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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弱女庇英雄新恩难却,内伤困名手人影忽现

石轩中虽是看呆了,但心中并无其他杂念,这世间上原本有一种美,不是属于感觉或欲念的!那种美的本身,只能令人挑起“美”的情绪,随着每个人的人生经验,在心版上刻下这印象,然而没有其他要求——这是纯粹的美所引起的温馨之感。

她转身进房,只见这位俊美神秘的男子,靠在门边,怔怔地瞧着或者想着什么。

她一瞧见他的身影,立刻便触动一种奇异的情思,红潮迅速地在她雪白的面颊上蔓延开来!

进了房中,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在房中局促而立,低头拈弄着衣角。

石轩中定一下神,走到她身后,微微咳一声。

她动也不动,也没有做声。

他只好呐呐道:“多谢姑娘代为掩饰形迹,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她身躯略略动一下,仍然没有回答。

石轩中窘得很,想了一下,又呐然道:“姑娘此恩此德,在下永世难忘……在下不便久待,再谢谢姑娘援手相救之恩,在下要告辞了——”

李蕊珠听他要走,忽然心中一阵激动,倏地回身,却说不出半句话。

石轩中俊脸忽红,也不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便弯腰一揖,然后倒退着到了门口。

她蓦地抬起头来,恰好和石轩中眼光一碰,丰润的嘴唇动一下,仍然没有做声。

石轩中看到她神情和眼色,不由得心头一凜,电光火石般忖道:“哎呀,怎的又是这种神色?女孩子们真是——”

他以过来人的经验,立刻感到面前这位萍水相逢的可爱少女,又发现了那种他所害怕的东西。

门外有人喊道:“小姐,老爷回来啦!”

石轩中吓一惊,一晃身已到了蕊珠面前。门外那人声正是那仆妇之声,一路走过来,快要到了房门。

他一眼瞥见蕊珠愣然的样子,急中生智,伸臂拦腰抱起她,就像一阵旋风般卷入内室。

这内室地方比外间稍大,陈设得华而不俗,除了床橱桌発等物外,靠左边还有一张紫檀木的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一个古雅的汉鼎,供在桌头,还袅袅地冒出香烟,满室氤氳飘浮。

桌边墙上还有一个书架,放着不少书籍。

他仓猝四面张望,只见这内间开有一扇窗户,乃是在右面丈许高的墙上。但使他气沮的,便是那窗竟然用拇指般粗的铁枝封住。他本可以扭断铁枝脱身,但他可不能留下痕迹,而令这位好心肠的少女受累啊!

他这么一张望,倒把她给忘了放下,蕊珠红晕满面,垂眼不语不动。

那仆妇走到外间门口,又扬声叫道:“小姐,老爷刚回来,听说有人进院子,怕你受惊,要来探看你哪!”

李蕊珠吃了一惊,挣扎一下,石轩中忙将她放下。她大声道:“知道了!你不必进来!”

石轩中这时可束手无策,搓手四望。

李蕊珠自己镇定一下,连忙走到床边,垂下罗帐,回头瞧着石轩中,指指床上。

石轩中骇一跳,忖道:“她把我藏在床上,她自己上不上床来呢?这个太难为情啦——”

一面想着,一面却走过去。蕊珠撩起一角帐子,让他钻上床去。

石轩中只好上床,连靴子也不能脱下。蕊珠把叠好的绵被挪开一点,让他在里面躺下,然后找件斗篷,叠在他身上。

她回身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架上拿本书放在桌上,并且摊开。一会儿工夫,门外那仆妇叫声“老爷”,有人用鼻音“唔”一声。

石轩中刚才见她不上床,立刻心中放下大石般吁口气,但跟着兰麝香味,直钻进鼻子来,刹那间,思潮起伏,几个女人艳丽的面影,掠过脑中。那是月华、月娟、绿芸等等,但最后他仍然压抑不住,闪出朱玲的面孔,那对清澈的眼睛,不胜幽怨地凝视着他。

他心中轻轻叹口气,险些儿浑忘了身在何地。

猛然一声咳嗽,把他惊醒。那嗽声虽然苍老,但含劲敛气,分明是身怀绝技之士的声音。禁不住睁眼偷觑,只见一个年过五旬的高大老者,走进房来。

他看清那正是见过一面的雪山雕邓牧,不由得又吃一惊。

邓牧进得房来,蕊珠起来施了一礼,叫声义父,邓牧呵呵笑道:“珠儿你没有让那褚老吓着吧?你义父本来也有公干在身,可是碰见褚老一说,赶忙回来看看。”

蕊珠低低道:“孩儿没事,请义父放心!”

