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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鸠杖重似山,达摩三剑惊天地;银光快似电,岛主只身震山川

紫鹃俏眼一瞟,玉掌中暗捏着小罗巾,装着替朱玲去揭开这面红巾,迅速地替她揩拭红巾后的玉面。正待揭起红巾,忽觉手指微凉,竟是泪珠滴落手上,她无可奈何地急急拭一下,便把这面红巾揭将起来!

饶他诸人尽是江湖上魔头,历经长江大浪,千锤百炼了一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禁心中微动,自家也辨别不出是怜情是怜爱。

只见朱玲两道长长的秀眉,微微颦蹙,星眼一泓秋水,黑白分明,眼睫处微沾泪珠,如清晨草间的露珠未晞。挺秀的鼻子尖,轻轻翕动,似是呼吸急促,两片朱唇,微微颤动,竟是欲语还休的神态。那吹弹可破的玉颊上,本是略染丹朱,晕红欲滴,此刻有浅浅的泪痕。尤其是那双妙目中,流露出心中幽怨自责之情,更是动人情怀!

她只看了石轩中一眼,便垂下眼皮,那一种不胜情的模样,众人都感觉得到,只要一根羽毛般轻微的打击,她便再也受不了哪!

石轩中只在起初时颤抖了一下,及至朱玲姗姗走来之时,他又像尊石像似的,连汗毛也不曾动一根。待得朱玲向他万福了一下,徐徐退开去,他里眼一闪,道:“多谢教主引见诸位高人奇士,石某缘分不浅。只是令徒朱玲,与我虽是相识,当时求丹,不过激于义愤,实不必言谢,倒教我生受了!”声音有点嘶哑,却显得那么冷漠。忽然又朗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闲话少提,教主盛筵,石某已经领过,就请赐招下教!”

厅中诸人,虽然全是身怀绝技之士,名扬天下,但对文墨之道,除却有限两三位之外,都非此道中人,因此连鬼母也不知道,石轩中只朗诵了一句话,里面已大有文章了!

原来石轩中乃是念了一句清初一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的词,那是一阙木兰花令,题为“拟古决绝词”,他念的是第一句,全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上半阙说人生之短促,好比草草一见,故此实不应有秋扇见捐之情事。而变心的人,往往指对方先变心!下半阙是拿唐玄宗自马嵬坡一役后,杨玉环香消玉殒,他夙夜追忆思念,其情之深远,比诸贵显了的薄幸郎,起初说什么山盟海誓,天荒地老,到后来却变了心,真有天渊之别!

他自然是借此来和朱玲决绝,并且暗暗讥嘲讽骂她的变心。朱玲肚中雪亮,暗自逐句背诵这首词,泪珠儿比这阙词的字更多,点点滴滴地掉下来!

这时众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石轩中身上,谁也不曾发觉朱玲悲切的模样,却有一人注意到了,便是厉魄西门渐。

石轩中大声问道:“教主,我的宝剑在你们这儿,我是否可用那宝剑,与你动手?”

鬼母淡淡地道:“那柄青冥剑已被火狐崔伟带走了,我可另找一柄给你使用!”

石轩中这际不觉愕了一下,忖道:“好啊!连我的宝剑也给了人哪!分明是……哎呀!

若无青冥宝剑,怎能补那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功力不足之处?这番凶多吉少了!”他面上微微变色,口中嘿嘿地冷笑几声,又横心想:“罢了!我如今真是生不如死!若丧命在鬼母手中,总算是以一死报答师父教诲抚养的恩德,也教那贱人心里不得安乐!”

于是昂然答道:“好吧!就请你借柄剑给我!”

