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的柳仙儿道:“一应你喜欢吃的全在里面,我们再回大树上面去,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细看‘无忧门’掘宝!”
沙成山一笑,道:“东西里面不会有毒吧!”
柳仙儿眉倒竖地叱道:“看你,又错怪好人了!这时候我会害你吗?”
两个人对望着笑笑,沙成山推窝掩门,二人刹时便跃出客栈外,从暗巷走出镇外。
天上云掩月,地下无影,沙成山与柳仙儿又攀上了那棵高大的槐树上面,居高临下,就等着看热闹了。柳仙儿取出吃的,先送给沙成山道:“饿了吧,我陪你吃!”
果然,她把酱肘子撕开来,又把鲜肉包子分了几个给沙成山,把一袋酒扬一扬,道:“我也把酒带来了!”
沙成山睡了一天,这时也真饿了,他相信柳仙儿不会害他,因为每样东西都是柳仙儿先吃。
沙成山与柳仙儿面对面地啃着手上的东西,柳仙儿不时地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沙成山嘴巴里送着。
沙成山也不客气,来者不拒,照吃不误。
就在二人一阵逗笑里,沙成山猛然一怔,道:“来了!他们来了!”
隐隐的,远处出现了火把,火把越照越亮,刹时间便到了凶宅前面。
不错,仍然是“无忧门”的人,而且来的似乎比上两回还要多。
花满天已在下面高声指挥起来:“快动手,今夜一定要把东西找出来!”
于是,凶宅之中又响起一片叮咚掘地声,沙成山不由得为那么一栋大宅子而可惜不已。
方宽厚如果平安地辞官回乡,过着太平日子,哪会发生此种事情?一念之贪害了他一家,不知方宽厚此时是否在后悔不迭,还是得意忘形?
三更天刚过,远处传来铁蹄声,沙成山仰起头看过去,“西陲二十四铁骑”飞一般地到了广场上面。
“无忧婆婆”花满天迎上前去,道:“还以为你们走了?”
“铁脚寡妇”孔二娘的声音道:“要走,也得提着沙成山的人头才能走。花门主,你们可曾打听出姓沙的下落?”
花满天立刻笑道:“不错,我们已经打听出姓沙的下落了!”
一边,“快刀”阎九子急问:“你们怎么打探到的?”
花满天一笑,道:“本来我还正为这件事发愁,直到天黑,才出现个美艳姑娘,她说沙成山就住在方家集的平安客栈,孔当家,你们可以去平安客栈找他了。”
嘿嘿尖声怪笑,孔二娘道:“高明,他竟然如此大胆地就住在镇上,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我们忽略了。”
“快刀”阎九子摸摸失去的一只耳朵,厉声道:“当家的,我们去宰活人!”
只见“铁脚寡妇”孔二娘手臂一挥,吼道:“走!兄弟们!”
“西陲二十四铁骑”来如电去如风,刹时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从雷一般的蹄声里,可以断定是往方家集去了。
半晌未开口,沙成山怔怔地看着远方。
柳仙儿也未说话,便吃的东西也收起来。
低头望向凶宅那些被推倒的断墙,沙成山道:“柳仙儿,你以为是谁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了‘无忧门’的人?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柳仙儿忙解释道:“至少这个传话的人不是我,沙成山,你可不能疑心到我的身上来。”
沙成山道:“我相信你不会,至少在方宽厚未出现、宝物仍然成谜的情况之下,你不会坑我,但,这又会是谁?”
沙成山实在想不透,便柳仙儿也难以猜出是谁会把沙成山的行踪说出来。
两个人在树上相对无言。
半晌,柳仙儿道:“沙成山,平安客栈你是不能再住了!”
沙成山冷冷道:“我仍然不会离开方家集。”
柳仙儿点着头,道:“这一点,我信得过,你不会放过方宽厚的,是吗?”就在这时候,凶宅前面传来花满天的咒骂声,道:
“姓方的绝子绝孙,难道他已经把东西毁了?如果真的毁了,我‘无忧门’便只有听命于人了。”
是的,凶宅如今真的翻了个身,连前面的十二层台阶也被掀开来,所有的高墙已倒,便围墙也不能幸免。
“无忧门”的人已聚在广场上,“无忧婆婆”咆哮着:“我不甘心,我‘无忧门’绝不轻言放手,高护门呢?”
来个大汉走近花满天,道:“请门主吩咐!”
