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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月黑夜借刀杀人

南蕙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喝叱,又因没在江湖行走,所以也没有长幼有序尊老敬贤的礼数,只知道得理不饶人。

闻言也瞪起一双大眼睛,不服气地叫道:“邪魔外道不是看武功,是看做人,我血魔门血魔二字难听,你们的断肠剑“断肠”二字也不见得正派!”

她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在她来说是要辩个是非理直气壮。

但是,听到一向受人尊敬的常老夫人耳里,这滋味可不好受,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厉喝道:“大胆!你敢教训我?你敢诬蔑常门剑法?”

常三公子从地上跃起,跑到常老夫人身侧,哀求道:“娘!南蕙她缺少母教,在深山长大,不懂俗礼,娘要原谅几分!”

常老夫人气极败坏地道:“可以!我走!”

常氏三兄弟齐向前道:“娘!”

南蕙忍不下这口气,她本来是孩子气,一见自己与常老夫人辩理,应该是正大光明的事。

可是眼见常氏兄弟都去劝慰母亲,自己孤孤单单的,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道:“我走!我回洗翠潭,看谁敢欺负我!”

说着,将身边的座椅猛力一推,用力太大,椅子碰到了桌子,将桌上碗碟酒菜撒了一地,扭身向外奔去。

常老夫人火更大了,用手指点着常玉岚,骂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娘自从进你们常家的门,从来没人敢对我无理!”

常玉峰、常玉岩也齐声道:“这女孩子也太放肆了!”

常三公子哪敢搭腔,然而,他心中焦急万分,焦急的是南蕙,依她性子,极可能会拂袖而去。

以她毫无江湖经验人情世故一慨不知的个大姑娘,万一有个差错,自己怎么对得起临死托孤的南天雷。

况且,南天雷临死时将“血魔秘笈”亲手交给自己,一门秘笈乃是无价之宝,不料由于自己的大意,在大火中失落,至今无着。

若是找不回来交还给南蕙,自己失言背信不说,而断了血魔一门的根源事大,这个责任是推不脱的。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对不起死去的南天雷,便向常老夫人道:“娘!南蕙的性情如此,娘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的性情如此,你却说得好,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受她的气,这是你做儿子的报答我的,带一个有性情的人给我气受!”

“她在山上长大,不懂礼教,我怕她一气之下走了,出了岔子。”

“哼!走了倒好!”

“娘……”

“别多说了,随我到后院去。”

常三公子本来想劝劝母亲,然后到客房去安慰南蕙,此时闻言,不由犹豫了一下,脚下也未动。

常老夫人焉能看不出常三公子的心事,又催促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

“走!跟我走!”

常三公子只好扶着母亲离开“来雁亭”,转回上房。

常老夫人是存心要自己儿子与南蕙分开,先前她看南蕙人品与天真无邪的纯洁颇有好感,甚至有让他们结为夫妇的念头。

当她发理南蕙是血魔的传人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血魔重现的谣言,已在江湖上传开了,若是一旦发现了与血魔有关的人,或与血魔有关的事,武林必然群起而攻。

最可怕的是,武林八大门派已指称常玉岚勾结邪门歪道,屠杀正派弟子,万一他们知道了南蕙就是血魔的传人,不但是常玉岚的知友,而且就住在常家,简直坐实了常家罪名,金陵常家说不定就毁在这件事上。

常老夫人有了这层想法,恨不得趁着南蕙的身份尚未被人发现之前,立刻将她赶出金陵,以免因此受累。

然而,老年人做事不至于那么冲动,她顾虑的是自己儿子与南蕙的情感,不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万一已到了难舍难分,一怒之下赶走了南蕙,岂不等于赶走了儿子?

进入了上房,天色已是三更天下!

常三公子急欲要去探看南蕙,因此道:“天色已晚,娘该安歇了,有什么教训明天再说吧!”

常老夫人出乎意外地对三个儿子虚按按手,指着床前的椅子道:“我不累,难得你们兄弟都在,你们坐下!”

侍候的贴身丫环原已准备好了香汤。也薰好了洗换衣服,打算铺床整被。

常老夫人却挥挥手道:“喜儿,你们去安歇,这里不需要侍候丁!”

