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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已卜佳期,逝异青冥非合浦;多磨好事,拼将碧血洒沙坪

书接上章,说到众人正恭敬地迎接教主鬼母驾临,蓦地一股强风吹进来,吹得众人都衣袂飘举,众人连忙恭身下拜。

朱玲也随众人拜倒,蓦然被人抱起来,一股熟悉的香气,送人鼻中,她叫了一声:“师父!”仰面望时,只见鬼母那圆如满月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这鬼母长得不俗,五官甚是端正丰满,只可惜两道乌黑夺目的眉毛,长作三角形,破坏了女性特有的风韵,但看起来还不致太过惹人嫌便了!她身量十分高大,竟和厉魄西门渐差不了多少,不过骨肉停匀,瞧起来虽然稍嫌庞大,还算顺眼。若她走到江湖,没见过她的,决不会相信她便是天下武林都极为忌惮畏惧的鬼母。一般人都以为外号既称鬼母。年纪又老,一定和个夜叉相似,又老又丑!哪知她不但不丑,而且年纪看来不过四十许人,丰满的身材,仍有吸引男性之处哩!

正厅内这一群人,完全都是身负绝艺的邪魔外道,随便挑一个出去,也能够使外间天翻地覆。当下鬼母道:“各位不必多礼,请起来落座好说话!”

众人都起来,分别落座。鬼母抚摸朱玲的面颊道:“这些日子,跋涉风尘,可吃了不少苦头吧?好好的地方你不肯住,偏要到外面吃风沙!”朱玲伏在她怀中,撒娇地道:“我喜欢吃苦头,可不怨谁呀!”鬼母微微一笑,没有理她,转口问铁臂熊罗历道:“罗香主,这趟辛苦了你,那公孙先生可见着了?”

铁臂熊罗历欠身答道:“敝座及西门香主,均见着公孙先生,蒙他指点方向地点,寻到玲姑娘。公孙先生同我们转候教主,并说那姓石的少年,已中他之计,葬身南连江泉眼之中!”

鬼母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烦劳了你!”他连忙欠身说声不敢。

鬼母又道:“记得三十年,与公孙先生相识,那时候波谲云诡,遭遇曲折,一时说它不完。往事如烟,转眼已是三十年,许多故人已物化了,他也不知变得怎样?”说完,若不胜情地叹一口气,神情惘然!

众人都不知她心内有什么秘密,没敢搭腔。鬼母又道:“那主坛中本来有些消息埋伏,都是公孙先生营造的,二十年前被我撤掉,只那地下的通道和房间,仍然留着不动,你们可能觉得他巧妙如神,这不过是他胸中所学的点滴罢了!”她一味在夸奖公孙先生,众人都觉得有点奇怪!

鬼母忽然沉下脸孔,严厉地说道:“玲儿你这一趟出门,后来的事,使我十分不快,那厮既中计丧命,便不再追究责罚。倘若以后再犯,我可按教规背师之条处置你!”朱玲玉面苍白,低低应了一声,模样实是可怜。她记得当她八九岁时,那时除了后来的一凤三鬼之外,还有一师姊也是长得极为美丽。当她奉命下山办事时,为了情孽牵缠,以致将事情弄糟。鬼母待她回山,便冷酷地按背师教规,凌迟处死。那师姊哀号了三日三夜,方始气绝而死,而鬼母却毫不动容。

这件惨绝人寰之事,就像火烙一般深印在心头,故此鬼母虽极疼爱她,但她仍然非常害怕,那师姊当年何尝不是受到鬼母极为宠爱呢?及至年事稍长,更深悉鬼母其心之残忍冷酷。无与伦比,是以更为惊惧,一丝儿都不敢逾越规范。

故此前年鬼母作主,把她许配与厉魄西门渐之时,她死心塌地服从她的主意。这两年来虽然发觉鬼母对她,倒是一片真心宠爱,比之其他所有的人,都远远胜过百倍,便不免稍为大胆,可是如果鬼母稍为不悦,她也禁不住惊得面无人色,花枝乱颤!不过这一次她空担忧了,敢情鬼母并不深悉她和石轩中之事,仅猜忖石轩中既肯为她不辞千里,去求公孙先生的灵丹,那么最少石轩中对她会有情意!恰好此刻记起许多旧事,又知石轩中已死,便随口吓唬她几句。

鬼母跟着问朱玲之伤,乃因同九指神魔褚莫邪换了一掌所致,便道:“褚老已应允加入本教,便是自己人了!他若非与你换了一掌,也未必心服加入本教呢。此事算你第一功,你的伤势无妨,等会回主坛后,我以本身一点真元之火,使你马上痊愈便了!”

