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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发巧饰红颜人

田志豪进入华宾客栈,伙计忙迎上来,道:“少爷是要住店么?本店有上好的房间。”

志豪道:“不,我要见庐山圣母。”

伙计躬身道:“好,请跟我来。”领志豪入内。

志豪回过头来,见高天大等十余人均站在门口,个个怒极而视,目中射出闪烁的凌芒。

志豪淡然一笑,跟伙计转入通道。

迎面匆匆来了一个黑脸大汉,一见志豪,大吃一惊,道:“啊!你真来了,你为什么那么傻?”

志豪一愕,道:“轰天兄,什么事?”

“你难道不知庐山圣母要杀你吗?快走……”

“好哇!你小子吃里扒外,竟敢中途报讯!”

一个慕容珠的护卫从横里出来,指着轰天雷怒声喝道:“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轰天雷巨目一瞪,抢步前来,道:“俺中途报讯,你又敢怎样?”

一拉志豪的手,道:“走,谁敢拦你,俺就揍准!”

志豪忙摆手道:“轰天兄,请别为我与贵同伴伤感情,我既已到此,自要一见圣母,再说,就想走也走不了。”

最后一句,是指乾坤帮高手在外等待。

轰天雷不知就里,以为志豪是怕他们同伴阻拦,冷笑一声,道:“笑话!”

向其同伴一挥手,喝道:“滚开!”

双掌一翻,即欲向其同伴劈去。

“住手!”丧门子忽然由里出来。

轰天雷闻喝,忙收回欲劈之势,回过身来,笑道;“干吗?你也想插上一手?”

丧门子不屑地笑了笑,对志豪拱手道:“请,圣母在等着你。”

志豪点了点头,回对轰天雷道:“今晚的事不与你相干,希望你稍安毋躁。”

丧门子道:“别与他罗嗦,走吧!”

领着志豪入内,轰天雷冷哼一声,也随后跟去。

转了一个弯,来到一个院子,慕容珠的十余护卫都在此院中,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低声谈话,一见志豪,即都以愤怒而含仇恨的目光投向志豪。

丧门子领着志豪登了三五级石阶,伸手轻敲了两下正面的厅门,道:“圣母,赵小侠来了。”

庐山圣母开门出来,冷漠地瞥了志豪一眼,对院中众人道:“事到如今,气也没法了,各位请回房休息吧!”

西门源道:“圣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圣母喟然道:“就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了。”

西门源道:“虽说时间已晚,也可消消我们心头之恨。”

圣母道:“仇怨宜解不宜结,为他,我已与数十年的老友波罗神尼起了误会,看来一切都是天定。唉!小徒不争气,使各位失望。实对不起各位,请各位原谅。”

西门源冷笑道:“既这样说,就算我们倒霉了。”

怒瞪了志豪一眼,愤然而去。

其他十余人,见庐山圣母态度忽变,也含愤而去。院中,只剩下丧门子和轰天雷二人。

志豪见情,大为纳罕,看看圣母,又看看愤然而去的众人,一片茫然。

圣母对丧门子和轰天雷道;“二位也回房休息吧。”

丧门子暗叹一声,怏然而去,轰天雷莫名其妙地也离开院子。

庐山圣母对志豪道:“请进来!”

领志豪进入厅中,令志豪在一张乌木椅上坐下,冷然道:“你可知道我今晚请你来此的意思?”

志豪欠身道:“不知道,请前辈赐告。”

庐山圣母在志豪斜对面坐下,道:“幕容员外有意将小徒许配给你,北上之前我并不知道,所谓‘师若父’,天下父母,有谁不想自己的孩子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顿了顿,继道:“你可知道珠儿为什么落第么?”

“晚辈不知。”

“她是自己放弃武试。”

“啊?”

“你可知道她为何放弃武试?”

“晚辈也不大清楚。”

“完全是为了你,你可知道,她的一生幸福已被你葬送了。”

志豪闻言,大为不安,暗忖:“她真的为我放弃武试?唉!我真该死。”

转念一想,叹道:“真是阴错阳差,前辈若非太固执,事情也许不致弄成这等样子。”

“你这话是何意思?”

“前辈有所不知,四个月前,晚辈偶在慕容家借宿,巧逢黄山派来掠慕容姑娘,被晚辈打败。慕容员外感晚辈之恩,曾向晚辈提起婚事。晚辈自惭形秽,不敢高攀。不料,慕容员外忠厚过甚,竟送我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假言系普通之物,以作纪念。晚辈不知就里,而盛情难却,就领情了,至我离开幕容庄后,偶尔取出一看,盒内尚有一张纸。”

接着,将那张纸意说了一遍。

庐山圣母道:“你既无意这门亲事,为何不返回谢绝呢?”

“当时,我正要返回归还时,适遇丐帮穷翁,告诉我敝师妹被乾坤帮掳往桃源谷,并叫我立即追赶,故未回来。”

并将以后三个月的经过说了一遍。

“……”庐山圣母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志豪继道:“我知道慕容姑娘也要参与考后后,即欲将宝珠归还,以使获容姑娘专心争夺,不料却被人误认为蒙面人的帮手,无法见到募容姑娘。”

“……”庐山圣母仍是点头不语。

“后来,我偶尔交上波罗神尼,她说她与你是多年老友,并同来请你替我解去误会,好让我将宝珠还给慕容姑娘。不料,前辈你却连她老人家也恨在内,不予相见,使她非常伤心。”

庐山圣母长叹一声,并未说话。

“众人了解我非蒙面人帮手后,便充当了林芝华的护卫,目的是一会蒙面人,及欲见慕容姑娘一面,还她宝珠和请她立去夺魁。不料,前辈你却视我如盗如虎,不给我近前,也不与我说话,所以我没有办法。”

庐山圣母道:“这样说来,是我的错了,这也许是天意。”

“慕容姑娘的武功,我已见过,若非误会,后座非她莫属,真可惜。”

庐山圣母喟然道:“事已成过去,后悔无益,我今晚请你来此,并无他意,是要将小徒交给你。”

志豪闻言一愕,急道:“什么?”

“我要将她许配给你,她父亲给你的那颗‘蟾蜍明珠’就算是定婚信物,你有什么东西给我一点?”

志豪登时两颊飞红,心头剧跳,呐呐地道:“这个……这个……怎么成呢?我……”

“她的一切都已为你牺牲,你已毋容推托了。”

顿了顿,继道:“你如未带有可作信物的东西,不给也好,明天就同我们一起南下,到家后就成亲,今后你也不必在江湖上乱跑了。”

“不!不!”

田志豪站起焦急道:“不行!”

庐山圣母问道:“为什么不行呢?”

“我……我不配。”

“你是南极仙翁之徒,可说是武林骄子,你不配谁配?难道是嫌小徒长得丑陋不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有难言之隐?”

志豪摇了摇头,又搓了搓手,道:“不瞒你说,我与乾坤帮有血海深仇,乾坤一君早已通令天下各分堂捉拿我,我来此时,就有十余个乾坤帮高手跟在身后,我此时处境,可说是朝不保夕,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如有不幸,不是要害慕容姑娘一生么?再说……”

他话未完,房门忽然“呀”的一声,慕容珠自房中出来,见她那羞人答答的情态中,却含着一层悲愤的神色,走至庐山圣母的身旁,对着志豪欲言又止。

志豪本想说“他有个师妹,不知生死,若未死,他不能将她抛弃”。但见慕容珠出来,又见她那副娇花照水之貌,杨柳扶风之态,心头一荡,竟说不下去了。

庐山圣母拍了拍慕容珠的肩胛,道:“出来干吗,不害臊么?”

慕容珠被她师父一说,秀脸上又加上一层朱色,一跺脚,碎步跑回房中,但忽又探出头来,道:“乾坤帮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不怕他们。”

志豪暗叹一声,心道:“你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凭你这点本事,乾坤帮任何一人均能将你置于死地。”

但不知怎的,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庐山圣母道:“你就是为这事而不肯完婚么?”

“是……的!”他与他师妹已私订终身,本来是推婚最有效的原因,可是他却恐伤幕容珠的心,不忍说出。

庐山圣母点了点头,道:“你的心倒不坏,能替珠儿着想。不过,凡武林中人,可说没有一个人没有仇恨,若为了仇恨而不结婚,是说不过去的。现在我决定把她许配给你,你以后的生死存亡,就只好看她的命了。”

“可是……”志豪来此之时,以为有一场生死苦战,不料,不但没有苦战,反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本来,应是一桩喜事,但志豪却觉得比苦战更苦。

庐山圣母庄肃道:“不必可是了,明天就跟我们南下。”

志豪他尚有许多事待办,怎能现在成家?于是,他顾不得伤慕容珠的心了,歉然地把他与他师妹的关系,及他师妹的生死情形说了一遍,并道:“我师妹脸上挂着两个‘淫’字,万一她没有死,已绝难嫁人了,所以我实不忍抛弃她,令她孤独一生。”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她就是波罗神尼的孙女王丽君。”

他此话完后,忽闻慕容珠在房中哭泣,一时又大感后悔,恨不得冲入房中,好言安慰她一番。

庐山圣母闻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忽地毅然道:“我心中决定的事,从不改变,今晚你非答应这门婚事不可,致于令师妹,你怎么处理都可以,将来我决不找你理论就是。”

意思是说,志豪可以娶二房妻室。

志豪听到慕容珠的哭声,已很后悔,现听到庐山圣母的话,虽感到对不起王丽君,也只有这个办法能两全。

当下,红着脸道:“那太委屈慕容姑娘了,可不知慕容姑娘愿意否?”

