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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以怨报德

是的,“铁脚寡妇”孔二娘率领的二十三名大汉,在与“二阎王”沙成山的一次拼杀中死伤八人,半年多来,孔二娘又在边疆一带精挑细选地凑足原数。

就在过年不久,孔二娘收到了“武林老爷”秦百年赠送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更收下秦百年所赠万两银子。孔二娘是感情用事的人,立刻答应为“虎跃山庄”效忠。

秦百年有了这支铁骑效忠,便立刻通知重伤初愈的“飞龙”江厚生,依照原计划,先派人收拾沙成山,然后再按预定计划起事。

此刻,孔二娘便是携带着秦百年的信函来到方家庄,常友仁领着孔二娘等进入前院的正厅上,方宽厚已匆匆迎出来。

孔二娘望着灰白胡子的方宽厚,道:“你就是从项城衙门退职的方捕头?”

方宽厚点点头,抱拳笑道:“正是老朽,各位快请坐!”说完便对常友仁吩咐:“命厨上快备酒菜!”

常友仁差人先送上茶水,便立刻转向后院。

孔二娘四下里看一眼,冷冷地道:“你能离开衙门过着如此安逸的日子,倒是令人十分羡慕了。”

方宽厚干干的一笑,道:“还不都是秦老爷子以德报怨的厚爱。”

孔仁娘道:“知恩要回报,这是我辈江湖人应有的作风,方老以为如何?”

方宽厚忙又笑道:“当然,当然,即使无回报,心中也常存一份敬意。”

孔二娘伸手入怀,取出一份信函,道:“这是秦庄主命我送来的,你收下!”

恭敬地双手接过信函,方宽厚正要拆阅,孔二娘忙拦住,道:“等等!”

方宽厚一愣,道:“为什么?”

孔二娘道:“是秦庄主交代,一定要在身边无人的时候再拆看此信。”

方宽厚闻言,心中惊异,忙把信收入怀中,便在这时候,只见方小云脸色惨惨地走进来。

方宽厚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道:“小云,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如此模样?”

孔二娘立刻对方小云道:“她是你女儿?”

方小云无力地对孔二娘一礼,便摇摇摆摆地往后屋走去。

孔二娘道:“你女儿好像大病在身,方捕头,你该去瞧瞧,我们歇过以后自会上路!”

方宽厚并不担心女儿方小云,却急于要看怀中的信函,他实在猜不透秦百年对他有什么企图。

方宽厚起身告退,命常总管好生招待,自己便匆匆地转入后厅。

方宽厚进入自己书房内,灯光下他展开秦百年的信函,只看了一半,已是满脸煞白,心跳犹似小鹿在撞。

等到他艰苦地看完书信,已是满头大汗,怔怔忡忡地张着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候,只见方小云一头撞进来,方宽厚急急忙忙地把信塞入怀里,叱道:“小云,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方小云道:“爹,秦百年给你的信?”

不料方宽厚立刻不悦地道:“不用多问了,这不关你的事,以后也少提这事。”

方小云深深地叹口气,道:“爹,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想过太平日子也难。”

方宽厚摇摇头,道:“孩子,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看到‘西陲二十四铁骑’上到我家门就引发此可悲想法?”

“难道不是?”方小云指着方宽厚的怀里,又道:“那封信一定十分重要,是吧?”

方宽厚沉声道:“不用多问,快去歇息吧,你看来真的要大病一场了!”

方小云缓缓地道:“女儿没有病,只是全身无力,歇上一天就会好了!”

“去吧,爹要静一静!”

“我回房里了,爹,不论发生什么大事,女儿都会站在你一边的!”

方小云走出了书房,清楚地闻得方宽厚一声怨叹。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孔二娘率领着她的人马连夜便往湘江驰去!