花满天忿怒地道:“你留下来,我回去之后,立刻再命三人赶来这里与你会合,一定要找出东西下落,否则你四个人就别再回去了!”
她话甫落,姓高的立刻施礼,道:“门主,我就住在平安客栈,我们的人可以到那里去找属下。”
花满天怒冲冲的一顿金杖,道:“就这么说定了!”
“无忧门”的人刹时尽数退离槐树坡。
大树上面,沙成山要跃下地面。
柳仙儿笑笑,道:“折腾一夜,一时间你也没有好去处,干脆且先到我住的地方歇歇吧!”
沙成山望望天空,眨着双目,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柳仙儿满脸笑容地道:“那好,我们快走吧!”
沙成山跟着柳仙儿来到一个小村子里。
这村子在方家集东面,说是小村子,实际只住了三户,其中只有柳仙儿住的这一家是个四合院。
她没有叫门,与沙成山是翻墙进去的,靠西面有间厢房,柳仙儿轻轻推开门,自己当先走进去。
她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回眸一笑,道:“是我花二十两银子租下的,为了方便办事嘛!”
沙成山笑笑,道:“床倒是够大的!”
柳仙儿未开口,她缓缓替沙成山解扣子,边笑道:“你睡,我坐着,不扰你了。”
沙成山摇头,道:“那怎么可以?还是你先睡,我打坐也是一样。”
柳仙儿俏媚地笑道:“我们在大树上一连两夜都是我睡觉,这一回你一定要好生睡一觉,也许……也许遇上‘西陲二十四铁骑’,免不了一拼呢?”
柳仙儿的话提醒了沙成山,是的,即算不遇上“二十四铁骑”,也许他还会遇上别人,既然有人找来,自己总不能当乌龟,缩起脖子不露面。
掀开大棉被,沙成山也不再客气,裹住身子便睡下来,灯光朦胧,美人就站在旁边!
沙成山闭上双目,但他在一阵心悸里睁开右眼,柳仙儿仍然站在床前没有动。
沙成山张开双眼:“你怎么不睡?”
柳仙儿脸上泛红,道:“你也没睡着嘛!”
沙成山一笑,道:“你这样站在我身边,我又如何睡得稳?”
柳仙儿忽然“咭”的一声媚笑,道:“沙成山,我有办法叫我二人人睡,来,喝一口酒吧!”
她立刻取过酒袋递向沙成山,道:“你喝几口,我也喝几口,酒这东西最是灵光,喝了就很快睡着了!”
直起身子,沙成山连连喝了三大口,抹抹嘴巴,又把酒袋递给柳仙儿,道:“喝完了你睡另一边。”
柳仙儿捧起酒袋喝了一大口,她目迷十色地把酒袋掷在桌子上。
沙成山已闭起眼睛准备呼呼大睡了,然而他却突然心跳加快……
一个心跳加快的人是无法入睡的,不论这人的定力再高明,也难以成眠!
非但心跳加快,而且有些烦躁。
沙成山变了,他变得有些饥渴,虽然,在他的心灵深处仍然有一点灵光,但那微弱的一线曙光又怎能抵挡火山爆发似的内腹燃烧?
如豹似的双目直视着床边的柳仙儿!
柳仙儿没有动,她面颊桃红,双目似要落泪,樱桃似的小嘴在抖颤着,如处水深火热之中似的!
沙成山嘴巴紧闭,双目喷火,他仍能自持着不有所行动,还真令人大出意料!
柳仙儿却笑了,眨着眼笑道:“你怎么叫我睡另一边?我不要。”
沙成山的手自被窝伸出来,鼻息浓重地道:“随你吧,柳仙儿,只要你高兴!”
慢慢的,柳仙儿解除衣衫,慢慢的在解着。
沙成山的眼都直了——女人哪有如此白嫩的?
直到……直到沙成山看到柳仙儿别过身去,沙成山更看到了柳仙儿的粉背。
柳仙儿不敢正面对着沙成山,当然有原因。
如此的气氛,如此的光景,柳仙儿绝对不能叫沙成山看到她胸脯上刺的那只毒蜘蛛——那只丑陋得吓人的毒蜘蛛!
沙成山发出“啊”!
柳仙儿知道沙成山已口干舌燥,因为她太了解男人了,就如同她了解自己一般。
柳仙儿早已看出沙成山的变化,那种原始的变化,如果她此刻穿衣走人,说不定沙成山还会跪地求饶。
缓缓的,柳仙儿在掀着棉被,她低声细气地问:“沙成山,我可以进去吗?”