石轩中听淸楚她唤他作义父,差点儿“啊”一声叫出来。邓牧道:“喏,这儿有支明珠凤头钗,是褚老送给你压惊的!他一知你是我的义女,也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标致可爱的侄女儿,故此托我转送给你。咳,想不到褚老也来这么一套,可见得你的确惹人怜爱,连他这么一个大魔头,也喜欢你啦!”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江湖震惊,毒辣心狠的大魔头,只是他忘了自己罢了!

“你下次见到他,可要乖乖叫声褚伯伯哪,哈,哈——”声音中满是父亲那种怜惜的口吻。石轩中不觉听得呆了,茫然忖道:“唉!我只道这群魔头,再没有一点人味儿,敢情是我错了——”

蕊珠道:“义父你告诉孩儿听听,那褚伯伯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忽然会飞进屋里来呢?”

雪山雕邓牧微笑一下,蕊珠已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他道:“褚老是什么人,你女儿家不必多知道,反正,你义父乃是和他们兄弟一同进京,一齐在大内效力官家,不论是明着暗里,都是同事。这些事,告诉你也不懂。至于他慌里慌张的跳入我家来,乃是因为他率队经过胡同外时,眼角瞥见人影一闪,似乎是一个相识的人,故此沉不住气,立刻四处搜索。如今,四面还满布的大内侍卫看守着哩!”

“哦?”她的声音有点儿不大自然,“褚伯伯以为那人是谁呢?”

“我可不信他的话,不过他乃是天下闻名的顶尖角色,却又不可忽视。他说似乎是瞧见那石轩中!哦,你哪会知道谁是石轩中!我说得真糊涂——”

蕊珠轻轻摩挲着那凤头钗上的大颗明珠,低低道:“义父哪!你老是说女孩子不必知道这个那个,孩儿可连外面世界是什么一个样子也弄不清楚哪!而且整日自个儿对着书本女红,也觉得枯燥得很,义父你倒是说说那石轩中到底是个什么人?可是个老头子么?”

邓牧似乎被她的话说动了,道:“也好,我便告诉你一点影儿。那石轩中便是……”

石轩中这时在床上,倾耳听着那著名的魔头,说起自家的事,不免十分紧张,想知道这些人口中,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为怕那魔头发觉房中有人,当下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石轩中乃是崆峒派的后起之秀,他师父和教主鬼母不知有什么仇冤,那姓石的居然摸上碧鸡山,和教主动手。总之,那一场比武,虽然那厮比之教主差得太多,但已足以震动天下,也不愧为中兴崆峒的异才,可惜掉下万丈悬崖死了!你大概不知道教主鬼母是怎样的人,我打个比方,假如集合天下武林中好手,一拥而上,她一个人也能够独力取胜,即是天下无敌的意思,你懂得么?很好,那姓石的年纪轻轻,竟然接得住教主重逾百斤的黑鸠杖,直到约定的第二十招,才给教主迫得坠下万丈悬崖,这件事真是轰动天下,全国谁人不知?”

蕊珠听得张大眼睛“啊”了一声,问道:“那褚伯伯像飞鸟一般飞出屋去,他比起那石轩中怎样?”

“这个——”他沉吟一下,才道,“褚老的功夫也跟我的差不多,我可没有把握贏得人家,也许能凭经验占点便宜,但要是那姓石的没有摔死,这几个月来,也许已贏得我们啦!你不会明白那些窍门的!”