鬼母站起来,一个吩咐人去取宝剑,一面向石轩中道:“厅外有比武的好地方,我们到外面去。”

石轩中道:“甚好,就到外面去!”当下也站起来,跟着鬼母走出厅,众人都在后面跟随着走出来。朱玲在厅堂内,不知出去看好,还是躲在此间?怕只怕亲眼看见石轩中血染当场。只听耳边有人道:“玲姑娘,你还是回房中休息一会吧。”却是西门渐的声音。

白凤朱玲倏然一振双臂,把搀着她的紫鹃和月香,震开几步。只见她伸手把头上沉重的凤冠除下放在一旁,用衣袖抹掉颊上泪痕,瞪了西门渐一眼,迈步便走出厅去。

鬼母和石轩中已站在沙坪中心,众魔头煞星都散立在四周,远远观看。鬼母正将一柄宝剑交给石轩中,她道:“这柄剑名为削玉,为我自用之物,虽不比你青冥剑神物利器,但极锋利坚锐,也非凡品!”

白无常姜斤双手捧着一根碗口粗的拐杖,那杖通体黑黝黝的,根节盘错纠结,杖头一只黑色的鸠鸟,利啄前伸,此杖约摸有五尺来长,便是鬼神震惊的黑鸠杖了!这杖重量逾百斤,单听到这重量,已可知这鬼母的神力毕竟如何。

只见鬼母右手微挥,挥退白无常姜斤。石轩中道:“鬼母你何故不用兵器?”鬼母冷笑道:“跟你动什么兵器?本教主只用一双空手成全你便了!”

石轩中目光矍然一闪,大声说道:“石某乃践先师二十年前之约,鬼母你若在二十招之内,不能赢我手中宝剑,便是解散玄阴教,永不出世。此事关系非小,而且先师所约定的二十招,乃指你黑鸠杖而言,若鬼母你不用黑鸠杖,石某决不动手,情愿引颈就戮!”他说完,呛啷啷地掷削玉剑于地上。

他这一着实出众人意料之外,放着有便宜好捡,他都不肯要。九指神魔诸莫邪摇头低声道:“车老二,我一千两银子是输定了!这小子太狂啦!”车丕道:“这小子透着奇怪,若教主使用黑鸠杖,简直不必用什么神奇招数,一式‘泰山压顶’便完啦!”其余的人,也有些低声议论起来。只有朱玲一人,心中明白,当日石轩中飞身一剑,破去九指神魔诸莫邪万斤神力的巨木,便说过他的剑法专破这种超凡神力,故此坚持要鬼母使用黑鸠杖。

鬼母虽是心高气傲,这时不禁犹疑一下,忖道:“且不管这小子说的什么,但他既敢孤身犯险,图思一逞,必有自负把握之道,我还是用黑鸠杖上算些,再说这小子也真拿他没法,他掷下宝剑不肯动手,教我也无法杀他!”想罢,便大声道:“本教主本有好生之德,以空手接你宝剑,既是你掷剑不肯动手,本教主索性如你心意,但我兵刃沉重,只磕着一下,便成了肉饼,你再三思一下!”

石轩中道:“这事没得再思了,石某定要见识黑鸠杖的威力!”一边俯身去拾宝剑,鬼母接过黑鸠杖,微笑向四周的人道:“各位亲眼共睹,非是本教主以大压小,实是此子自寻死路!”她眼看众人都点首称是,自觉已站稳脚步,不致传出江湖,为人所笑。转身面对石轩中道:“可以动手了,我让你先发招!”

鬼母哪知自己正是一着之差,落了石轩中圈套!倘使她仍用双手,那么稳可以在二十招内夺了石轩中的剑,甚至取他性命。这一中计用杖,事情便大不相同,要动手后方知结果了!

石轩中把剑鞘掷在地上,仰面长啸一声。多少悲恨杂虑,都从啸声中抒发出来,同时把手中削玉剑微微一震,力透剑尖,只见银光闪闪,灼烁夺目。他啸声甫起,众人都相顾骇然,连鬼母也心中微讶!冷面魔僧车丕用手肘一点九指神魔褚莫邪道:“这小子定有来头,你听那声音简直要穿山裂石,内力造诣,不在你我之下!你一千两银子还有厚望!”九指神魔忖想一下,微微摇头。