沙成山猛地一瞪眼,还真吓了柳仙儿一大跳。
沙成山是男人,他已体会到自己心跳在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连着口干舌燥脸皮发烫。
虽然,他心中明明知道这种情形是从来未曾有过的现象,即使有一回同丘兰儿在一起也未曾如此这般过,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刚刚猛一瞪眼,便是他拼命自制的反应。
是的,他的心志并不迷失。
柳仙儿就站在他的身边,甚至柳仙儿的话句句如巨杵般敲进他的心坎里,沙成山的脸都涨红了。
柳仙儿显然也看出沙成山身上这些变化,还有一些要命的自制。
俏丽的低下头,柳仙儿道:“伟大的大男人啊,沙成山,何不表现出你真正的伟大?燃烧着自己却照不亮别人,何苦呢?”
像个泄气的皮球,沙成山的凶焰在萎缩,在熄灭,代之而表现的是嘴巴吻合与舌舐嘴唇。
柳仙儿太了解沙成山这种表情了,男人在饥渴的时候往往便是这副馋猫似的模样。
柳仙儿慢慢地掀开棉被,猛孤丁一声浅笑,像条溜不里脊的泥鳅般滑进了被窝里,轻灵、巧妙,还多少带着点可笑的意味。
泥鳅是不容易被捉住的,可是柳仙儿那光滑如油腻的身子一旦钻进被窝,却变得柔软与温暖起来。
沙成山咬着牙暗中骂了一句:“娘的老皮,这是怎么了?”
骂,代表他无法应付这时候应有的反应,心中在骂,他的双手却不听大脑指挥,仿佛身与心已经分了家,各干各的了!
沙成山猛孤丁搂紧被窝里的“泥鳅”,张开大口似要吞下柳仙儿——真够野蛮的!
真奇怪,柳仙儿对于沙成山的粗野反应倒发出咯咯笑,笑得沙成山一身冒火。
忽然间,“嘭”的一声响,半截砖头自窗外砸进来,砖头挟着呼啸,直往床上飞来,势子又急又快。
沙成山刚刚双手搂住柳仙儿,见飞砖来势强劲,真怕砸中柳仙儿,他猛的肚皮上顶,柳仙儿平飞三尺高,便棉被也被她带起半空中。
沙成山并没动,右手轻拨,那块砖头便自他与柳儿之间飞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咚”!
真够快,就在柳仙儿自三尺高空落下来的时候,沙成山自后窗穿出去。
柳仙儿恨得在床上猛踹双脚,忿怒地骂道:“这是哪个缺德鬼来捣乱,可恶!”
沙成山扑出后窗,衣衫已穿在身上,远处正有一条人影往西南奔驰,速度之快令沙成山吃一惊。
虽然沙成山的背上仍有些痛,但他必须要追上那人。
因为这个突施暗袭的人一定认识自己,否则,又怎会在那种要紧时刻来那么一砖头?
已经距离方家集十余里了,前面一座山坡,奔驰的黑影也已看得十分清楚,是个女子!
是的,东方已泛白,寒霜铺地可见,沙成山若非受伤,也许早已追上那人了。
突然,奔跑的女人停下来,但却并没回头。
沙成山喘着气追到女子身边,道:“你是谁?”
那姑娘猛回头,沙成山一怔,道:“秦姑娘,怎么是你……”
是的,这女子正是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秦红冷冷地道:“沙成山,我爹出银子叫你办事,事情未办好,你就和一个蛮女在搞七捻八,太令人失望了。”
沙成山愣然无言以对,半晌,他重重地道:“秦姑娘,你也认识柳仙儿?”
秦红冷冷地道:“冷若冰跟了我爹几年,我曾见过这女子上找家门,直到她们露出狐狸尾巴而离开虎跃山庄,沙成山,你同这女子勾搭,不怕她坑你?真是自掘坟墓!”
沙成山猛摇着头,道:“我想起来了,柳仙儿给我喝的酒一定动过手脚,否则我也不会……”
秦红冷笑道:“沙成山,你该不会同柳仙儿认真吧?”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同她认真?哈……”
脸色仍然寒寒的,秦红道:“那就好,逢场作戏,男人嘛总是免不了的,沙成山,千万不能玩真的。”
怔怔的,沙成山直视着秦红,心中思忖,她怎么如此对自己说话?我的行动她为何如此不开心?