显然,孔二娘是找上“无忧门”去的。

因为孔二娘曾对常总管提过,他们要连夜赶往湘江,当然是执行秦百年所交付的任务。

“西陲二十四铁骑”真成了“虎跃山庄”的走狗,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

然而,这世上有多少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在不断地发生,随时随地不难发觉。

就如同方宽厚,他怎会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别人的圈套?要老命,就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什么自己的老婆女儿也不例外。

方宽厚几乎落泪地又展开信函看了一遍,这才凑近灯上把信函烧掉,怔怔地坐在灯下不言不语。

时光会带走一切,不论是欢乐或痛苦,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

方小云歇了一天,她的身子好多了。

这晚二更不到,方小云又悄悄地走出庄后,绕上槐树坡顶,来到了瀑布边,她小心地四下瞧看,然后错身跃过突崖,便往洞中走去。

洞中,沙成山正闭目运功,方小云轻悄悄地坐在沙成山对面不言不语。

“方姑娘,你来了?”

“是的,我又来了,沙大侠,你今天看来好多了。”

沙成山一声叹,道:“这都是姑娘所赐,我已恢复八成功力了。”

方小云替沙成山摆上吃的东西,道:“该吃些东西了,沙大侠!”

忽闻沙成山全身骨节脆响,宛似一串爆炸的小鞭炮,方小云惊异地睁着大眼睛。

沙成山便在一阵松动中静下来,已是满面汗水。

接过吃的,沙成山望向方小云,道:“方姑娘,谢谢!”

方小去移动身子贴近沙成山,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沙大侠,此刻便是把……身子交给你……我……也是甘心情愿的。”

沙成山一怔,道:“怕要辜负方姑娘了。”

“是的,我很清楚,因为你是一位君子,用情专一,我很羡慕丘姑娘!”

提到兰儿,沙成山全身一震,他放下手中吃的,涩涩地道:

“看来我沙成山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

方小云低声道:“我会替沙大侠打探丘姐姐母子下落,沙大侠,只要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来告诉你。”

“谢谢!”沙成山右掌抚着方小云肩头,道:“我很担心她母子的安危,然而,我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方小云缓缓把脸贴上沙成山胸前,道:“江湖上有太多的不幸,万一……万一……”

沙成山脸色酷寒地道:“没有万一,如果有人敢于伤害她母子二人,我沙成山必会痛下杀手。”

方小云低声道:“别忘了,还有个方小云在等着你,沙……沙大……哥!”

沙成山托起方小云下巴,重重地道:“方姑娘,千万别这样,你知道我心中此刻有多乱?如果你真关心我,爱我,就帮着我打探丘兰儿母子的下落吧。”

方小云脸色红润,口角潮湿,她微闭起双目,道:“当然,我会尽一切可能为你打探丘姑娘下落,因为她是在方家集失踪的。”

沙成山使力搂住方小云,道:“方姑娘,沙成山从心里感激你。”

方小云双手搂住沙成山,道:“沙……大……哥……”

突然,沙成山低声道:“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方小云惊异地道:“会是谁?”

“噗”的一口吹熄了灯,沙成山左手搂住方小云纤腰,立刻闪身到洞内一块大岩石后面。

便在这时候,从瀑布进口处射来一线灯光……

灯光拖曳着一条长长人影,缓缓地走过来,直待那黑影到了洞中央,方小云惊异地道:“是我爹!”

沙成山点点头,却见方宽厚伸手在吹熄的灯上摸了一下,才沉声道:“是小云吗?你出来。”

方小云缓缓转出来,道:“爹,你老怎么也来了?”

方宽厚冷冷道:“就你一个人?”

方小云道:“是的,就我一个人在此地。”

方宽厚冷冷地道:“小云,你尚未出阁门,就开始瞒着爹了?这地上的东西我会看不出来?”

方小云道:“爹多心了!”

方宽厚摇望着洞里面,道:“是要爹去找?”

他—顿又道:“昨晚只因来了‘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爹才没有详细问你,今夜你又悄悄出来,我猜你必有隐秘,果然被我料中,他是谁?”

方小云未开口,她不能说,因为沙成山叫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然而,就在方小云犹豫的时候,洞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道:“方捕头,别来无恙?”

是的,沙成山缓缓地走出来……

灰髯一抖,方宽厚立刻上前,道:“怎么,原来是沙大侠在此,方宽厚失敬了。”

他回头怒视女儿方小云,叱道:“怎好把沙大侠留在洞中?为何不把沙大侠请回庄上?难道你忘了,沙大侠是我们一家救命恩人呀。”

沙成山笑笑,道:“是沙某不便露面,方捕头多多包涵一二!”