“是!老夫人!”丫环巡了出去。

常家兄弟哪敢多言,一排坐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静听教诲。

常老夫人未语先自流泪,探手在床上枕头下取出一个锦绣软缎书套,抽出一张皱纹尚未压平的白纸,并不打开,口中道:“这是岚儿回家的头天夜晚,我已上床安歇,有人从窗外丢进来的。”

常氏兄弟不由大吃一惊,因为金陵世家表面上看起来与一般百姓毫无二样,殊不知不分日夜,外园均有护院把守。

内园则特别从亲信家丁之中千巾选一,设有八个使者巡逻。

虽不像江湖帮派有所谓总管一类顶尖高手,却也算是严谨得很。

而常老夫人的上房,入伏之时竟然有人闯进,若是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常玉峰立刻惊异道:“娘,果然如此,怎没知会孩儿,也好查个水落石出。”

常玉岩也道:“竟敢闯进上房,太不像话了!”

常玉岚却道:“事已过去,但不知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常老夫人道:“你们自己看!”

常玉岚起身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纸条,常玉峰、常玉岩也凑近前去,但见那张白纸上,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写着十六个桃红色惊心触目的草书:

“血洗南阳,火焚金陵,月黑风高,务要小心。”

常氏兄弟互望一眼,惊讶神色可见。

常老夫人道:“南阳纪家,金陵常家,乃是纵横武林多年的两大世家,玉岚,你同纪无情不是要好得很吗?”

“是的,娘。”

“血洗南阳应该是指他家,可知纪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打了个寒噤,道:“娘,纪家确已发生了事故。”

“真的?岚儿。纪家真的被血洗?”

“是否血洗,孩儿不知,但是纪无情与孩儿在开封府分手赶赴南阳,等孩儿从盘龙谷回程,他已得了疯癫症……”

“啊!这纸条上第一句话已经应验,第二句,分明是落在我们头上,只是,你爹又没消息!”

“娘!孩儿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爹的谣言,不知最近爹可有平安家书寄回来?”

“唉!往日你爹出门,三五日都有讯息,数十年没离开金陵,这一回却半年毫无信息传回来。”

“为娘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没有一时一刻放得下,岚儿,你偏偏又惹出这么多麻烦,娘……我……”

常老夫人已泣不成声。软弱无力地跌坐床边。

需知,她虽然出身河朔名门,嫁到金陵世家,五十年来,常家是在安安乐乐中过日子,一呼百诺,随心所欲。

现在丈夫生死不明,儿子岔事连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片刻的安静过,即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等折磨。

常氏兄弟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趋前道:“娘,不舒服?”

常老夫人强打精神支撑着道:“依你们看,这示警之人意义何在?”

常三公子道:“依孩儿看,这人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此人不但有预先警告之意,而且有关怀之心,至于前面两句,只不过是叙明纪家已经发生的事实,以及动手之人要向我们常家下手而已。”

“娘也正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有告诉你大哥、二哥,追查深夜的闯入上房之事,不过第三句月黑风高……““可能是指对方要放火的日子。”

“每月的上旬下旬,各有几天月黑风高,究竟是哪一天呢?”

常玉峰抢着道:“凡是月黑风高,我们加竟防范就是!”

常玉岩也道:“大哥说的对,月黑之夜,我们加派人巡守。”

“不!”常三公子凝神道:“大哥二哥的办法虽好,但都是下策,因为只是守势。”

常老夫人觉得三儿子究竟与他两个哥哥不同,凡事都有独到的见解,便追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不成?不采守势又将如何,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敌暗我明,又能奈何?”

常三公子道:“攻势!主动的攻势。”

“怎么个攻法?”

“这张纸条就是最好的线索,我们就从这儿下手,找出传信示警之人,必能找出敌人的蛛丝马迹。”

常老夫人不住摇头道:“堆!难!送这纸条之人功力之高,不在为娘之下,他贴近窗下,为娘上床未久,竟丝毫未觉。

小小的—个纸团丢进窗内来时,像是一团钢球,“嘶”的一声,竟然嵌入这檀木床架之上,你们看看!”

她欠身而起,指着左侧雕花床架上一个铜钱大深深的痕迹。

常氏兄弟也不由叹服来人内功修为之高,出手力道之重,一个小小纸团,竞能嵌进坚实的紫檀木里。

常三公子沉思片刻道:“娘!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常老夫人点头道:“母子们商议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常三公子缓了口气道:“从明天起,孩儿要访遍金陵九门八景,也许能在那些地方找出一点端倪来。

能够找出敌人的线索当然最好,说不定遇上这位留言示警的热心高手,事情也就不难水落石出了!”

常老夫人笑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有什么不当说的?”

常三公子见母亲展颜而笑,心中也开朗不少,也随着笑道:“只是家中要格外小心,而且暂时不让护院家丁仆妇丫头知道,以免传扬打草惊蛇,使躲在暗处的敌人另起阴谋诡计。”

常玉峰常玉岩不住道:“对,对!”