便朱玲也觉得惊诧,奇怪石轩中怎忽然功力大有精进?她本身并非庸手,自然能在声音中听得出功力深浅。

石轩中啸声一歇,叫道:“石某先动手了!”手中利剑挽个剑花,虚虚向鬼母眉心指去。这正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中,第一手起式“仰观天象”。

鬼母存心试他深浅,明知他这一式里,中藏无量变化,仍傲然不惧。黑鸠杖起处,激起一股杖风,攀然用左手持杖尖,用杖头向石轩中当头一下,她可未曾使全力下击,但杖风如山,端地神勇惊人。

只见石轩中移形换位,剑尖冲破杖风,直指杖头鸠鸟尖啄,电光火石般一触,鬼母便觉出自己力量竟骤然消卸,心中一凛,暗忖道:“方今天下间,怕没谁敢用这种剑法来破解我的神力!这厮端地算是胆大艺高,待我再试一下!”她的念头不过一掠即过,真力已运至枝上,仍然原式下压。

石轩中一点得手,忽然又觉鬼母杖头摹生潜力,就像忽地移了一座山在杖头,直压下来。俊目一闪,剑尖倏然跳弹,竟是沿着杖身点过去!鬼母知道再运真力,也是徒然,蓦地撤杖横抡,杖风如急飙狂扫,直欲卷人离地而起。石轩中真气一沉,急打个千斤坠,剑尖探处,刺破鸠杖潜力,轻轻一引,第二式“俯察河岳”,刚好化解对方神力。

好个鬼母不愧自称天下无敌,她一杖抡处,已被石轩中引开,瞬息之间,她已杖交右手,变抡为戮,黑鸠杖一戮之时,已经急点上中下三盘各三下,一时化为十几根黑鸠杖。石轩中举重若轻,一式“生临八角”,长剑一划,刚好又破解了这一招。

鬼母心头一怒,蓦然使出黑鸠杖法,左右一抢,激起两股狂风,回环冲击,那根黑鸠杖,霎时化作无数根,上盘下打,急攻过来。石轩中被那无形潜力一冲,禁不住身形后退,手中削玉剑,也自使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只见他身形转处,“大衍如环”,“六龙驰驭”,“剑破三清”,“少阳再引”,“炎荒日永”,“五云氤氲”,一连几招,剑尖划处,着着都正好在黑鸠杖潜力飙风缝隙间,把那卷人欲飞的力量都破解了!饶这样,他身形仍禁不住连连绕坪而退。

正是强弱悬殊,形势分明,虽则鬼母一连十招,还未曾拾下石轩中,但旁观的人,早已判断出石轩中这套剑法,虽然精奇奥妙之极,但恐在三招之内,便得命丧沙坪之上。不过他们俱都目骇神摇,惊佩那鬼母果然天下无双,难逢敌手。

石轩中但觉对方杖法,神奇无比,竟不知如何封拆才是,而且杖风和那股潜力,更是越发难当。霞虚真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自己竟无法用来克制敌人,忙乱间倏然虚划一剑,真气沉处,身形在急风鼓荡中屹立,心神合一,贯注到剑尖上,只一刹那间,形势忽变。

只见他在杖风如山中,身形已经站定,不像十招前般一味后退解拆力量。剑尖斜斜上指,一似老僧入定,稳定如万古磐石,又如金刚伏魔,神威深微莫测,看似迂缓实则极快地变招换式。鬼母陡觉杖影力量中,裹着一颗又滑溜又坚硬的东西似的,空自四面八方,蹈隙抵暇,却无一丝缝儿,霎时便攻了八九招。

鬼母是何等人也,已认出这少年的剑法来历,心神大震。自己知道已和这少年拆了十八九招,大势不妙,把心一横,喝一声“好个达摩剑法!”杖影倏收,横杖微睨,冷冷道:“第二十招了!接着!”

这时他们已移到沙坪边上,高着那悬崖不过三丈左右,鬼母话声一歇,持杖便戮,左掌已从杖后猛然一推。但见沙坪上的泥沙,应手而起,那石轩中活像断线的风鸢,在蔽天尘沙之中,不由自主地向悬崖处飞去,众人隐隐听到他“啊”地一叫,似已受伤!

