个尖脆的口音,宛如孩童的嗓子。

万公明走进去,只见屏风后有一张软榻,其上一人盘膝而坐。床边一张几上,摆着个古铜鼎,青烟袅袅升起来。

软榻上盘膝而坐的人,身材短小,有如孩童,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他一睁眼,注视万公明胁下两个小童一眼,便问道:“你一路回来时,有发现可疑之处么?”

万公明坚决地应道:“香主放心,在下细心留意过,并无可疑之处!”

阴阳童子龚胜道:“先把他们放在榻前!”然后皱皱眉头,道:“奇怪,余继误我时限,已算出奇。竟然连赵武、陈龙两人都一去无踪,难道他们不知教规严厉?”

万公明道:“只怕他们在路上发生事故!”

“我正是这么想,假如他们发生意外,则这幕阜山焉能平静无事?怎么算法也该有了动静才对!”

那一双童男女被仰放在榻前地上,全部闭上眼睛。这阴阳童子龚胜练的“混元一炁功”,极耗元气,若要迅速复原,则唯有从童男女身上吸取精血。每次一对便够。但他因这次损耗得特别厉害,加之两次受伤,流了不少血,却也有点影响。是以一狠心,特别令余继去远处弄三对童男女来。

大凡这些有名的江湖道,决不在自己落脚处附近做案,甚且附近有事,他还得出头制止。这叫做“兔儿不食窝边草”,这样才能够立足得长久。

不过他一发现余继过了时限,同时后来派出去催促查看的两人也没有回来之后,心知不对。更加急于恢复功力,以免强敌寻上门来,竟连招架之力也没有。在这种危急的情形之下,他只好派出头目万公明,在附近村落弄一对童男女回来。不过他老谋深算,情知外间情势不妙,故此嘱咐万公明小心,以免被敌人发觉,跟上门来。

他身为内三堂香主,许多话都不便说出来,以免示怯。故此万公明虽知事态严重,但也料不到如此交关。过去玄阴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一向托大惯了,这次当着香主面前,自然唯唯答应,其实转屁股出去,便都没放在心上。

阴阳童子龚胜挥手道:“你且出厅去,我有点事!”

万公明知道这位香主要向两个小孩下手,便应了一声,回身出厅。

那少年见他出来,便笑道:“万头儿这次办得妥当,香主必有赏赐!”

万公明笑着点点头,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事情,咦,是什么声音?”

两人一齐侧耳而听,然后各奔墙上突出来的圆形听筒,贴耳其上。只听上面有人朗声道:“龚胜滚出来!”

万公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忖这个对头一定是自己引来,等到事情过去,免不了一场责罚。

那少年名叫李承,听到上面那人的说话,急忙转身直奔龚胜的房间。

原来在这地下密室之中,墙上安有极为灵巧的听筒,直通上面石庙,一共有十二个之多,不论在石庙内外的那个方向,全都可以听到声音,而且比身在上面还要听得清楚些。但下面的声音,却不传到上面去。

李承叫道:“启禀香主,上面有人指明香主大名搦战!”

这时上面石庙门外站着一人,儒服飘洒,正是美书生宫天抚。他喝了一声之后,见庙内并无声息,便大踏步过去,向庙内一望,只见当中神像前面,吊着一盏琉璃灯,灯芯剔得高高,火焰甚大,是以明亮非常。对面墙壁上设着神像,下面是张长的供桌,桌上摆着四色果子,还有香烛等物,但阒然无人。

宫天抚四望一眼,只见供桌右面有条庑廊,可以转到后面去。心中忖道:“那老魔头一定躲在后面!”于是大踏步走进去,刚刚走到神堂中心,只听“嚓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墙壁四方八面都射出小弩箭来。这些小弩箭每枝只有四寸长,其幼如香,体积虽小,但因是壁上安着弹簧出来,是以劲疾异常。

别说是宫天抚这等一身上乘武功之士,便寻常人中上这些小箭,最多也不过皮肉受伤,流血和疼上一阵。然而宫天抚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些弩箭,因为摆设埋伏的人,其用意就是要阻挡强敌,焉有与敌人开开玩笑便算数之理?是以宫天抚心中有数,情知必定是箭上有毒,见血便可致命。这时一看躲不过,登时运动三阳功护身。

小箭如雨,丛射到他身上,可是相距两尺,全部纷纷落在地上。这阵箭雨过后,宫天抚心中暗惊,大大喘息一下,双脚紧立原地,不敢移动。

要知他的三阳功尚未练得到家,平时决不肯轻易施展。尤其是用以护身比发出伤敌更觉耗损真元。然而只因摆设埋伏的人心思灵巧,小箭来路早已算得极为准确,纵然是天下第一流高手,也无法躲避。在这种生死一发的情形之下,宫天抚只有拚着耗损真元,以解救目前危机。然而在这阵箭雨过后,他便不敢妄动,赶快喘息一下,调息运气。一方面细细视察神堂内的情形。

他本谙晓各种埋伏消息法门,是以这刻正细心查究枢纽所在,以及还有些什么其它机关。他顺着线索慢慢查出枢纽应该在庑廊转角处的墙上,但细看时,却空无所有,不过仍留下一点拆掉的痕迹。

“糟糕,这石庙内的消息埋伏本来并不算得稀奇,可是看来分明已曾经过高人改良,因此连枢纽也不知改安到哪儿去,连半点可供查究的迹象也没有。刚才要是换了朱玲,只怕已死在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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