常三公子不等老夫人开口,又道:“家中有大哥二哥,当然是绰绰有余,不过……不过,人手是越多越好。”

他说到这里,面色微红,一双星目乞求的望着常老夫人,吱唔说不下去。

“畜牲!”常老夫人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想拿话来套住老娘是吗,是不是要把那姓南的丫头留下来?”

天下父母心,常老夫人乃是知子莫若母,其实只要南蕙与血魔无关,老夫人看在爱子份上,也会留下她的。

大好的机会,常三公子岂肯错过,乘机忙道:“娘!孩儿保证她不敢在您面前无礼,再说,一个女孩儿家,要她到哪里去呢?”

“等到爹平安回来之后,或是我把暗中的敌人找出来,孩儿立刻找一个使她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惹娘生气!”

常老夫人摇头一叹道:“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你们也累了,折腾了一天大半夜,这把老骨头部酸了。”

“多谢娘!”常三公子喜不自胜地向南蕙的房中奔去。

夜色虽已深沉,但常三公子恨不得立刻去留住南蕙,否则她一定伤心一夜的。

因此,常三公子一踏进南蕙的房间,就喊道:“南蕙!南蕙!”

客房内灯光还很明亮,但一点回声也没有。

常三公子轻轻敲着窗栏,大声叫道:“南蕙,南蕙!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我可要进来了!”

依然没有半点回音。

常三公子暗喊了声:“不好,这丫头出了毛病啦!”

心念初动,不敢怠慢,试推房门,井未下锁。

室内灯火通明,哪有南蕙的人影。

再看,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南蕙一些随身衣物,已是不见,连南蕙一路携带的小玩偶,也都没有了。

这分明是南蕙收拾带走了。

常三公子既焦急又难过,焦急的是南蕙一气之下离去,在武林中她举目无亲,教她何去何从呢?

难过的是,自己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有负南天雷重托。

莲儿等四个丫头,已被软禁在后院柴房,常府之中,也投有南蕙谈得来的女眷,所以常三公子也不必去问别人,南蕙一定是不告而别。

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客房。

一个人对着西沉的一弯残月,意兴阑珊,想起南蕙的天真纯朴情趣,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一股脑儿都涌上心头,胡乱合衣躺在床上沉思。

横在跟前的事,实在大多太多了!

是谁要“火焚金陵”?

为了什么?

留书示警的又是谁?

他为何不公然露面呢?

自己的老父生死如何?失踪因何而起?是谁设了陷阱?

纪无情家中真的是被“血洗”了吗?是谁干的?

这显然与要火焚金陵之人是同一个人,纪无情神经错乱,是否因为家遭惨变而受了刺激呢?他被何人劫去了?

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料,是被江上寒用调虎离山之计劫走的?

狂人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人为首?堡在何处?

百花门目前为何音讯全无?百花夫人怎么又会知道自己家中出了岔子,要自己尽速赶回金陵呢?

血魔秘笈被何人在火场中取去?旅店中发现的红色头套、红色劲装,以及手抄血魔秘笈是从何而来?是不是就是盗去秘笈之人?

最放心不下的是蓝秀。

想到蓝秀,常三公子不由精神大振,自己见过的美女不在少数,可就没有一个能像蓝秀那等天香国色,令人一见难忘。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迷人……

想着想着,常三公子不由脸带微笑,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略略打点,依照昨晚的计划,整装出门,沿着莫愁湖信步走去。

先漫步向秦淮河一带,秦淮河沿河茶馆、酒楼栉次鳞比,又有河上画舫,乃是龙蛇混杂之地:

各色人等俱全,是找寻线索的好地方。

常三公子一连走了十余家茶馆,并没有见到有岔眼之人,也没有值得留心之事,虽也有江湖走方郎中、下九流卖艺女子,却毫不起眼。

眼看已是未末时分,常三公子依然毫无所获,面且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出了水西门离雨花台不远。

忽然,斜刺里一匹全身湿淋淋的棕色快马,由大道上转闭塞小路惊鸿一瞥,呼的一声向江边方向如飞狂奔。

最引人注意的,乃是马上的人,一身红色劲装,在快跑如飞的马上,竟然稳如泰山,骑术实属少见。

常三公子焉肯放过,对于红色劲装,尤其使他生疑。

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只有二三村农荷锄归去,并无刺眼人物,于是吸气挺腰,施展轻功顺着红衣人去处全力追去。

