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一手林枫见志豪神情,很觉奇怪,急道:“小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尽管直说好了。”
志豪返回原位坐下,道:“请恕晚辈直言了。”
“小侠请说。”
“不是我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令侄女欲想高中,希望非常微小,据小可看,不如不去为好。”
湘西一手林枫闻言,脸色倏变,很不愉快地道:“小侠是据何而言?”
志豪淡然一笑道:“考后,名副其实,应是技压群芳,方可得中。据小可所知,令侄女的武功,并不高明,小可不知的不说,单说乾坤一君之徒白琼芳,庐山圣母之徒慕容珠,令侄女已是不及多了。”
林枫忽然哈哈笑道:“小侠究竟年轻,武功虽高,见识却嫌不够。”
“请多多指教。”
“考后只不过虚有其名,貌相才是真正的关键。试问,皇上会要一个母夜叉作老婆吗?”
志豪道:“可是,白琼芳和慕容珠之相貌,并不逊于令侄女呀!”
林枫道:“你见过白琼芳和慕容珠?”
志豪道:“不但见过,而且很熟稔,武功高出令侄多多,文才也很不错,据一般人的推测,在来考的五十六位姑娘中,慕容珠姑娘尚没有多大希望,自然,令侄女的希望也就更小了。”
林枫神情非常不安,搔了搔头,道:“据一般的推测,谁的希望最大?”
志豪道:“白琼芳据首,其次就是辽王之女莫倩茹,安国公之女花玉娟。”
“啊?”林枫忽地变得异常颓唐,将身子往椅子背一靠,老泪出眶,道:“如据你所说,华儿当真无望了。唉!这一个亏可吃大了。”
志豪道:“前辈吃什么亏?”
林枫道:“小侠有所不知,我林家并不富有,此次进京盘缠,除一部分由各亲友捐助外,其他都是老夫出卖田地之款。华儿若不能考中,今后老夫一家十余口的生活可要成问题了。”
志豪故作沉吟,半晌才道:“小可倒有一个办法,前辈如能相信我,并非没有希望。”
林枫一蹴而起,握着志豪的手,急道:“我相信你,什么办法?”
志豪道:“小可教她几技绝招。”
林枫闻言,一腔兴奋,倏然消散,摇头道:“明天就是考期,不行了。”
“时间虽然迫促,林姑娘如肯专心练习,起码可以学会一招,如第一天不碰上棘手人物,就这一招足可取胜,明晚再教她一招,只要她能将这二招练到六成火候,高中的希望可就大了。”
林枫半信半疑,忧喜参半,道:“两招就可以胜白琼芳?”
志豪道:“纵然胜不了她,也不至被她打败,如胜其他之人,可能毫无问题了。”
林枫双掌互搓了一下,道:“好!就这样办,现在就开始吧!”
志豪道:“现在就开始,请收拾一个地方。”
“走!客厅宽敞,就利用这个客厅吧!”
说着,与志豪来至客厅,朝林芝华卧室道:“华儿,到客厅来。”
林芝华走出房门,一眼看见志豪,不由又惊又喜,忙一福道:“赵相公早。”
林枫不待志豪还礼说话,抢先道:“你的武功不行,我请赵相公教你几招!以应明天之用。”
林芝华看一眼志豪,将头低下,噘起小嘴,道:“我不要学。”
林枫不解地道:“为什么?不学不行,凭你的武功,可无法争取后座。”
“我才不愿作什么皇后呢。”
林枫急道:“哎呀!我的孩子,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皇后乃天下之母,金衣玉带何等荣华富贵,将来生得一男半子,立为太子而继承皇位,不但你享福不尽,就是我们林家也有光呀。”
林芝华抚弄衣角,暗自弹泪,不言不动。
林枫顿了顿,继道:“你可知道,伯父为你已把所有的田产卖尽,你不为你着想,也得为伯父着想,再说乡亲父老对你抱着殷切的期望,你愿意令他们失望么?”
“……”林芝华仍抚弄衣角,不言不动。
志豪道:“林姑娘,令伯父之话不错……”
林芝华忽然抬起头来,怨恨地瞪志豪一眼,道:“好!我学,我学,我林芝华就拼了性命,也得与她们一争。”
言语中,蕴含着深厚的恨意。
林枫点头道:“是呀,这才像话。”
转对志豪道;“小侠我就将她的前途交给你了。”
志豪笑道:“小可不藏私就是。”
林枫再三叮嘱林芝华苦练,才出厅办事去。
林枫一出厅,林芝华即冷漠地道:“你要教我什么绝招?”
田志豪见她神情,知道她由爱生恨,内心很不是昧,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所学的几手,也算不了什么,不过……”
林芝华不待他把话说完,冷笑道:“何必客气!”