庐山圣母道:“我决定的事,也不由得她不愿,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早些登程。”

“不,明天我不能跟你们南下,我先给她一件信物,待我事毕之后,再去慕容庄拜见伯父母。”说着,自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块桃形玉牌,续道:“这玉牌,上面有我的姓名,我师父拾我回山时,是挂在我项上的,大概是我父母的遗物。”将玉牌递给庐山圣母。

庐山圣母接过玉牌,道:“你什么时候可将这事办完?”

“很难说,总之,我决不会中途变卦的了。”

“好的,我相信你,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南下,你如有空,就送我们一程,否则,不送也罢。”

志豪道:“明天我一定来送你们。”

向庐山圣母一揖,告辞出厅。

慕容珠忽地冲出厅来,急道:“你不是说乾坤帮的人跟踪你么?”

一言提醒志豪,心头一震,道:“不错,昨晚我一掌打断戳情娘子的腿,他们大概要找我报仇。”

慕容珠道:“我们几个人陪你回去好么?”

志豪淡然一笑道:“没关系,我若不与他们死拼硬打,他们也无奈我何。”

庐山圣母不解地道:“昨晚你不是说被蒙面人打伤的么,你怎么又会打断戳情娘子的腿?”

志豪俊脸一红,尴尬地笑道:“昨晚我是骗你的,因为我怕你追究原因,泄漏其中秘密。”

慕容珠道:“什么秘密?”

“这事影响甚大,以后再告诉你们好吗?”

慕容珠小嘴一噘,道:“不行,你得现在告诉我们。”

志豪无法,也念及她是他的未婚妻,不会将秘密泄漏出去,遂将他入桃源谷,得悉玫瑰魔女要各派送少女的用意,蒙面人拦劫花车的目的,玫瑰魔女混入考后会场,充当面试官的目的,他昨晚阻白琼芳的目的,详说了一遍。

庐山圣母顿骇道:“原来是为了一条‘黄龙鞭’,乃致闹得天翻地覆。”

志豪道:“据说‘黄龙鞭’是薛仁贵所遗之物,鞭三尺,影三尺,鞭风三尺,威力绝伦,九尺之内,可置人死地。得此鞭者,即可统驭江湖。”

庐山圣母道:“‘黄龙鞭’的传说,我也有所听闻,却不知其埋藏图会在两个少女背上。”

志豪又将图在少女背上的原因说了一遍,并道;“此事如传出江湖,武林少女可要更惨了。”

慕容珠打了一个冷颤,道:“这两位姑娘的父母也太莫名其妙了。”

志豪道:“我很希望得到‘黄龙鞭’,否则,我可无法替师门报仇雪恨。”

庐山圣母道;“你阻白琼芳的用意,则是怀疑她背上有图,恐玫瑰魔女得去是吗?”

“不错。”

慕容珠含着酸意地道:“即使白琼芳身上有图,你是一个男人……”

她话犹未落,屋脊上忽有轻微响动。志豪一震,猛悟及有人隔墙偷听,心中大慌,陡然大喝一声,一式“乳燕穿梁”,跃出院中,同时双脚一顿,纵上屋脊,四下一看,果见两条人影,流星似地飞跃而去。

他认为那两人偷听了他的谈话,若被两人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当下,又大喝一声,拔步就追,欲将两人杀死灭口。

陡然,另一屋脊的暗处站起一人,暴喝道:“高堂主,什么事?”同时随二人驰去。

二人影中一人急道:“快阻止他。”

那人忽又回头,见志豪追来,登时煞势一站,哈哈笑道:“小子,昨晚被你跑了,今晚可跑不了!”

志豪心急秘密泄漏,见有人阻路,不与理会,扑上就是一掌!

那人横地一闪,翻腕也劈出一掌。

这一掌虽未劈着志豪,但也阻了志豪前追。

志豪向前一看,那两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登时大怒,但一打量拦路之人,竟是乾坤帮的一流高手乌龟精吴金贵,不问已知,前面二人也是乾坤帮的人了。

当下,冷笑一声,一招“童子拜观音”出手,劈向乌龟精心脏要害。

乌龟精一时不知破解,被掌风余力扫中肩头,连打了两个跄踉,一脚踏穿屋瓦,“哗啦”一声,掉落屋中。

就在此时,七八条黑影纷纷纵上屋脊,向志豪扑来,刀剑铿锵,喝声震耳,将志豪围住。

志豪环目一扫,见七八人都是慕容珠的护卫,个个眼神奕奕,一脸杀气,似有将志豪碎尸万段之模样!

志豪淡然地道:“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一抖长剑,道:“要你的狗命!”

说着,“唰”地刺向志豪的小腹。

志豪摆腰错步,不退反进,左手一晃,右手一伸,只一招,即扣住那人握剑的手腕,冷笑道:“你们若敢近一步,我即将他这条臂废掉!”

说着,微抖了一下,那人登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剑落瓦面,失去挣扎能力。接着又道:“你们得人报酬,却不尽保卫之责,反勾搭强人来计算你们主人,难道不怕良心责备么?”

“胡说!”

一位五旬老者怒喝道:“谁勾搭强人?我且问你,我们姑娘怎么了?”

“哦!我们可能是误会了。”

松住扣那汉子的手腕的手,继道:“刚才有乾坤帮在此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么,被我打倒一个,正欲捉之审问,却被你们拦住……”

“都是自己人,各位请下来吧!”庐山圣母在院中招呼其请来的护卫。

七八人并非不知志豪系追踪宵小,而是他们恨志豪比恨宵小更甚,欲装糊涂,借机揍志豪一顿,不想只一动手,就被志豪制倒一个,使他们不敢再贸然动手。

现听庐山圣母招呼,更不敢动手了,只好怀着愤怒的心情,跳下地来,也不向庐山圣母询问原由,便各自回房。

志豪跳落院中,道;“我们刚才谈的话,可能被乾坤帮的人听去了。”

庐山圣母喟然道:“一切都是天意,你也毋须过于固执,由他们去吧。”

志豪道:“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下少女可能又要遭殃了。”

顿了顿,继道:“你明天南下,如遇上找图之人,就干脆告诉他们,就说半幅在桃源谷神秘谷主手中,另半幅可能在白琼芳背上,免得他们盲目乱找,殃及其他姑娘。”

庐山圣母点头道:“你这话倒有道理。”

志豪看了看星斗,道:“天已快二更,我要回去了,明晨再来送你们。”

“好,你去吧!”

“慢点!”慕容珠自厅中出来,道:“昨晚师父说你受伤很重,现在好了没有?”

志豪道:“还没有完全好,现正服湘西一手的药。”

“那就在这里住上一夜吧,以免回途遇上敌人……”

志豪忙摆手道:“不要紧。”

慕容珠正要再挽留,却被庐山圣母半笑半嗔地叱道;“喂!你害不害臊,刚订婚,就留他共宿!”

慕容珠连脚一跺,急道:“师父,人家是……”

话犹未完,一溜烟地跑入厅中。

志豪羞红着脸,向庐山圣母一揖告辞,走出华宾客栈。

此时,夜正二更,虽已是二月中旬,但北国春迟,仍是感到夜风挟寒,故只是二更,街上已显得异常寂静。

志豪一面沿街慢步,一面欣赏都市夜景,行至一个拐角处时,突然间闪出一个五旬妇人,矗立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志豪一看,心头猛地一震,不自觉地连退三步,惊道:“是你,你……”

脑筋一动,拔腿就逃。

“哪里去!”志豪只逃出三步,已被那人揪住后领。

志豪心慌意乱,顾不了许多,反来就是一掌。

但,掌只在途中,已被那人扣着肘骨,立感浑身酸麻,失去功力。

志豪武功已臻上乘,怎会只一动手,就被人制住?因失去了战斗勇气,虽身怀绝艺,却施展不出。

只听那人冷笑道:“好个有良心的东西,跟我走!”

志豪肘骨被扣,全身酸麻,不说无能反击,就连挣扎的余力也没有,气急地道;“你要把我怎样?”

那人头也不回,只冷笑道:“我要将你的心挖出来!”