方宽厚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到了我庄上,还有不进庄之理?沙大侠,如此传出去,方宽厚何以为人?”

方小云忙上前,道:“沙大哥,我爹一片真情,就随我们进庄去住吧。”

沙成山道:“不,此刻我绝不能轻易出去,你们贤父女的盛情,我沙成山心领了,只要贤父女替在下保密,再有三几日我便全好了。”

方宽厚脸色一紧,道:“沙大侠受了伤?”

方小云立刻回道:“而且伤得不轻,今夜女儿来,除了替沙大侠送吃的,还是替他把衣衫补好……”

方宽厚立刻叱道:“何用补衣服,马上回庄去取一件新的送过来。”

沙成山对于方宽厚的表现,深觉过意不去,虽然他十分清楚方宽厚反复无常,且曾在井口对他施以偷袭。

但自己在此困境之下,方宽厚有此表现,也算差强人意了。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方捕头的盛情,沙成山心领了,千万记住,别把我的隐身之地告诉任何人。”

方宽厚道:“那是当然。”

他一顿又道:“沙大侠,是谁伤了你的?”

“东海太极老人晁千里与他的门下贝海涛二人!”他淡淡地又道:“虽是一场搏杀,却能化解双方恩怨,也是值得了。”

方宽厚当然不明白沙成山话中含意,他只关心沙成山能在此洞住几天。

方宽厚笑笑,道:“如此,沙大侠准备在此住几日?”

沙成山道:“三五日吧,方捕头的意思……”

“总得让小云在此侍候你的起居,沙大侠,万望不可推辞!”

方小云甜甜地笑道:“爹,我会的,沙大侠并未拒绝我的服侍,爹尽管放心回去。”

方宽厚指着女儿,道:“你给为父的听明白,除了替沙大侠送来新衫之外,一应吃的也要拿最可口的。记住,沙大侠的伤未完全复原之前,绝不能让沙大侠轻易离去。”

方小云又是一声笑,道:“爹放心,我会好生侍候沙大侠的。”

沙成山想不到方宽厚会变得如此关怀自己,感激之余,便笑道:“真多谢!”

于是,方宽厚端起地上的油灯走到洞口,方小云跟在后面,她要回去替沙成山取一件合身的新衫来。

沙成山木然地望着走去的方氏父女二人,心中万千感慨,不由得叹口气,道:“这就是江湖。”

沙成山坐下来,他伸出右臂脸现愉快地自语道:“自己本来无法想通的‘银练弯月’第三式——‘双星伴月’,他想不到会在‘太极老人’晁千里与‘冷面豹’贝海涛两大高手联合搏斗中,抖然间使展出来,真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为了试探背上伤处是否已快复原,沙成山抖手撒出一片银芒,便在油灯几乎被刀锋削灭中,他奋力又施出那招“双星伴月”。

但见“咻”声起自极光之中,宛似出现两盏银灯在空中交织盘舞。

胸口刀伤不痛,背上隐隐麻木,沙成山知道尚须以内功心法加以疗治,单靠药物是难以及早恢复。

于是,他收住“银练弯月”,立刻静下心来默默运起内功,转眼便满头汗水下滴。

感觉中,有人在替自己拭汗水,沙成山睁开眼睛,见是方小云,笑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方小云道:“你忘了?我是替你拿衣裳来的。”说着便把一件天蓝色缎子夹袍披在沙成山的身上。

沙成山忽然脸色一紧,他想着:如果是丘兰儿,那该有多么好?只可惜……

方小云一旁坐下来,低声道:“沙大哥,你一定又在想丘姑娘了吧?”

“是的,我不能不想她母子二人,不知现在他母子在什么地方……唉!”

方小云怔怔地道:“明天,我便派人四出打探,也许……也许会很快地知道。”

沙成山道:“我不敢奢想,但我却心中有数,方姑娘,我会找到她母子的。”

就在方小云关怀备至、小心侍侯下,沙成山除了背上的伤尚未痊愈,他已可以施展身法跃高窜低。

这天夜里二更天,方小云正在洞中陪着沙成山吃饭,忽闻得洞外面有人吼叫:“沙成山,快出来受死。”

露出惊异的目光,沙成山望向方小云。

方小云急急地道:“沙大哥别动,我潜过去看看。”

洞外面又传来怒骂,道:“沙成山,你的死期到了,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沙成山重重地道:“是江厚生,龙腾山庄的庄主,‘飞龙’江厚生。”

方小云已走出五丈远,闻言回头惊道:“他们怎么会找来此地?”