朱玲问道:“师父,少林寺有没有回音?那西凉派移山手铁夏辰苦苦追逼我,气势汹汹,不知有下文没有?”

“嘿!谅他们也不敢等闲视之,重九之期,距今只有二十天,届时便见分晓,这次只约了少林白云老僧和移山手铁夏辰,下一步便由内三堂香主,具名邀约其他派别,三年之后,管教天下武林,唯我玄阴教独尊了!”鬼母说罢,不禁得意放声大笑!

众人不免都恭维她几句,只见那鬼母突然敛却笑容,说道:“昨天我已决定一事,如今向各位宣布。请总舵主准备一下。今日是八月十九,我已选定二十六那日,为渐儿、玲儿两人行礼成亲。虽说我们都是江湖豪客,不需什么繁文缛礼,但也不能太于草草,兹定在该日本教全体狂欢庆祝,关于许多筹备之事,各位也帮忙留心则个!”

这几句话说出来,朱玲如同五雷轰顶,芳心无主。却见西门渐咧开大嘴,快乐得嘻嘻直笑,铁臂熊罗历、火判官秦昆山,和两位正副总舵主,都连忙道贺。副总舵主恶樵夫金穆连忙走出去,发布消息。朱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装着害羞,把脸埋在鬼母怀中,却也不敢流泪!

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等于玄阴教主鬼母娶媳兼嫁女,算得上是玄阴教第一大喜庆事。当恶樵夫金穆将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有地位体面的教徒,立刻便忙着采办礼物,数日之间,各地平添无数窃盗劫掠的罪案。

鬼母抱着朱玲回到主峰高处的主坛,数日来未曾复发的内伤,这际又复发了!鬼母不慌不忙地把她送回房间之后,先把她背着的宝剑解开来,认得这柄青冥剑,皱一下眉头,命人挂在壁上,并不把它放在心上。自个儿站在床前,聚起一点真火,按在朱玲丹田穴上。那点真火,沿着奇经八脉,走遍朱玲全身,又回到鬼母手中。

朱玲立刻醒了,自觉已经完全复痊,可是精神上那巨大的重压,使她看来十分萎顿。

鬼母安慰她几句之后,着她好好休息,不必起来走动。而且虽说喜期密迩,第七日便是花烛佳期,但一切都自有人安排,不必劳动朱玲。她乐得躲在房间里,把自己埋在锦被绣衾之中,暗自悲伤!

这几天之内,那些教徒,陆续送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来,都由厉魄西门渐过目,因为鬼母为了赶快练成“期门幽风”,这是玄阴中最末一种奇功,乃从自己体中,发出幽冥之气,功效威力和道家的罡气一样。鬼母之师木灵子,因为并非纯阴之体,故此无法练成此功。当年他未能独步天下,一半因是时名家辈出,各派密技尚在,一半也因未能练这期门幽风所致。

厉魄西门渐闻知朱玲身体仍然不适,自己不敢去探她,便央告她贴身的两个丫环紫鹃和月香,把消息转告他。并且将一些罕世奇珍,请她们送到朱玲房去,让她把玩解闷。

这紫鹃和月香两婢,年纪和朱玲差不多,出落得甚为标致。她们是朱玲贴身侍候之人,自然得知她一点心事。同时因也须与朱玲一并陪嫁,充作西门渐的媵妾不免早就各在心里估量西门渐好久,总难生好感。于是主婢三人,都有伤怀身世命运之感!