那马好快,最少也在数十丈之外。

只剩一点影子在落日余晖之下星飞丸泻。

常三公子生怕这唯一可疑之人错过,全力施为,纵跃腾挪丝毫不敢稍停。

不料,眼看离江岸不远,正是高可及人芦花丛深处,竟然失去马上红衣人的踪影。

常三公子不假思索,跃进江堤之下的芦苇深处。

原来,有一处用芦席卷的卷棚,约莫有五丈大小,矮矮的隐在芦苇之下,不经意固然看不出,即使由江堤上经过也看不到。

常三公子伏下了身子,蛇行向那卷棚接近,果然,适才那匹棕色的骏马,正系在卷棚前吃草。

这一发现,常三公子既兴奋又格外小心,缓缓地摸索着向前,连一根芦苇也不敢碰倒,生怕芦竿折断的脆响,惊动了棚里的红衣人。

常三公子一身雪白长衫,染满了污泥,也沾满了野草芦花,纹风不起,寸草不惊地摸到卷棚后面。

常三公子眯起一只眼睛,就着极小的缝隙向内张望。

原来栅内竟有四个身着一式红衣之人。

四个红衣人虽然已掀去头盖,个个脸上横肉青筋,人人双目精光闪烁。仿佛全是一流高手。

但常三公子再三省视,全都非常陌生。

但听其中一个道:“老九,咱们主子可问过三次了,你怎么现在才赶到?”

“天!”说话的老九,正是先前骑在马上的人,他还在不停的喘气,抱怨地道:“我一路上连歇下来喝一口水都没有,可是马不停蹄。”

另外靠左边那个红衣人接道:“主子担心你误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方不是省油灯,所以五哥才问你!”

首先说话的人仿佛是四人中的头目,被这人称为五哥。

“好在现在少一个小妞!”五哥移动了一下盘坐的腿道:“减去一个扎手货。”

骑马刚来的那人提高嗓门道:“我真不明白,既是暗里做手脚不露面,管他扎手不扎手。

再说,凭主子那份能耐,加上我们弟兄十八个,就是明摆着干。也必然是十拿九稳,何必偏偷摸摸?”

“你懂什么?”五哥沉声道:“主子有主子的道理,不用你多操心。”

正在这时。忽然,一丝破风之声来自江边。

“笃!”的一声脆响,半截五寸余长的芦竿,直射进卷棚里去,卷棚中四人不约而同齐声暴吼:“有人!”

常三公子也不由大吃一惊,抽身就待向芦苇深处隐藏起来。

但是,已经迟了半步。

四个红衣大汉跃出卷棚,也同时发现了常三公子,各持一把扑刀,猛虎出柙也似地分为四方,一言不发四刀齐下。

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隐藏起来,只因为想伺机从四人说话中听出点门道,并不是心存畏惧怕四人的武功。

既然行迹已被发现,四人又联手合击,也就毫无顾忌,挺腰昂身,顺势抽出腰间长剑,横扫千军,先削去周遭的一大片芦苇,然后跨步杖剑迎了上去。

四个红衣汉子也不是弱者,仗着刀重剑轻,闷喝一声,四口刀一致往剑身砍下。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并不抽剑退步,急切间手腕一翻,手中剑变刺为挑,反而找着四柄刀着力上削。

四个汉子一见常三公子的剑势疾转,心知有这一招,人影突地—分,四口刀快如电掣般连人撤出。

常三公子原料定这一招必然得手,最少有二人以上的刀会被自己磕飞。

不料四人全是行家,收招之快,实属惊人,从这四人的功力上,可以看出不是—朝一夕之功,他们的主子,定是非凡人物。

常三公子想到这里,更加不敢怠慢,他的剑花挽处,变了战法,不再把四人当成目标,斜地里连上三步,专找那个五哥刺去。

称做五哥的红衣人自料不敌,眼见常三公子锐不可当,剑尖直指自己,忙不迭挥刀护住要穴,脚下猛点地面,人已退出三丈余。

他这一退,乃是救命保身。

不料正中常三公子的下怀,因为四人联手要想制住其中一人,另外三人必然舍命相救,反而碍手碍脚。

如今,一人退远,另外三人想救,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势要落后一步。

常三公子临战经验老到,他盈盈一笑,如影随形追着五哥的去势,衔尾挺剑而至,低喝了声:“朋友,你走不掉了!”