此刻,沙成山淡淡地道:“其实此洞早已不成秘密,至少‘无忧门’的人就知道此洞。”

沙成山的话甫落,洞外面又吼叫,道:“沙成山,你在里面装熊?”

便在这时候,方小云匆匆地走回来。

她用力抱住要冲出洞的沙成山,急急低声道:“沙大哥,千万去不得,快,快退回去。”

沙成山重重地道:“方姑娘,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沙成山不听叫骂。”

方小云急急指向洞口,道:“没有等你走出洞口,你便会被一排强弩射落瀑布了。”

沙成山一愣,道:“方姑娘,洞外还有别人?”

方小云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月光下我顺着暗影爬过去,岂止是五名弓箭手,另外尚有两个持巨斧大汉分别守在突岸上方,只有个瘦高锦袍大汉站在正面吼叫。

沙成山错着钢牙,沉声道:“也好,我不出洞,且等姓江的老匹夫进来决一高下。”

方小云摇头,道:“不,姓江的绝对不会进来,也许……也许他会另想他法,逼你出洞。”

沙成山道:“逼我走出洞去?”

“是的,逼你出洞,例如,他会堵住洞口放把火,或者放入毒烟……”

沙成山冷冷道:“欲其坐以待毙,何不放手一搏?方姑娘,你且退后,我自有出洞方法。”

沙成山低头抓起一件旧衣衫便往洞口走,方小云忙拉住,急急地道:“沙大哥,难道忘了我家后院的水井?”

一语提醒沙成山,方小云已拖着沙成山往山洞另一端走去,洞外面隐隐传来怒骂声!

方小云曾经从水井下面潜过,她很快地把沙成山带到洞底,果见一片清水阻住去路,方小云道:“沙大哥,到我庄内躲起来,江厚生该不会搜我们庄子吧?”

不料沙成山冷冷地道:“方姑娘,我们先潜出去再说,此地已不宜久留。”

愣然仰视首沙成山,方小云道:“沙大哥的意思是要离开方家集?”

沙成山点点头,道:“而且必须立刻走。”

方小云道:“沙大哥身上的伤……”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自己会照顾!”

他按住方小云肩头,又道:“谢谢你这些天来的关怀,方姑娘,让我们出去以后彼此保重。”

方小云点点头,道:“沙大哥决定的事情必然有理由,我就不强留你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既然如此说,方姑娘,我请你办一件事情。”

方小云道:“沙大哥,别说办一件事情,便是叫我跟你走,我也毫不迟疑。”

沙成山双目炯炯,沉重地道:“我请你替我监视一个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也只有你最容易监视。”

方小云怔怔地道:“谁?”

“你爹!”沙成山双目直逼方小云。

“我爹?沙大哥,你怀疑我爹?”

沙成山道:“此情此景,我会怀疑任何人,方姑娘,如果刚才你也鼓励我从前面洞中冲出去,连你我也会怀疑,现在,证明你对我是真心的!”

到了这时候,方小云才明白,沙成山果然心细,她不由得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监视我爹,但希望你仍然会看在我的真情份上,……我是说……万一……万一是我爹走漏消息……的话!”

沙成山咬咬牙,道:“再说吧,希望不是他!”

于是,沙成山与方小云双双潜入水中,很快便浮到井面。

方小云示意沙成山稍待,自己便首先攀上井口,所幸此时已,近二更,后院果然没有人在!

方小云低头对井中沙成山道:“上来吧,沙大哥,上面没有人。”

沙成山双臂奋力一张,忍着背痛落在井口边,他只是往四下里看了一眼,便抱拳对方小云道:“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方小云叫道:“沙大哥,容我取件干衣来给你换穿。”

沙成山摇摇头,已跃上高围墙,电未开口,一身水渍滴得宛如落汤鸡,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方小云黯然神伤,心中在想:如果没有丘兰儿,这次机会她就能抓紧沙成山的心,只可惜……

方小云幽幽地走回房去了。

此刻,瀑布前面,“飞龙”江厚生已狂怒吩咐两名持巨斧大汉道:“给我杀进去!”

