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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首露奇功,再显绝学

但这“访仇”两个字,用得太好了,隐隐间,点出此行用心,却又用不着编一套很完满的往事。郭玉珍嗤地一笑,道:“刚刚我还夸你守口如瓶,想不到,立刻就失了控制。”俞秀凡脸一红,道:“多谢指教!”郭玉珍微微一笑,道:“你不愿说,我也不想多问。但你回去之后,不妨多想想,如是觉着应该告诉我,我随时欢迎你来。至少,告诉我,对你没有坏处。”俞秀凡站起身子,一抱拳,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告辞了。”郭玉珍忽然流现出黯然之色,轻迈莲步,行到了俞秀凡的身侧,低声说道:“俞公子,能留在这里一宵,最好留下,贱妾的身份,可以留客。”俞秀凡道:“姑娘花容月貌,在下并非草木,怎不动心。但既然知道了姑娘的身份,是托身风尘的高人,怎敢心存轻薄。”郭玉珍道:“我不该告诉你这许多事的,联床夜话时,再慢慢告诉你,也不晚啊。”叹口气,接道:“装龙像龙,装凤像凤,装我这风尘女子身份,就得舍身留客。”

俞秀凡道:“那是凡夫俗子的作为,使姑娘白璧玷污,明珠蒙尘,在下不能这样作。”郭玉珍突然流下泪来,心中矛盾得很,俞秀凡这几句话,听得她无限感伤,也有着很大的欣慰,伸出一双手,握住了俞秀凡的双腕,柔情款款的接道:“你一定要回去,沿途上小心一些。你这人迂腐得可恨,也迂腐得可爱,我真的不懂了,你是怜惜我,还是嫌弃我?”俞秀凡觉着她双手滑腻、柔软。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腕,不禁心神一荡,赶忙一提真气,缓缓的推开了郭玉珍的双手。道:“姑娘,你保重,在下告辞了。”隐隐间,听到一个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回途小心。”抬眼看去,只见郭姑娘似乎变了一副面孔,脸上的泪痕,早已拭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盈盈笑意。俞秀凡暗暗忖道:“这丫头,好一副多变的面孔。”

郭玉珍牵住俞秀凡的手,半侧娇躯,偎入了俞秀凡的怀中。娇声说道:“公子一定要走么?”俞秀凡道:“夜色已深,改日再来拜访。”郭姑娘几乎把樱唇贴在了俞秀凡的耳朵上,道:“还叫我玉姑娘?”俞秀凡微微一笑,代表了答复,但心中却在不停的转动着,想着:“这丫头不知是何用意,似乎是心有所惧,难道这地方还有比她身份更高的人不成?”心念转动之间,人已行入客厅。郭玉珍回顾了一个坐在厅中的中年妇人一眼,道:“银嬷,这位俞公子要走了,去招呼一下公子的两个跟班。”俞秀凡望了银嬷一眼,内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这中年妇人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虽然她只是一个下人身份。但见银嬷一欠身,道:“老奴遵命。”转身急步而去。片刻之后,王翔,王尚和桃花童子,一齐行入大厅。王尚除了身上佩刀之外,手中还拿着俞秀凡的长剑。银嬷没有跟着来,跟来的是两个青衣女婢。

桃花童子笑一笑,道:“可是玉姑娘不肯留客?”俞秀凡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却回顾王尚一眼,道:“王总管,放下酒资。”王尚一欠身,从怀中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面上。俞秀凡一拱手,道:“不成敬意,在下告辞了。”郭玉珍笑一笑,道:“公子如是仍然留在长沙,希望再来坐坐。”俞秀凡道:“在下如不走,定来拜望。”举步向外行去。郭玉珍送到厅门口,停下脚步,高声说道:“公子慢走,贱妾不送了。”俞秀凡道:“不敢有劳。”两个青衣女婢却由郭玉珍身后,挤过来。道:“婢子们代姑娘送客。”俞秀凡笑一笑,也未拦阻。送到大门口处,两个女婢连招呼也未打一个,就关上大门。这那里像是送客人,简直是在撵人。

王尚回头望望那关上的木门,忿忿说道:“这地方比衙门还厉害。”桃花童子嗤的一笑,接道:“王总管,你刚才留下多少银子?”王尚道:“五百两啊!”桃花童子道:“那就难怪了。”王尚道:“怎么,五百两还不够?”桃花童子道:“五百两银子不算少,不过,我带你来的地方不对。”王尚冷哼一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桃花童子道:“我该带你们到花街去逛逛,五百两银子,保证能轰动整个的花街柳巷。”王尚道:“你转弯抹角的可是说我给的太少了?”桃花童子笑道:“是少了一些。不过,这不能怪你王总管,只怪我事先没有把话说清楚。”

谈话之间,已穿过一条大街,行到了另一条僻静巷口处。忽然间人影一闪,两个背对着王尚等来路的汉子,直向几人身上撞来。似乎对面有人追杀两人,所以,两个只顾前面,忘了后面,就要撞在王翔的身上。俞秀凡突然想起了郭王珍三番两次的提示,立时叫道:“小心!”王翔心中一动,一掌向左面一人背心上拍去,口中喝道:“朋友,撞上人不要紧,别撞上刀尖子。”那人背后像生了眼睛一样,王翔掌势递出,他已霍然转过身子,五指反向王翔的右掌脉穴上扣去。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认位极准,竟然是一位高手。王翔冷哼一声,沉腕一收,一个撞肘,击向了那人的前胸。这等近身相搏,瞬时一击,省去了变掌化招的时间,是抢制先机的快攻。

