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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相见实难

包尚英与蒲公明来得奇快。

蒲公明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老化子虽然上了年纪,却仍不失一表人才,此刻更是显得神采奕奕,气质不凡。

包尚英替双方引见后,蒲光祖长揖一礼道:“老丈请恕下官失礼,目前只能以常礼相见。”

但蒲公明此刻却已大为激动。

虽然儿子是他的亲骨肉,但最令他感动的,还是儿子的娘,自己当年离家出走,老伴不但含辛茹苦把儿子抚养成人,而且儿子还做了官,使他感激之中,又有无比的惭愧。

不过,他自己也没替祖先丢人,他身为江湖上第一大帮的帮主,领袖群伦,平日的威风显赫,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此刻见了儿子,只感既愧对儿子,更愧对儿子的娘,反而有些自惭形秽。

蒲光祖请蒲公明坐下,微微欠身道:“老丈,下官必须先行请教几件事,尚望宽恕唐突之罪。”

蒲公明慢慢定下心来,恢复了常态,道:“有话请说!”

他因是对方的父亲,可是对方还没正式相认,在称呼上很难得体,唯一的办法,就是略而不称。

蒲光明是有心之人,巨细无遗,尽在观察之中,当下正容道:“下官蒲光祖原非本名,乃是启蒙思师所赐,不知老丈可知下官本名如何称呼?又是何人所取?因何而取?”

一连三个问题,看似简单,但若非有关的人,却必定一个也答不出。

蒲公明长长吁一口气道:“说来该是三十几年前八月十六日的事……”

蒲光祖的神色为之一动。

蒲公明继续道:“那时老夫不务正业,整日留连声色场中,就在那一天,老夫连日豪赌,输了将近有五千两的银子,赌到五更时分,忽然时来运转,不但将输去的银子完全捞回来,而且还倒赢了五千两,回到家中,才知道内人那时候生下儿子,当时老夫一高兴,就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五更’。”

蒲光祖只听得激动不已,表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缓缓问道:“请问老丈大名?”

蒲公明道:“老夫蒲公明。”

蒲光祖哦了声道:“可是据下官所知,家父的名讳,与老丈的并不相同。”

蒲公明忙道:“老夫还没来得及解释,老夫在家时,名叫蒲元俊,公明二字,是离家后才改的。”

蒲光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老丈先行回驾,别的事情,等下官见过家母后再行奉复如何?”

蒲光祖国身为百里侯,行事必须谨慎,对方虽然什么都说对了,自感仍不宜贸然相认,因为万一面前这人只是父亲的朋友,这些话是听父亲说的,如今前来冒认,也并非不可能的事,蒲光祖当然也能体谅儿子的心意和处境,当下,淡然一笑道:“那么老夫就告辞了。”

蒲光祖望着老化子蒲公明的背影,双目之中不由涌起一片泪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包尚英等人,探知蒲光祖这时正有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因此,大家都未说话,屋内的气氛,开始沉寂起来,过了一会儿,蒲光祖忽然望了大家一眼,拱手一揖道:“各位古道热肠,下官先致谢了。”

接着再问包尚英道:“下官有一事不明,尚望包少侠指教1”

包尚英欠身道:“不敢,大人有话,但请吩咐I”

“适才下官听各位言中之意,蒲老丈似乎有极大的苦衷,不知下官可得与闻?”

包尚英道:“其中苦衷,理当奉告,问题就出在大人与蒲帮主身分不同之上……”

蒲光祖眉头微微一皱道:“朝廷规定,事难两全,为尽孝思,下官可以辞官不做,何难之有?”