“你松开手,我同你去就是。”

那人不再答话,也不松手,拖着志豪疾走。经过华宾客栈,忽想出口呼救命,欲惊动慕容珠和庐山圣母而来援救,却呼不出口。因为此时的狼狈情形,尤其是不愿被慕容珠看见。而又想到,这人功高莫测,莫奈他何,即使庐山圣母等闻此前来,也无济于事,甚至徒被伤亡。

那人将他拖至城墙下,忽一顿脚,把他提上城墙,再一跳,便把他提出城外,向前面柏林一指,道:“那柏林就是你的墓场。”

走了几步,又道:“这地方风水不错,你能葬身这里,应算是你祖宗有德。”

志豪道:“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杀我?”

“我若早把你杀掉,藏鞭图我应已得了,事情也不会闹出去,还说与我无仇无怨呢!”

话毕时,人已进入柏林。

那人停住脚步,回身面对志豪,冷笑道:“你爱怎么死?”

志豪道:“你先把杀我的原因说出后,由你高兴。”

“好的!”

顿了顿,继道:“我知道你的穴道已被南极老儿移了部位,点不着你,不过,我也不用点你穴道,谅你也无能反抗。”

话落,松开扣志豪肘骨的手。

玫瑰魔女一松手,志豪身上酸麻立退,运功调息了一下,道:“你说吧,我不反抗就是。”

玫瑰魔女道:“我命你不要离开桃源谷,为何不听?”

“我有我的事,我不能在桃源谷老死。”

“你的事是为找寻藏鞭团,是么?”

“这是其中之一,还有替师门报仇,查访我的身世。”

玫瑰魔女冷笑道:“就凭你也要找藏鞭图,我即要杀你,而还处处与我作对,破坏我的计划。”

志豪道:“我怎会与你作对,破坏你的计划?”

“我好不容易取信国泰王,谋得一份考后大会的职务,欲利用职务的方便,觅取藏宝图。不料,你却从中作梗,把白琼芳打伤。我问你,你怎知图在白琼芳身上?”

志豪怀疑蒙面人是他师妹王丽君,不敢实说,沉吟了一会,才道;“我何尝知道图在白琼芳身上?我打她,是因乾坤帮与我有仇,不愿她作皇后罢了。”

玫瑰魔女闻言大怒,右手一扬,欲掴志豪一个耳光。

此时,志豪已不像刚才那样心慌意乱,见玫瑰魔女打来,忙一仰身,同时横扫出一掌。

玫瑰魔女忽然格格笑道:“好哇!居然敢与我动起手来。”

话落掌起,一招“满天星斗”,幻化出十余只手掌,向志豪上中下盘劈来。

志豪大惊,忙一纵身,侧跃八尺,同时展开“梵刹掌法”拼命抵挡。

一时劲风荡漾,掌飚四卷,枝叶乱落,黄尘蔽天,不见星月。

眨眼间,即打出五掌,五招一过,志豪即感不支。因为在华清寺时,玫瑰魔女任他劈了一掌,不但未将人劈伤,自己反被震伤,知道功力与人差得太远。处处闪避对方掌,不敢硬碰。在这情况之下,他能接下玫瑰魔女五招,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他陡然运功全劲,以“普渡众生”招式,劈向玫瑰魔女胸腹间的中庭、分水两大穴,心想:我劈向你穴道,饶你内功再精湛,也不能以反弹之力震伤我。

他念犹未尽,忽见玫瑰魔女双手一扬,硬接他的掌劲,登时大骇,忙收劲侧闪。

但,已嫌迟了一些,虽已闪过对方掌劲正锋,却未闪过掌劲余风,被扫了一下左膀,顿时,左臂全然失去作用。

玫瑰魔女并未乘机追击,格格笑道:“还要打么?”

志豪道:“是你打我,又不是我打你。”

玫瑰魔女道:“我打你是惩戒说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伤白琼芳,纯是阻她考后,怕我看到她身上之图,而非为报你乾坤帮的仇,对不对?”

志豪闻言,暗忖:“她也知道白琼芳身上有图?”

怒道:“你既知她身上有图,就将她捉来就是,又何必与我过不去?”

“我本不知她身上有图,刚才偶尔经这红云庄客栈,听她的护卫谈论,说是从你口中听到的。当时,我即潜入白琼芳房中,欲将她掳走。不料,她师娘已早把她藏了起来,我找了半夜,却未见到他的人影。我在一气之下,故来找你,不料,竟天从人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找着。”

“找着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

“如光为你泄漏有关藏鞭图秘密,我还可以饶了你;但为了你的情义信用,我又不得不杀你,今晚你是死定了。”说着,心头一惨,两串泪珠掉下来。

志豪见她神情,大感纳罕,暗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会有泪,她为何这般伤感?”

只见玫瑰魔女一咬牙,道:“我问你,你还记得你的爱妻么?”

“我的爱妻?”这句话,他听来十分刺耳,也十分新鲜。

玫瑰魔女道:“哼!可怜的梅玫。”

“啊?”他简直把梅玫忘得一干二净了,玫瑰魔女来把“梅玫”二字提起前,他尚以为她所指的“爱妻”是慕容珠,正奇怪她怎会知道他与慕容珠订婚的事时,她却把“梅玫”二宇吐了出来。

他猛地心头一震,方记起梅玫曾强迫他成婚的事,因他心中一直未承认这门婚事,而也未与“梅玫”行过夫妇之道,所以一出谷后,就把梅玫抛在脑后。此时忽由玫瑰魔女提起,虽说他不承认这门婚事,也未与梅玫魔女发生过关系,但他却不敢否认他与梅玫魔女毫无关系。登时,大感不安,惭愧之色,溢于容表,搔手搓掌,不知所答。

玫瑰魔女又滚下两串泪珠,道:“你既已有妻室,为何又与慕容珠订婚,你良心安在?”

话后,竟掩面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更使志豪纳罕,心忖:“我又没有与你成婚,关你何事,竟哭得如此悲哀?真是怪人怪事!”

当下回道:“你怎知我与慕容珠订了婚?”

“也是听白琼芳的护卫说的,他们说,他们在华宾客栈的屋脊上,亲耳听到的,你难道不承认?”

一把声音一把泪,说话时,仍是双掌掩面。

志豪道:“不错,我不否认,可是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管你有可奈何无可奈何,你说,今后你要将我怎么办?”

志豪不解地道:“将你怎么办?你又不是梅姑娘,也非梅姑娘的母亲,与你何干?”

玫瑰魔女别过身来,将脸一抹,抹下一层极为软薄、似纱似纸的白色人皮面罩,回过身来,将胸一挺,脸一抬,向志豪逼近一步,道:“你看,与不与我相干?你说!”

志豪乍见之下,登时脸色大变,愕在当地,目瞪口呆,仿若木鸡。

他做梦也未想到,玫瑰魔女就是梅玫,梅玫也就是玫瑰魔女。他思潮如涌,心头狂跳,血液奔腾,面对着似熟稔又似陌生,似美丽又似丑陋的脸,喉头气噎,出声不得。但在他百感交集的心中,畏惧之感却没有了,因为他知道,梅玫决不会伤害他。

可是,畏惧之感虽除,愧疚之感却涌上来。虽然,他已知道了所谓桃源谷主、玫瑰魔女都是梅玫一人,而把整个江湖弄得翻天倒海的也就是她,他师门的不幸、他师妹玉貌被毁,也是她一手造成,本应是他的大仇人,可是,他俩曾有过同床共枕、肌肤相磨的时候,俗谓“同船过渡三世修”,何况他们有夫妻之名!

他心乱如麻,不知将她当仇人看待,或是当妻室看待才合人情道理?

好半晌,他才惊“啊”一声,接着,连步后退。

梅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你怎么不说话?是否想不理我了?”

“我……我……”百感塞着他的喉头,仍是说不出话。

梅玫热泪盈眶,道:“我知道你要抛弃我,所以我要杀死你。不过,我杀了你之后,我也不独活人间。”

志豪猛力吐出一口闷气,道:“你这又何苦呢?”

“哼!一个女人岂能一嫁再嫁?”

“我们的婚事根本不能算数。”

“为什么?我们已同床共枕,我的身子你已看过了,还不能算夫妻么?”

“我们既未经父母做主,也无媒妁之言,而当时我又在病中,仅凭你一人的安排,怎能算数?”

“我们虽未经父母做主,却有媒妁证人。”

“是谁媒妁证人?”

“悟空是媒妁,超凡是证人。再说,你与幕容珠订婚,也未经你父母允许,也没有媒妁之言呀!”

志豪闻言,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们根本不能结为夫妇。”

“胡说,我哪里配不上你?武功?长相?抑或出身?你说!”

猛力一摇志豪的手臂,继道:“你说,你说呀!”

志豪冷冷地道:“不是这些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你是我的大仇人。”

梅玫一愕,道:“我是你的仇人?”

“你向各派索取少女,弄得人心惶惶,我为救我师妹,遭致满门毁灭,虽非你亲手毁我师门,祸因却是你。”

“这不关我事,说起来,应是你自取。”

志豪冷笑道:“我当然也有错,但如你不向本派索人,我怎会去惩乾坤帮?”