但闻两个粗壮高大怒汉,各自双手握斧,并肩缓缓往洞中走去,两支松枝火把前面照着。

其中一名大汉嘿嘿怪叫道:“沙成山,‘二阎王’,我们‘洞庭双煞’来侍候你了,你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他娘的,这哪会是传言中的‘二阎王’沙成山嘛。”

火把劈啪声,加上足下碎石声,两个巨汉龇牙咧嘴地往洞中走着。

洞外面,“飞龙”江厚生忿怒地叫道:“石大魁、汪为仁,你们兜上姓沙的吗?”

洞中传来一声吼,道:“庄主,洞中确实有人住过,但却不见姓沙的人影子。”

洞口,扛厚生沉声道:“给我仔细搜!”

洞中声音已见微弱,江厚生立刻道:“走,我们都进去,我不相信沙成山这个王八蛋会土遁。”

五名大汉立刻随着江厚生也冲人洞中。

一行走得很快,三支火把分成前中后,照得洞中十分明亮。

江厚生很快地便追上“洞庭双煞”二人,他怒叱道:“这洞往下坡斜,一定有出口,你二人这么慢,人早就逃掉了。”

汪为仁冷沉地道:“庄主,怕姓沙的早逃了。”

一行直追到一片水泉边,已是到了尽头,江厚生立刻忿怒地吼道:“好个方宽厚,他真的不想活了!”

其中一个手持弓弩的汉子道:“庄主,可要把姓方的找来?”

江厚生手一挥,道:“走,找姓方的去。”

其中一名大汉匆匆往洞外面走去,口中沉声道:“庄主,属下去找他出来。”

就在火把照耀下,一行又退出山洞来。

江厚生当先往槐树坡上走去。

在江厚生的身后面,“洞庭双煞”紧紧地跟在两边。

此刻火把已熄,月光下江厚生一行到了山坡上,迎面已见两团人影往坡上扑过来。

站定身子,江厚生金刚怒目地直视着来人。

不错,两团来人中,方宽厚已当先到了江厚生身前,不料方宽厚尚未开口,江厚生一掌打得方宽厚口吐鲜血。

江厚生冷叱道:“人呢?你说他在洞中,人呢?”

也许这一掌把方宽厚打醒过来,他猛然惊叫,道:“糟了,倒是忘了这山洞另有出口……”

江厚生忿怒地又是一掌,打得方宽厚当场吐出两颗大牙,沉喝道:“可恶,为何不早说?”

方宽厚勉强站定身子,道:“那山洞的另一通口是在水潭中,我想姓沙的也不知道那个出口,所以我未曾向江老庄主提起,这……这也是百密一疏,是方某的不是,不过……”

方宽厚怒道:“这么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叫姓沙的逃去,可恶!”

方宽厚绝对想不到是他女儿方小云带的路,即使他猜到是方小云放走沙成山,这时候他也不敢说出来。

方宽厚忙厚颜趋前道:“江老庄主,沙成山为了自己妻儿在方家集失踪之事,他绝对不会轻易离去,依方某的看法,江老庄主且在我庄上稍作盘桓,姓沙的行踪由方某派人去打探,如何?”

江厚生重重地哼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姓沙的心狠手辣,心细如丝,他会再上你的圈套?哼!”

江厚生手一挥,立刻率领着他的人往方家集方向走去。

槐树坡上面,方宽厚抚摸着肿胀的脸,忿忿地道:“一定是这个丫头坏了我的大事,可恶!”

就在方宽厚正欲往庄内走去,迎面,暗影中转出一个人来,这人一副病恹恹地样子,口中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方宽厚几乎惊昏过去,他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怎么还……在……”

是的,沙成山从一棵大树上面跃下来,绕道拦住了方宽厚的去路。

那棵大树对他最是熟悉,因为他曾同“毒蛛蜘”柳仙儿二人在那棵大树上面相处了不少夜晚。

沙成山冷冷地道:“方老捕头,你太令沙某失望了。”

方宽厚惊异地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包括你挨的两个耳刮子,沙某也清楚地看到了。”

方宽厚叹口气,道:“沙大侠,方宽厚真的到了生不如死的时候了!”