西门玉霜接口道:“大人孝思不匮,视富贵如浮云,可敬可佩,可是事情的重点,并不在大人身上,大人就是辞官不做,也解决不了蒲帮主的问题。”

蒲光不觉一怔道:“这话怎讲?下官一时难以明白。”

“事情是这样,有人想利用机会,置丐帮于分离破碎的瓦解境地,大人日前下令不准丐帮弟子进入洛阳境内,其实正是中了这些有心人的阴谋毒计。”

蒲光祖是一个明白人,丐帮帮主蒲公明如果真是他父亲,他母亲的受害,当然也就不可能是丐帮所为,此理至明,于是他点了点头,显出一副羞愧无地的神情,西门玉霜再道:“同时,有人暗中威胁蒲帮帮主,要他在半年之内,放弃丐帮帮主之位,并退出丐帮,否则……”

“否则便怎么样?‘

“便会有人纠举大人有欺君之罪。”

蒲光祖心头一震,官可以不做,但欺君之罪如何承担起,西门玉霜又道:“蒲帮主原不惜在半年之内放弃帮主之位,但虑及暗中那人居心叵测,其最终目的,恐非蒲帮主个人之去留,面是准备打整个丐帮的主意,丐帮弟子遍及天下,如果一旦落入那人的操纵之中,则为祸之烈,就难以想象了……”

蒲光祖喟然一叹道:“那么蒲老丈……”

“蒲帮主有鉴及此,势必不能放弃帮主之位,以免陷丐帮弟子于万劫不复之境,但如不放弃丐帮帮主之位,又恐大人因此获罪,致遭不测,这就是蒲帮主目前左右两难的原因。”

蒲光祖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事情的确不易处置。”

包尚英道:“掘祸从根起,只要能找出那暗中为害之人,就好办了。”

蒲光祖道:“有线索吗?”

包尚英点点头道:“有,就在大人府上。”

蒲光祖大感愕然道:“这是从何说起?”

袁多才接口道:“小民冒渎大人,借用了大人两天身份,已看出大人府上有人可疑……”

“谁?”

“说出来大人必定会大感意外,就是大人的那位干妹妹白姑娘。”

蒲光祖先前刚被解穴醒来后,只道自己是被刚刚弄来,闻言之下,才知已经离府两天了,心中暗暗吃惊,不过这时却不便把话题扯开,只好忍在心中,一面迫不及待的问道“下官那义妹有嫌疑?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到下官家中,已经有三年了。”

袁多才苦笑道:“江湖上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屡见不鲜,潜伏三年五载,并不足为奇。”

“可是她的为人,下官知之甚深,只怕是各位对她有了误会。”

西门玉霜枪着道:“不是误会,小民已掌握了证据。”

“姑娘有什么证据?”

“小民先请问大人,那位白姑娘是如何拜在老夫人膝下的?”

“那是三年前了,下官奉调前来洛阳,途经黑神庙,被一群强人打劫,适逢白姑娘路过,救下下官一家老小,家母见她孤身一人,便将她收留膝下,认做义女,这三年来,她侍奉家母,极尽孝道,对下官亦有襄助之功,如说她有嫌疑,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西门玉霜笑了一笑道:“大人可问过她是什么地方人?”

“问过,她说是襄阳人,父亲出身武举人,官至守备,不幸几年前一病而亡,她母亲也因悲痛逾恒,不久去世,于是只落得孤身一人,流落江湖……”

“难道大人就完全相信她的话?”

“白守备确有其人,下官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白守备不假,只怕没有她这个女儿。”

“这个……白守备府上的情形,下官倒是不大清楚。”

“小民看她极可能出身苗疆,苗疆有一种三花露,善用三花之毒,偏巧老夫人身上,正是中了三花之毒,由此可见大人那位义妹嫌疑重大。”

蒲光祖颇感迷惑的道:“家母的毒伤,原是起自……”

他因知丐帮主蒲公明可能真是自己的父亲,因此,将要说到丐帮,忽然住口不言。

西门玉霜道:“丐帮那弟子的蛇毒早就好了,如今在令堂身上作祟的,乃是苗疆三花奇毒中的‘三花露’。”

蒲光祖哦了声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西门玉霜笑道:“不瞒大人,令堂的毒伤,已由小民治好。”

蒲光祖连忙拱揖一礼道:“如此下官多谢西门姑娘了。”

西门玉霜还了一礼道:“大人请不要客气,小民理当为老夫人尽心。”

“想不到姑娘还是一位神医。”

“家传之学,算不了什么。”