石轩中不禁剑眉斜飞,暗自高兴,忖道:“我虽然自觉那达摩三式的无上心法,神奇莫测,好像能使我内功造诣突飞猛进,但究拿不定真假!这魔头见多识广,必定晓得我练有奇功,是以有此一猜!不过他可不知我内伤未愈,是以不敢运足功力试验,恐防昏厥——”

“说起那姓石的!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前些时候,江南便发生一件案子,累得褚老仆仆千里,虽然他不是全为着那事而去,但也有关连。那便是武昌忽然传出石轩中被擒的消息,据说是醉后打死一个老妇,而被武昌众捕所擒。依我之见,那石轩中乃是崆峒门人,决不能欺负人家,何况打死老妇人?是以我认为断然不会是他。不过褚老顺道到底去了一趟,亏得他去,才解决了一件大事一啊!说这些你怎会听得懂……”

“不!义父你倒是说给我听呀!”

“你不会懂的,反正那石轩中是假的,却惹了不少人到武昌寻他,把武昌太守,闹个天翻地覆,犯人都跑了大半。那假石轩中被玲姑娘杀死了!说来奇怪,那玲姑娘叛教出走,以往的敌人,不逼她也好了,反而不知哪里钻出一个极高明的峨嵋好手,把奉命追捕玲姑娘的人都打败了。幸好褚老赶到,才扯个平。那场激战,褚老如今说起,居然认为不下当日我们联手斗那碧螺岛主哩!不过,那姓阴的峨嵋高手,并没有于叔初那么厉害便了!可也凶险得紧!”

蕊珠撇开其他话题,巴巴追问道:“义父你说的玲姑娘是谁呀?为什么她会杀死假冒的石轩中呢?”

邓牧一笑起座,道:“你越问越多,等有机会再说吧!我身上还有公事哪!褚老定是眼花,否则便是被上月那场事所影响,生出错觉——”

他说着话,已走向门外,蕊珠忙送出去。

这里石轩中不觉眼睛发直,愣住不会动弹,连起床也给忘记了!他的心中,正是大风暴中的海洋,波涛拍卷,风吼雷鸣!

这不过是为了听见邓牧提起朱玲,这名字便像天地间风暴的根源,使他心神纷乱、思潮驰突。

“玲妹妹已经叛教,而且赶去武昌,为的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掀起江湖上风波!她到底敢叛教出走,那么岂不是还不能忘情于我?可是——”他忽然咬牙“哼”一声,面上流露出极端愤恨而又极端痛楚的神色,“可是她已嫁给那厉魄西门渐了!纵然天地翻覆,日月重生,也不能换回罗敷未嫁之身,我石轩中收她这种覆水么?不!我宁可死去百次千次,也不愿跟她再说一句话——”

正是情到深时恨也深,这个思想宛如千百把利刃,钻刺着他的心,刺戳得他血肉模糊——

蕊珠已回到床前,撩帐站了好一会儿。她被石轩中那种极端苦痛的表情骇住了,他那对俊眼中,射出噬人的可怕光芒,但瞬即又变为无告的绝望的眼光!她似乎瞧见这俊美的少年,正在那轮回上,受尽人间诸般苦痛,虽则局外人看来,不过是弹指光阴而已,但在身受者而言,宛如已历劫百世,再无喘息之力!

石轩中长叹一声,那种窅(注:音窈,深远)夐(音xiòng,远)幽凄,就像是山鬼晨吟,琼妃暮泣!

蕊珠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流下两行珠泪,自个儿伏向床上,扯开盖着他的斗篷,伸手轻轻抚摸着石轩中的玉面。仿佛要替他抹掉人生的一切痛苦,而代之以无尽的温柔!

石轩中蓦然惊醒,猛然坐起身。

蕊珠吃一惊,本能地缩回手,把脸孔埋在棉被上,不能仰视。石轩中这时心中余痛未消,怒哼一声,蕊珠倏地抬头,却见他眼光茫茫然地凝住在帐顶。

蕊珠自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幽幽道:“你果真是石轩中么?你想着谁呢?”

石轩中没有回答,只叹口气。然后,他设法从旁边下床。

蕊珠抬起身躯,将罗帐挂好,银钩碰在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没有转回头瞧他,道:“我义父说外面有人包围看守,您这一出去,不是太危险么?”她说出“您”字时,暗中又脸红起来。

石轩中迟疑一下,道:“是的,但只要不是那几个老魔头,谁也拦不住我——”

“那么你起初为什么要躲避呢?”

“我不想江湖知道当日我没有摔死罢了!咳,那次要是死了更好!”