“你若不冒乾坤帮之名,男扮女装入谷,移祸乾坤帮,乾坤帮又哪会杀你师门?”

二人各执一词,你说我错,我说你错,争了半天,仍都不认错。

志豪见争不出所以然来,脑筋一转,道:“好,这件事我不同你争了,可是,你毁去我师妹的脸,这难道也不算是仇?”

“我可以替她除去脸上的字迹。”

“噢?你说我师妹已死在峡道中,此事究竟真假?”

梅玫将头低下,红着脸儿,道:“我是骗你的,其实她并没有死。”

志豪闻言,又兴奋,又气愤,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梅玫呐呐地道:“人家怕你为了她,不肯同人家成婚嘛!”

志豪冷笑道:“你可知道我的病是为她而起的?而你根本就未把我当作丈夫看待。”

“谁说的?”

“事实证明,若你真把我当丈夫看待,岂会将大病在床的我,视若无睹而出门远去,世间有这样的妻子么?”

梅玫羞愧满面,呐呐地道:“我是为了藏鞭图出门的呀,而我曾叮嘱华清寺的和尚好好伺候。”

志豪冷然一笑,道:“我在你心中,竟不如半幅藏鞭图重要,这样的妻子我不要。”

话毕,转身就走。

梅玫一晃身,拦在志豪身前,既悲且怒地道:“笑话,我却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除非你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么?打死你后,我即自劈,也算是永远在一起。”

话毕,高举玉掌,道:“真不要我了么?”

志豪以为她是吓唬吓唬的,逼他与她复好,当下,淡然一笑道:“我从不说假话。”

不防备,也不理睬。

梅玫陡然变劈招为推招,“嘭”地一声,玉掌正印在志豪胸脯。

志豪被击,跄踉后退一步,同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接着,倒地昏厥。

梅玫将志豪击倒后,忽又后悔起来,忙俯身将志豪抱在怀中,一面痛哭,一面用嘴吮吸志豪口中余血,良久良久之后,方仰起脸来,望着月夜苍穹,痴痴出神。

她猛然一震,似想起什么,忙擦去脸上的泪痕,解开志豪的襟衣,检查伤势,只见胸脯有一块口大的紫黑,再以掌在伤处按了一会,发觉内腑虽已受伤,却未破碎,即急将志豪平躺地上,自己盘膝坐好,功运双掌,在志豪胸前慢慢抚揉,替志豪疗伤。

半个时辰后,见志豪的脸色由灰白转为红润,但梅玫的脸色却由红润转变惨白,显得十分憔悴。

她忽然停止抚揉,深吸一口气,将志豪抱起,无目的地慢步而行。

不翘走了多远,又进入一座柏林,忽觉怀中爱人的身子扭了一下,立即停步低头,见志豪悠悠睁开双目。

她芳心狂跳,柔声道:“豪,你觉得怎样了?”

志豪定了定神,又复闭上双目,悄悄地伸手在梅玫肋下一捏。

梅玫冷不防被志豪一捏,“哎呀”一声,登时,浑身软麻,双臂一松,将志豪滑落地上,同时,自己也瘫痪倒下。

志豪吃力地坐了起来,道:“你的心好狠!”

声音沙哑,虽是短短一句话,却费了很大的劲。

梅玫软麻穴被点,动弹不得,想起志豪的无情,不觉泪如涌泉,道:“你的心更狠。”

她脑筋一动,又道:“你不要藏鞭图?”

志豪闻言一震,暗忖:“不错,她已绘出师妹背上的图样,我何不乘机会夺过来!”

心念一落,伸手在梅玫身上抄检。

梅玫微闭双眼,道:“你既不认我是你妻子,怎么又在我身上摸摸擦擦,你懂不懂情理风俗和礼教?”

志豪闻言,忙缩回手来,但也只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在梅玫身上抄检,一下不小心,“沙”的一声,竟把梅玫水绿色的绸质内衣撕破,倏地露出一片白嫩晶莹的酥胸,月光肤色,相映成辉。

梅玫“哼”了一声,道:“你要干什么?”

志豪又忙缩回手来,道:“藏鞭图在哪里?”

“不在我身上。”

“我不信!”又伸手搜梅玫的内衣,在内衣袋里一掏,掏出一条绢帕,展开一看。

“啊?”不自觉地仰身后移,双手微颤,再也不敢抄检。

梅玫悠悠睁开双目,道:“这是你咬破指头,以自己的血所写的誓书,里面言词,我已忘了,请读给我听听好么?”

志豪搔了搔头,道:“可是,你并没有救我师妹出来。”

“你不必强词夺理,你如愿惨遭横祸而毁诺言,尽管去好了。”

“就算我师妹已出险,但你在她脸上挂上两个‘淫’字,你已无理要求我实践诺言了。”

“待我见到她时,我会替她去掉。”

“可是,我的诺言,并没有说与你结为夫妇,只说柔顺你的言意。”

“也成,现在就请你柔顺我的言意,先解开我的穴道。”

志豪暗叹一声,伸手解开梅玫的穴道。

梅玫坐了起来,将衣服遮住晶莹的酥胸,道:“总算你还守信用。”

掠了一下头发,继道:“本欲将你劈死,但我一想,谋害亲夫的罪名太大,即使自杀跟你去,阎王也不会饶恕我的,所以又把你医好。能行动么,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

“你既柔顺我的言意,就不要问。”

“我当时的想法,只是接受你的差遣,替你办事。”

“好,就依你的想法办吧,现在就请你替我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

“同我回去,让我替你医好伤势再说吧。”

站了起来,又道:“走吧!”

志豪也欲站起,忽觉胸内发痛,忙摇头道:“让我运功疗治一下再走吧!”

梅玫瞟了志豪一眼,掏出面具蒙在脸上,恢复玫瑰魔女的面貌,一把将志豪抱起,向北疾驰。

走约五七里路,来到一户农家,伸手敲了几下门,一个老农开门出来,道;“女侠回来了?”

一眼看见志豪,顿时一惊,急道:“他是谁?怎么啦?”

玫瑰魔女道:“是我儿子,他受了伤。噢!请你给我一碗烧酒好么?”

“啊!原来是少爷。好,老汉马上就去。”让玫瑰魔女进入,复将柴门关好。

玫瑰魔女将志豪抱入一间又矮又小的房间。此房没有窗户,非常黑暗,只有一张古老的单人床,床上被褥却还算干净,除此之外,连桌椅都没有一张。

她将志豪放在床上,擦燃火折,点亮挂在壁上的油灯,掠了一下乱发,向志豪嫣然一笑。

此时,老农捧着一碗酒进来,道:“有药么?”

玫瑰魔女接过烧酒,道:“有,谢谢你。”

老农关怀地看了志豪一眼,道:“少爷的伤很重么?”

玫瑰魔女在床头摸出一瓶药丸,一面调药,一面道:“可不是,我就他这么一个小儿子,若非我去得早,我这生无依无靠了。”

说着,将志豪扶起,道:“乖乖,先喝了这碗药酒吧,待会娘再以内功替你疗治。”

仍然一副慈母的神态。

志豪闻言,气得咬牙切齿,碍着老农在侧,又不便发作,而他伤势甚重,如不及时医治,很可能成痼疾,说不得只好忍气吞声,由玫瑰魔女胡说八道,一口气将一碗酒喝尽。

老农道:“女侠真有福,少爷长得好美俊,几岁了,有没有订亲?”

玫瑰魔女笑道:“外表倒满好看,内心却坏透了,连我这个母亲的话都不肯听,今年已十九岁了,还是小孩子似的,谁家姑娘肯嫁他。”

看老农与玫瑰魔女熟稔的神情,显然,玫瑰魔女已在此住了不少时候。

二人又谈了一些闲话,老农方退出房外。

玫瑰魔女扣上房门,抹下面罩,恢复她的本来面目,在床沿坐下,“噗哧”笑道:“豪,你不会恨我占你的便宜吧?”

志豪怒道:“我恨死你!”

“我是不得已的呀!我若不说你是我的儿,我怎能替你疗伤呢?”

志豪闭目不语,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梅玫道:“你把眼睛闭上,可不能睁开,我要换件内衣。”

一方面解衣扣,一面又道:“你既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可不能再看我的身子了,否则,你得非要我不可。”

志豪闻言,暗道:“谁稀罕看你,也好,总算摆脱了她的纠缠,若她真不再纠缠我,就替她办点事也不相干。”

双目紧紧闭着,不敢再看梅改的身子。

“哎呀!你看!”声音惊俱而焦急,似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大事。

志豪心头一愕,不自觉地将眼睁开,登时,一条使人心荡目眩的裸体,映入他的眼帘,即欲闭目不看,却是眼不由主,反睁得更大。

梅玫双手抱胸,在床前蹲下,笑骂道:“好啦!我叫你不要看,你却偏要看,如再敢说不要我,我可真不饶你了。”

志豪忙把眼闭上,俊脸绯红,道:“是你叫我着的嘛。”

“我是叫你看壁角那只大耗子,谁叫你看我身子?”