秦红缓缓地转过身子,道:“我走了,希望你早早把我爹的东西找到,别忘了,虎跃山庄备下十万两百银,等着你去拿呢。”
沙成山笑笑,道:“秦姑娘好走,只要我拿到东西,立刻快马加鞭地送上虎跃山庄!”
秦红回头神秘一笑,道:“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敬你三大杯,嘻!”
显然一语双关,沙成山难以猜透秦红话中含意,怔了半晌,忽见秦红又匆匆地走回来了。
沙成山立刻迎上去。
秦红大方地按着沙成山左臂,道:“沙大侠,我倒忘了告诉你,暂时你别回方家集,因为四更天的时候,有一伙人物打开平安客栈的门要杀你,他们个个凶残,平安客栈被他们砸得一塌糊涂。”
沙成山冷冷地道:“原来秦姑娘是为了这件事才跟踪到柳仙儿的住处,我便老实对秦姑娘说,今夜我也是为了不与那批人物碰面,才暂时去柳仙儿住的地方,只是……是……只是……”
一笑,秦红脸颊赧然地道:“沙大侠,真是对不住,不该—砖头砸散一对……一对……”
秦红低头没说下去。
沙成山坦然一笑道:“一对野鸳鸯,对吧?”
秦红露齿一笑,道:“难道不是吗?”
她显得俏皮地又道:“沙成山,洁身自爱,千万别令我爹失望。”
她话声甫落,立刻回身奔驰而去,再也没有停留下来。
沙成山愣然不知所以,因为秦红的话令他不敢深思。
天空中飞来一队雁,一大早雁儿结队南飞,意味着天气的转变,是的,初冬就要降临了。
沙成山绕道走回柳仙儿的住处——仅有三户的小村子里。
奇怪,这儿的人并不去问一声,大人小孩没有人对沙成山打招呼,甚至他们表现得好像沙成山这个人并不存在模样。
沙成山便想同这些人打个招呼,但见人家转身而去,也就只好一声苦笑。
沙成山推开门走进屋子里,柳仙儿伸出双臂——白得不能再白的嫩臂,俏皮地打着哈欠,道:“追上那个捣蛋鬼了吗?”
沙成山苦笑道:“追上了!”
柳仙儿又问:“你可是杀了那人?”
摇摇头,沙成山道:“我感谢她……”
撑起上身,柳仙儿眨着美眸,道:“感谢?你什么意思?”
沙成山往床边坐下来,道:“她没叫我糟蹋了你,难道不该谢谢她?”
柳仙儿不悦地道:“这个人你一定认识,沙成山,他是谁?”
沙成山毫不隐瞒地道:“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柳仙儿咬咬牙,道:“这个鬼丫头,我见过她几次……”
一阵沉思,柳仙儿道:“沙成山,秦红这丫头喜欢上你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胡说八道,她怎会喜欢一个流浪汉,即便是秦百年也不会同意。”
柳仙儿“咭”的一声笑,道:“既然不把希望寄托在将来,沙成山,那就把握现在吧!”
她话声甫落,一手撩起棉被,她那大半个光溜溜的身子已露出来,像个石膏美人,只是这个石膏美人会动,而且动起来还真逗人。
沙成山就好像忽然触了电一样,吃惊地看着她:“经过了刚才一番折腾,你依然兴趣浓厚?”
柳仙儿以动作代表行动,翻过身子一阵扭动。
就在这时候灰暗的小屋子里更黑暗了,因为一张棉被连沙成山的头也蒙起来。
谁也不知道那张海浪般的被子里发生些什么事。
沙成山离开小屋子的时候,他清楚地告诉柳仙儿——他要回平安客栈一趟,虽然柳仙儿拦住不要他走,但沙成山说得很清楚:“如果沙成山躲起来,沙成山便不是沙成山了。”
柳仙儿却急急地问:“今夜你还去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去槐树坡!”
柳仙儿重重地道:“意外?你会有什么意外?”
沙成山笑笑,道:“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却无法支配上天的造化,刀是锋利的,鹿死谁手多少还得赌一赌各人的造化。”
他沉重地又道:“柳仙儿,这就是我从不小觑任何一个敌人的原因。”
柳仙儿笑得十分勉强地道:“所以你能活到今日。”
沙成山苦笑一声,回头便走。
柳仙儿追上去问道:“你的伤……”
沙成山回过头,一声干笑,道:“连你也关心起我来了,柳仙儿,你是真心的吗?”