了字落音,寒森森的剑尖,已抵上了五哥的喉结大穴。

只要再一振腕,咽喉立刻斩断,落个横尸江岸血染芦花。

一招得手,常三公子沉声喝道:“我不杀你,只问你几句话。”

他一面剑尖不收,一面留心其余三人,生恐他们要救同伴在背后猛施杀手。

说也不信,另外三人眼见自己同伴在常三公子剑尖之下,一个分厘之差,必然横尸当场,竟然不来援手,反而乘着常三公子专心一意对付五哥之际,折身落荒而逃,连卷棚前的马也不要了。

常三公子冷哼了声道:“朋友,看见了没有,你们这群狐群狗党,可连扛湖道义也没有。

“你若是肯说出受何人主使,到金陵城来有何阴谋,我立刻收剑撤招,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那个叫五哥的红衣汉子,满脸杀气。

竟然虎视眈眈地看着常三公子一言不发。

常三公子怒道:“你不要命了吗?朋友,值不值得呢?”

那红衣汉子牙咬得格格响,只是像哑巴似的,不说一句话。

常三公子可真急了,手臂微微前伸,剑尖已划破了那人的咽喉,一丝鲜红的血,从那人喉头直流到胸前。

不料那人如同疯了一般,不但不叫痛向后闪躲,反而伸长脖子迎了上来。

常三公子真想不通,又怕那人仰剑而死,自己断了这条线索,欲待将他点了大穴制住带回家中。

而自己一身污泥十分狼狈,况且金陵重地,朗朗乾坤,自己驮着一个大穴被制形同半死的人,穿大街过小巷的进城,岂不惊世骇俗,满城风雨。

因此,将手中剑略略一顿。向后撤了两寸。

谁知,就在这微微一撤之际。那个红衣汉子突然—跃斜移两步,挥起扑刀闪电船地向他劈来。

常三公子早巳料到他会有此一击,冷笑一声,剑招虚挥,左手并指,认定红衣汉子的中庭大穴点去。

几乎是同一时候,斜刺里,嘶的一声,一点黄色影子疾射而至,正中红衣汉子的左太阳穴。

“啊——”

惨不忍闻的一声厉吼,“呛啷”红衣汉子扑刀落地,人也倒在当场,半截芦苇深深插进左太阳穴,血如泉涌,眼见活不成了。

这是杀人灭口,常三公子不敢怠慢,认定芦苇射来的方向叠腰扑去,一连几个腾跃。却已看不到人影。

出手之人心肠好狠,身法好快。

晚风,吹动芦花,不住的摇晃。

江水淙淙东去,夜风带动微波,把洒落在水上的月色泛成一片银白。

一艘点点灯火的画舫,停了桨,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飘浮。

这是一艘少见的画舫,从船头到船尾,足有五十丈长短,画栏彩莲,三根高耸的桅杆,一式升起三面杏黄螟蚣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如镜的甲板正中,一个大理石的圆桌,上面摆满了佳肴。

四个黄髻书僮,垂手侍立,不时添酒上菜。

左首,南蕙双目凝神,远眺江面夜色,分明是心有所思。

右首,司马骏含笑举杯,低声道,“南姑娘,我敬你一杯!”

南蕙似乎陷于沉思之中,只到司马骏第二次叫她,她才红着脸如梦乍醒。忙道:“哦!哦!”

司马骏淡淡一笑道:“南姑娘,你在想什么?是想常玉岚?”

南蕙闻言秀眉微颦,娇嗔地道:“不要提他,他有什么好想的!”

司马骏再次将酒杯举起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南姑娘跟他究竟有—段不平凡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常三公子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这时,他也许正在想念着你也说不定呢!”

他说时,故意将手中酒杯高举齐眉,一双眼从空隙中斜飘在甫蕙脸上,注视着她的神情。

南蕙的眼角有些儿湿润,但却立即一扬眉,道:“怎么会,他们母子天性,我是个孤苦无依的不祥之人,来!少庄主,我敬你一杯!”

“不敢!”司马骏一饮而尽。

照了照空杯,他又道:“南姑娘,你这不告而别一走,一定把常三公子急坏了,依在下之言,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饿死,我也不回去了!”

“你不怕常玉岚着急吗?”

“不会的!”南蕙的粉脸上有些愤怒,也有些凄楚,摇头带着嗔恨地道:“手臂向内弯,他当然听他娘的,不然我一气之下回到客房,他怎么不来看我,最少安慰我几句总可以吧!”

“这……”司马骏故作不解地道:“是呀!常三公子应该不是这种绝情的人。”

“这很难说,常玉岚到处留情,看似有情却无情。”

“在下却没有这个想法,却觉得他对仍对南姑娘情有独钟,不然,千里迢迢把你从盘龙谷带回金陵为的什么?”

“司马少庄主,有件事你大概没忘吧?”

“什么事?”

“你身上带的那条杏黄剑穗。”

“哦!怎么样?”