那大汉料不到王翔变招如此地迅快,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另一个汉子却突然出手施袭,切向王翔的左肩。王翔冷笑一声,向前跨了一步,左臂一伸,一拳击向那大汉面颊。王尚迅快的把手中长剑交给了俞秀凡,冲前两步,看着三人动手,却未出手相助。三人拳来脚往,打得十分激烈。桃花童子躲在俞秀凡的身后,但两目却注视场中的搏斗。双方斗了十几个照面之后,王翔展开了拳击、掌拍、指点、肘撞、膝撞,尽都是近身搏斗的实用招术,力敌二人,犹能着着抢攻。

两个大汉眼看以二攻一,仍被人着着抢先,步步危机,不禁心头骇然,心想再打下去,很难讨好。呼啸一声,连手一招,一阻王翔的攻势,突然转身而奔。王翔并未追赶,只用两道目光,望着两人逃去的方向。直待两人的背影消失,才回头对俞秀凡道:“启禀公子,两个毛贼,已被属下给打败了。”俞秀凡点点头,道:“好!咱们回客栈。”王翔应了一声,当先而行。王尚错后一步,紧随在俞秀凡的身后。桃花童子低声道:“总管,我得走中间。”侧身向王尚的身前抢去。王尚冷笑一声,横跨了一步,拦住了桃花童子,答非所问道:“阁下住在长沙府甚久,那两个混混儿,你定然认识了。”桃花童子道:“自然是认识。”这答复很意外,王尚听得怔了一怔,诧道:“你认识?”桃花童子笑道:“长沙府中,花街柳巷中人和那些混混儿,我桃花童子如是不认识,那岂不是白在长沙混了。”俞秀凡道:“王尚,叫他过来。”王尚应了一声,身子一侧,让开两步。

桃花童子身子很滑溜,一侧身掠过王尚,紧随在俞秀凡的身后。俞秀凡笑一笑,道:“桃花童子,那两人是什么来历?”桃花童子道:“什么来历我不知道,姓名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住在那里。明天,我可以带公子去找他们。”俞秀凡哦了一声,忖道:“这小子滑头得很。”口中却说道:“你知道么?桃花童子,你跟在我后面走,并不安全。”桃花童子笑一笑,道:“怎么,听公子的口气,还会出事情?”俞秀凡笑道:“很难说啊!有一次,就可能再二再三。”突闻金风破空,数点寒芒,疾向几人袭来。王翔,王尚,早已暗中运气戒备,齐地一闪身避了开去。俞秀凡只觉暗器来势太快,闪避不易,心一急,陡然拔剑击去。那是疾如闪电一击,当的一声,一枚金钱镖应声而落。俞秀凡心中实无把握这一剑能够击落暗器,但却一击成功,而且,时间很从容,暗器距身前还有三尺多就被击落。如是他拔剑再早一些,可能剑势出手,暗器还未到长剑可及的范围之内。

机花童子看得真切,心中大大的震动。暗道:“好快的拔剑手法,简直像闪电一般,目不暇接。”他走在俞秀凡的身后,就是想瞧瞧俞秀凡的能耐。他如愿地瞧到了,那是惊人心魄的快剑。桃花童子暗暗吁一口气,道:“公子!好快的出剑手法。”俞秀凡却哈哈一笑,突然改变了话题,大声说道:“咱们离客栈还有多远?”桃花童子道:“快了,转出这条巷子就是。”俞秀凡道:“看来,他们大概不会再安排一次暗袭了。”桃花童子道:“公子,小的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不追查暗中施袭的人?”俞秀凡淡淡一笑,道:“暗中施袭,狐鬼伎俩,在下么,不愿和他们一般见识。”桃花童子道:“公子说得是。不过,这些人不择手段暗施辣手,只怕和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俞秀凡道:“反正你已知晓他们的来历和存身之处,明天再找他们也是一样。”

桃花童子抓抓头皮,道:“萍水相逢,公子对在下怎能如此信任?”俞秀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下既然相信你了,自然就不会对你再生疑心。”这位流浪江湖、见多识广的桃花童子,忽然间心头怦怦乱跳,只觉俞秀凡处事、见解,和别人大大的不同,叫人无法猜测。一时间,竟不敢再逞口舌之能,多言刺探。

行到客栈,已然是三更过后的时分。高挑在客栈大门口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不停地摇动着。客栈的大门,已然关了起来。夜色太深了,俞秀凡不知道是否应该敲客栈的门。就在他略一犹豫的当儿,桃花童子已闪到了俞秀凡的面前,推开了客栈木门,笑道:“公子,这等大客栈,通夜也不会关门。天色不早啦,公子请回客栈休息,明天如是公子需要我,不妨派人找我。”也不待人答话,转身疾步而去。王尚大声叫道:“桃花童子,我们要如何找你?”桃花童子奔行的身法很快,身子闪了两闪,人已消失不见。

俞秀凡道:“不用叫他了,他没有自主能力决定见不见咱们。”这时,坐在门后面打盹的店小二已经清醒了过来,带几人直奔跨院。掩上房门,王尚轻声说道:“大哥,什么人才能决定那桃花童子该不该见咱们?”俞秀凡道:“很难说。”王翔接道:“我瞧定是那位玉姑娘了。”俞秀凡道:“郭玉珍并不是能够完全作主的人,在那间大宅院中,还有比她更高身份的决策人物。”玉尚高兴地道:“大哥,咱们找对了。”俞秀凡冷冷接道:“兄弟,别高兴。今宵的际遇,使小兄感觉到我们的江湖历练太差了,此后,我们要加倍小心。再说,我们已入棘丛,随时有丧命的可能。江湖上的神秘组织很多,未必就是我们找到的这个。”王尚神色一凛,道:“大哥教训得是。”王翔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低声说道:“大哥,你已经取下了人皮面具,此后……”俞秀凡接道:“此后,就以本来面目和他们相见,就是你们两位,也要取下面具。”王尚道:“为什么,就小弟所知,咱们多一层掩饰,就多一种变化。”