柳仙儿咬咬唇,道:“如果你不幸被杀,我会拼死为你报仇!”
寒寒的一笑,沙成山道:“就为了一次绸缪燕好?”
柳仙儿毫不考虑地道:“难道你不加以珍惜?沙成山,你……”
沙成山一笑,道:“怕令你失望了,柳仙儿,我们终还是有仇,你能对于我杀死‘百毒门’二公主而释然?”
柳仙儿怔怔地道:“我不是圣人,我没有忘记,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朋友,也是好朋友,对吧?”
沙成山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这段日子里也很放心地跟你在一起。”
柳仙儿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小盒子,托在手上对沙成山笑道:“沙成山,如果我不把你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你早就被这东西毒死了。”
沙成山一惊,柳仙儿忽然发出低沉的声音,左手缓缓地把盒盖掀开来。
沙成山的眼睛都直了,那是含着惊吓的反应。
柳仙儿口中沉叫不断,盒子里面,一只巴掌大小的毛蜘蛛,便随着她的沉叫,快速地转动着毛毛的身子。
沙成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毒又大的蜘蛛,他头皮发麻地沉声道:“柳仙儿,收起来吧,毒物虽毒,也难敌我的‘银练弯月’,我不希望有一天这东西死在我手里。”
柳仙儿叹口气道:“沙成山,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真的,沙成山,如果你与我合作,就让我们一起回苗疆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怕要令你失望了,柳仙儿,你歇着,晚上老地方我们再见面。”
于是,沙成山走了。
柳仙儿却在错着一口贝齿。
沙成山绕过槐树坡顺着那条直直的大道,迈着四方步走入方家集。
就在他刚刚走上平安客栈的台阶上,年轻的伙计已喘着大气迎上来,道:“我的妈呀,你可回来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怎么,有事吗?”
此刻,便平安客栈的掌柜也走过来,道:“客官,昨晚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沙成山拉过椅子坐下来,道:“什么话也得等我吃饱了再说。”
掌柜的立刻命伙计送上酒菜,自己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沙成山一边,小声道:“客官,你可知道昨夜四更天来了什么人?”
沙成山淡淡地道:“关我什么事?”
掌柜的指着后面马槽,道:“怎么不不关你的事?等你吃饱喝足,快到马棚看看便知道了。”
沙成山吃着酒菜,笑笑道:“可是有人打我那匹马的主意?”
一边的伙计立刻道:“不是打你马的主意,客官,我就细说给你听吧,昨夜忽然来了二十四个骑马的。
其中有个大脚女人最是凶狠,她一脚踢开大门走进来,指名道姓的要找你。
客官,那女人发觉你不在,还以为把你吓跑了,她就写了一张纸条贴在你骑的那匹马脸上,恶狠狠地对我们说——谁要撕掉她贴的纸条,必杀他个鸡犬不留。爷,吃饱喝足你快过去看看吧!”
沙成山冷冷地站起身来,道:“他们砸坏你们什么没有?”
掌柜的摇摇头,道:“东西倒没砸烂什么,吃的喝的弄走不少。”
笑笑,沙成山道:“全算在我的账上。”
掌柜忙摇手,道:“他们对你不怀善意,再说又不是你吃的。”
沙成山一笑,道:“死人是不会付账的,且领我去马棚瞧瞧。”
年轻的一个伙计走在前面,沙成山问:“这些人走多久了?”
沙成山的话甫落,年轻伙计右臂一抬,指天画地地道:“那些人宛如一阵狂风雷雨,去似闹过天晴,声势吓人,此生仅见。”
沙成山笑笑,道:“真有那么大的气势?”
年轻伙计口沫横飞地道:“不信你问街坊的人,没一个敢开门走出来瞧。”
二人到了马棚外。
伙计已经指着沙成山的黄骠马,道:“你看,马头上贴的一张字条,娘的皮,他们就能想出这种绝招。”
伙计一顿,走过去又道:“我看是激将法,爷,你最好别理会,骑上马走人,走得越快越远也愈是安全。”
沙成山没有说话,他走上前去,先拍拍几天没见的心爱坐骑,然后伸手撕下马脸上贴的字条,双眉紧皱地念道:“土地岗上候驾,不来是王八!”
沙成山一把揉碎字条。
一边的伙计道:“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些人骂人是王八,算什么嘛!你……千万别上这种当。”
沙成山笑笑,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愿意把自己的名字注上王八二字吗?”