沙成山嘿嘿冷哼,道:“方老捕头,你少来,沙成山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方宽厚道:“是的,你有太多理由不相信我的话,但你可知道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这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滋味,方某此刻便是这样。”

沙成山见方宽厚挨打,连还手也不敢,当知他这几句话一定是实情,遂冷冷地道:“今晚且让你说出真正原因,否则,你死定了!”

一声苦兮兮的叹气,方宽厚道:“我有不能为人道的苦衷,你就是手刃了我,我也是不能说出来。”

沙成山愤怒地道:“那么,你就死吧!”话声中,他右手食中二指并起,便往方宽厚点去。

怎料方宽厚果然视死如归,不闪不躲,缓缓闭起双目,仿佛毫不吃惊的模样。

于是,沙成山的指头落在方宽厚的太阳穴上不即摧动真力下去,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一团黑影扑过来,口中尖声,道:

“沙大哥,手下留情!”

方宽厚猛然睁开眼睛,见女儿方小云飞一般地扑过来,便不由得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沙成山见方小云赶来,收起金刚指后退一步,道:“方姑娘,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善恶不分,是非不辨的父亲?哼,原来真是他暗中通知龙腾山庄的江厚生,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小云惊愣地道:“爹,真的是你暗中把沙大侠的行踪告知江庄主的?”

方小云脸色都变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是自己爹干下这种事,尖声叫道:“为什么?”

方宽厚叹口气,道:“为了你,也为了你娘!”

方小云亢声道:“我与娘的生死关江厚生什么了?”

方宽厚突然一瞪眼,叱道:“别再问了,反正此刻你的老爹生不如死,孩子,就叫沙大侠杀了我吧!”

方小云叫道:“爹,你总得告诉女儿,为什么你要如此做吧?难道……”

沙成山冷冷地道:“方老捕头,你也是吃过公门几十年饭的人物,是非也分不清楚?沙某对你的恩惠不敢求你报答,但你却一而再的坑我,这就有欠光明了!”

方宽厚重重地道:“我当然明白,然而你怎么会了解一个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味道?”

沙成山一怔,道:“你受制于他们?”

方宽厚道:“所以,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仍然会出卖你的行踪,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听到你像奴仆般的口吻向江厚生说过的话,但是,我却希望你能坦白说出来,为什么他们控制你。”

方宽厚惨然一笑,道:“我宁愿死,沙大侠,我死则我的妻子可生,如果我说出来,我一家便完了!”

方小云一边,尖声道:“这不是真的,爹,这绝对不是真的,我不信他们……”

沙成山咬咬牙,道:“这也许是真的,我似乎了解这中间的问题症结了!”

方小云凄厉地叫道:“爹,这是什么世界啊!”说完便一头撞入方宽厚的怀里抽泣起来。

沙成山缓缓地回身走去,他淡淡地道:“这就是人吃人的世界,方姑娘,我会找出原因来的。”

方小云未抬头,双目掉泪……

方宽厚再一次逃过沙成山的手。

他双目迷惘,口中自言自语地道:“虽具侠义精神,然而孤掌难鸣,何况你自己的妻与子尚不知下落,又怎能维护我一家安全?”

就在沙成山缓缓走入灰暗的夜色里时,方宽厚搂着黯然神伤的女儿,往庄内走去,父女二人谁也未再开口,即使低语一句电没有!

沙成山半夜三更天敲开平安客栈的门,很快的,他命伙计牵出那匹乌骓马,便匆匆地上路了。

如今他只能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大漠红鹰”戈二成。

是的,他知道“苗疆百毒门”的柳仙儿随戈二成去了大漠,柳仙儿跟定戈二成,这比自己救了戈二成的命还要令戈二成感激,如果有戈二成协助,当然便多了个柳仙儿,这对寻找丘兰儿母子二人是有帮助的。

令沙成山迷惑的,是丘兰儿母子二人失踪之后,对方敌人竟然会了无音讯可悉,如果是“龙腾山庄”,甚或“虎跃山庄”的人干的,他们也会通知自己,要如何把事情摆平,就全凭他们一句话,然而他们没有。

那么,又会是谁掳去了她们母子?