俞秀凡摇摇头,接道:“咱们太缺经验了,不论化妆得如何好,都会被人瞧出了毛病,干脆以真面目和他们相见,倒也可减少他们一番戒心,要紧的是,咱们先得有一套身世来历说词,才能使人深信不疑。”王翔突然穿窗而出,在房上巡视了一周,重又回入室中。俞秀凡望着王翔,微笑点了点头,赞道:“二弟很细心。”俞秀凡吩咐了两人一些事情,三人才分别安歇。直到第二天日升三竿,仍未见桃花童子找上门来。俞秀凡暗暗叹一口气,心中暗道:“目下已下了饵,来不来是人家的事了。”只好吩咐店家结账备马。王尚低声说道:“大哥,咱们不再等一天么?”俞秀凡笑一笑,道:“人暗我明,咱们任何举动,都在人监视之中。欲速则不达,准备上路。”忽然间,王尚感觉到俞秀凡的才慧见解,无不高过自己甚多,心中大生敬佩。

三匹马快行出了北门,进入郊野,忽见人影一闪,桃花童子陡然间出现路中。王尚走在前面开道,一收缰绳,冷冷说道:“又是你。”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高声道:“俞公子,就要走了么?”俞秀凡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地道:“玉姑娘告诉你我姓俞。”桃花童子尴尬一笑,答非所问地道:“昨夜中暗袭诸位的人,在下已摸清楚他们的底子了。”俞秀凡道:“当真是有劳了。”桃花童子接道:“俞公子要不要找他们讨还一个公道。”俞秀凡摇摇头,道:“那倒不用了,他们既没有伤着我们,在下也不想多惹麻烦。”桃花童子有些意外,道:“俞公子很大气度。不过,就算俞公子不找他们,只怕他们也不会善甘罢休。”俞秀凡道:“这么说来,他们还想再暗算我们主仆了?”桃花童子道:“大概是吧。”王尚冷冷道:“你怎么清楚?”桃花童子笑道:“在下亲耳听到他们谈论三位。”王尚道:“都说些什么?”桃花童子道:“他们说三位武功高强,只有再用暗袭了。”王尚冷笑一声,道:“他们一直在施用暗算,几时用过光明正大的手段。”桃花童子道:“王总管,暗袭的方法很多,埋伏人手,施放暗器,大概是最笨的办法了。”王尚道:“那他们要怎么对付我们?”桃花童子道:“在下没有参与其事,怎么对付三位,倒是未曾听闻。不过,在下可以举出一个例子给你听听。譬如说,在酒饭之中下毒,巧装老弱妇孺,接近到诸位身侧之后,再暗中施放梅花针一类的细小暗器,诸位是否防不胜防呢?”王尚呆住了,一时间答不上话。想一想,这些事,确是很难预防。

俞秀凡道:“咱们主仆苦练十几年的武功,自信遇上一流高手,也可以打上个百来回合,但对经验阅历这方面,却是大不及人。你桃花兄弟,给咱们很多指教,咱们心中极为感激。”桃花童子哈哈一笑,道:“公子好气度。”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江湖行中虽是波谲云诡,但以你公子的才华,两位从仆的武功、精干,只要能处处留心,当可自保,走上那么一年两载,三位自然逐渐有经验了。”一直很少开口的王翔,突然启口说道:“桃花兄弟,昨夜中暗袭我们主仆的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对我们主仆动手?”机花童子笑道:“大约是你们太有钱了,因为能到玉姑娘家中坐坐的客人,身上总要带有三五万两银子才成。”王尚道:“你是说那些人还不甘心?”机花童子道:“不错,他们找上了三位,却一无收获,怎肯就此罢手,定然会有下一步行动。”俞秀凡笑一笑,道:“照你桃花兄弟的看法,咱们应该如何?”桃花童子道:“照我的看法,那就不如先找他们,挑了贼窝子,或是大大的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难而退。”

俞秀凡道:“可惜,咱们不知贼窝在何处。”桃花童子道:“这不用愁,有我带路。”俞秀凡微微一笑,道:“我们离去之后,他们不会找你报复?”桃花童子道:“我本是天涯流浪人,这地方我也住腻了,教训过他们之后,我也要离开这里。”王尚道:“回金陵去?”桃花童子摇摇头,道:“江南佳丽,我大都见识过了。这一次离开长沙府,想北上,去看看北地胭脂是什么风情,所以,公子用不着替我担忧。”王翔、王尚都不再多言,望望俞秀凡等他决定。俞秀凡沉吟了良久,长长叹一口气,道:“兵战凶危,如是我们找上了那些人,只怕是很难免去一场搏杀了。”桃花童子道:“不错。如是人家不甘心束手就缚,那是自然要大打一场了,兵刃无眼,动上了手,就难保没有伤亡。”俞秀凡道:“这倒是一桩大大的难题了,彼此并无什么大仇大恨,如是闹到流血横尸,岂不是有些大过惨酷了吗?”

桃花童子听得怔了一怔,才笑道:“俞公子,你读过不少的书吧?”王尚道:“咱们公子读书万卷,学富五车。”桃花童子道:“那就难怪了。”俞秀凡笑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桃花兄有意教我!”桃花童子忽然觉着脸上一热,道:“言重,言重。敌人已存下了谋图你们之心,公子如不能未雨绸缪,只怕终难逃杀身之祸。”他危言耸听,似是非要挑起一场搏杀不可。俞秀凡道:“绸缪最上之策,莫若制敌先机。”桃花童子道:“公子洞若观火,小的正是此意。”俞秀凡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去瞧瞧吧!”桃花童子道:“我替三位带路。”放腿向前奔去。