副坛总舵那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这里主坛圣地气氛也与往常不同,当中的大礼堂,早已修饰布置过,预备在此行礼,这大礼堂乃主坛十余进房屋中,最大的一所正厅,座落在最前一进,厅门外便是一个泥沙坪地,这沙坪的尽处,便是万丈深的悬崖峭壁,下面白云绕绕,望不见底。

那陇外双魔早在朱玲回山后第二天,便来碧鸡山谒见报到。这时已是正式任命为外三堂香主,威权赫赫。这双魔虽不惯受人羁束,但得见受到如此优渥款待和重视,兼之鬼母的确武功深不可测,也就不得不替鬼母卖命了!而且冷面魔僧车丕,本身有一件苦衷,非托庇于鬼母不可,下文自然述及。

转眼已到了第七天,正是朱玲的佳期。她在这几天功夫,竟然憔悴瘦削了许多,使紫鹃和月香两婢,也显见无精打采,毫无喜庆的样子!

这一天里,诺大的碧鸡山,人影处处,信鸽往来乱飞。方坛上迎接了好几位嘉宾,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方今大内侍卫之首,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大内供奉南疆红亭散人,和外家名手黄衫客,也是大内供奉。这三人远道离开京畿(音机)大内,来碧鸡山作贺客,倒是件极令人诧异和值得寻味之事。另外有四五位江湖豪客,都是昔年曾叱咤风云的水陆巨盗,如今早就洗手隐居了。

主坛内这几位贺客,有些虽未谋面,但彼此都闻名已久,当下尽欢饮宴。下面副坛处,来的贺客更多了,都是武林各派和黑道中次一等的人物,与玄阴教有些渊源,俱各慕名来贺,热闹非常。

到了申牌时分,便是新人交拜天地行礼之时。朱玲这时霞帔凤冠,粉脸藏在绸帕里面,无人能够看出她面容是悲是喜,鬼母高踞中座,笑容满面地看着朱玲,由紫鹃和月香搀出来。座后有白无常姜斤,只无常姜黄侍立着,两人都是瘦瘦高高,像两支幡杆竖立,内外六堂香主和一干宾客,都一同观礼。

朱玲莲步轻移,走到鬼母前面,厉魄西门渐则一身新制衣裳,站在左侧。忽地一片轻微骚动,鬼母右手一扬,乐声尽歇,双目直视厅门。众人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厅门。

只见厅门当中,两个人笔直站立,一个身材伟岸,须发俱白的老头子,一个是虬髯连腮的中年胖汉,身上衣服色彩极为鲜明,惹人注目,肋下斜挂一柄宝剑,剑把上珠光宝气,想见价值不菲。

这俩人现身在厅口,众人都发出微诧之声,他们倒有大半认得这中年胖汉,乃是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身畔的老头子也非庸碌之辈,乃是火狐崔伟。

碧螺岛主于叔初傲岸犹昔,扫目一瞥厅中之后,侧顾火狐崔伟大声道:“哈,哈,料不到此地高手如云,玄阴教主面子真大!但那小子却不在此……”这时他才望着鬼母道:“教主别来丰神如昨,可还记得于某人?请教主恕于某误闯喜堂之罪。”

鬼母面笼严霜,冷冷地答道:“原来是碧螺岛主于叔初,那一位是谁?恕我眼生。”说着话,身形已站起来,向这两人走去。

空气倏然变得十分紧张,看情形似乎鬼母与那碧螺岛主于叔初,当年有过什么怨仇,这时一会面,彼此便要动手光景。厅中各人虽然都是江湖上顶尖角色,但也无人知悉其中缘故!

冷面魔僧车丕应声道:“那老儿是火狐崔伟!”鬼母仰面一笑,奚落地道:“于叔初你打算请人放火?”

于叔初怒骂道:“胡说八道!我此来并不打算跟你动手!”鬼母惊奇地“啊”一声,他又道:“我有件比找你更重要的事,只因恰恰经过你门前,瞧见热闹得很,随便觑看一下,我们的生死约会,准得履行不误!”

众人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欢喜打便打,主权在他手中似的,正以为这种态度,必定会激怒鬼母,哪知鬼母却缓和了神情,道:“不动手便算了,但你别胡扯,哪有办事会在我门前经过的?你要不忙,便观完礼喝杯酒再走!”