鬼母脸色大变,缓缓走向悬崖边,俯头去瞧,那石轩中早已坠入绕崖白云中,隐没不见。她瞧了好久,方始抬起头,脸上的颜色渐渐恢复,但仍旧微微发青。

众人都走到悬崖边俯首下瞧,一边大为恭维鬼母武功盖世,有神鬼莫测之机。敢情凭这一干绝顶高手,也不识石轩中后来使的什么剑法,以及鬼母第二十招是什么功夫。鬼母拄杖微微笑道:“诸位,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剑法,前十招尚可,后来使的竟是已失传的达摩剑法!”她歇一下,示意白无常姜斤,捧回那根沉重无比的黑鸠杖,又缓缓说道:“那是百余年前仅余的达摩连环三式,数十年前已失传了,这小子竟会使这剑法,令人莫测其故!我最后使的是“龟山天柱”功,左掌却用“期门幽风”把他吹下悬崖,便不跌死,但受了我半下龟山天柱,也一定难逃大限!”

这些魔头俱都倾耳而听,心中拜服不已。都没有注意到当石轩中飞坠悬崖之时,朱玲如响斯应,翻身摔倒,昏厥地上。厉魄西门渐一直注意着她,这时飞纵过来,推开紫鹃和月香,两手一抄,把朱玲抱起,竟自施展轻功,急纵入主坛去,匆匆将她送回房间的床上,自个儿又急急纵出沙坪,铁青着阔大的面孔,听鬼母说话。他举动敏捷利落,竟无人发觉此事,鬼母自然更不知道。

厉魄西门渐长得虽然丑陋高大,人却并不愚钝,哪有看不出朱玲和石轩中是一档什么事,心中自然妒恨交集。只是“情”之一字,着实奇妙,他这刻唯恐让师父瞧出来,责罚于她,故尔急急掩饰过去。

鬼母又缓缓对众人道:“今日的喜事,屡生波折,恐怕兆头不佳。此刻我决定改期再行成亲之礼,这场婚事,暂搁一个时候。各位嘉宾由香主们招呼尽饮,我有点要事,暂时失陪了。”

她说完之后,便一径回主坛,并没有在大厅中逗留,直接回到自己练功室去,在一个大蒲团上,颓然坐下,面色又变得苍白难看。厉魄西门渐跟着进来,他的神色比之鬼母更难看。此刻他一见鬼母的神态,不觉忘了自己的事,反手关了室门,然后蹲下低问道:“师父,你怎么啦?莫非受了伤?”

鬼母用手轻指,他会意地在一个紫檀架上,取下一个小瓶,倒出一撮药末,调了开水,让鬼母喝下。

歇了片刻,鬼母渐渐恢复原来神态,便道:“好险!我一世英名,差点坏在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当时我如不拼着多花三年苦修之功,使用出期门幽风,乘间又用龟山天柱撞他一下,恐怕我们玄阴教,立刻要瓦解了,那小子若非内功造诣有限,凭我这未练成的期门幽风,怕也难移动他分毫。达摩剑法的确是神妙无方,威力不可窥测。收拾了这小子,可就没有后患了!只是我在这三年中,必须闭关苦练,不能稍辍,更不能与人动手,适才我差点把持不住那根黑鸠杖!”

一席话把西门渐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当下鬼母便着他派人送帖给少林白云大师和铁夏辰,将重阳之约,改在三年后的重阳举行。一面传令玄阴教暂时封坛,所有教徒,都要蛰伏候令。内外六堂香主则自由活动,三年后再到碧鸡山报到。

这一来等于解散了玄阴教,最少也挫抑了日益高涨的气焰。玄阴教徒都不知何故,只好唯唯奉命蛰伏。内外六堂香主也不知其故,只西门渐一人明白。

翌日,主坛上几位来贺的江湖豪客,都陆续离开了。大厅中只剩下内外堂六位香主,以及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西门渐则心悬两地,在鬼母练功室门外及朱玲绣房之间往来蹀躞,神情难看,似有极大心事。一时间,昨日一番喜庆气象,变得凄清黯淡!一干香主们各自忖想此三年中的行踪出处,心中纳闷。

忽然一个执事教徒,匆匆走进来,报告道:“众位香主护法,昨日来过的那碧螺岛主于叔初又来了,正在山上蹬道间哪!”