王尚回顾了俞秀凡一眼,道:“公子,咱们当真要去么?”俞秀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翔道:“公子,这好像是一个安排好的陷阱。”俞秀凡低声道:“大鱼上钩,很难免一番波翻浪涌,两位请听我之命行事。”王尚道:“我追他去。公子请保持一些距离,以免暗袭突起,应变不及。”王尚放开脚步,追了上去,俞秀凡和王翔也加快了行速。桃花童子俟王尚赶到,立时说道:“快要到了。从现在开始,咱们随时都可能碰上敌人的暗桩施袭,务必要多作戒备。”王尚流目四顾,发觉西面是一片杂树矮林,东,北两面丘陵起伏。当下说道:“在那里?”桃花童子道:“穿过那一片杂林,有一座青石砌成的庄院,就是他们的巢穴。”

谈话之间,俞秀凡和王翔也赶到岔路口处。王尚指指那一片杂林,道:“公子,咱们得穿过树林子去。”俞秀凡哦了一声,笑道:“好,走吧!”王尚道:“公子,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戒语。”俞秀凡微微一笑,道:“那总比人家在酒饭中下毒的暗算容易防备多了。”目光转注到桃花童子的脸上,笑一笑,道:“桃花兄敢为我们带路么?”桃花童子不安地笑一笑,道:“在下不过一个江湖浪子,生死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举步向前行去。王尚疾行两步,和桃花童子并肩而行,道:“桃花兄,那矮林后面的庄院中,都是些什么人物?”桃花童子摇摇头,道:“小的不认识。”王尚微微一笑,道:“桃花兄为我们主仆带路一事,那玉姑娘是否知道?”桃花童子道:“这个么,在下也不清楚。”

王尚听他的口气,不再多问,快步向前行去。行近杂林,俞秀凡和王氏兄弟,拴好三匹马,沿着穿林的小径,向前行去。桃花童子连蹦带跳的越过王尚,道:“小的走前面。”话刚出口,嗖的一支长箭,破空而至。箭如流星,来势至快。桃花童子一个侧身避开箭势,王尚一抬右手,接住了长箭。暗运功力,回手反掷出去。但闻一声闷哼,一片荆丛之后,站起了一人,疾向后面奔去。王尚很沉着,仍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只冷冷的瞧了那疾走的大汉背影一眼。

桃花童子突然间有些震惊的感受,发现这主仆三人,竟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行过荆丛时,桃花童子转目一顾,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被长箭穿心而过,虽然还未气绝,但箭穿心脏,显然是不得活了,身侧还放着一张硬弓,一袋长箭,心中更是震动。王尚手抛长箭,三丈左右的距离,透荆丛穿人心脏,这份手劲,如非有深厚的内功,绝难办到。望过那重伤的黑衣人,强自笑一笑,道:“王总管好手法,小的开了眼界。”王尚淡淡说道:“咱们公子,心地仁慈,不喜伤人,区区么,就缺乏我们公子那份胸怀。”

林中并没有太多的埋伏,除了那支冷箭之外,再未遇上暗袭。穿过杂林,果然见一道青石砌成的围墙内,隐现出几重屋脊。桃花童子指着那青石围墙,道:“就是那里了。”王尚望了那高大的青石围墙一眼,道:“看上去那围墙很坚牢。”桃花童子道:“不错,里面的人手也很多,咱们是从大门进去,还是越墙而入?”俞秀凡接道:“大白天,翻墙起屋,成何体统,自然该由大门进去。”桃花童子道:“那么,在下给公子报门。”放腿疾奔过去。俞秀凡、王翔、王尚,也同时加快了脚步,紧追在桃花童子的身后。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但一眼望去,只见庭院寂寂,不见人踪。桃花童子朝大门里高声说道:“有没有活的人,请出来一个。”俞秀凡目光转动,只见大门内庭院广阔,但却生了不少野草,不似有人常住的地方,心中立时了然,这是选择好的陷阱。庭院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诸位既然来了,何不入内谈话?”俞秀凡一挥手道:“咱们进去。”这一次,桃花童子未再抢先,王尚一侧身,当先而入。王翔紧紧在俞秀凡身旁而行,手握刀柄,全神戒备。王尚一步踏进门内,立闻金风破空,两枚亮银梭,分由两侧袭至。王尚早已暗作戒备,身子向前一探,雁翎刀闪电而出,左摆右挥,当当两声,两枚亮银梭全被击落实地。王尚还刀入鞘,仍然足踏在原地,半分也未移动。目光转动,只见眼前是一座占地亩许的庭院,满生着杂草,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直通向后面的一座瓦舍之中。这青石围墙内的院子很大,但房舍却不多,而且都集中在最后面,形成一座三合宅院。

王尚一提气,高声说道:“朋友,玩够了吧?”一阵刺耳的笑声,由十丈外三合宅院中传了过来,道:“由大门进入这宅院庭中,共有十二丈七尺的距离,这一段距离中,共有五道埋伏,诸位能闯得进来,老夫自然会亲身迎客。”声音由十丈外遥遥飘来,但却清晰如在耳边。俞秀凡回顾桃花童子一眼,笑道:“桃花兄,请走最后,刀剑无眼,别伤了你这局外之人。”但见两侧草丛波动,两条人影,疾跃而出,并肩站在两丈左右处的白石道中。俞秀凡目光转动,只见两侧草深可以藏人之处,至少距小径在一丈四五尺外。王尚抬头看去,打量了两个拦路人一眼,约在三十以上,也都用的单刀。回顾了俞秀凡一眼,王尚低声说道:“公子,可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俞秀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能留下两人的性命更好。”王尚一点头,转身迎了上去,冷冷喝道:“两位请亮刀!”