众人不觉愕然惊顾,连朱玲也禁不住揭起遮面红巾,偷瞧这碧螺岛主于叔初。大家都不解这鬼母何以一见面便要动手,但这时又顺从于叔初的话,不再动手,还请他喝酒!

碧螺岛主于叔初这时收起骄矜之气,平和地笑道:“不!酒是不能叨扰你的,说句实话,我没有你教主的气量,你那些徒儿,我看见便生气!因为我千里追踪,餐风饮露,追源溯始,都是你的徒弟们牵累我的!”

火狐崔伟一直神色紧张地站着,此刻脸上已经放宽,暗中拭去额上的汗,鬼母道:“我的徒儿怎会得罪你呀?你早就不履中土,难道他们去东海招惹你?”

“不是,不是!是你的徒弟们名头太大,叫做什么一凤三鬼!惹得我最末那宝贝徒弟,仙人剑秦重,借着往拜铁夏辰七十大寿之名,一心要找你的徒弟比划一下。我想着到时你必会知道,一定阻止着不出大乱子,哪知因为你徒弟大闹铁家堡,他随着众人追赶,遇着那姓石的小子,给人家打败了。年少好胜,竟誓不回岛。我和崔伟便是追踪那姓石的小子,经过你这里!”

鬼母诧道:“什么?你追踪那姓石的?你们白费工夫了!”

于叔初大肚皮微挺,道:“怎么?你可是说那小子已撞在你手里,被你拾下了?”

“不!你还不知道么?姓石的早就让公孙先生施计,葬身在南连泉眼之中!”

于叔初笑道:“闹了半天,还是说了回头,我和崔老正是从公孙璞处追来的呀!崔老要为已故的崆峒掌门霞虚真人夺回那柄镇山宝剑,我则要为徒弟,报那撒剑之辱!”

他的话一说出来,西门渐和罗历等知道底细的人,不禁都惊讶起来。却没有一人注意到,白凤朱玲这时浑身微颤,靠在侍婢紫鹃和月香身上。

鬼母大声讶道:“那小子竟能逃出泉眼?”她回头问道:“你们不是说,公孙先生说过那小子难逃此劫?”

于叔初不待别人回答,抢着又道:“正是这样,公孙璞平生自负料事如神,这次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斗,那姓石的不但能够打泉眼中逃出来,还闹得公孙璞灰头土脸,幸亏我正好在那儿,把这家伙一直追到这儿来!”

鬼母道:“凭你也捉不住那小子么?他又没有宝剑在手!”

于叔初不禁愠然哼了一声,正待说话。火狐崔伟已道:“敢问教主何以得知那小贼没宝剑在手?”

“崆峒镇山宝剑,天下武林谁人不识?那青冥剑便在我这儿。”

崔伟又问道:“怎么那剑会到教主手里来啦?”他忽然“啊”地一声,恍然如有所悟,双唇嗫嚅一下,终于没有向鬼母说什么,转面看了碧螺岛主于叔初一眼。

于叔初道:“崔老的意思,是否想向教主讨回宝剑,以全亡友之情,却难于启齿?我说,教主你能否看了于某的面子,赐还宝剑?”

鬼母沉吟一下,方始点头道:“好吧!瞧你的面子,我送还宝剑便是!”

碧螺岛主于叔初听了,不觉满面光彩,事实上他这个面子可也挣得十足,当下道谢了,转面对崔伟笑道:“我与崔老你虽有交情,但我与崆峒却有一点过节,要不冲着崔老你,我管它崆峒丢了什么!”几句话把自个儿说得满有气量似的!

崔伟忙向他道谢,当下鬼母命人去朱玲房中取剑,一边趁空替众人介绍。碧螺岛主于叔初神色倨傲,虽然像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南疆红亭散人、黄衫客等名手异人,他以前都曾有过一面之雅,但也不过点点头,随口招呼一声,其余的更是冷淡。众人禁不住都生气了,只是碍着鬼母对他客气,一似甚有交情,都不好发作,闷在心里。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为大内侍卫之首,不但武功卓越,已是出神人化,便涵养也修到炉火纯青之境,神色自若。那红亭散人和黄衫客,虽说是大内供奉,地位比之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更超然尊崇,却没有什么实权。他们的武功自然也是顶尖的角色,只是这时却显出微有不逊之客,互相打个眼色,当下没有作声。