志豪无言以对,暗叹一声,连叫“上当!”

梅玫穿好衣服,道:“我刚才替你疗伤时,消耗功力极巨,须要休息一会才能再替你疗治。”

志豪睁目看她的脸色,果然苍白憔悴,倏生同情,遂道:“你休息吧!”

梅玫闻言,一头冲入志豪怀中,与志豪睡在一起。

志豪忙向里挪移,急道:“这么小的床,怎么能睡两个人,你另找一个地方休息好不好?”

“新婚夫妇,床铺小一点才好呢。”

“你真不害臊。”

“在丈夫面前还害什么臊?”以手抚揉志豪的脸。

志豪翻身向里,道:“别动了,好好休息吧!”

二人虽同睡在一张单人床,却因志豪受伤,梅玫也因替志豪疗伤,消耗甚巨功力,不一会,即都呼呼入睡,却也未作出不可告人之事。

志豪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睁开双目,见他身旁的梅玫仍在熟睡,鼾息均匀,散发出阵阵幽香。

倏然,他记起慕容珠今晨启程南返,曾答应送她一程。登时,大为焦急,试一运功,伤势好得多了,毋须梅玫替他疗治,即欲悄悄地溜走。

当他刚要下床时,梅玫忽然一把将他拉住,道:“还早嘛,哪里去?”

志豪急道:“不早了,我有急事!”

“什么事那么急?”

“幕容姑娘今晨启程回家,我已答应送她一程。我不能失信,使她挂念。”

梅玫骨碌起来,嗔道:“我也是你的妻子,怎么就不给一点感情?你好不公平。”

“唉!我答应替你办事还不成么?何苦死死缠着我?”

“办事,还不是为你办。”

“为我办?”

“我早已想通了,一个女人即使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变男人。女人终是女人,少不得要结婚生孩子,岂能一辈子流浪江湖?”

“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懂。”

“我准备将我所得的半幅藏宝图给你。”

“啊!真的?”

“我骗你干吗!”

“谢谢你,现在就给我吧!”

“你去想法将白琼芳身上那半幅弄来后再给你吧,免泄漏出去,为人觊觎抢夺,增你麻烦。”

志豪半信半疑地道:“你不是骗我吧?”

“谁骗你!我要办的事,也就是要你去绘白琼芳身上的图。”

“好的,我一定将白琼芳身上的图弄来。”

梅玫沉吟了一会,道:“我在桃源谷等你,到手之后,即回桃源谷,我助你去取。”

顿了顿,继道:“我先告诉你,到手之后,别把我忘了而与你师妹合作,你师妹背上的图,我已更改过了,若不找我,你就别想找到‘黄龙鞭’。”

志豪心头一震,不觉怒道:“你为何那么诡诈阴险?”

话落,怒冲冲地走出房门。

只听梅玫在房叮嘱道:“小心点,不可盲目乱来。”

志豪不予理会,朝城中疾驰。

到达华宾客栈时,已是巳牌一刻了,慕容珠等早已人去楼空。

他怏怏地返怡心园客栈,林芝华和其护卫,均已赴考场了,便进入自己房中,细思诳取白琼芳身上宝贝的方法,但想来想去,都未想出一个好办法。

他运功疗伤一个时辰,午饭后,睡了一觉,感到伤势将近痊愈了,便出店闲逛。一出店门,即听人谈论考后大会已完满结束!正宫是辽王之女莫倩茹,东宫是安国公之女花玉娟,西宫是湘西林氏女子林芝华。

并闻一般人愤愤不平的批评:此次考后,很不公平,莫倩茹和花玉娟并未参加考试,却得了正宫、东宫之位。

又有人道:“这已是很公平的了。自古至今,均无民间之女跃身皇后的,林芝华主掌西宫,已可证明当今对民与官并重了。”

志豪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兴奋,也很惆怅。虽是他无意于林芝华,是因他的环境不允,对林芝华的印象却是好的。

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信步而走,不觉到了红云栈客门前。

他停在街上,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也好,我就探听一下白琼芳是否离去。

走入店堂,对掌柜的道:“老板,请问白琼芳姑娘是否走了?”

掌柜的道:“走了,昨晚四更时走的。”

“啊?”志豪不禁一惊,暗忖:“昨晚四更就走了,若由她返回衡山,我就有梅玫的武功,也难见她的面了。怎么办?我是否要立即追赶?”

就在此时,忽闻一人叫他:“赵小侠!”

他忙一回身,不自觉地惊“啊”一声,连退了两步,道:“是你,你叫我干吗?”

那人一拱手,道:“咱们喝一杯如何?”

志豪脑筋一转,暗忖:“奇怪,他是白琼芳最得力的护卫,为何不保护白琼芳返帮,尚在这里干吗?”

拱手还礼道:“高堂主有何指教?”

高天大笑容可掬地道:“指教不敢,老夫奉本帮帮主夫人之命,与小侠商量一件大事。”神情十分诚挚。

“什么事?”

高天大向店堂扫了一眼,一指窗前一张空桌道:“我们到那边坐下再谈好吧?”

志豪犹豫了一会,心忖:“乾坤帮与我,如水火之不容,他何以对我那么客气,难道他想捣什么鬼?我倒要试试他有多大能耐。”

当下,一摆手,道:“请。”

两人对面坐下,高天大侧首对伙计道:“把最好的酒拿几斤来,菜也弄几样新鲜的。”

伙计额首躬身而退。

高天大笑道:“小侠年纪轻轻,武功就有这样的成就,可说是古今鲜有。再过几年,武林盟主非你莫属了。”

志豪心中纳闷,暗忖:“这老儿明知彼此水火不容,却是一派谄媚甜言,是何居心?莫非想在这酒中下毒,以奸谋置我死地?哼!我身怀能避解百毒的宝珠,岂会怕你放毒?”

念间,也很客气地道:“前辈过奖了。”

高天大道:“老夫已找了你一天,考后场,华宾客栈、怡心园客栈都找过,均未找到你,不想竟在此相遇。”

“前辈找我为了何事?”

高天大四下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就是‘黄龙鞭’藏图的事。”

“啊?”

“这里不是谈话之地,待会请同老夫到城外去大家好好商量。”

“大家?还有谁?”

“没有外人,都是敝帮之人。”

志豪闻言,疑心又起,暗忖:“他们为何与我商量?我应不应该与他们商量?”

高天大顿了顿,又道:“小侠不必疑心敝帮有什么诡计,虽然贵太极与本乾坤不太和睦,但世间没有不可解的仇恨,待会我们好好商量。”

志豪沉思了一会,默然答应。

此时,伙计已端上酒菜,二人一面吃喝,一面闲谈江湖上的轶事和近情,表面上,都很和善诚挚,内心却各怀鬼胎。

饭后,由高天大付账后,便出店南行。

出城后,志豪道;“哪里去?”

“前面十二里处,有一古刹,敝帮之人均在那里恭候小侠。”

顿了顿,继道;“小侠请放心,本帮此次邀请小侠,决无诡计歹念,乃是要与小侠合作,以获得‘黄龙鞭’。小侠若是不信,老夫可以对天发誓。”

志豪淡然一笑,道;“前辈何必多心,即使贵帮真有阴谋,我也不在乎。”

高天大笑道:“当然,当然,小侠武功超凡,就本帮二十余人联手,也非小侠对手。”

二人一面疾驰,一面闲谈,不觉已走出十里之外。

蓦然,传来几声沉远的叱喝,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步静听。

倏地,高天大脸色大变,急道:“声起方向,就是本帮二十余人暂时落脚的古刹真天寺。”

志豪道:“似乎有人正在打斗。”

“不错,一定有人知道了白姑娘身怀藏鞭图,前来掳掠,因而发生打斗,我们得尽快赶去。”

“很可能,走!”二人同时展开轻功,向前飞跃。

眨眼间,即飞跃一里多远。运目前看,果见一座规模不小的古刹。古刹前,烟尘浓浓,隐隐可见人影飞起沉落,喝声震天,劲啸破野,紧张万分。

二人只一看,又继续跃进,到达古刹之旁。高天大毫未犹豫,大喝一声,扑进斗场。

志豪却一顿脚,跃上殿脊,伏身暗处,探首俯视。

只见场中,横竖已躺着三四人,白琼芳的二十余名护卫正围攻一个黑衣女人,那女人背对着他,双脚不停她疾移,倏东倏西,忽左忽右,看不见她的貌相。

志豪好生奇怪,暗忖:“这女人武功好高,二十余人也无法奈她之何,反被她击倒三四人,她是谁?”

倏然,他看清那女人的身法有些近乎太极派的“蝴蝶戏花”,只是比“蝴蝶戏花”更玄奥,更诡谲。

他猛然心头一震,暗道:“她是不是蒙面人?”