这时袁多才插嘴问道:“如果小民猜得不错,只怕令正夫人的病,也是最近三年才有的吧?’蒲光祖两眼注视着袁多才道:“袁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想当年,令正夫人如果不是体弱多病,尊府的事,哪能由那位白姑娘一人大权独揽。”

蒲光祖终于若有所悟的“啊”一声。

现在,他对白蔷薇的信心,不得不开始动摇,情不自禁把白蔷薇这三年来的为人行事。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一回忆,果然其中破绽百出,越想越不对头,竟至当场愣住。

西门玉霜幽幽叹了口气道:“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大人身在公门,不知江湖险恶,这也难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在发觉得还不算太迟,尚未酿成大祸,也算值得庆幸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问道:“但不知大人是否相信得过小民等人?”

蒲光祖在见过蒲公明之后,虽未马上父子相认,那是他为人谨慎之故,其实心中已是默认了。

因之,对包尚英等人,已是相信了十之七、八,当下,点了点头道:“下官目前是恶梦初醒,一切多多仰仗各位协助指教。”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大人既是相信过得小民等人,小民现有一将计就计之策,提供大人裁决。”

接着便说出她的主张,蒲光祖听得连连点头称是,于是,大家便有了一个决定,袁多才不必再装扮蒲光祖了,蒲光祖立即返回县衙,但为防白蔷薇在情急之下伤了蒲光祖,便由袁多才取代蒲光祖之身前一名心腹护卫身份,负责暗中保护,一切商议妥当之后,便立即各自分手,分头行事。

包尚英与西门玉霜别过蒲光祖和袁多才,回到那幢大宅院,蒲公明正在心焦的等着他们,一见人回来,蒲公明劈头便问道:“他说了老夫什么投有?”

西门玉霜故意不马上回答,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讲话的样子,蒲公明心急不耐,大吼道:“丫头,你听到老夫的话没有?”

西门玉霜回眸一笑道:‘事情办妥了,还问什么,唉!好饿!”

蒲公明不禁哈哈一笑,道:“好一个调皮的丫头,事情才刚开始,你就拿跷起来了!”

他说着。起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酒菜就全来了。

“护国寺”,是城外山下的一座规模不小的寺庙。

老夫人上午就带了白蔷薇和十几名便衣衙役,来到护国寺,老夫人除了礼佛上香,最大的心愿,便是下午在寺内和离别数十年的老伴儿相会,这是蒲光祖昨夜和袁多才等人商量的结果,因为若让蒲公明进入县衙,有诸多不便,一旦被奸人查知,等于给奸人留下把柄,如今改在寺内一僻静之处相会,相信外人决不会引起任何疑心,老夫人中午用过斋饭之后,便在一座精舍内,等待老伴儿前来相会,蒲公明在过午不久就来了。

今天蒲公明打扮得衣着光鲜。蓝色长袍,黑缎马褂,足登粉底呢鞋,手里还摇着一把上有名人绘画题字的摺扇。

他本来就仪表雄伟,气宇轩昂,今天经过刻意包装,不但不带半点化子味道,简直就像一位富府巨贾,甚至是高官显宦模样。

精舍中的护卫可能事先已得了交代,谁都不会上前盘查。

蒲公明直走到正面正房门外,精舍内才出来一名紫衣少女接待他。

那紫衣少女轻声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蒲公明微笑后道:“老夫姓蒲。”

紫衣少女欠身道:“请!”

进入精舍,只见里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像是一间客厅。

紫衣少女肃客就座,奉上一杯香茗,便转身走了出去,客厅里只留下蒲公明一人。

蒲公明在客厅里等了很久,仍未见有人走出来,使得偌大年纪且身为丐帮帮主的他,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他只好一边饮茶,一边耐心等待,不知不觉,一杯香茗,已经喝得滴水不剩。

这时,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便见一名面目娟秀俏丽的少女,搀扶着一名老妇人缓缓由暗门后走了出来,在蒲公明对面坐下,这位老妇人,不消说就是蒲公明要见的老伴儿。

那面目娟秀俏丽的少女,则是白蔷薇,奇怪的是,老夫人今天的脸色反而显得非常苍白,也许是昨晚兴奋过度,一夜不曾睡好的原因吧!