片刻间,奉命取剑的人回来,原来是月香。她双手捧着那柄青冥剑,送到鬼母面前。鬼母取起,抽剑出鞘,只见青光闪闪,冷气森森,侵人肌肤。鬼母道:“的确是天地间第一利器神物,崔老,你看清楚,可是此剑?”说完,将剑还鞘,递与火狐崔伟。

崔伟喜不自胜,双手捧住剑,施礼道:“多些教主成全,赐回宝剑,老朽没齿不忘恩德!”鬼母微微一晒。崔伟接过宝剑之后,转递与碧螺岛主于叔初观看。碧螺岛主自称剑法为天下第一名家,这时一掂宝剑,撤剑出匣,低头细细鉴赏,这刻见他便像那些书呆子得到好书一般,不忍释手,剑身上发射出的青光,映照得他发眉俱青。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陡地目现奇光,一闪即隐,趑趄着走开一边。红亭散人和黄衫客神色微见紧张,也跟了过去,三人聚在一处,说了几句话,便又分散开,佯作无事。这一举动,有两三位来贺的江湖豪客,和内外三堂香主们,这些人全是江湖道上出了大名的魔头,焉有看不到之理。只是各各都同一心意,明知这三人对碧螺岛主于叔初和火狐崔伟将有不利,但俱都暗恨于叔初的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巴不得有人出头,暗中将他挫折一番。只是各人又知那碧螺岛主于叔初之所以狂傲,实在是剑法微妙精奇,功力绝顶,谁都不敢贸然去招惹他。

如果此刻有人回头去看看白凤朱玲,一定大为惊讶,原来她此刻已将掩面红巾尽地揭去,从人丛隙间,定睛凝视于叔初还在摩挲把玩的青冥宝剑。她的眼光是那么奇异和痛苦,两片朱唇也显得惨白,微微颤抖着,生像个孩子让人家暴力抢去他心爱的玩具时,那种惨然无告的样子。

如今她一切都无望了,虽然她已知道石轩中已经死里逃生,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她不但奉命与西门渐成亲,永无与石轩中重修旧好的希望,而且他仍然身陷险境,让那剑法天下无二的碧螺岛主于叔初苦苦追逼,还有擅用火器的火狐崔伟,他大概总难逃毒手。他当日深情地留下这把镇山宝剑,为的是好让她护身,不怕蛇兽侵犯,可是她却眼睁睁地让人家取去,而且多半是送回崆峒去,让那两个可恶的师兄使用。她明知他的冤枉,本应立刻挺身告诉火狐崔伟才是。但她不能够,她怎敢让师父知道她和石轩中已有如许感情啊!这柄青冥宝剑不但不能好好保全着,交还石轩中,甚至碧螺岛主于叔初,会用他碧螺剑法,配合这柄宝剑,去诛戮石轩中哩!她这际真是欲哭无泪,肝肠寸断!

只见碧螺岛主于叔初,将宝剑还匣,递给火狐崔伟,然后向鬼母举手道:“多谢教主盛情,于某此刻告辞了!”

火狐崔伟背好宝剑,也抱拳行礼,鬼母道:“两位既然急于追搜那厮,我也不留驾了!”当下诸人也纷纷向他们道别,只见这两人展动身形,倏忽间已向东方飞纵隐没。

鬼母请诸人回到厅中落座,微笑道:“各位见我与那于叔初的情形,一定十分奇怪,其实我为守着昔年诺言,故尔他敢于放肆而已!”座中诸人,都不能搭这碴子,鬼母知道众人仍不明白,但也不多解释,又道:“这事说来话长,事过境迁,不提也罢,还是请各位继续观礼!”她的话一说完,弦管乐声,倏地吹奏起来。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这时忽然站起身形,满面含笑对鬼母说道:“老朽此次抽暇,参观令贤徒盛礼,已开眼界,并且深感教主高情。

只是老朽身有要事,未克侯至礼成,请教主海量宥恕,老朽等务须立刻动身!”这时,红亭散人和黄衫客,也都站起身来,向鬼母抱拳致歉。

鬼母诧道:“各位何须如此亟亟?我知道各位俱有要事,但也可稍待至礼成之后才移驾呀?”