意念及此,心头狂跳,不再加揣测,即一跳落地,再一细看——

这一看,真使他喜出望外,这女人不是旁人,而正是他朝夕牵挂的师妹王丽君。

王丽君并未蒙脸,脸上两个紫红的“淫”字,清楚地可以看到,已是满面汗水,娇吁喘喘,似已至强弩之末了。

志豪陡然大喝一声;“住手!”

声如焦雷,震耳欲聋。

围攻王丽君的二十余人闻此焦雷般的喝声,不自觉地跃身后退。

志豪不假思索,一晃身,跳至王丽君身旁。

王丽君侧首一看,娇躯一颤,不等志豪开口说话,即忙双手按着脸上两个“淫”字,顿脚一式“白鹤冲天”,凌空激射,斜身飞出八九丈外。

她这突兀的举动,大出志豪意外,不觉愕在当地,半晌才也一纵身,泻出斗场之外,叫道:“师妹别走,师妹,我有话跟你说。”

一面叫,一面追。

但,王丽君早已没入夜色之中,不知去向了。

志豪盲目追了一程,哪有王丽君的芳踪!便停了下来,如坠雾海,茫然一片,暗忖:“她为什么不肯与我见面,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即使我有错,尽可打我骂我,我也愿意,为何要躲避我?”

他感到十分奇怪,也十分难过,站在一个土墩之上叹息连声。

忽闻身后一人叫道:“赵小侠,请入寺用茶吧!”

志豪一回身,见是高天大慢步前来,急道:“你可知我师妹为何不肯见我?”

“老夫怎会知道!”

志豪倏的俊脸一红,暗地自责:“我真失了神,这不是多此一问么?”不觉又叹了一声。

高天大见志豪神情,便道;“令师妹不肯见你,自有原因,将来自会知道的,何必苦恼?”

志豪点了点头,走下土墩,同高天大返回真天寺前。

原在寺前的二十余人,都未散去,一见志豪回来,都拱手相迎,神情十分友善。

这种反常的情形,看在志豪眼中,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其中有诡计。但他自恃武功高强,并不怕他们的诡计,大大方方与众人招手为礼。

众人一致摆手,让请志豪登阶入寺,由二十余人簇拥着进入大雄宝殿。

殿中神灯明亮,香烟袅袅,十分整洁,却不见有和尚。

中央摆着五六张木椅,戳情娘子端坐上首,见志豪进来,并不起身,却点头含笑相迎。

志豪乍然见到戳情娘子,心头不由一愕,暗忖:“她的双腿已被我打断,只短短两天,就已痊愈不成?”

心中虽是疑惑,却未露形于色,忙拱手道:“前辈好?”

戳情娘子格格笑道:“好什么,我的腿被你打断,还不能走路呢!”

志豪闻言暗忖:“我也谅她不会好得那么快,她既还不能走路而敢与我相会,大概不会有什么诡计吧!”

当下,歉然一笑道:“请前辈原谅,我是不得已的。”

志豪在戳情娘子面前坐下,殿中尚有五六张空椅,二十余人却都不坐,分立在四周。高天大、时震山分站在戳情娘子左右,以防志豪向戳情娘子袭击。

二十余人的表情均很和善,但殿中却潜伏着一股恐怖的煞气,使人有窒息之感。

戳情娘子展颜一笑,道:“小侠武功确非凡响,老身自命两手也还过得去,却被小侠只一招,就扫断双腿。”

志豪道:“请前辈别提了,怪不好意思的。”

“没有什么,今后我们应是自己人了。”

“不知前辈谕召,有何指教?”

戳情娘子道:“首先我要向你致谢。”

“谢我……?”

“不错,谢你打断我的双腿,及把我芳儿也打伤。”

“哦!你是要报一掌之仇么?”急忙凝神聚劲,双目四下扫视,假如一发觉有人举动,即发掌劈向戳情娘子。

戳情娘子格格笑道;“你完全误会了。不瞒你说,你若不打断我的腿和打伤我芳儿,你应早已死了。你若一死,我芳儿背上的藏鞭图,也就不是我们的了。你想,我该不该谢你?”

志豪淡然一笑,道:“现在可知道我为何要打伤令徒了吧?”

“知道了,真谢谢你。”

“令徒已失去了皇后之尊,还谢我作甚。”

“我若早知她身上有藏宝图,哪会叫她考后。”

“你召我,就只为谢我么?”

戳情娘子道:“当然不只是谢你,而要与你合作去取‘黄龙鞭’。相传藏鞭之处,尚有武功秘笈及稀世瑰宝,获得后,我们按价值平分。”

志豪道:“只有令徒半幅藏鞭图,也无法找到藏鞭处呀!”

戳情娘子道:“你不是已有半幅么?”

志豪一愕道:“谁说的?”

“我猜想,即使你没有,也必知道另半幅在何人身上,我们可以联手将那人俘来,然后,同去寻取。”

志豪道:“我也不知另半幅在谁人身上。”

戳情娘子不信地道:“别骗我,你难道不满意我所提的条件么?”

顿了顿,又道:“这样吧,你若肯与我合作,你与本帮的仇恨可以一笔勾销。你可知道,你冒本帮弟子之名入桃源谷,害死本帮多少人?”

志豪道:“可是,你们已把我师父、师叔尽数杀了。”

“我们只杀了你师父、师叔八人,你却害死我们千百人。我们死了千百人尚肯与你谈和,你难道还不愿意不成?”

志豪道;“我不是不愿谈和,而是我不知另半幅团的所在。”

戳情娘子又摇头道:“你若不与我们合作,我敢说你永远得不到‘黄龙鞭’。”

她忽然冷笑道:“而你也很不容易活到明天。”

话中之意,若志豪不说出另半幅图之所在,就要将他杀掉。

志豪闻言,暗地忖度敌我实力,暗道:“看师妹刚才出手掌法和身法,似乎要在我之上,尚也累得气喘吁吁,我若迟来一步,很可能有生命之危,自然我就更打不过这二十余人了。而我内腑伤势尚未痊愈,打了起来,必吃大亏。可是图在梅玫手上,她一定不肯给图让我与仇人合作,再说,所谓合作,也不过是美其名曰而已,水火岂能相容!说不定他们一得到另幅图的下落,就有一场血战……”

只闻戳情娘子又道:“我已知你甚爱我的芳儿,我的芳儿也极喜欢你。宝藏取得后,我一定将她许配给你。”

志豪脸一红,道:“晚辈不敢高攀。”

戳情娘子将脸一沉,冷然道:“那你是不想活了?”

志豪也冷然道:“这倒未必,哼!我早已看清今晚的形势,不论我是否说出另半幅图的下落,也不管我是否与你们合作,今晚均有一场生死之战。”

高天大倏然一改脸色,上前半步,将身子挡住戳情娘子,冷笑道:“小侠真聪明,老实告诉你,既已到这里,已算上当了。”

志豪双目一瞪,怒道:“在下既能来,就能去,我想也没有什么当可上。”

高天大干笑了两声,向众人使眼色,时震山一把将戳情娘子拦腰抱起,同时仰身后退一丈有余,其他二十余人,也一起疾退,殿中,只剩下志豪和高天大两人。

高天大哈哈笑道:“小侠,你已被擒了。”

志豪本待一有举动,即向戳情娘子袭击,不想高天大却似早已知道了他的心,第一个动作就是保戳情娘子,而时震山抱戳情娘子后退的方向,并无出路,故志豪没有追击。他想:“只要戳情娘子不离开这大殿,动起手来,我就占便宜多了。”

意思是戳情娘子断腿未愈,他可转向戳情娘子袭击,使众人不敢全力向他攻击。

听高天大说他已被擒,哪会相信?双目一转,“呼”地劈出一掌,取高天大腰肋。高天大斜地一纵,闪开一丈。

就在此时,殿梁上一人喝道:“看镖!”

志豪仰头一看,大吃一惊,急忙双掌护胸,前扑一丈有余,回头一看,“劈劈啪”,殿中已铺了一片石灰和暗器。

这真是一个歹毒的奸计,他们想活捉志豪,预先派人暗伏梁上,先洒上石灰,然后叫志豪看镖,欲令志豪一仰首,就被石灰制着眼睛,再以镖击他。

不料,那人未料到志豪如此敏捷,出声早了一瞬,竟被志豪逃了。

就当志豪前扑,脚刚落地之时,忽地卷来数道掌飚。

志豪大喝一声,不闪不避,连发三掌,“嘭!嘭!嘭!”把三道掌飚硬碰回去。

只听得三声闷哼,接着,三条人影横射,“叭哒!叭哒”地碰在壁上,落地不动。

高天大高声叫道:“不可与他对掌,用家伙!”