“哼!风流成性,到处留情,姓常的天性如此。”

“不!南姑娘,你是在气头上,相信常兄他不是这等人,稍过几天,等你的气消了,到时,常老夫人的气也平息下来,我陪你回常家去,一天的云雾也就散了!”

“少庄主,是不是不欢迎我?”

“哪里话来。在下仰慕南姑娘已非一日,司马山庄的大门,永远为姑娘你开着,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怕常玉岚兄会对在下不谅解!”

“笑话,我又没卖给他。他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哩!”

“哦?你找他?”

“找他要回我爹临死之时交给他的……”

“交给他的什么?”

“要回我爹交给他的东西。”南蕙突然警觉到“秘笈”,乃是本门天大的机密,不能随便对外人透露半点口风,于是才忙改口。

司马骏眼珠子不由灵活的转动了一下,试探着道:“令尊临终之时交了很多东西给常兄?”

南蕙虽然心无城府,但对血魔秘笈之事,却知道事关重大,闻言微微摇头道:“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好!”司马骏心知一时之间,问不出什么结果,把话题一转,道:“我们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

“明天,我带姑娘去散散心,龙蟠虎踞的石头城,秦淮风月,明陵钟山,还有百戏杂陈的夫子庙!”

南蕙忽然离座而起,指着空隙道:“咦!那是什么?”

烟水浩渺的江面已忽然升起一红一黄的两道冲天火炮,高入云表久久不熄。

南蕙是只顾仰脸追踪看着冲天而起的两道火焰,而司马骏却放眼向火炮升起之处极目望去。

原来江面数十丈外停着一艘巨船,船上正一闪一闪地用灯光打着暗号。

司马骏看了一阵,起身对南蕙拱手道:“南姑娘,在下有事必须上岸一行,恕我不能奉陪了!”

南蕙意外地道:“夜静更深。你还要上岸?”

“是的。”

“金陵城门恐怕早巳关了。”

“城门是关不住你我的,姑娘!”

“是呀!我是糊涂了。”

司马骏吩咐侍候的书僮道:“吩咐后舱放下小艇,你们好生侍候南姑娘,不准任何人打扰,这条船上每个人都要听南姑娘的指使,违背者丢到江上喂鱼!”

他说着,回头拱手向南蕙道:“南姑娘,你若是看得起在下,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你要怎么就怎么,尽管吩咐!”

南蕙听在耳里,感激在心里。

她原是自由自在任性惯的,司马骏的一番话,正对了她的心意。

因此,连连颔首道:“少庄主,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说真的,离开常家要不是凑巧碰到你,我还真不知该到哪里去。”

司马骏又道:“千万不要说什么感激的话,同是江湖人,和尚不亲帽子亲,凭你南姑娘一身绝世武功,天姿国色的容貌,五湖四海任你邀游,还怕没去处!”

南蕙被这几句话捧得心花怒放。

须知,一个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和鼓励。

南蕙自幼就在严父的督责之下练功,虽然南天雷爱女心深,但爱之深责之切,除此之外,又不能像慈母一样的亲近。

而跟着常三公子出了盘龙谷,一路上对所见的事物只感到奇特惊喜。

常三公子既避男女之嫌。而且波折叠起,连闲下来亲切的聊天都未曾有过,当然南蕙也没有被尊重的感觉。

只有被称为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至于莲儿她们四婢,把南蕙视为尚未开窍的小姑娘,又有一层阶级不同的隔离感,莲儿等自认足下人,对南蕙早把她视为主人的贵宾,因此也没有亲切的意味。

等到了常家,老夫人的森颜厉色,尤其是南蕙未曾受过的屈辱与挫折。

而今,司马骏百般礼遇,一味尊重,南蓖是一百个感激,打心眼里的喜悦,脸上笑容满面道,“少庄主……”

“南姑娘,你一定要叫我少庄主吗?是不是太见外了!”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你叫常三公子难道也叫常三公子吗?”

“他吗?他的姓只有一个字,所以我叫他常哥哥很顺口,你姓司马,两个字,叫起来很别扭,所以……”

“哈哈!早知道我就不姓两个字的姓,那该多好!”

“你好风趣啊!”南蕙也开怀地笑了起来道:“不像常哥哥,一天到晚紧张兮兮,一本正经的。”

司马骏闻言,真的十分得意,他双手握着南蕙的玉手,十分亲切地道:“有了你,我高兴许多,当然会轻松起来!南蕙,我去去就来,陪你在甲板上看江上月色,你不要睡,要等我啊!”