当两人的目光一接。

蒲公明顿时心情激动,再也沉着不起来了。

虽然睽别三十几年,蒲公明仍能从老夫人的神色和面形轮廓上,看出老伴儿的昔日风姿和神采,原来老夫人当年曾是一位姿色出众的美女,如今虽然老了,依旧面目姣好,另一方面,老夫人也一跟就认出对面坐的这位老人,正是自己离别数十年的夫君。

一时之间,两人都热泪盈眶,心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若非眼前有人在场,两人很可能会抱头大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

老夫人才拭着泪水,呓语殷喃喃的道:“我看得出来,你……你……真是光祖的爹……”

蒲公明也抖着声音道:“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湘君,我……我……太对不住你们母子了……”

他边说边起身向老夫人走去。

突见白蔷薇抢步而出,向蒲公明拜了下去道:“白蔷薇叩见义父大人!”

她这一拜,正好把蒲公明阻住。

蒲公明只好含笑抬手道:“啊,原来你就是白姑娘,老夫已听说过,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说着,一挥手,发出一股巨大暗劲,把白蔷薇托了起来。

白蔷薇再向蒲公明裣衽一礼道:“义父义母久未见面了,今日重逢,真是难得的大喜日子,女儿现在就去替两位老人家准备几样小菜,两位老人家请先慢慢谈谈吧!”

蒲公明道:“这里是寺庙,到哪里准备呢?”

“东西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只借用寺里—下厨房就成。”

白蔷薇说完话,飞也似的出门而去。

蒲公明和老夫人虽然久别重逢。

但都已是历经风霜,饱尝艰辛的老年之人,不久之后,便已各自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蒲公明缓缓回到座位上,长长叹了口气道:“夫人,我对你实在是又愧又悔,心里有说不尽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夫人苦涩的一笑道:“能看到你就好,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蒲公明一连干咳了几声,顿了顿道:“我看你今天脸色苍白得很,西门姑娘曾告诉我,她已把你的毒伤完全治好,为什么?……”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屏风后发出一声冷笑道:“旧毒好了,难道就不会再中新毒吗?”

话声刚完,—条鬼魅般的人影,从屏风后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这人一身黑衣黑裤之外,还戴了一个黑色头罩。

随着此人的现身,蒲公明只觉有一股奇寒无比的冷气直向全身袭来,不由得连打两个冷颤。

蒲公明大感吃惊。

立时吸了一口真气,暗运四肢百骸,总算把那股冷气压了下去。

那人兀自站在身前,由于对方戴着头罩,无法看出他的面貌和表情。

蒲公明沉声喝道:“尊驾是什么人?”

“就是今天早上向尊夫人下毒的人!”

蒲公明怒目圆睁,叱道:“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事来?”

黑衣罩面人摆摆手,冷哼一声道:“老化子,你若敢轻举妄动,老夫就立刻先取了这老太婆的性命I”

蒲公明心头暗凛,对方就站在离老夫人探手可及之处,但无法不顾老伴的安危,于是,强忍着愤怒,不动声色道:“你若只向妇人女子下手,还算的什么人物?”

“老夫现在不是和你煮酒论英雄,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想随便捏造一个事实来威胁老夫?那是在做白日梦。”

“听不听在你。怕不怕也在你,你到底想不想听?”

“你说!”

“老实告诉你,老夫不但在尊夫人身上下了毒,而且在你那做官的儿子以及儿媳妇身上也下了毒,就是你也不例外。”

蒲公明冷笑了一声道:“区区鬼蜮位俩,岂能奈何得了老夫?”

黑衣罩面人嘿嘿笑道:“老夫知道你仗着那个西门丫头可以替你解毒,可惜老夫所用的毒,那丫头也无能为力。”

忽听屋外响起白蔷薇银铃般的笑道:“两位老人家。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话声落,人来到,白蔷薇已托着盘子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突见那黑衣罩面人探出左手,搭在老夫人肩头上,喝道:“丫头,你看到了没有?”

白蕾薇惊叫一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黑衣罩面人阴森森笑道:“我要你照老夫的话行事。”

“你……千万不要伤了老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照做就是。”

“放下酒菜,过去替老夫点了老化子的‘玄机’、‘章门’两处穴道!”