众人各个惊顾,铁臂熊罗历资格最老,当下挥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那执事弟子唯唯退下。他微皱眉毛道:“这厮去而复转,究有何故?教主已传令任谁人也不能谒见,我等且一同出厅,好言应付,看看来意再说!”

于是一众魔星,都步出厅外,站在沙坪等候。只见在上山的盘迂石蹬道上,一条人影,急如烈马奔腾,直冲上来,正是那胖矮的碧螺岛主于叔初。

眨眼间,碧螺岛主于叔初已走完石蹬道,只见他平稳而又极为疾速地冲到沙坪上,劲风飒然扑面,他身形已离地站在诸人面前。

他怒容满面地环射众人一眼,还未开口,铁管熊罗历抱拳道:“岛主去而复转,敢问有何见教?敝教主此刻坐关入定,未能亲自迎接……”

“哼!冷婀倒会躲起来!我要寻她理论!”于叔初肚皮一腆,怒气冲冲地回答。

诸人这时已把他打量清楚,只见他稍微有点狼狈,臂上彩衣扯破了一块,头发和身上也沾了好些草屑,只是神情依然傲然如昔,口气强硬。罗历又抱拳道:“敝教主此刻实不能见客,岛主若有吩咐,敝座等若不能担承,便代为转禀,务请岛主见宥!”

碧螺岛主于叔初怒目嗔道:“这事你们做不了主,冷婀既不出来,我自去见她,我知道她练功密室所在。”说完,迈步便走。

铁臂熊罗历拦道:“岛主留步,敝教主实是有令,不能见客!”他后面站着的阴阳童子龚胜,手摇折扇,“嘻嘻”冷笑数声,九指神魔褚莫邪也嘿然一哼。

于叔初冷笑道:“果然是她授意,你们试拦拦看!”说着话,身形如行云流水般朝罗历左侧冲过;右手骈指如剑,疾点罗历胸膛,左肘已冲向九指神魔软肋,趁九指神魔一闪之时,伸臂骈指去划他旁边的冷面魔僧,带起利刃劈风之声。

他一招出手连取三高手,两臂动处,就像两把宝剑似的,果是剑术大家气度。三人忙闪开时,白影一闪,向于叔初迎面盖下。于叔初一低头,在白影下钻过,忽觉两股风声,分袭咽喉正中的“金律”和小腹下的“关元”两处大穴。头上那团白影,也急削耳后“洪堂穴”,都是认穴准确,手法狠辣迅疾。

好个碧螺岛主于叔初,在这生死呼吸之间,蓦然矮身斜跨,如螺陀一转,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已避开这三下煞手。右臂在旋转之时猛然伸缩,宛如毒蛇口中的七寸子。只听裂帛一声,人影乱闪,这沙坪上形势又变。

原来那团白影,正是阴阳童子龚胜手中的阴阳扇,这把扇子,扇骨乃白金合精钢打成,尖顶处锋利无匹。扇面乃采五指山天蚕丝所织成,兵刃不伤,为破暗器之利器。扇面一边素白,一面玄黑,称为阴阳扇。他早就不忿碧螺岛主于叔初那种夜郎自大的神气,此刻已有借口动手,便在己方三人一闪之时,凌空飞起,阴阳扇往于叔初华盖顶划下。及见于叔初低头一钻,忙使出“风台落花”式子,身形摇摆间,手中扇子急削敌人耳后大穴,不道敌人真个武功盖世,又自避开,他一沉真气,身形如花落絮飞,轻飘飘退落在进厅堂的道口,持扇待敌。这霎间,适才被袭三人也闪过来,与他并排站着,冷面魔僧车丕脸色恶劣,长衫下截已被于叔初骈指划破,方才裂帛之声,便是因此。