四道目光一齐冷冷地看了王尚一眼,道:“你只管出手,我们该拔刀的时间自会拔刀。”王尚怒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突然拔刀一挥,掠了过去。刀光如电,打闪般向两边扩展。寒芒卷旋中,响起了两声惨叫,血光迸冒,两具尸体一齐栽倒。原来,两个绿衣人未来得及拔刀,也无法闪避,就伤在那扩展的刀光之下。桃花童子忍不住道:“好快的刀法。”其实,连王尚自己也有些不大相信,近年时光,怎有如许大的进步,拔刀一击间,竟有着这样大威势。愣了一阵,才低头查看,两个绿衣人,都已被刀芒划破了咽喉,气绝而逝。想到了答应俞秀凡的话,忍不住回头一瞥大哥。俞秀凡并没责备的意思,脸上是一片嘉许的微笑。王尚胆气一振,飞起一脚,拨开两具尸体,高声说道:“第一道埋伏咱们已经闯过,第二道埋伏的人,可以请他们现身了。”

十丈外三合院中又飘出那冷厉的声音,道:“阁下刀法高明,免去四道埋伏,请进入院中相见。”王尚哈哈一笑,道:“你摆的什么臭架子,埋伏由你安排,闯不闯得过要看咱们的手段,你免去了另四道埋伏,那是怕在下的手中刀快,就该现身迎客才是,躲在屋里,大声喊叫,算是哪门子英雄人物?”

片刻之后,十丈外三合院大门口处,突然现出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快步向俞秀凡等停身之处行了过来。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身青绸长衫,空着双手,未带兵刃。停身在七尺外,一抱拳,道:“在下奉命迎接四位入厅。”王尚还刀入鞘,一摆手,道:“你带路。”青衣人应了一声,转身行去,神态间极是恭顺。王尚暗暗冷笑道:“鬼怕恶人,大约刚才我那一刀,把他们全震住了。”

青衫人带着俞秀凡等人直行到宅院门外,才停下脚步,道:“四位请稍候片刻,容在下通报,”王尚冷冷说道:“不用通报了。”大步直入。宅院内庭分两行排着八个身着劲装怀抱鬼头刀的大汉,大厅正中的一张大木椅上,却端坐一个五旬上下,虎目浓眉的老者。王尚适才出手一刀,对自己信心大增,暗道:“这批人吃硬不吃软,不用对他们客气,擒贼擒王,直接找他们的头儿说话。”心念一转,大步直向厅中行去,对两侧排列的执刀大汉,望也不望一眼。俞秀凡、王翔和桃花童子,却是停下了身子,未随入厅。八个执刀大汉中右首第一个抱刀大汉,陡然大喝一声:“站住”!刀光闪动,人影流转,排列两侧的大汉已然成了一个拦阻去路的刀阵,这座庭院,面积并不很大,刀阵横列,堵塞了整个院落。王尚冷笑一声,缓缓地把右手握在刀柄上,道:“在下刀如出手、不死人也得伤人,你们非我敌手,快撤刀阵,让开去路,我要找你们领头的说话。”

八个执刀大汉齐齐挥动一下手中的鬼头刀,刀光如波浪翻动,光灿夺目,布成了一片刀幕。原来这是一座布守很严密的刀阵,刀刀相接,雀鸟难渡。看过严密的刀阵,王尚心里暗暗打鼓。实在没有把握能够闯得过去,但已骑上虎背,只好全力一试。暗中提聚真气,大喝一声,拔刀击出。他一心冲破刀阵,这一刀击出,人也随着刀势向前冲去。艾九灵选中了王翔、王尚辅佐俞秀凡,全心成全两人,引荐两人拜入天下第一名刀帅风的门下,两人武功本已有很好的基础,帅风又倾囊相授,把苦研五十年的卷云十八刀,传授了两人。卷云十八刀,虽只有一十八招,但却是帅风采天下刀法之长,孕化而成的奇学,刀出如卷云排空,威力惊人。王尚一刀挥出,正是十八招中一记“风卷残云”,刀光闪电一般直穿而入,分向两侧卷出。八个黑衣大汉,只觉一阵刀气冲了过来,心中大骇,急急挥刀合击,希望封住王尚的刀势。但几人如何能挡住这天下第一等奇厉刀法,八人刀势合璧,王尚长刀已分向两侧卷出,那正是八人刀势攻出后的空位。但闻一连串惨叫之声,八个执刀大汉,手中的鬼头刀连一截手臂齐齐跌落在地下。这凌厉绝伦的一刀,使八个人一齐断臂,也使得桃花童子的脸色大变。

王尚缓缓把长刀还入鞘中,大步直向厅中行去。大厅中,半晌没有声音,显然那厅中端坐的老者,已被王尚这一刀镇住。直待王尚行入厅中,那虎目浓眉的老者,才定了定神站起身子,一拱手,道:“兄弟周武。”王尚冷笑一声,道:“管你是周文、周武,你是不是这里的土匪头子?”周武道:“区区是这里的主事人。”王尚道:“那些暗放冷箭,挥刀截拦我们主仆的人,都是你的手下?”周武的个子并不高,穿着一件深蓝绸子的长衫,坐椅的扶手上,靠着一把金背大砍刀,但他并没有拿起来。欠欠身应道:“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属下。”王尚道:“那很好,咱们和你无怨无仇,你们连施袭击,用心何在呢?”周武咀嚼了一下,道:“他们有眼无珠,开罪了三位,在下……”王尚冷冷接道:“你如不下令,他们怎敢出手,我看你才是有眼无珠。”

周武似是被王尚那一刀伤了八人所震骇,竟不敢出言顶撞,缓缓说道:“阁下说的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识高人。”这时,俞秀凡带着王翔和桃花童子行了进来。王尚回身说道:“公子,这老小子自承看走了眼,咱们该怎么整他?”俞秀凡笑一笑,道:“我来问他。”目光转到周武的脸上,接道:“阁下是……”周武接道:“在下周武,在长沙府立窑,此番有眼无珠,不识高人,还望诸位高抬贵手。”说完话,抱拳一礼。俞秀凡四下打量了一眼,缓缓说道:“周兄在长沙立窑很久了么?”周武道:“是的。兄弟在长沙府混了十几年啦。”俞秀凡道:“那你已经害过不少的人,是么?”周武道:“这个,这个…”目光一掠桃花童子,接道:“朋友,江湖上,杀人不过头点地,在下认了也就是了,阁下这等苦苦追问,未免欺人过甚了。”