他话虽说完,手却仍握着南蕙的手,仿佛依依不舍的样子。

南蕙笑道:“快去吧!早点去,才会早点回船呀!”

司马骏点点头道:“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

他日视南蕙,眼睛一眨也不眨,倒退到了船边,一折腰扬扬手,人如一片落叶,已落在停在船侧的小艇上。

轻功之高,几乎是神乎其技,姿态之美,直像一只江鸟展翅掠波。

他落身小船之上,好像变了一个人,脸色一肃,厉声对小艇上操舟的汉子大喝道:“快!越快越好。”

小艇鼓浪面前,转眼已到了那艘巨船之前。

司马骏双脚着力一点,小艇被他大力踏动之下,向后倒退数丈,司马骏霍地拔起两丈,人就落在大船上。

这艘巨大的船,甲板足有十丈方圆,此时靠近舱门雁翅站着八个红衣血鹰,正中盘龙雕花船椅上,司马长风半坐半卧,闭目养神,一侧,费天行垂手肃立。

“是骏儿吗?”司马长风半睁开眼,低低地问。

“正是孩儿。”司马骏抢上几步,单膝落地道:“孩儿给爹请安!”

“免啦!”司马长风欠起身子,费天行急忙伸手将躺椅的靠背抬高,好让司马长风的身子倚靠得舒适些。

司马骏行礼毕。站了起来,走近了些道:“两道烟火,我料不到爹您老人家亲自来了,怎不施放三条焰火呢?”

“哼!”司马长风冷冷地道:“金陵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有人知道我们司马山庄的夜间讯号,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这是不可能的!”

“凡事小心点的好,常家母子反应如何?”

“一切都如爹预料的一样,只是有两点出乎意料之外。”

“哪两点?”

“爹!这件事,一好一坏!”

“哦!你说说看!”

“因为爹所设计的剑穗之事,原先只想使江湖上一改常玉岚不贪女色的观感,把他的人格降到江湖浪子的地步,想不到另有一个极大收获。”

“什么极大收获?”

“想不到因此刺激了南蕙丫头,她一气之下,连夜不辞而别。”

“好哇!她人呢?”

“爹!”司马骏见自己父亲平时总是阴沉沉不急不缓,忽然一改常态,便得意地道:“您放心,孩儿在酒宴前,已料常家母子必然因为剑穗之事争吵,在常家附近埋伏,并未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南蕙在黎明之时越墙而出,孩儿尾随她到了江边,才现身与她见面,她正无处可去,于是,孩儿把她请到了画舫之上,谅来她是不会离开的了。”

“很好!”司马长风笑着站起了身,例外地拍拍儿子的肩头道:“你办得好,骏儿,把她稳住,取得她的信任,那第三部武学秘笈就着落在她的身上,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司马骏说着,靠近司马长风身侧,低声道,“你朝思暮想的就是那第三部,孩儿若是不知道岂不是不孝!”

“哈哈哈哈……”司马长风不由仰天狂笑,笑声高亢凄厉。惊起水上江鸟,“噗”地飞了开去。

笑声甫落,又问道:“另外一件坏事是什么?”

司马骏倒退了一步,肃声道:“十八血鹰的老五,被孩儿制裁在江岸芦苇之中。”

“为什么?”

“险些被常玉岚捉了个正着!”

司马长风并不追问详情,回身向侍立躺椅边的费天行招招手。

费天行忙过来,恭身道:“属下侍候!”

司马长风淡淡地道:“派一个接替五号血鹰。”

费天行朗声应道:“是!”

正待转身,司马长风虚按一按手引,又道:“请双枭到船头来,见见少庄主!”

“是!”费天行高应一声,转身离去。

司马长风一面走向躺椅,缓缓坐下来,一面对司马骏说道:“骏儿,常家老太婆的子母连环珠的威力非同小可,加上常家老三事剑凌厉无匹,为了预防万一,所以原订计划有些改变!”

这时,费天行领着两个怪人,从船尾快步来到司马长风座位之前,哈腰禀道:“禀庄主,桂南双枭清到!”

说是两个怪人,一点儿也不错。

走在前面的既高又瘦,生成一个孩儿脸,器官似乎都不对劲,全紧紧地挤在一块儿,乍看之下,几乎分不出眼、嘴、鼻来,永远像在愁眉苦脸似的。

后面一个,却像大鸡蛋,比那个高个子的矮了一半,胖嘟嘟的一身肥肉,走起路来颤抖抖的。

但是,他偏偏长了个圆滚滚的银盆大白脸,双眼眯成一条缝,厚嘴唇向外翻着,怎么看也像在傻笑。

两人一个大跨步像是个两脚规,一个一歪一斜地像是在滚球,走到司马长风面前,拱拱手,一句话也没说。

司马长风指指身前刚搬来的两个锦凳道:“二位请坐!”