白蔷薇放下盘子,来到蒲公明面前,施了一礼道:“老人家请顾念老夫人的安危……”

在这种情形下,蒲公明只好咬牙一点头道:“老夫不会怪你,下手吧!”

白蔷薇又告了罪,才出手点了蒲公明的“玄机”、“章门”两穴。

黑衣罩面人见蒲公明已被制住,身形一闪,出手一指,飞点白蔷薇的“风眼穴”。

白蔷薇机警过人。冷笑—声道:“来得好!”

玉臂一沉,先避过对方飞来一指,接着柳腰疾旋,右手反穿而出,五指如钩,向对方左腋之下抓去。

她一面出手顽强抵抗,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急促的求救啸声。

那黑衣罩面人一招未能制住白蔷薇。

白蔷薇逆袭手法已到。

黑衣罩面人冷笑一声道:“丫头,你想找死!”

说着,甩袖掸掌,向白蔷薇背上拍去,这一招,显然是他不屑闪身避让,所使出的以攻为守的招术。他料想白蔷薇势必为了自保而撤身后退,只要白蔷薇一退,他就可以完全处于主动地位。

偏偏白蔷薇根本不顾自身安危,不但不避不让,而且右手去势更快,依然直袭黑衣罩面人左腋,她这种舍生忘死的打法,确使那黑衣罩面人既吃惊又意外。

黑衣罩面人似乎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纵然能一掌击毙白蔷薇,如果自己受了伤,也认为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因之,迫得他只好闪身一让。

如此一来,双方谁也没再伤到谁。

他掌力虽然不曾击中白蔷薇,可是掌风带起的潜力却已扫得白蔷薇站脚不住,直向前冲出三、四步。

这时白蔷薇似是形同疯狂。

冲出去的身子打了一旋,又向黑衣罩面人扑了过去。

她的目的,不外是不让对方有对老夫人下手的机会,同时也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外面的人前来接应。

果然,不大一会工夫,随同老夫人前来的十几名便衣衙役和捕快,便已群集在门外的禅院内。

他们各仗兵刃,只是尚未冲进屋内而已。

那黑衣罩面人虽然一身功力比白蔷薇高出很多,但由于白蔷薇无视于自己的生死亡,招招行险,完全是拼死打法,迫得他根本无法接近老夫人下毒手。

很快便有几名便装护衙冲了进来,此刻黑衣罩面人要想得手,已是再无可能,他怒极间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甩出一袖,向白蔷薇打去。

白蔷薇一个措手不及,被黑衣罩面人一袖甩在身上,甩得她身子平飞而出,直撞上墙壁,才落下地来,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昏倒地上。

这时,便衣护衙已大量涌入室内,黑衣罩面人无法再留,发出一声阴森森冷笑道:“老化子,你如果不在半年之内,交出帮主之位,咱们就走着瞧吧!”

话声中,身形一掠而起。

由众人头顶飞过,冲出门去。

霎时人影不见。

一阵混乱之后。白蔷薇已自行站了起来,靠在座椅之上,仍娇喘不已。

接着,只听她迫不及待的问道:“干娘,您……没有事吗?”

老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忙道:“可怜的孩子,你心里只记着为娘,今天若不是你,娘只怕……唉,现在是你的伤势要紧,别再多说话,好好的安心静一静吧!”

白蔷薇挣扎着坐了起来道:“干娘,女儿没什么,只是被撞了一下,并不是什么重伤,只要干娘没出事,女儿就放心了。”

这时,蒲公明仍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显然还无人替他解穴道,蒲公明身手被制,口尚能言,他虽然没作声,内心的意念,却像车轮般在打着转,他最感不解的,是白蔷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据西门玉霜的判断,白蔷薇在蒲府是一名内奸,老夫人身上的旧毒是她所下的,但若依刚才的情形看来,很明显的,是西门玉霜冤枉了白蔷薇,白蔷薇不但不是蒲府内奸,反而是蒲府一名忠心驮耿的得力帮手。

只见门蔷薇视线转向蒲公明,神色无限歉疚的道:“啊!真对不起你老人家!”