他把“死”字说得如此平淡,好像在讨论另外一个的事一般。使她吃惊地转回身,摇头否认他的话。在蕊珠年轻而热爱人生的芳心中,此时是永不会了解石轩中那种将生死置诸度外的心情的。

“这样你现在一出去,可不叫许多人都知道你仍是活着么?”

石轩中点点头,惘然道:“那有什么法子?事情总要揭穿的!不过,我身上仍有内伤,不大方便动手而已!否则谁敢阻拦于我?”他忽然变得豪迈起来,前些时候,他曾偷听到那大内侍卫,自己妻子的情人古治对他母亲说的一番话,得知自己在江湖上已是大名鼎鼎,闻名色变。加上方才雪山雕邓牧也有极推许的说法,是以自信心大大增加,口气也顿然改变。

“许多人都是浪得虚名,我倒不怕。反而有些无名无姓的高人奇士,才叫人骇惊,即如那姓阴的峨嵋高人,他会是谁呢?连玄阴教的高手,也吃他打败了——”

他不知不觉在邓牧方才坐的那张倚子坐下,蕊珠斟了一杯香茗,给他喝着。

外面可真是满城风雨,那九指神魔褚莫邪认为自己不至于看错。即使是看错了,但那人的身影一闪即隐,以自己的身手四下查踩,还是没有踪迹,这已够他怀疑而下令四面包围,等待那人重新出现。当然他并非命那些铁骑包围,而是调了几名大内侍卫,加上京城出色的捕快,共有十人之多,轮班伺窥这一区。另外他和冷面魔僧车丕则随时准备接应,加上邓牧住在这儿,恰好是玄阴教外三堂香主协力搜捕这可疑的人影。假如真是石轩中的话,可就巧了!

雪山雕邓牧在傍晚时分,又抽空回家一趟。

他只和蕊珠在外间坐谈着,蕊珠道:“义父你老人家这些日子,老是匆匆忙忙的,敢是新近有什么事发生么?”

邓牧点点头,她又问道:“孩儿有一点想不通,便是难道有人这么大的胆和本领,敢到皇帝禁宫中生事?他们不怕被捕判死刑的么?”

邓牧笑一下,悠然道:“正是有许多人不怕死,也有这种本领,弄得皇帝老子寝食不安,这才会聘请我们在大内办事呀!这世间什么人都有,不怕死的多着呢!今晚宫中又是严加戒备,只因那江南八侠听说又聚在京师,图谋不轨,那密报名单之中,更有什么公孙先生和摩云剑客易峰等人——”

“他们很厉害么?义父,你怕不怕他们?”

“就是江南八侠中的几个人辣手些,其余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我还有话告诉你,这十天八天,我不会回家,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你老人家往哪儿去呀?”

“不到哪儿去,就在宫中。只因宁古塔将军有密报来,说是在长白山中采到一支参王,又成人形,据说服后能够长生不老,百病不侵,这种天地间至宝,千古难逢,是以进献皇上。但武林中有些人已得知此事,这种参王至宝,也是武林中人舍生欲得的宝物,因为服下这参王,至少可抵两甲子修炼之功,那时简直能驭气飞行,直是陆地神仙了,不过这仅是传闻之言,那参王有没有这种奇异的妙用,还是可疑,何况服用参王者,必须精习正宗内家吐纳之功,才有灵效。否则,至多两臂平空增加神力,身轻善跃而已!我们为了此事,已奉密旨调遗,为了要调派好手出京迎宝,大内不免空虚,是以我便不能抽空回家了。”

蕊珠“哦” 了一声,道:“义父你不须出京涉险,孩儿便放心了!”声音甚是真诚爱挚。

邓牧微笑一下,道:“早些时候,我曾跟你母亲谈过你的终身大事,就等我公务较空间,再为你办妥这心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么?好像已经是十七岁了,对么?哈,哈——你何必害羞呢?这是终身大事啊——好,好,我不再说了,反正还未有肯定着落,哈……”

他们又谈了些家常闲话,邓牧又匆匆走了。

石轩中敢情还逗留在蕊珠闺房之中,他曾经极小心地试着离开,但立刻发觉在白天里,的确没有可能离开,于是唯有留下来,等到晚间再走。

李蕊珠芳心忐忑,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这陌生的人,竟会如此的关心,宁愿拼着羞愧,也收容他在房中,不让他涉险离开。

在这段时间内,石轩中已告诉她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室,并且目下几乎亡命天涯的状况,他只要一给人认出来,立刻会引起遍地风波。这种处境,的确不是普通正常的人所能够忍受。

现在,石轩中又多知了一事,便是那公孙先生和摩云剑客易峰都在京师,而且是大内黑名单上的人物。那么,易静当然也在京师了!