两人坐下,愣愣的望着一侧的司马骏。

“骏儿!”司马长风指着两个怪人道:“过来见见,这两位是桂南大名鼎鼎的高手,矮的这位人称千年神枭,苗山魁苗大侠,高的这位人称摸天灵枭韦长松韦大侠!”

司马骏见他二人既丑又怪,心知必有过人之处,又当着自己父亲面前,自然要装出谦虚一点。

因此,拱手为礼道:“晚辈司马骏,见过二位!”

两人翻了翻怪眼,一不还礼,二不搭腔,像一对大傻瓜。

司马长风微微一笑,指着司马骏道:“二位,这是犬子司马骏。”

费天行在一旁补充道:“就是本庄少庄主。”

千年神枭苗山魁却怔怔地道:“司马庄主,俺兄弟什么时候动手?”

摸天灵枭也有些不耐道:“闷在船里,再不动手,人会闷坏的哟!”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快了!常言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等三天后,没有了月亮,就要劳动二位了!”

千年神枭苗山魁厚嘴唇一鼓,十分认真地道:“庄主,动手归动手,银子的事,可不能少一份。”

“对!”摸天灵枭大声接道:“杀人放火是我们的事,准备银子可是你们的事。”

“二位放心!”司马长风道:“早巳准备好了,放火的酬劳五千两,另外杀一个人一百两,费天行,把银子抬出来让他们瞧瞧!”

“是!”

费天行去了不久,真的着人抬出两个红漆皮箱,打开,里面装满了成锭的银子,白花花的在星月光辉反射之下闪闪发光。

桂南双枭看那成箱的银元宝,看得直眉瞪跟,连连点头不已,那千年神枭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司马长风又道:“三天后的夜晚,由小儿司马骏带二位前去烧那江湖败类的巢穴,杀江湖败类的手下。”

“两位,这种事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两位之中若有个三长两短,司马山庄可不负责,因为两位是凭本事赚钱,另外还有……”

千年神枭苗山魁似乎十分有把握地道:“放心,我们在桂林做事,从没失手过。”

摸天灵枭韦长松自作聪明地道:“庄主,你已经说过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们绝对不会说是受了司马山庄之邀,对不对!”

“好!”

司马长风大拇指一竖,得意地又道:“二位不愧是成名的大侠,就凭这句话,够义气,够交情!我司马长风这个朋友算是交定了!”

话完,转向费天行道:“费天行!”

“属下在!”

“领二位去安歇了吧!”

“是!”费天行应了声,然后对桂南双枭道:“请!”

目送桂南双枭走后,司马骏道:“爹,这两人行吗?不会误事吗?”

司马长风冷冷地一笑道:“他们二人若有真才实学,把常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回头到江边等他们上了船……”

说到这里,司马长风伸出右手掌掌心向上,然后猛的一翻手,掌心变成向下,眼中充满狠毒之色。

接着,又说道:“要是他们命中注定死在常家,常家必然认定闹事之人是桂南来的,本庄与桂南素无来往,不会被人怀疑。

“最难得的是桂南双枭半疯半癫,就是被常家的人活捉了去,绝对不至说出真象,没有后顾之忧。”

司马驶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司马长风又道:“明天,我另有大事必须亲自前去,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爹尽管放心,孩儿虽不能出面,事情是万无一失。”

“好吧!”司马长风看了看天色,道:“更深雾重,你去吧!记住,不要忘了在那小儿身上下点功夫!”

“是!孩儿告辞了!”

“去吧!”

司马骏—转身,倒提上冲丈余,人像一只鹰隼,飘身顺着船舷,又轻飘飘地落在原来的小艇之上。

一看,摇船的汉子正在打盹,叱喝道:“回船!”

那汉子闷声不响,把头上的斗笠反拉低了一些,单手摇桨,将小艇调转头去。鼓浪分波,小艇像离弦之箭,带起嘶嘶水声,快如奔马。

江上,残月已沉,烟雾笼罩,因为适才小艇向大船上来时,乃是顺流而下,所以小艇走的江心原是直路。

如今,回转画舫。却是逆流上行,小艇要采用“之”字开的逆水操舟之法。

司马骏先前见小艇直驶江岸,并不觉得奇怪,兀自盘膝坐在船头上,计算着如何指使桂南双枭动手,而不露一点痕迹。

然而,眼前已是港又纵横,芦苇丛生,分明已离岸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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