俞秀凡一直很关心那周武的举动,这时看他态度忽然强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你这些属下,都为你受了伤害,你如是一点也不受损伤,未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周武怒道:“阁下的意思是……”俞秀凡截口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是愿意自作惩罚呢,还是放手一战?”周武道:“什么叫做自作惩罚?”俞秀凡道:“你在长沙府中立窑了十几年,想来已然作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斩下一条手臂,不算太过份吧?”周武一伸手,抓起了靠在椅子上的金背大砍刀,冷笑一声,道:“要周某斩一条手臂,和周某的脑袋有何不同。”王尚突然向前行了一步,手握刀柄,道:“阁下想动手,可以出刀了。”周武想到王尚一刀斩下八个属下手臂一事,心中忽生寒意。回目望去,只见桃花童子,转脸他顾,不再望周武一眼。

俞秀凡淡淡一笑,道:“周兄,你如是拔刀动手,可能是丢了脑袋,自作惩罚,只自断一条手臂,孰轻孰重,还望你多多想想。”周武心中实在害怕王尚,脑筋一转,动到了俞秀凡的身上。急急说道:“你小子口气很大,那也不过是仗人之势罢了,敢不敢亲自和我动手?”俞秀凡听得一怔,道:“你要和我动手”周武道:“不错,如是周某人伤在你的手中,才能心服口服。”王尚道:“就凭你们,还不配和我们公子动手。”周武目睹王尚闪电一般的快刀,宁可受气,也不愿丢了生命;看那俞秀凡文弱俊逸,就算会武功,以自己这身功夫,也足可应付了,他心中认定了俞秀凡,不理会王尚的话,望着俞秀凡道:“阁下是否敢和在下动手一战?”俞秀凡想到拔剑斩蛇一幕,豪气突生,微微一笑,道:“你一定想和我动手么?”周武道:“不错!但不知公子是否敢接下在下的挑战。”王尚大步上前,道:“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俞秀凡一挥手,接道:“王总管,站下去!”王尚心中暗道:“大哥的装作工夫,倒是大有进步了。”口中连连应是,退到一侧。俞秀凡神情很平静,目注周武,缓缓说道:“你可以出手了。”周武心中仍然顾虑着王尚的快刀,暗自忖道:我如伤了他们的少公子,绝难逃过他的快刀报复,倒不如设法把他生擒活捉,也好迫使他的随行总管就范。心念一转,拱手笑道:“贵属刀如闪电,在下十分敬佩,我们虽然是理屈在先,但在下从属已然一死八伤,在下不愿把仇恨愈结愈深;因此,在下想向公子领教几手拳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俞秀凡缓缓把长剑交给王翔,笑了一笑道:“也好,你出手吧!”周武久年在江湖上闯荡,见认广博,目光一掠俞秀凡,希望瞧出他的架势,出身何门何派。只见俞秀凡足下不丁不八,竟然瞧不出子午桩,不禁一皱眉头,抱拳说道:“公子山藏海纳,想是不肯抢占先机,区区献丑了。”

左手一探,迎胸拍出,右手紧随左掌而出。这一招“深山藏虎”,双手连环,可实可虚,全视对方出手封架的招式,再行变化。那知俞秀凡根本未理会攻来的掌势,肃立不动。原来俞秀凡练成的都是化繁为简的奇学,只讲究时机、分寸,已无招术变化的繁复。周武掌逼近俞秀凡胸前一尺。仍不见俞秀凡出手,心中冷笑一声,忖道:你这样托大,那是自找苦吃了!恶念陡生,虚招变实,右手加速,忽然间超过左掌,点向了俞秀凡胸前的“神封”要穴。掌势近身三寸,俞秀凡才微微一侧身子,右手一翻,正好拿住了周武右腕的脉穴,微微一带,借力、施力,周武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旋转,一时全身力道消失,直向厅门上撞去。总算他武功不弱,俞秀凡松开他腕脉的一瞬,力道恢复,但头已撞上木门,响起了砰然一声轻震。

王翔、王尚原本大为担心,眼看周武掌势接近身前,手已握着刀柄,俞秀凡只要稍受伤害,即将拔刀击出,劈死周武。及见俞秀凡出手拿穴的奇奥、快速,无一不恰到好处,又瞧得两人惊奇不已。两人练了十几年的武功,又得帅风的指点,但自己无法办到俞秀凡这等制敌手法。

周武左手按在额上,望着俞秀凡出了一阵子神,道:“公子,好高明的擒拿手法!”俞秀凡淡淡一笑,道:“阁下可是心中不服?”周武道:“在下还想讨教两招。”俞秀凡道:“好,你再试试!”周武双掌一合,右手陡然击出一拳。这一拳力道十分强大,竟然带起了一片啸风之声。俞秀凡仍然未动,直待拳势近身,左手忽然斜里划出。这是巧妙适时的一瞬,周武右臂已然快要伸进,俞秀凡的左手五指,却从斜里划向他“曲池穴”。拳未中人,穴道先伤,任何人都要设法先避开对方的截击。但收招已来不及,只好右臂一沉,先让开对方的掌指。

那知下沉的右臂,正好撞上了俞秀凡由下向上横切的掌沿,一上一下,掌指合击,波然轻震中,周武的右臂先折,穴道后伤。俞秀凡既得少林高僧易筋洗髓,又得神医花无果灵丹助成,一身功力,实非小可,只是自己不知罢了。惨叫声中,周武左手托着右臂,疾退五尺,折骨之伤,疼得他一脸大汗,滚滚而下。这等巧妙配合的合击之术,不但周武伤得莫名其妙,就是王翔、王尚也看得心神震荡,竟不知俞秀凡如何伤了对方。原来俞秀凡出手击敌,直截了当,其间既无招式,亦无变化,简简单单,不着一点痕迹,直似探囊取物一般,只见他一扬腕、一挥手,再见到的就是对方的伤痕、反应。一侧冷眼旁观的桃花童子,呆呆的站在门口,脸上是一片惊异神色。俞秀凡伸手取过长剑,道:“咱们走吧!”大步向外行去。王翔、王尚紧随在俞秀凡身后向外行去。