志豪虽一出掌就击倒三人,但他也感到血气浮荡,掌心微麻,心中大惊,四下一看,想走已是不可能了,一咬牙,猛吸一口气,一式“苍龙过海”,左弯右绕,连闪三人,欺到挟抱戳情娘子的时震山身旁,抡掌就劈。

时震山大惊,闪避已来不及了,忙将戳情娘子一甩,出手招架。

“啪”的一声,双方的手腕相触,一时成了较力状态。

时震山乃乾坤帮神堂堂主,内外功夫自有所成,虽非志豪对手,一时半刻,却也不致落败。

就在此时,高天大陡然一掠已过,一俯身,将戳情娘子抱起,向殿外就跑。

志豪见状大急,脑筋一动,突地一翻臂,捉住时震山的右臂,用尽全身之力,猛地一甩。

他这一甩之力,少说也有千斤以上,时震山步子虽然沉稳,也拿不住桩,被志豪甩出一丈五六,落地后,刚好拦着高天大的去路。

志豪将时震山拦挡高天大去路后,旋即跃身前扑,并劈出一掌,取高天大背心。

其他之人见状大惊,五六人发掌对挡,登时,激起一声震天价响,震得瓦梁乱作响,灰尘纷纷下坠。

志豪一人之力,与五六人相碰,饶他内功再浑,也不免吃亏,而又在内伤未愈之时,登时,耳鸣眼花,气血上涌,连退三步,不禁大感惊骇。

他不敢将自己受伤的弱点暴露于形,猛吸一口气压止上涌气血,觅机逃走。

兵书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又云:“攻人之所必救”。志豪懂得这个道理,于是,随即长啸一声,装腔作势,再度向戳情娘子扑去,只是不敢贸然出手。

果然,他这一攻心战法,大起功效,吓得二十余人集力保护戳情娘子,不再把守外出之路和进攻志豪。

志豪见状大喜,却不立刻就走,依然绕着众人乱转。

戳情娘子陡然怒喝道:“田志豪,你真要置老身死地么?”

志豪心头一动,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别激怒于她,叫人反将我围起来,可就难走了。”

念落,身起,一式“乳莺出林”,射出寺外,不敢怠慢,继续飞跃而去。

离寺约五六十丈时,忽见三条人影,向西北疾驰,去势甚速。

他心感奇怪,运目细看,却因距离过远,看不见系何路人物,只似乎当中那人,尚挟着一人。

他回头未见有人追来,掏出梅玫送他的一粒丹丸,纳入口中,即随那三人之后,跟踪而去。

半炷香之后,前面三人渐渐地慢下步程,志豪也减低行速,始终保持四五十丈之遥。

前面三人忽然转向一片起伏的墓地。那片墓很广,纵横数十亩,其中,有苍松翠柏,也有光秃秃的梧桐,却不甚繁密。

志豪恐失去视界,加快行程,缩短距离。

忽见三人停止前行,在一株虬松下四出搜望。志豪忙一缩身,伏在一座土墓之后,未被三人发现。

悄悄伸首前看,见三人已盘坐树下。志豪急利用地形地物,并以极迅捷的速度,跃至距三人不足十丈,凝神静听。

只听一人兴奋地道:“真想不到得手如此轻易。”

另一人道:“我们所以能得手,完全是巧合,若非那姓赵的小子缠着他们,凭我们宇宙三豪的本领,哪是人家对手?”

志豪乍闻宇宙三豪之名,心中大惊,暗忖:“这三个魔头名满四海,阴狠残酷,我今天伤势不轻,可不能大意。唔!听他们之言,像得什么瑰宝,让我看看。”伸颈偷看——

这一看不要紧,胸脯像被揍了一拳似的,“噗通”一声震动,暗自惊道:“啊?他们趁我与高天大缠斗之时,竟把白琼芳掠了出来!怪!白琼芳武功不弱,怎会无声无息地就被人俘虏?”

再运目细看,只见白琼芳娇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已被点了穴道。

志豪惊急交加,心道:“我一时好奇跟踪而来,不想竟发现这等大事,真是神差鬼遣,今晚就拼了性命,势得将她夺过来。”

缩回身子,又服了一粒治内伤的丹丸,脑筋乱转,苦思救白琼芳的方法。

只听一人道:“这妞身上只有半幅图,还有半幅不知在谁身上?”

“我们先誊绘出这妞儿身上图后,另半幅再慢慢查访。刚才听戳情娘子的话意,田志豪大概知道另一个藏图妞儿,明天找他一问即知。”

一个粗眉大眼,高颊塌鼻,十分凶恶,年约四十四五的大汉道:“好!这小妞的图就由我来誊绘,请你们替我到外面放哨。”

此人是宇宙三豪中的老三,姓公孙名龙,性情粗暴,手段甚辣,绰号毒煞手。

老二碎心掌车度,四十七八岁,亦生了一副凶神恶煞之貌,他闻毒煞手话后,旋即冷笑道;“你粗手笨脚的,怎会画图,别弄个功亏一篑。”

毒煞手公孙龙一瞪双目,道:“我画不好,难道你就画得好?”

碎心掌车度冷然道:“拿刀剑嘛,倒高不了你多少,若说拿笔杆,不是吹牛,可比你老三强多了。”

毒煞手怒道:“笑话……”

老大笑面魔君,姓狄名文仁,五旬年纪,脸色自得透青,三角眼,隆鼻梁,三缕黑须,他见老二、老三争着要誊绘白琼芳背上的图,知道二人都看中了白琼芳,藉画图之名,先行苟合,如不及时干涉,势必动起手来,遂急忙摆手,笑道:“二弟、三弟都不要争,不是大哥我不客气,你们都无能誊绘她背上之图,要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若被你们画走样,或少一笔,或多一笔,我们的苦心可自费了。”

毒煞手和碎心掌闻言,都沉默不语,目光却都死死盯在白琼芳身上。

半晌,老三毒煞手力道:“大哥,就由你画吧,不过,我得先声明,我必须在旁观视。”

笑面魔君抚须干笑道:“画此图不同画山水人物,不能有一点差错,应集思凝神,方能不致有误,你在旁监视,岂不影响我的工作么?三弟既不放心大哥,大哥也不画了。”

碎心掌冷笑道:“喂!你凭什么在旁监视?”

毒煞手道:“关你屁事?要你多嘴!”

碎心掌嘿嘿冷笑道:“怎么不关我事,这小妞又非你一人掳来的。”

毒煞手道:“虽非我一人掳来,却是我先看中,我可不能让你们污辱她。”

笑面魔君双目一转,奸阴地笑道:“也不是你先看中。这样好了,我们三人抽签,谁中头签,她就是谁的媳妇儿。不过,却让我画好画后始能与她成亲。”

老二碎心掌道:“对,这样最公平。”

毒煞手道:“我不赞成。”

碎心掌道:“你为什么不赞成?嘿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臭像,也想与她成亲。”

毒煞手本满腔的怒火,奈因自己不会誊图,而又碍于笑面魔君在侧,忍气吞声,不曾发作,乍闻碎心掌这番话,哪还抑止得住?陡然一跳而起,喝道:“姓车的,有胆量就与我对几掌看看,我若输给你,调头就走,决不要这女人。”

碎心掌闻言,也一跳而起,喝道:“来!来!就请你尝尝我姓车的碎心掌滋味。”

笑面魔君忙摆手道:“何必伤和气呢?不过,这样也好,你们谁胜,这妞儿就属谁,我决不同你们争抢。”

毒煞手和碎心掌本来尚有一些顾忌,恐自己以命相搏,笑面魔君却在坐收渔利,此时听笑面魔君一说,立即大为放心,同时跃出一丈之外,都不答话,发掌就劈。

两人都不念兄弟之情,一动手,均即使用绝招,硬碰硬撞,毫不相让。

“嘭!嘭!嘭!”两人一连硬碰三掌,功力相等,无高下之分。三掌一对,两人都感到耳鸣眼花,气血翻腾,却仍不知悔悟,继续硬碰硬撞。

又连碰了三下,两人都被对方震得踉跄后退,同时口吐鲜血,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笑面魔君徐徐站了起来,道:“你们无轩轾之分,怎么办?”

毒煞手摇了摇头,沙哑地道:“不!非分出高下不可!”

猛吸一口气,吃力地站起,一跄一踉地向碎心掌走去,道:“起来!再对一掌试试!”

碎心掌也猛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来!你以为真输给你不成?”也向毒煞手走来。

两人相对走来,直至距二三步,才齐运掌推出。

这一招,双方的掌心已相触到,“轰”的一声,两人同时向后连翻筋斗,各自跌出一丈之遥,登时吐血昏厥。

笑面魔君见状,甚是高兴,哈哈笑道:“你们两人都已昏厥,不能监视我誊绘,这可怎么办?说不得我只好人图独吞了,哈哈……”弯身欲抱白琼芳。

“别动她!”十丈处突然跳出一个英俊少年,雷鞭似的,一晃眼,已跃至笑面魔君身前。

志豪之突然出现,可使笑面魔君笑不出声了,登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

志豪歉然一指道:“对不起,请将她还给我吧!”

说时,一指了指不省人事的白琼芳。

笑面魔君三角眼一翻,道:“你就是田志豪?”

“不错,你乘我缠着乾坤帮二十余人,将她掳来,那怎么成呢?”