田志豪不再客气,道:“好,我先教你‘梵刹掌法’中的‘佛法无边’招式。”
话毕,就在厅中,一方面比划,一方面解释——此招有三式,每式都有攻和守,有虚有实,能进能退,变化多端。
林芝华异常用心地听解和观看,她本很聪明,志豪比划过两次后,她竟能跟着比划,而且没有什么错处,只是不能够熟练,运用不出其中之妙。
志豪想不到她心意转变如此之快,甚为高兴,连声赞她聪明。
原来志豪与林枫在志豪房中说的话,她统统听到,当时,她差一点没有气昏。她恨志豪无情,立意要报志豪无情之恨,但无法以报,打他?却打不过他,而她伯父也必责骂她;不理他?更是称了他的意,她可不愿,惟一办法,就是争得后坐,那时,以皇后之权威而报志豪无情之恨,可就随心所欲了。
她在客厅见到志豪时,曾以神情动作表示她的心意,希望懂得她的心情,实践诺言,藉故而去;不想,他不但不去,反帮她伯父来劝她,于是更坚定了她雪恨的心。
敢情这东西,异常微妙,顺则福,逆则祸,正则爱,反则恨,林芝华自然也不会例外。
林芝华的进速,简直出志豪意外,短短一天,她竟学会了两招,只是欠缺火候罢了。
是夜,她一个人在房中又练了好几遍,敢情,她之如此用心勤练,并非为后座之尊,而是为了雪恨之切。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原因是她对志豪已死了心,而学了一天掌法,人也疲倦了,客栈数十客人,只剩下林枫一人无法入睡,因为他精神太紧张了。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服侍林芝华梳洗吃饭,卯时未到,即催着备车启程。
这天,志豪也略修饰一番,换了一套替他新制的衣裳,俨然是个贵家公子,显得格外的英俊洒脱。
他在铜镜前照了一下,手抚两颊,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可不是瘦书生了。”
他和林枫随在香车左右,由其他后卫在前吆喝开路,车声辘辘,引来许多看热闹之人。
车到宫门前,早有宫卫前来检验入场证。之后,林枫扶侍林芝华下车,由志豪一人随护,跟在宫卫之后,步行走入宫门。
举目前看,触目都是亭、台、楼、阁,说不出的雄伟壮观。
宫卫引着三人偏向右走,走了足有半里之遥,才到达考后地点,那是一个大花园,四周围墙高耸,园门有一十二位守卫,个个盔甲刀剑,威风十足。
守卫复验这三人入场证,便由三人自入园内。
园中有一座高约二丈的擂台,台上布置极为华丽,台前有两座八尺来高的看台,这座看台,大概是专设给擂台主持人,及其有关人物之用。
擂台后面,有一间新建的精舍,却不知作何用处。
看台左右两侧,搭起数十个凉棚,每一凉棚都编有号码。凉棚内,有一张圆桌,三张虎皮椅,桌上茶水瓜果,一应俱全,是供各应考姑娘及其监护人和护卫之用。
林芝华一入园门,即有仆役迎上,笑容可掬地向林芝华行礼,躬身道:“姑娘的号码几号?”
志豪代为回答道:“什么号码?”
仆役道:“入场证号码。”
林枫道:“第六十号。”
仆役点头道:“好,跟我来。”
将三人领至第六十号的凉棚前,又道:“这号凉棚只供三位休息,其他之人都不能来。不过,你们也不能到其他凉棚去。”
林枫道了一声“谢”,领林芝华进入凉棚。
这六十号凉棚,距擂台很远,视线却不错,擂台及看台上的动作,均可一一看清。
志豪站在棚前,环视周遭,园中也先到了不少人,却很肃静,气氛异常庄严。
志豪仰首看了一下天色,暗道:“现在只不过卯时一刻,我们已来得够早了,他们却来得更早,可见,他们心情也与林枫一样地紧张。”
他心情奇特,感到这个考后大会有点神秘,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潜伏心中,却说不出其中所以然。
他看了一阵,欲入棚中休息,利用这段时间,再与林芝华讲解“佛法无边”及“童子拜观音”两招的奥妙。
偶一侧头,忽见刚才替他们引路的仆役,又引着三人前来,而正向他走近。
他乍见之下,不禁一愕,暗道:“啊?她也来了。”
欲入棚不与三人相见,却心不由自主,老站在原地。
那仆役引着三人,一步一步地朝他接近,他跳动的心也一阵紧似一阵,俊脸飘红,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瘦老弟,你也选为入园护卫?”仆役引来三人中的黑脸大汉又兴奋,又愉快,而又骄傲地向志豪招呼。
志豪点头道:“三位早。”说时向庐山圣母和慕容珠拱手为礼。
庐山圣母已年逾八旬,看去却只有五旬上下,身穿白衣,面如满月,两目若星,慈祥中含庄严,庄严中带冷漠,使人有欲亲反退之感。
她冷漠地点头,露出一种敌视的表情。
但见慕容珠,她乍见志豪,顿时,又惊又喜还又羞,秀脸飘上两片红云,道:“你也来了?”
志豪道;“是的,祝你金榜题名。”
慕容珠倏地脸色一变,嗔道:“谁要你祝!”