火判官秦昆山与于叔初对面峙立着,原来他在阴阳童子龚胜凌空下击之间,急如电光火石般抽出一双判官笔,分点敌人两大穴,只凭他抽笔点敌这份迅疾身手,已显出名下无虚,不愧是纵横湖海的大魔头。可是也点敌人不着,还让敌人在匆急闪避之际,运臂如剑,划破了车丕的长衫。

乍合即分的一刹那,彼此心中雪亮。无怪于叔初狂傲一世,敢情他的剑法已是练到身剑合一之境。他一双手臂,简直便是两柄利剑,而应敌那种滑溜狠毒,更高人一着。

至于这六位香主,各有绝艺,雪山雕邓牧,也纵到四人一旁,并排站立,只剩下火判官秦昆山,手持双笔,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对峙相望。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各自撤剑在手,退守在厅门口。

形势险恶,一触即发。碧螺岛主于叔初狠狠一哼,打肋间拔下宝剑,只见一溜银光出匣,光芒强烈,一望而知是把百炼好剑。他厉叫道:“岛主若不略施手段,谅你这班妖魔小丑未知利害!”其实他心里可不是这样想,面前这六个人,无一不是叱咤一时的超凡人物,他再自负些,也不敢轻视这几人,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后面一列五人,不禁各各动怒,但只有雪山雕邓牧从腰间拔下一把精光闪闪的缅刀,其余的人都没有掏出兵器。这是因为铁臂熊罗历乃以金刚散手驰誉武林,根本没有兵刃,九指神魔褚莫邪乃以掌力称雄,早年所用的外门兵刃“跨虎篮”,在练成白骨掌力之后,便摒弃不用。冷面魔僧车丕则以一双寒云袖,久树声名。于是变成六人之中,一半有兵刃,一半则空着双手。

碧螺岛主于叔初左手剑决一领,右手长剑一挥,银光急划,径袭站得最外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不敢怠慢,左手笔斜斜一封,右手笔已疾敲敌臂。哪知于叔初乃是指东打西,银光尚未划出,已如急飙闪电般,卷向雪山雕邓牧。未等邓牧招架,长剑一斜,截向阴阳童子龚胜,口中还喊出阴阳童子的绰号来。后面的姜氏兄弟看得清楚,禁不住目骇神眩,哪曾见过这等神奇莫测的剑法!

阴阳童子龚胜既怒且佩,扇子一举,封住一袭,只见碧螺岛主于叔初胖胖的身形一转,手中长剑抖起万点银光,刚好分别挡住秦昆山如影随形的双笔,以及邓牧变封为戳的缅刀。他万点银光一敛,已见另外三人上抓下拿,分别插手进攻,掌风如山,呼呼急迫,尤其车丕为势更急,双袖抖起两朵寒云,劲拂面目。

于叔初适才接住三般兵刃,早觉出这几人内力造诣,都高人一等,看似容易,实在略感困难才挡过三面夹攻。此刻更不怠慢,施展出碧螺剑法的精妙绝招,一式“浪涌千重”,剑势迫出如巨浪排空,蓦然一卷。这一着使出来,威力比之昔日仙人剑秦重所使,真有天渊之别。罗历褚莫邪等三人哪敢从剑气如流之间硬攻,都缩手变招。于叔初已自变招为“轻鸥掠波”,银光急掠,竟是回攻后面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双笔连环疾点,一式“名登鬼箓”,似守还攻。却见于叔初长剑一领,身剑合一,径刺雪山雕邓牧。

一时之间,但见于叔初剑光化为一道银练,如长虹经天,又如长虹贯日,纵横飞舞,回环急攻。着着抢占先机,使六堂香主,一时难以联手合攻。

只是这六人都是身怀绝技之士,这种形势,只维持了一刻,便俱都展开绝技。尤其那阴阳童子龚胜,手中那柄阴阳扇,倏黑倏白,忽上忽下,如穿花蝴蝶般随着剑气飞舞起来。雪山雕邓牧本以轻功最擅胜场,此刻一味身悬半空,往来盘旋,手中缅刀激起光芒如雪,伺隙下击。秦昆山双笔似是判官点名,着着指向于叔初全身穴道,阴狠毒辣。余下三个空手的,都叱咤连声,掌风重如山岳,急攻硬打。

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敌六名高手,兀自保持均势,一支长剑直似蛟龙出海,神妙无方,上下挥霍,竟自凌厉环攻了二十余招!