她很快便强挣着走列蒲公明身前,出手解开他的穴道。

偏偏,她因解穴动作是勉力而为,解开了蒲公明的穴道,却牵动了自己的伤势,竟张嘴又吐了一口鲜血。

蒲公明激动的叫道:“快快静下来,待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右手一探,搭住白蔷薇腕脉,一股热流内力,直攻进白蔷薇体内。

许久,他才轻喝一声道:“好好的调息,很快就可复原。”

白蔷薇嘴角上掠过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运功凋息。

过了片刻。

果然内伤已见大好,向蒲公明感激不已的道:“多谢你老人家了!”

蒲公明这才松开了手。

当他回过头来,才发觉西门玉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旁。

这时那些进来助阵的便衣护卫,早已自动离开室内。

蒲公明带着责备的口吻道:“丫头,你为什么不早来一步?”

接着话锋一转,又道:“白姑娘刚才受了伤,我已助她复原,你再替她看一看吧!”

西门玉霜刚要走过去,白蔷薇却摇头道:“小妹的伤势现在已经没关系了,还是请西门姑娘先替我干娘看看吧。干娘又中了他们的暗算。”

西门玉霜来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一礼,便替老夫人把脉诊察起来。

起初,西门玉霜似乎并未在意,但很快就脸色凝重起来,不觉“啊”了一声道:“老夫人,你……”

白蔷薇抢着问道:“西门姑娘,你是说她老人家真的又中了毒?是什么毒?”

西门玉霜颦着黛眉道:“这个……我一时还说不上来。”

“听说你是圣手医隐的侄女,而且已得了他的真传,连你都说不上来,那一定很严重了?”

“现在还言之过早。”

看西门玉霜说话的情形,显然她自己也没有充分的信心。

蒲公明想起那黑衣罩面人的话,长叹了一声道:“据刚才那人说,他这次在老夫人和光祖夫妻儿女身上也都下了毒,不知是不是一样的毒?”

西门五霜道:“你老人家若是也中了毒,我们不妨回去慢慢检查。”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五粒药丸,交给白蔷薇道:“我这里有五颗护心灵丹,请你先给老夫人服用一粒,余下四粒分给蒲大人他们几位,暂保康安,这区区之毒,我想还有办法疗治。”

白蔷薇接过药丸,欠身一礼道:“他们一切,完全仰仗姑娘了,小妹一定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

她说完话,很快便服侍老夫人服下一粒药丸,西门玉霜眼看白蔷薇为老夫人服了药,才回头道:“蒲伯伯,你老人家还有什么事没有?我们也该回去了。”

蒲公明随即大步走向老夫人身前,双拳一抱道:“五更的娘,离别数十年,今天得能重新聚首一唔,在我来说,已是快慰生平。但衡诸目前环境,在今后短时间内,找可能不便再探望你,请你多多保重,但愿后会有期,如能全家团聚,那当然就更好了。”

老夫人站起身来,痴痴的望着蒲公明。

半晌,才一声长叹,挥挥手道;“什么话都不要多说了,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你去吧。孩子面前找会对他说明。”

老夫人接着再望望西门玉霜道:“姑娘,你和你蒲伯伯的处境不一样,有空时可要常常来看看我。”

西门玉霜霜欠身道:“侄女还要替你老人家医病哩,当然会常常去看您,只是若看你的次数多了,你老人家可不要厌烦。”

说完话,还故意调皮的一笑,她的用意,主要是因为此刻的气氛太凝重沉闷,必须给大家带来一些轻松。

果然,逗得老夫人莞尔一笑道:“那太好了,你就是一天来看一百次,老身也不厌烦。”

西门五霜趋这机会,拉着蒲公明,离开了护国寺。

路上,蒲公明想着那黑衣罩面人的话,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铅,西门玉霜猜得出蒲公明心里在想些什么,笑道:“化子伯伯,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开心来吧!急有什么用,回去再想办法。”

蒲公明摇头苦笑道:“丫头,你别说风凉话好不好?”