诸葛太真仍然满面笑容地道:“老朽等来时,不是早就奉告过有事缠身,不能久留,并乞教主恕罪的么?此时实未便多所耽延,深盼教主见宥为幸!”他说完,已走出座位,向鬼母行礼作别。鬼母心中有点不悦,暗忖道:“这次行礼,真是好事多磨,此三人虽然有点无礼,但总算是贺喜佳客,我也不便怎样!”当下也自回礼,亲自送他们步出大堂。

一干人除了鬼母和座下四弟子之外,其余都差不多知道这三个人不惜失礼告辞,匆匆而去,怀的什么心肠,可是都像串通好似的,不去点醒鬼母。

当下喜乐复起,两个新人在那大红双喜凌幔之前,并排立着。一个司仪唱道:“跪拜!”两人都跪下去。那司仪张嘴又要高唱,忽然一声喝叱,使诸人注意力又从那对新人身上,移到发声之处。

白凤朱玲低低“啊呀”一声,娇躯摇摇欲倒,紫鹃和月香急忙俯身扶住。

众人目光到处,只见一个人,不知几时,悄悄溜进大堂来,身上满是青苔和泥土,蓬头垢脸,肮脏不堪,但双目却炯炯有神,必非寻常之辈。

要论这厅堂中诸人,便是厅外叶落之声,也能够听到。这人走进来时,正好乐声悠扬,司仪高唱,即使有人听见步履之声,也以为是主坛内执事之人,谁会回头去看?一直到这人来到临近,喝叱一声,才都诧异地回目注意。

鬼母暴怒起立,冷冷道:“小子,你走错地方了!要非此刻是我爱徒大喜之日,非将你大解八块,难消我恨!”

那人道:“你便是鬼母冷婀?我石轩中正要寻你!”他双目闪闪,却射向鬼母后面的朱玲,鼻子内恨恨地哼一声!众人一听,这浑身龌龊的人,正是方才碧螺岛主于叔初和火狐崔伟所搜索的人,不觉都十分惊讶,有些更啧啧有声,但都想不出,他现身此地,究有何故!

鬼母本是蓄势欲发,这际也禁不住诧异一瞥,道:“原来你是石轩中,来此有何用意?”她说话之时,已发觉他的眼光直盯在什么人身上,转怒道:“你今生休想得到她!”

石轩中脸上的肌肉痉挛一下,忽地将眼光收回,好像决定永不再瞧她似的,坚定地说道:“我此来专程找你,你还否记得二十年前,崆峒山霞虚真人的话么?我是霞虚真人的传人,来践廿年之约!”

鬼母冷婀阴阴一笑,将绷紧的面色松弛下来,说道:“啊!霞虚道长不愧信人,本教主甚为佩服,便阁下这等勇气胆色,也令我心折。想当日我为了霞虚道长一言,便手下留情,放他归崆峒山。料不到他苦心孤诣,居然培养了个好传人。我总能成全你的心愿便了!”她的话忽地停住,回头道:“稍缓方始行礼,先设一席上来!”

她转回头对石轩中道:“看你狼狈的样子,怕是让于叔初赶急了!你别忙,我命人摆上筵席,你且吃喝休息一下,再践行前约便了,省得日后人有说嘴,道我赶乏兔儿!”

石轩中这时暗中也觉得疲累,尤其是腹中饥渴交加,横心笑道:“既然鬼母你没想得如此周到,我无妨领受盛筵,也算扰你一杯喜酒。”

末一句话像一根钉子般钉在朱玲心坎里,痛得她暗里抽噎啜泣。

咄嗟之间,那桌筵席已摆好,鬼母举手相让道:“你这厢请坐,本教主相陪!”石轩中眼角不瞅一下朱玲,管自大踏步入座。诸人见他轩昂镇定,都不禁既诧且佩。鬼母仰面轻笑,将霞虚真人昔年和他订下之约对众人说了。九指神魔褚莫邪轻轻一推车丕道:“车老二,我们来打个赌,你说这小子接得住教主二十招么?”车丕摇头道:“自然接不住,凭他那年纪,便教他打娘胎之时练起,能有多大气候?你我也未敢说接得住教主二十招哩!”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我们接不住是另一回事,但这小子有备而来,若无多少把握,岂敢犯险?”