这时,八个断臂的大汉,都已包扎起伤势,倚壁而坐,睁着眼,望着三人,脸上满是惊惧之声。庭院中还有两个未受伤的人,脸色一片苍白,他们完好无伤,但内心的恐惧,似是尤过受伤的人。俞秀凡望了两人一眼,微笑颔首,两个人呆呆地站着,神情木然。桃花童子快步追上三人,离开了这座荒凉的宅院。快行两步,追上了俞秀凡,笑道:“俞公子,好高明的武功。小可浪荡江湖、混迹风尘,本身虽不灵光,但却见过了不少武林高人,也见过几场凶厉的搏杀,像公子这等的高明身手,在下还是初见。”桃花童子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公子和王总管都已经露了一手,都是震骇人心的奇技绝学。”目光一掠王翔,接道:“这一位虽还未出过手,但想来亦必是刀法名家。三位武功高强,天下都可去得,只是有一桩事,对三位而言,未免有些缺憾。”

俞秀凡哦了一声,道:“在下恭聆指教。”桃花童子道:“那就是缺少了一点江湖上的阅历经验。在下觉得,以三位的武功,如能再配上我这风尘浪子的经验,不论什么风急浪大的所在,咱们都可以去得了。”俞秀凡微微一笑,道:“不错。咱们对江湖上的人人事事,知晓的不多,如能有阁下同行,对咱们帮助很大。”桃花童子笑道:“同时,也可使诸位多一位好玩的伙计。”俞秀凡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姓什么,咱们长年同行,总不能一直叫你桃花童子吧!”桃花童子脸上突然泛现出黯然之色,道:“公子,你叫我小桃也好,小童也好,实在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能记事那年起,就是个野孩子。”俞秀凡微微一笑,道:“我们叫你小桃童就是。”桃花童子道:“随便什么都行,反正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王尚突然接道:“小桃童,你说咱们现在应该行往何处?”桃花童子道:“怎么,三位真的没有行向去处?”俞秀凡道:“没有。”桃花童子道:“公子总该有一个目的吧!你是要访问仇家呢,还是要准备扬名立万,闯出一番事业?”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小桃童,老实说,我没有什么仇家,也不想在江湖上开宗立派,自立门户,也没有闯名扬威的用心。”桃花童子道:“公子是……”俞秀凡道:“师父传了我一身武功,希望我能做些有益于人间的事,除暴安良,积些善功,不负这一身所学。”桃花童子道:“很博大的境界。不过,江湖中事,传诵极快,公子虽然没有争名之心,但以公子这身武功,只要出手管事,不出一年,必然名传大江南北,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想盖也盖不住,名大遭妒,树大招风,那时,公子不想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只怕就由不得你了。”俞秀凡道:“这些事,我也想到,但咱们行事为人,但求无愧于心,那就不用管别人的看法了。”桃花童子笑一笑道:“公子,江湖上事,不会这么单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要名,但名会来。每件事,都可能节外生枝,除非你远离江湖。”俞秀凡摇摇头,道:“我们既然敢在江湖行走,自然不怕事情。”桃花童子道:“这就行了,咱们走吧!”

三人行出树林,三匹健马仍在。王尚笑道:“四个人,三匹马……”桃花童子接道:“三位骑马,在下走路。”俞秀凡道:“前面有集镇,再买一匹马就是,但不知咱们现在应该先到何处?”桃花童子道:“先到江州。那地方是水旱码头,热闹得很。”俞秀凡道:“好吧!咱们先到江州玩玩。”

有了桃花童子同行,确然好玩很多。他年纪不大,见闻甚广,再加上一副好口才,谈起江湖上事,只听得三人有时大笑,有时叹息。三日后,四人四骑,到了一处形势险要的狭谷入口之处。只见三个穿着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站在路中,拦住了四人的去路,居中一人,抱拳说道:“四位请绕绕路吧!”王尚回顾了俞秀凡一眼,看俞秀凡没有拦阻的意思,翻身下马,不退反进,向前行了两步,道:“朋友,为什么?这条道路,莫不成还有收买路钱的山大王?”那汉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脸上隐隐透出忧苦,摇摇头,道:“诸位佩刀挂剑的,想来都是练过几手的会家子。不过,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该有个避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走几里路,总比沾惹上一场麻烦好些。”

人家和和气气一番话,倒使得王尚没了主意,这三人虽然存心在江湖上找事情,但究竟不是具有恶性的人,一个是诗书满腹的读书人,两个是忠厚传家的子弟。伸手摸摸顶门子,王尚道:“我看,我们还得从这条路走。咱们公子不愿绕路,也不怕麻烦,你朋友就让让路吧!”桃花童子嗤的一笑,忖道:“这哪像是江湖人物。”低声问道:“公子,咱们可是要淌这次混水?”俞秀凡道:“怎么,事情很严重?”桃花童子道:“看样子,好像是两帮人马在解决一件什么纷争。”俞秀凡道:“哦,想来是挺热闹了。”桃花童子道:“热闹是热闹,不过,只怕要招惹上一身麻烦。”俞秀凡笑一笑,道:“只要不背江湖大义,瞧热闹就不怕麻烦。”桃花童子一跃下马,抱抱拳,道:“这位大哥,有道是路归路,桥归桥,不论你们有什么事,也不该拦住阳关大道。”