他渐觉这六个魔头压力渐增,知道他们已经能够逐渐施展出绝艺,不似当初被他占了先机,忖道:“我目的已达,此时不走何待?”当下回心转意,蓦然使出连环救命三招,只见他剑光如环,化成三个银圈,身随剑走,打车丕和褚莫邪之间,冲开一个缺口,纵出战圈,阴阳童子龚胜目射凶光,如影随形,落在于叔初面前四五尺远,张口一喷,一层淡淡的白气激射出来,手中阴阳扇乘势一扇,那股淡淡的白气,已经袭向于叔初面门。

碧螺岛主于叔初昔年孤身仗剑,纵横江湖,久经大敌,耳目聪敏,此时机伶伶打个寒战,想也不想,手上长剑疾撩,银光如墙,挡住那股白气,一面纵身后退,厉声叫道:“今日你们六人联手,姑且放过一遭。可记着别走孤落单,撞在岛主手中,项上头颅便不稳了!”他叫声激荡间,身形已向山下石蹬道迅疾急退。

铁臂熊罗历两臂箕张,作势拦住五人,不要追赶。只见阴阳童子龚胜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道:“我拼着损耗真元,运动先天一气功,竟被那厮剑气挡住,真是扎手强敌!”

冷面魔僧车丕气忿忿地低头去瞧自己的长衫,那儿已划破一道大口子。火判官秦昆山抱笔摇首,嗟叹道:“这厮火气冲冲,怕是吃了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等人的亏,欲寻教主理论!”

罗历皱眉道:“按说这于叔初的武功,其造诣之精纯,以及应敌时之机智毒辣,应付一个诸葛太真,该是绰有余裕。火犯崔伟也非庸手,尤其他的火器,神仙难逃。惊必不至吃亏吧?

怕是他虽未吃亏,但认得是教主嘉宾,故此转头来理论也未可料!”

冷面魔僧车丕愤然道:“褚老大,我们反正闲着,不如跟踪追踩,看看究是什么来龙去脉,若有机会,也可伸手消一口气!”

“这主意甚好,我也陪两位走一趟。”接口的原来是雪山雕邓牧。他们三人都是外三堂香主,几天来甚为投机,故此有这提议。

九指神魔也同意了,铁臂熊罗历道:“三位此去无妨,只是勿失三年之约便了!”三人诺诺应了。剩下这三位香主,内中铁臂熊罗历和火判官秦昆山都是鬼母手下旧人,地位又高,不便离开。阴阳重子龚胜却因施展先天一气功,大伤元气,也就不愿跋涉他往,留在这里好修炼复原。

褚莫邪等三人,都是江湖豪客,说走就走,用不着收拾行装,当下彼此别过,便依着昨日于叔初走的方向,往东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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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城的三香茶馆虽然破旧一点,地方也不大,但真正喜欢饮茶的“茶痴”、“茶癖”都喜欢来这里品尝,什么茶都喝和只懂当水喝,不懂得细品的“茶罐子”却绝少会来光顾。三香茶馆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由经营手法至一切布置装饰,都几乎和七十年前一样,因此很多都认为它没有气派,好谑者还称之为棺材馆,因为常客一般都是老头子。但七十年来,三香茶馆的特式却一丝不减,茶香、饼香、瓜子香,这三项赖以驰名的绝艺仍然保持下来。快交已时了,三香茶馆已显得十分冷清,有些伙计已在磕瓜子。这时候,自外头却走进一位胖胖的中年汉,那中年汉子一身风尘,一望便知是经过长途跋陟的,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