“化子伯伯,事到如今,侄女怎忍心还说风凉话?老夫人那点儿毒伤,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暂时不愿替她老人家医好罢了。”

蒲公明顿时发了脾气:“不愿替她医好,你是什么意思。”

西门玉霜秀眉一扬,笑道:“自然有道理。”

“什么道理?”

“我今天医好了她的毒伤,若明天那人再向他们下毒呢?”

“就明天再医。”

“明天之后,还有后天,是否要永远不断的一直医呢?”

蒲公明总算有些想通了,只好暂时不再说什么。

西门玉霜继续说道:“化子伯伯,你和那黑衣人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暂时没为老夫人等人医毒,正足将计就计。”

蒲公明又来了火气道:“你既然已经看到那人,为什么却不出手擒住或拦住他呢?”

西门玉霜笑道:“我们讲好了……”

“谁跟你讲好了?”

“包少侠,对付那人,是他的事,我管不着。”

蒲公明狠狠蹬了西门玉霜一眼道:“丫头,你们到底捣的什么鬼?似乎连我老化子都不相信了!”

西门玉霜陪笑道:“化子伯伯,我们并非不相信你,这是我们私下的计划,用不着事先告诉你。”

蒲公明冷哼了一声道:“简直强词夺理!”

忽听一声轻笑传了过来,有人叫道:“蒲前辈,别生气,马上就有一件事情,要请您去看一看究竟。”

蒲公明一回头,只见包尚英正从路旁一棵大树之后,转了出来。

四门玉霜飞身迎了上去道:“怎样了?”

包尚英道:“离这里不远,现在赶过去,正是时候。”

蒲公明也跟了过来,急急问道:“你们是说那黑衣罩面人的落脚处?”

包尚英点头道:“不错!”

蒲公明大喜道:“太好了,你带路,我们快快赶去,看看他究竟是谁?”

二人一路疾奔。

转瞬便过了两个小山头,来到一道断崖附近。

在前而带路的包尚英,向那断岩指了一指,当先纵了上去。

蒲公明和西门玉霜随后也飞身而上。

断岩上方,正好有一丛杂草。

三人隐身杂草内,探身下望。

原来断岩后方,又是断岩,就在离他们四、五丈远的断岩下方,有一块青石板,正有三个人围坐在那里。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正是穿着一身黑衣。

但头罩已经取下,现出了本来面目。

另外两人。一个年纪较大,大约五旬开外,一个年纪较轻,只有三十左右。

西门玉霜向三人打量下一阵,才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不由她大感一愣,只见这时蒲公明两眼瞪得滚圆,红丝满布,似要冒出火来,脸上则是一片铁青,有如呆在当场。

西门玉霜轻轻扯了包尚英一下衣角,传音道:“你看,化子伯伯好像怒到了极点,莫非下面三人,都是他丐帮的手下?”

包尚英回头望了蒲公明一眼,低声道:“蒲前辈,您要沉住气!”

蒲公明真的已是怒火攻心,到这时才清醒过来,惨然一声长叹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老化子怎会相信是这个人!”

西门五霜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蒲公明咬牙切齿的道:“什么人?一个是老夫的同门师弟,现任本帮总护法的苟不理……”

“那个穿黑衣服的,我看得出,就是刚才闯进护国寺的那—个,他又是谁?”

蒲公明像已被气昏,又咬了咬牙道:“这畜牲……你们相信吗?他们……就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弟子秦寿1”

难怪蒲公明气成这样子了,在这种情形下,包尚英与西门玉霜除了同声一叹外,实在很难用适当的言语加以安慰。

过了一会儿,西门玉霜才又问道:“另外那一个是什么人?”

蒲公明慨叹一声道:“那个不是敝帮弟子。”

“化子伯伯可认识他?”

“认识。”

“是谁?”

“武当的俗家弟子,叫江一帆,这人很得武当掌门人的垂爱,一身武当剑法,奇高莫测,原是个前程似锦的年轻人,想不到竟和苟不理、秦寿等人成了一丘之貉!”

蒲公明边说边准备站起身来,冷然道:“老夫现在就去会会他们,看他们见了老夫,是一副什么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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