只听两声冷笑,站在两边的大汉,突然一齐上步围了上来,冷冷说道:“世上尽多有悍不畏死的人,你阁下这法子打发不了人。”居中汉子道:“两位,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何不让别人一步。”左侧汉子冷笑一声,接道:“人家不买这个帐,你阁下丢得起人,我们丢不起人,咱们早就说好了,你的办法如是不灵光,就要照我们哥俩的意思办。”俞秀凡借机会打量了三人一眼,发觉这三人虽都是穿着疾服劲装,但却有着显然的不同。那居中大汉,左臂上戴着黑纱,似是为长辈戴孝,眉目含愁;但另两个劲装大汉却是一脸凶悍,双目带着浓厚的杀气,臂上也未带黑纱。

只听居中大汉道:“四位,划不来啊︱”两个的汉子已然越过了居中大汉,冷冷接道:“四位是非要走这条路不可了?”桃花童子笑一笑,道:“说的是啊!阳关大道不能走,要我们翻山越岭不成?”左侧大汉怒吼道:“不用和他多费唇舌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知道天有多高。”话落口,一只右手,已然抓向了桃花童子。滴溜溜一个转身,桃花童子堪堪避过了五指,笑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怎么领头的挺和气,你们这两个小子却是浑得很啊!”右侧大汉本来没有出手,闻言动怒,欺身而上,拍出一掌。桃花童子一转身,闪到了王尚的背后。

王尚一直留心着桃花童子身法,希望能瞧出他一点真实功夫。桃花童子的武功并不好,闪避两人的掌势,都是险险避过。腿劲,腰功,都还差着一截火候。两个劲装汉子把桃花童子迫到王尚身后,也不过是略一迟疑,立时又欺了上来。原来,两人看王尚身体健壮,全身都透出一股劲道,微微一怔,但立时就欺身攻了上来。王尚冷笑一声,提气戒备。左首大汉右手护胸,左掌一探,抓向王尚身后的桃花童子,右边大汉,却疾出一拳,击向王尚。王尚左掌猝然切出,阻止了左面大汉的攻势,右手也握拳击出。这是蛮悍的硬接硬打,两个拳头实实在在地撞在了一起。王尚站在原地未动,右侧那向前奔出的大汉,却哇的一声大叫,左手托住了右臂,向后暴退三尺。松开了右拳,五指肿胀了一倍,食、中二指的关节,也被生生撞断。但他的左手,却是抱在肘间,想来,肘间也被震得伤势不轻。

只一拳硬撞,立时使两个大汉的气焰完全消失,左首大汉疾退了三步,呆呆出神。他久走江湖,身经百战,却是从未见过这等打法。他心中很明白,自己没有受伤是运气好,再动手,只有皮肉受苦的份。桃花童子缓缓由王尚身后行了出来,拍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两位,这叫强中更有强中手,两位眼珠不认人,活该倒霉。怎么样?现在让不让我们过去。”他这一番话,是冲着那左面大汉说的,因为,右侧的大汉和王尚相撞了一拳之后,就抱着右臂蹲在地上,没有站起来过。左侧大汉抬头望望桃花童子,想说话,但见王尚怒目横眉,立刻闭上了嘴巴,向后退了两步。原居中的大汉,迎上低声道:“四位虽然高明,不过……”桃花童子一拱手接道:“你让让路吧!咱们决心要走这条路。山也挡不住,你省些口舌吧!”居中大汉叹息一声,默默走向一侧。

桃花童子笑一笑,走在前面,俞秀凡紫跟着王尚,王翔牵着四匹马走在最后。俞秀凡沉声叫道:“小桃童。”桃花童子立刻折了回来,低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俞秀凡道:“你瞧出是怎么回事了么?”桃花童子道:“似是两个不同的门户,在这里火拚,三个拦路的人,是属于两个不同的门户。”俞秀凡接道:“三人之中,有一人戴着黑纱,那是什么意思?”桃花童子道:“戴孝。大概是那戴孝的门户中一位什么人死去,对方却借机会纠众寻仇而来。公子是不是要插手此事?”俞秀凡道:“目下我还没有决定,要看双方面的是非,如是能够排解了这场搏杀,也算是一大功德。”桃花童子道:“很难。公子,大凡这等率众而来的火拚,很可能是积存着深仇大恨,只怕不是言语能够排解得开。”俞秀凡道:“试一试看,真要不行,咱们就强行制止。”桃花童子道:“那好,咱们得走快一些。”

这是一道险峻的官道,一面是深过百丈的悬崖,一面是起伏耸立的峰壑。行约三、四里路,道旁出现了一条林木苍郁的山谷。桃花童子低声道:“公子,双方火拚之处,就在前面不远处,咱们把马匹拴在林中,爬上这座高峰,可以避开他们的桩卡。”俞秀凡点点头,四人行人林中,挂好健马,向一道陡削山壁上爬去。这是一片百丈峭壁,但峭壁间突出了不少的山石矮材,都可用作手足攀着之处。

仍由桃花童子带路,只见他攀树登石,爬行甚快,但却并不见有什么杰出的轻身之术。俞秀凡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人似是故意的深藏不露。”原来他看到那桃花童子闪避适才那人的攻势,虽是险险避过,但却毫不慌乱。此刻攀树登山,灵巧适度,手攀、足着之处,无不恰到好处,但表面上却又不着痕迹。攀上峰顶,向下看去,只见一片平坦的山坡地上,对峙着数十个人。山峰距离那片平坦之处,约有五,六十丈,既看得不大清楚,又无法听到双方谈些什么。

桃花童子凑过来低声道:“公子,咱们要不要下去瞧瞧?”俞秀凡打量山坡的形势,低声说道:“咱们可以借草丛巨石掩护,偷偷下去,大家小心一些,别要惊动了他们,以便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道:“我带路。”当先向前行去。四人身法灵巧,又极小心,竟然接近到五丈左右处,仍未被人发觉。四个人隐藏在一个巨石之后,这时,已然清晰地可以看到双方对峙的人群,听到双方的谈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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