小村子的一对老人说,来人是黑衣或蓝装,这当然说的是龙腾与虎跃二庄的人,凤凰岭龙腾山庄的人就是黑色软皮劲装。

然而,江厚生并未向方宽厚提及丘兰儿母子二人的事,难道这中间还夹杂了什么原因?

不过有一点沙成山可以确定,那便是丘兰儿母子二人必然会成为敌人捕杀自己的诱饵。

只是时机尚不成熟,敌人在暗中不敢贸然行动。

于是,沙成山便利用这一点,拍马离开方家集,他要把戈二成找来,协助自己共同对付敌人。

沙成山并非是个挟恩自重的人物,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将对付的敌人,力量太雄厚,声势也太大了。

如果想救出丘兰儿母子,自己一人之力怕很难得逞。

乌骓马奔驰在大漠里,沙成山但觉黄沙漫天,宛如黄雾一片,这日他来到一个黄土小镇上,就在镇北头的木桥边上,沙成山才找到一家小饭铺。

鸟飞兔走,已是傍晚时分。

沙成山拉马走到小铺前面,附近有个黄土水井,沙成山先把水袋装满水,便往饭铺里走去。

不料饭铺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连灯也没有点上,沙成山望向后院,见右厢房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个老太婆佝偻着背颤巍巍地走出来。

老太婆手中端一了盏黄铜油灯,见沙成山站在那儿,遂走上前,道:“你是……”

“我是住店的,你老是这家店的什么人?”

“我儿子开店,唉……只怕……”

沙成山只关心有吃有住,别耽误明早上路就好了,闻言笑笑,道:“老婆婆的意思是……”

老婆子抖着稀疏的白发,把手上油灯放在一张方桌面上,缓缓回身,道:“客官,只怕不能尽如客官的意思,我只能给你下碗面填填肚子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怎么,你这儿没伙计?你儿子他怎么了?”

“小饭铺混口饭吃,哪里请得起伙计?唉,我儿子啊!他……”老太婆回身往二门走,话说一半不说了。

沙成山一声苦笑,拉过板凳坐下来,他望着门外的马,心中琢磨,得把马喂喂了。

厢房那面又传来一阵咳嗽声,这次沙成山听出来是男人的咳嗽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取出水袋,沙成山先走出去喂马。

他明白,这家小饭铺除了这个驼背老婆之外,已无别人可以侍候客人,今夜能有碗面吃,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沙成山回到店内,老太婆已经把一大碗面端出来,那老太婆把面放在桌上,道:“吃完了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吧,我不伺候你了。”

沙成山忙问道:“我找哪个地方歇?你们没有客房?”

老太婆指着西面,道:“西厢房有个土炕,你就在那儿睡吧。”

老太婆走了,她根本不管沙成山便匆匆往后面走去。

沙成山吃着面,闻得后院忽然传来一声狂叫:“我要宰了他们……咳……”

沙成山一愣,心中思忖,这一定是老太婆儿子的咒骂声,不知这家小饭铺出了什么麻烦?

沙成山匆匆吃过面,天已黑下来,他伸手端起桌上油灯便往后院走。

果然西厢房有个大通炕,上面铺着厚厚毛毯,就是没有棉被,炕上放了几只竹子枕头,沙成山先盘腿坐下来,默默运起内功心法……

便在这时候,对面厢房又是一阵咳嗽声,就在咳嗽声未已,忽又传来老太婆的惊泣:“阿宝,你又吐血了呀。”

夜来人静,只听男子声音,道:“娘,不用再抓药了,我伤得很重,怕是没得救了。”

老太婆的声音道:“阿娟这贱女人,她也真的狠得下心肠……”

那男的止住咳嗽,喘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们,否则,儿子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找上他们索命。”

沙成山伸头望望天:“二更了吧?”

他无法静下心来运功,因为对面又传来沉闷的咳嗽声,那种听起来宛似要咳破肚皮的沉闷声。

沙成山便想倒头睡,怕也休想睡得着……

就在这时候,前面传来擂门声,有个粗重的声音道:“阿宝哥,开门呀!”