笑面魔君三角眼乱转,暗忖:“听说这小子甚是了得,想把两个弟兄撇掉,不想却有渔利之人。怎么办?我就这样将到口的肉和到手的瑰宝拱手送人不成?不!定要想法挽回。”

脑筋一转,立即哈哈笑道:“哦!原来真是赵小侠。太好了,走!我们马上就去找另一个怀图少女。”

志豪一愕,道;“哪里去找?”

“咦!你不是知道那怀图少女的下落么?我们可以合作,请你不必多心,我已是一把年纪,这白姑娘我一定让给你。”

双目一转,突然一招“推窗见月”,倾全力向志豪胸腹推出,欲乘志豪未加防备之时,一举将志豪击倒。

志豪未料到笑面魔君如此奸诈,乍见攻势,不禁大骇,因为内腑受伤,不便与人对掌,但两人距离甚近,若要闪避,绝不可能,不得已,只好抬手对挡。

“轰”一声,田志豪后退一点。

但见笑面魔君却踉跄后退四步。

志豪虽只退了一步,但其内心的感受,却并不差于笑面魔君,甚至有过于笑面魔君,可是笑面魔君却不知道。

志豪暗地调息了一下,道:“好!我们也来分个高下吧。”

笑面魔君一生很少与人硬拼,但现在之势,却是非硬拼不可了,否则,就得让志豪将白琼芳抱走。

脑筋一阵乱转,心忖:“这小子功力虽然精湛,我如不与他硬拼,也许可以取胜。”

当下,奸笑了几声,道:“小侠武功盖世,算了,我不同你争了。”

志豪淡然一笑道:“既这么说,在下就对不起了。”

说着,走至白琼芳身旁,一面暗地留意笑面魔君神情动作,一面弯腰欲抱白琼芳。

就当他双手刚要触及白琼芳娇躯时,陡见笑面魔君错步绕到他身后。

他鼻哼一声,装作不知,待笑面魔君掌出之时,陡然一旋身,不退反攻,一手托着笑面魔君肘骨,同时一记横腿,“叭哒”一声,将笑面魔君扫倒在地,并即一脚踏在他胸脯,道;“你这人好阴险,打不过我,却想暗中偷袭,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笑面魔君哭丧着脸,急道:“我再不敢了,请小侠饶命!”

志豪冷笑道:“你太坏了,饶你不得!”

脚尖微一用力,即封掉笑面魔君中庭、鸠尾两穴,笑面魔君也随即昏厥不省人事。

志豪走到白琼芳身旁,心房不由狂跳,俊脸也不觉飘红,细看白琼芳,见她全身青色,红中带紫,不像被封闭穴道,而是像中了什么迷毒模样。

顿时了然,暗道:“我说她武功不错,怎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掳走,原来是先中了迷毒。我必须赶快替她解去迷毒,以免毒伤精元。”

在宇宙三豪的身上抄摸了一阵,无解毒药,忽记起自己身上有避解百毒的“蟾蜍珠”,即急掏了出来,放在白琼芳鼻孔之前。

他忽又觉得不妥,忙又收了回来,暗道:“不行,她若醒了,必然不听我的话而要离去。”

沉思了一会,继忖:“我何不先点她的穴道!”

旋即点了白琼芳双臂的曲池穴及双脚的涌泉穴,方再将宝珠放在白琼芳鼻孔之前。

宝珠究竟是宝珠,不一会,只见白琼芳的肤色恢复原状,并悠悠睁开双目,一眼看见志豪,登时又惊,又喜,又惧,急道:“你……”

四下一看,无奈四脚酸软,不能运用。

她大感惊骇,怒道:“你癸把我怎样?”

志豪脸露愧红,收回宝珠,道,“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白琼芳双目含泪,道:“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

志豪道:“不是我把你弄到这里的。”

“啊?”她恍忽还记得失去知觉前的情形,不觉又惊又怕,却万分纳罕。

志豪将她扶坐起来,道:“你看这三人是谁?”

白琼芳乍见昏厥在地的宇宙三豪,登时更加惊怕,也更加纳罕,道;“他们是谁?”

“宇宙三豪,是他们掳你来这里的,你难道一点也不知?”

“师娘把我藏在真天寺的密室中,听到你与我的护卫打了起来,我恐你有失,遂自动走了出来,但走至走廊之时,忽闻‘啪’的一声轻响,接着一股异香飘入我的鼻子,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志豪道:“你中了他们的迷毒。”

接着,将他与高天大等人的打斗,及逃出寺后,偶尔发现宇宙三豪背影,一时好奇心起,以及宇宙三豪为要独占你而互打经过的情形,有条不紊地详说……

白琼芳犹未听完这段经过之后,秀脸已变了数种颜色,只听到宇宙三豪要誊绘她背上的图,及要争她作媳妇儿时,已吓得她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惊泪盈眶,几乎昏厥,惊叫道:“不要说了,我不听。”

志豪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还怕成这样?”

顿了顿,一指笑面魔君道:“这鬼儿实在奸诈的可以,他之让他两个兄弟拼命,是要人图独吞。”

接着,继将以后的经过说了。

白琼芳感激地瞟了志豪一眼,道:“谢谢你,我的脚手穴道被点,请你替我解开,送我回真天寺。”

志豪红着脸道:“我……我不想现在送你回去。”

“为什么?”

“我也想誊你背上的图。”

白琼芳急道:“不!不!……”

“我只一誊绘出图,即送你回去,决不欺负你。”

“不行,不行!我不能给你誊绘。”

志豪搔了一搔头,道:“那有什么关系呢?”

白琼芳羞涩焦急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以后我还能嫁人么?”

志豪点头暗忖:“不错,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怎么办呢?我不能为这风俗礼教而不要图呀!可惜我已订了亲,而她又是我的大仇之人徒,否则,就娶她为妻,也不致有辱于她。”

他站了起来,绕着白琼芳慢慢踱步,不时轻拍脑袋,希望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越想越觉事情严重而复杂,不自觉连声叹惜。

只听白琼芳道:“你走来走去干吗?快送我回去,将来我会感谢你的。”

志豪摇头道:“不行,我不要你谢,我只要你背上的图。”

白琼芳哀求道:“相公,你不能害我一生呀!”

蓦地,传来一人焦急的喝道:“快分头找,时堂主,你带二人到那墓地看看,如果没有,就即南下追赶。”

白琼芳只一听,即听出是高天大的声音,即急叫道:“高堂主……”

志豪一震,忙一挥手,点了白琼芳的哑穴,同时一把将她抱起,拔步就跑。

只听得身后一连的喝叫声——

“师妹,你在哪里?”

“芳儿……”

“姑娘!”

“似在那松柏树下,快快赶去!”

志豪忍着内伤隐痛,连头也不回,咬牙拼命飞跃。

这阵飞跃,因在急切之下,没有一定的目的地,不知不觉竟返回北京城下,跳上城墙,侧耳一听,仍隐隐可闻高天大等喝叱之声,显然,已向城中追来。

于是,志豪不敢返怡心园客栈,四下一望,暗忖:“这附近人口稠密,地形复杂,又是低级住宅区域,我何不就在这儿找一家客栈。”

念落,跳下城墙,转弯拐角,走到一条小街。

此时,已将近四更了,但这条小街却仍十分热闹,街灯明亮,行人如蚁,猜拳笑闹之声不绝于耳,洋溢着一股特殊风味。

志豪一面匆匆急走,一面暗忖:“这风气真怪,高级之处还不如低级地方热闹。”

一抬头,见前一栋楼房,门前高挂着“桃花林”的招牌,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桃红柳绿包君满意。”

下联是:“燕瘦环肥宾至如归。”

志豪没有细加咀嚼对联之意,尚以为是一家客栈,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一个花枝招展,厚敷脂粉,年约四旬的妇人,乍见志豪不禁一愕,但随即展开笑脸,道:“哦!请到楼上谈。”

领志豪登楼,一面细看志豪肋下的白琼芳,一面兴奋地叫道:“老姘头,有人送货来了,快来看。”进入二楼花厅。

厅中有一个豹头虎目,胸襟敞开,胸上长着许多黑毛,年约四十四五的大汉。他蹲在椅上,正在喝酒,一看即知是个地痞流氓,他的左右,各站几个打扮十分妖艳的女人。

志豪一入店,就有些怀疑,再见此情形,更是奇怪,暗忖:“客栈怎会有这等不三不四的人?真怪,这些姑娘也不怕羞,见我来了不躲避?”

只听到大汉冷哼一声,向白琼芳瞥了一眼,又向志豪打量了一下,道:“你要多少钱?”

志豪不解地道:“你这是怎么说,我是来住店,并没有什么东西卖给你呀!”

他忽然腰肋剧痛,俯首一看,见白琼芳狠狠地咬着他不放,不由“嗳哟”一声,道:“你为什么咬我?”

那大汉淡然道:“你不是要将这妞儿卖给我么?”

志豪闻言,再一看厅中情形,方始体会出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不由大感惭愧,俊脸飘红,怒道:“胡说!”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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