伙计一愣,沙成山已翻跨上黄骠马,伸手轻轻搔搔马背上的,鬃毛,沙成山似自言自语地道:“老伴,看来今日可看你的了。”
沙成山骑马奔驰出客栈外。
掌柜的高声道:“客官,你在我店里尚寄放着二百两银子,你要是……要是……不回来……”
猛地调回马头,沙成山脸上那股子煞气,金刚怒目地吓了掌柜一跳,几曾见过沙成山这副模样?
便两个并肩站在台阶上的伙计也不约而同一哆嗦。
沙成山一声冷哼,道:“炒四样最好的热菜,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抱出坛,且等我回来痛饮。”
伙计期期艾艾地道:“要是……要是你……”
脸色寒寒的,沙成山道:“要是我回不来,是吗?很好办,所有银子全是你们的了,当然酒菜也由你去享用吧!”
沙成山骑着马走了。
他走得十分平静,宛似一个心平气和的人去野外溜马似的。
方家集南面的土地岗相当荒凉,这里除了半人高的野草之外,连棵大树也没有。
这里相距方家集十一里,也有人叫这儿是“十里岗”。
岗顶上有一座土地庙,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土地庙,人可以坐在庙顶上双脚还沾着地上。
远远的,沙成山便看到一群骑马的人在土地岗上面。
这些人皆是黑色劲装,头系黑巾,他们左手牛皮盾,右手大马刀,模样儿宛似山东响马。
他们不是响马,而是西陲来的“二十四铁骑”。
恹恹地坐在黄骠马上,冷冷直视着前面,野草已泛着枯黄,马走过去发出“沙沙”响声。
响声也在沙成山的心中响着,令他感触到无尽的哀伤。
山岗上面的人在移动,当然是因为沙成山的来临才令他们开始移动。
此刻,沙成山已经到了土包似的山岗上面,他没有开口,双眼幽邃直视着一个大脚女人。
那个一只大脚丫子踩在土地庙顶上的大个子女人。
有个人往沙成山走来,这个人沙成山认识,正是“快刀”阎九子。
笑笑,沙成山仍然没开口。
“快刀”阎九子沉声道:“沙成山,我们又见面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可惜都是在极端不愉快的气氛下见的面。”
“快刀”阎九子摸摸自己的右脸颊道:“一刀之赐,没齿难忘,沙成山,对于一个破了相的人而言,失耳之恨,终生难忘。”
沙成山脸无表情,道:“对付我一人,阎二当家的,你有些小题大做了。”
猛的一声尖叱,“铁脚寡妇”孔二娘道:“沙成山,你很有胆识,单人独骑地赶来了。”
沙成山嘴边一咧,道:“不来成吗?谁愿意当王八?”
孔二娘提着马刀走近沙成山,冷哼一声,道:“闻得你也是嗜杀狂,这正合我孔二娘的胃口,沙成山,我是来满足你胃口的。”
沙成山重重地道:“错了,我否认自己是杀人狂,不过我很懂得用刀,用刀的艺术在于给敌人一个痛快,孔二娘,你又是如何用刀?”
嘿嘿一声怪笑,孔二娘戟指沙成山,对身边四周的黑衣大汉们枭叫道:“你们听听姓沙的这种口气,他奶奶的,越来越有些喜欢他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还没说出你如何操刀杀人,孔二娘!”
“铁脚寡妇”孔二娘吃吃一声笑,道:“那得看是在马上?还是在地上,如是马上,我们二十四位兄弟们人人有份,不论敌人多寡,必杀得此人臂断头落只剩下一副骨架为止。
如是地上搏杀,我们便一阵乱刀砍,直待此人变成肉酱一团,沙成山,你会马上就知道的。”
“快刀”阎九子哈哈笑道:“沙成山,且莫有失你大镖客的威风,那将贻笑大方,令许多人失望。”
沙成山淡然地一哂,道:“我永远是个满足别人意愿的君子,阎二当家的,关于这一点,我绝不会令你失望!”
“快刀”阎九子嘿嘿笑道:“沙成山,一旦动上手,我先摘下你的双耳,我要当面叫你看着我嚼碎你的双耳当点心吃!”
沙成山有些病恹恹地道:“那味道一定特殊,阎二当家,以牙还牙你应该如此,不过,我在想……”
沙成山望向孔二娘。
“铁脚寡妇”孔二娘沉声道:“你的时间已不多,有屁就快放!”