只听得老太婆的声音,道:“是虎子吗?来了。”

开门又关门,沙成山隔着窗子看过去,只见是个粗汉跟在老大婆后面到了对面厢房里,只听得粗汉道:“阿宝哥,你好些吗?”

老太婆叹口气,道:“吐血越来越多,唉……”

粗汉猛地怒骂道:“婶子,我去找他们拼命,妈的,阿娟嫂也太过份了。”

又是一阵干咳,叫阿宝的店东叹道:“我们这十几家人的小镇上便所有的人联手,也不是那三个喇嘛对手,没得倒白白送命,虎子,你千万别冲动。”

“玉石河谷的关帝庙里怎会住了三个可恶的喇嘛,他们一到这儿便拿吃拿喝,阿娟嫂也被掳了去,妈的……”

沙成山听得够清楚,虽然他也听到老太婆叫虎子小声,店里住了客人,但沙成山已经站起来。

便在这时候,突闻得虎子声音,道:“我再走一趟玉石河谷,你放心,有机会我下手,没机会我走人。”

于是,便听得“咚咚咚”走地声。

老太婆已跟着走向前面,道:“虎子呀,你能劝你阿娟嫂回来就好,千万别同那三个喇嘛动手,他们可都是能人呀,你打不过他们的,你看你阿宝哥,他还学过武,尚且被他们打得口吐鲜血卧在床上,你……”

粗声愤怒的虎子道:“老婶子,我看到阿娟嫂同三个喇嘛混在一起,我心里就冒火,你关好门,我走了。”

虎子的身材真高大,至少在沙成山心中是这么想,因为沙成山就跟踪在他的身后面。

是的,沙成山心中思忖,既然是睡不着,何妨跟上来瞧瞧?更何况店东也是老婆被人掳去,不论店东的老婆心中是否愿意,至少与兰妹的失踪在某——形态上有些相似,这就不能不插手管管了。

月夜里,虎子走地有声,不时踢起一阵沙尘飞扬。

沙成山远远地小心跟着,荒草沙丘,他不怕虎子会突然消失。

半个时辰未到,突见远处一道土山,青草隐隐遮盖到半坡上。

便在一道山沟附近,几株不算高的树丛下有一座大庙,庙前面有个小场子,走到庙两边门前,那个叫虎子的便立刻双手攀上墙头,他高大的身子就坐在墙头上不即下去。

沙成山想笑,没有窜高跃低的本领,也敢跑来救人,真是自讨苦吃。

沙成山等到虎子跃落入庙内,他才腾身上得高墙,于是,这座关帝庙他才看清楚。

原来这座关帝庙四周有围墙,进入前面庙门三丈远,便是大殿,东西两边各三间厢房,庙院内尚有三棵树,三月阳春,树叶茂密。

不等虎子走入大殿,沙成山便腾身跃入树上面,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树叶丛中,就等着观看虎子怎么对付庙中三个大喇嘛了。

不过是半盏热茶时候,沙成山倏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大汉,双手握着一把大关刀,虎虎生风地直往右面一排厢房中走去。

沙成山在树上又想发笑,因为他看清楚从大殿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虎子。

是的,也真难为虎子,也竟然扮成关二爷身边的周仓模样,拿着关刀过来了。

虎子走近窗前,突然自窗内传出一声女子尖笑声:“啊……佛爷,你捏痛我了!咯……”

虎子猛地一墩手中关刀,怪声吼道:“狗男女,污了关圣大帝庙堂,快出来受死。”

吼声甫落,便见三条人影纷纷从门内冲出来。

沙成山看得十分清楚,其中两人尚自正在穿衣系带,有些狼狈模样。

三个人的手中都带着钢刀,大概虎子的装扮太像了,三个人立刻惊异地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沉声道:“你……你是从哪里……走来的?”

虎子怪吼道:“周爷爷是由大殿上过来的,快叫那阿娟的女人滚出佛门静地,否则……”

他顿顿手中关刀,又道:“小心我宰光你们!”

三个红衣大喇嘛对望着,谁也没敢开口,猛孤丁从窗口传来女子声音,道:“你是虎子,虎子!”

假扮周仓的虎子怪声吼道:“你这贱女人,我阿宝哥对你不错,你怎忍心抛下他?还叫这些野喇嘛打伤他,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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