冷面魔僧车丕笑道:“那么我们可以赌几两银子喝杯酒!我是要定教主赢,你愿不愿赌?”

九指神魔想了一下,道:“不过我要三博一,你赢的机会大,所以输便要输三倍,我赌一千两,你输便要拿出三千两来!”

冷面魔僧车丕点头应允,只见那石轩中慢慢地吃喝着,忽地拈起酒杯,向鬼母大声说道:“我还未向教主道喜,甚是不该,这一杯酒借花献佛,请教主容我贺喜,并请见新郎官!”

鬼母一笑举杯,唤西门渐过来厮见,石轩中纵声大笑,道:“久仰教主令徒威名,果真神威凛凛,器宇不凡!”说完了,大笑着敬酒干杯。鬼母也一仰而干,微微阴笑。那边厢朱玲低声“嗳”地轻叫,石轩中似乎听到了,笑声顿止,脸部的肌肉又痉挛一下。

鬼母一摆手,西门渐便亲自执壶,口中说道:“石轩中,我敬你一杯。”酒壶举得高高的,倏地向下倾,一条白练,向席上那酒杯急堕。

厉魄西门渐这一下,暗藏妙技,这条酒练之中,夹有内家真力,只要落到杯里,那银杯便会进裂,那道酒泉更透穿桌面,酒珠飞溅,可以伤人肌肤!

石轩中一听酒泉倒下风声,心知不妙,倏然伸手握住那杯,迎将上来。两下一触,但觉手掌一沉,一股大力压下,眼光闪处,瞥见对面鬼母阴鸷注视,心中一动,蓦然撒手,只听“啵”地一响,银杯已在离手之际迸裂,那股酒泉却骤然喷溅散开。厉魄西门渐急闪时,身上新衣裳早现出斑斑酒渍,石轩中可一点也喷溅不着!鬼母自然看清楚石轩中并不曾跟西门渐硬斗功力,只在杯酒相触之际,运内力一遍,把酒泉逼散喷溅,使西门渐未胜即败,心中不禁多添几分怒气。

石轩中连忙抱拳道歉,西门渐浓眉倒竖,正待发作,鬼母冷冷道:“渐儿退下,这场事有我哩!”西门渐只好唯唯退开。

鬼母仰面回头笑道:“各位请过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单凭姓石的这种胆色机智,各位也值得一识!”众人闻言都离座过来,石轩中稳坐不动,像尊塑像似的。适才碧螺岛主于叔初容色稍冷,诸人便忍不住忿懑,但此刻却不怪石轩中,俱都和他点首为礼。当鬼母介绍到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冷面魔僧车丕之时,石轩中禁不住惊顾几眼,心头涌起那夜江边的情景,既疑且悲。鬼母见他有迷茫之色,便解释道:“陇外双魔是近日方允为本教效力的,现为外三堂香主!”石轩中茫然应了,心中想道:“这些人全是师父当日提过的赫赫有名的大魔头,想不到都效力鬼母……”他未曾想完,鬼母连他座下未见过面的另外两鬼,都介绍完了。忽地枭声叫道:“紫鹃、月香,把玲儿扶过来!”她又向石轩中冷笑道:“玲儿今晚出阁大喜,你既夤缘来贺,理应相见!”

(夤缘yínyuán,本指攀附上升,后喻攀附权贵,向上巴结。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岂曰能贤。——《旧唐书•令孤楚牛僧孺传赞》)

石轩中浑身微震,咬牙不置一词,只听鬼母又道:“你们也算旧相识了!听说你为她求丹,不惜身陷泉眼,玲儿应向你叩谢大德才对……”

白凤朱玲全身彩服夺目,头上凤冠霞帔,带着许多珠翠珍宝,更是光耀闪烁。这时她由紫鹃月香两人,搀扶着慢步走来,数十只眼睛都注视着她。只有鬼母背身坐着,头也不回,双目锐利如刀,细察石轩中的表情变化。

正是前生注定,梦里冤家。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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