沙成山沉声道:“我以为你们‘西陲二十四铁骑’不只是为了找我报那一刀去耳之仇而赶来方家集,你们必定还有别的阴谋!”
孔二娘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这已与我无关了!”
沙成山一笑,道:“敢情也想插手争夺‘武林老爷’秦百年遗失的两件武林至宝?”
阎九子望了孔二娘一眼,冷沉地道:“这个王八蛋,一语中的,当家的,我们留他不得!”
孔二娘笑笑,道:“沙成山,你是如何猜到的?”
沙成山淡然地道:“十分简单,要找我报仇太容易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来方家集?而且……嘿……”
孔二娘一脸杀气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沙成山接着声音一沉,又道:“你们找我为名,夺宝是实,很巧,我正在此地,杀了我也除掉一个障碍,孔二娘,难道不是?”
仰天一声刺耳尖笑,孔二娘道:“就是如此!”
沙成山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道:“‘西陲二十四铁骑’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可惜恶名昭彰,失去人性,这原与我无关,但是既然找上我,沙成山也只有接下你们的挑战。”
“快刀”阎九子立刻对孔二娘道:“当家的,何必再多费唇舌,动手吧!”
孔二娘伸手一拦,道:“不,我们人多势众已占尽优势,如何交手,就由姓沙的选定了!”
她猛地提高声音,道:“沙成山,你选择个死亡之路吧,是马战?还是地上搏斗?”
她一顿又冷沉地接道:“我希望你选择地面搏斗,因为我的弟兄们可是驭马能手,我不希望在三五回合之中就把你撂下马,那多令人扫兴。”
沙成山有气无力地道:“这个你不必顾虑,孔当家的,我素来的习惯是——杀人或被杀,求的都是干净利落!”
孔二娘咧开嘴巴笑道:“真可惜,如果你是我的人,那该有多好!只可惜……”
“只可惜我不是,是吧?”沙成山仍然坐在马上,又道:“什么话也是多余的,孔二娘,你们上马吧!”
“好!”孔二娘尖声大叫:“沙成山,我为你的豪气凌云而喝彩,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可尊敬的敌人。”
她大吼一声:“上马!”
二十四把大马刀宛如一片刀林,孔二娘指着土地岗又高声道:
“沙成山,我们就在这上下范围内搏杀,希望你能有始有终,而不会落荒而逃!”
沙成山双目中闪动着隐隐的血光,他的声音却又十分平淡地道:“孔当家的,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哈!”二十四匹西陲来的怒马,刹时间形成一条线,飞一般地扑到山岗卞面,就在山岗下面勒住马。
“铁脚寡妇”孔二娘一声怪叫,道:“杀!”
沙成山仍然未动,但他却看着从山岗下面车轮也似地往山岗上冲上来的黑衣大汉们的大马刀尽在头顶上盘旋不已,冷芒激射,狂焰四溅,马蹄声挟着利刃破空发出来的窒人“咻”声,果然有着撼天动地的威势。
眼看着孔二娘的“西陲二十四铁骑”就要冲到沙成山面前了,第一骑的马上面,“快刀”阎九子已狂叫着:“沙成山,纳命来吧,我的儿!”
阎九子的刀真快,连沙成山也看不清他的刀势指向何方,而一个跟着一个冲来的黑衣骑土,个个狂吼如雷。
于是,沙成山由静而动,猛孤丁一声怒喝:“走!”
他“走”字出口,人已离开雕鞍腾空而起四丈有余,他座下黄骠马便一声长嘶贴着冲上来的“二十四铁骑”往山岗下面冲去。
如果以为沙成山要逃走,那便大错特错了。
只见“银练弯月”便在他拔空而起的瞬间激射出无数寒芒。
“银练弯月”竟然在他的身子下方布成一片耀眼的寒刃,雷电交加也似地从“二十四铁骑”头上半丈之地越过去。
宛似沙成山驾驭着一片寒星一般。
金铁撞击声中,包含着由尊贵而变成卑贱的血雨,人肉的抛飞与哀号之声,永远是相映成趣的。
大马刀有七把已抛落在草地上,五个黑衣大汉正双手捂着脖子,而鲜血照样地往外面流。
沙成山并未落在地上,他那反力道在空中一连十八次狂翻怒滚里,忽地一下子又坐到他那匹奔驰向山岗半途的黄骠马背上!