这时,他忽然燃起雄心壮志,他心中十分渴切地想见到易静,取回那青冥剑和上半部秘箓,于是,他可以重振威风,再斗那天下第一高手的鬼母冷婀。

他渴切地想做到这一点,好让天下人瞧瞧石轩中,究竟是什么人物!不论是火狐崔伟、碧螺岛主于叔初、公孙先生等人--最要紧的还是朱玲!他要让这些人瞧瞧石轩中,那崆峒山上可怜的道童。

蕊珠设法弄些食物给他。她那两道奇异的眼光,比之天下最厉害的宝剑,还要令石轩中害怕。因为他隐隐知道她心中对他是什么一回事,这正是他最害怕而要逃避的。

好容易挨到晚上,石轩中向她道别。那是十分尴尬的场面,石轩中跃出屋外时,背脊上已沁满汗珠,凉飕飕的很不好受。

李蕊珠凝望着黯黯的天空,没有半丝影迹,她默默在心中祷告上苍,让那个俊美的少年,平安离开。在这种焦虑中,同时又有安慰之感!她一个荏弱的女子,竟然庇护了一个天下有名的英雄,她发觉自己开始对这世界有了不同的观感。以前她遭受过贫穷,凌迫等苦难,但那些苦难好像并不真确。而现在,她却真正地触到苦难,一个落难的英雄人物,曾经这么确切地受到她的援助,在她心中的感觉,这似乎是真实一些。

她并没有想到他再来与否的问题,这日来生活上的幸福,使她对人生有了热爱,然而她到底尚未成熟,只不过是一个少女模糊不真的梦罢了!

石轩中怀着多余的顾虑和不安,跃出胡同。他的身形落在暗隅中,倾耳静听四下动静。

这时已将近三更时分,外面街上早没有了行人和车马,偌大的古城,似乎落在死神阴影之下,只有一种死寂的景象。

他在阴影中仔细地静听着,一刻儿工夫,已经进入练坐功时那种人我两忘的虚无境界。

他听出在十丈周围,都有细微呼吸之声,甚至连蕊珠在闺房中香软的床上,轻轻翻身的声音,他也能够听到。

他知道十丈左右,有两个人伏在一处,伺望着这四周动静。而在相反的方向,有两人潜伏着。

当下睁开眼睛,因为曾经闭眼运功之故,这一睁眼,宛如回到白昼时分。

他轻轻耸身而起,贴着高墙,一路升到墙顶,然后贴住不动,四面张望。

那两处有人伏匿之地,乃是这一区中最突出之处,形势极佳。他想了一下,觉得若是不设法引开他们的视线,则无论轻功多好,也不能掩蔽形迹。假如他不是身负内伤的话,尽可施展轻功强行脱身,至多蒙住面孔,不让他们认出就行了。

这时他当然不能这样做,假使给高手追赶截击,自己一下子用力太过,晕厥过去,岂不是完蛋?

忽然远处有骚动杂声,随风送来,石轩中心中暗喜,忖道: “若是有人扰闹宫禁,这些人必定会撤回去,我便可以——”

夜阑人静,杂乱之声,隐隐送到耳中,却听不出是什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那边又复归于沉寂。他不觉失望地吁口气。

他游目四顾,心中委决不下,正在这时,忽见西面那处隐伏着的人,突然现出身形,跟着又缩匿不见。

黑夜之中,他不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两个人影,头上扎着红巾,前面还插着一根半尺长的白色羽毛。大概是一种标记。

“打”一声冲破了这片寂静,那两个红巾插羽的武士倏地长身扬手,一齐发出暗器。石轩中唤一声“糟”,大为着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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