回头望向山岗,沙成山未开口。
“快刀”阎九子捂着脸颊拍马迎往脸色泛青的孔二娘,急急道:“当家的,你可曾受伤?”
恶毒地回头望向山坡,孔二娘怒道:“这个可恶的畜牲,我非杀了他不可!”
沙成山淡淡地道:“孔当家的,你本来就是要杀我的!”
高声怪叫,孔二娘道:“沙成山,我们仍有再战之力,这一次你可要小心了!”
沙成山淡然地道:“我一直在小心着,孔当家的,你出点子吧,沙成山总会令你满足的!”
孔二娘低声问阎子:“我们伤了几人?”
阎九子沉重道:“七个,其中五人失去战斗力量了!”
孔二娘果然是女中丈夫,她立刻吩咐:“七个人到一边裹伤,余下的分成三路,包抄截杀,我不信他一个人能应付三方面的扑击。”
阎九子低声道:“当家的一边指挥,我与兄弟们兵分三路。”
缓缓的,沙成山骑在马背上,恹恹地低头望向那座小土地庙。
只见土地公一脸灰尘,却仍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给人一种亲切友善与关怀的感受,然而这些又不适合面前的人,因为另一回合的击杀就要展开了。
不错,每一边五个大汉,他们拔马三个方向,孔二娘已高声怪叫道:“觑准了下手,可也要防着这小子的怪刀!”
那面,阎九子一声暴喝,道:“兄弟们,杀!”
“杀!”真是一呼百应,土地岗上面荒草披靡,劲风狂飙,三方面的骑士挥动着大马刀直往沙成山冲杀过来。
沙成山仍然没有动,他甚至还发出一声无奈的怨叹,脸上冷酷得有些吓人,“二阎王”便是这模样。
就在三方面的怒马围冲而来的刹那间,沙成山怒吼如雷道:
“寒江月刃!”
只见在他面前,忽然间生出一座银光闪闪的刀山,冷芒已把他严密地包含在其中。
于是,空气中爆发出好一阵密集的金铁撞击声,便在这撞击声不断的刺耳声里,有几匹壮马已往地上翻滚起来。
十五把大马刀有一半抛飞上了半空中,血雨便也随着刀落而洒下来。
黄骠马就在沙成山的两边大腿上各中一刀之下,前蹄猛然人立而起,后腿一蹬,便往山岗下冲去。
怒马到了山岗下,沙成山方才勒住马,他回头上望,声音铿锵地道:“孔二娘,可有兴趣再玩下去?”
双手叉腰,孔二娘怒骂道:“沙成山,你最好快找地方躲起来,我会找你的,那时候我必剥下你的皮,我说儿!”
沙成山笑笑,道:“如此,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阎九子托着流血的右臂,大骂道:“你娘的,沙成山,我们的仇越结越大了,你等着挨宰吧,我的孙!”
沙成山轻摇着头,一个失败者难免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一番,江湖上有不少单凭一张嘴皮子混日子的人。
沙成山缓缓地走了。
他的背伤又在撕裂着他,如今再加上腿伤,他要先找个地方把伤养好了,因为各路人马集中方家集,越见多了。
方家集人越多,方宽厚便不敢明日张胆地走出来,自己又何必再去找他?
沙成山看来是往方家集去的,便山岗上的孔二娘也以为沙成山又回到方家集了。
于是,她凶狠地沉声道:“二当家,快把人马调整好,再遇上姓沙的,我们得动动脑筋了!”
阎九子忿怒地骂道:“这个王八蛋,竟然一出手就是那招令人难防的‘寒江月刃’,这是我第二次见这小子使用。”
孔二娘冷冷一笑,道:“我有办法收拾他,你等着瞧吧!”
远处,沙成山绕过山坡,便立刻往二百里地远的沙河驰去,他的腿上两刀实在不轻,所幸黄骠马极通灵性,使他一下子便到
了山岗下面,便孔二娘也未看出沙成山伤得难以行动了。
不错,沙成山绝对不能够再找上柳仙儿那里去,虽然柳仙儿对他有了转变,然而沙成山仍然不敢信赖她!沙成山离开方家集,这对于柳仙儿产生无与伦比的打击,因为她要利用沙成山对付方宽厚,更要利用沙成山对付“无忧门”。
如果沙成山走了,柳仙儿连方宽厚一人也难应付,何况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也在方家集附近潜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