这个钉子,给志豪碰得莫名其妙,他自忖他这个话并没有说错,她怎么那么大的火气?一时窘得不知所措,俊脸也飘上两片红云。
仆人一指六十一号凉棚,弯身道:“这号凉棚是供三位休息之处,里面茶水瓜果俱全,请入内休息吧!”
庐山圣母一挥手,道:“进去吧。”
慕容珠犹豫了一会,侧对志豪道:“你们的凉棚在哪里?”
“六十号,就是这个。”
六十号与六十一号凉棚,是隔壁,相距只有三四步。
慕容珠道:“你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庐山圣母未待志豪回答,急道:“不行,不能让他来。”
将慕容珠推入棚中,转对志豪双目精光一闪,冷然道:“小侠应该自重些,别自讨没趣。”
志豪乍闻此言,不由大为诧异,暗道:“我又没有得罪你,为何对我这等不客气!就是不许我入你们棚内,说话也应该婉转些。”
当下,不觉气生心头,也冷然道;“前辈这话是何意思?”
庐山圣母鼻哼了一声,道:“这里不是我们谈话之地,我只有一句话忠告你,以后请死了这条心吧!”
志豪越听越迷茫,也越生气,尽量抑住冲动,道:“前辈之言,小可仍是不懂!”
“哼!很简单,我劝你以后别再与小徒说话。”
志豪闻此言后,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她是怕我调戏她的徒弟,哼!若我不讲良心道德,四个多月前,我已作了她的夫婿。”
念及于此,勃然大怒,不客气地道:“请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田志豪自问,并没有不苟心意,更没有不苟行动,若非此时此地,倒要向前辈讨个交代。”
庐山圣母冷漠而无理地道:“哼!现在我不与你多说,若小徒不能高中,必唯你是问。”
话毕,又冷哼一声,进入六十一号棚中。
这话,气得志豪心胸欲炸,想要找她说个明白,却因时因地不允许,硬生生地将万丈怒火压下,瞪目不语。
轰天雷走到志豪身旁,拍了拍志豪肩胛,道:“你与圣母的事,俺不知是为什么,不过,俺想也没有什么可气的。嘿!俺手头正松,今晚请你喝酒如何?”
志豪苦笑道:“谢谢,今晚我有事,以后再讨扰你吧。”转身进入六十号棚内。
他本要将“蟾蜍宝珠”还给幕容珠,给庐山圣母无端羞恼一气,竟决定不还她了,暗忖:“她不让我与她徒儿说话,我偏要找机会与她徒儿晤上一面,她要我保证她徒儿高中,我却偏不让她徒儿高中……可是,我以什么方法阻她徒儿高中呢?晤,就这么办。”
当下,在林芝华对面坐下,低声道:“姑娘,我昨天教你的那两招,你练到了如何程度?”
林芝华冷漠地道:“完全忘了!”
志豪知道林芝华说的是气话,并不惊骇,苦笑了笑,道:“我再与你讲解招中的奥妙:两招各分三式,三式中二虚一实。奥妙处是:虚在前,实在后,虚招则进,实招反退,方可诱人上当。
“还有,你内力火候太差,最好不要同人硬碰!”
林芝华小嘴一噘,道:“我偏要与人硬碰!”
林枫很不高兴地道:“华儿,你是怎么啦?”
林芝华娇躯一扭,将背对着志豪,令他尴尬异常。
志豪暗叹一声,心忖:“我是为了什么?受了那老妪的气不算,你还要给我难看……”
他念犹未落,忽闻呼喝连声,由远而近。
他探首棚外,见一伙锦衣大汉,维护着一个七旬官人进园而来。
志豪心忖:“这老人大概就是擂台主持人了。”
但见那人,方面大耳,五绺白须,一副不怒而威之相。老人身后,有六七个官服老者及四个平民老人,四平民中,有一个人是五十多岁的妇人。
一行十余人,由二十四个锦衣大汉,护上擂台前的两座看台。
七旬老人就是擂台的主持人国泰王,他顿着礼部侍郎龚信康,及一个平民老人和那老妇,在右边看台落坐,其他官民,均在左边看台落坐。
志豪乍见那伙人,不禁一震,接着,心头狂跳,毛孔收缩,频打冷颤,连声叫糟!
他并非怕那些大官的威风权势,而是惊骇那个平民老妇——她就是桃源谷的神秘谷主玫瑰魔女。
她禁止志豪出谷,曾对志豪说过,志豪若私自出谷,必将志豪处死,不想会在这里看见她。
忽闻旗牌官高声叫道:“卯时三刻到,考后大会开始。”声音宏亮而严肃。
此声一落,园中倏然骚动起来,但随即又静止下来,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考后主持人国泰王站了起来,抚了一下银须,说了几句关于此次考后大会的规矩,内容是:“打斗时候最好点到为止,但如失手伤亡,也不追究,考试分三天,第一二天初赛,第三天决赛,初赛前须经过面试,如面试不合格者,不准参加武试,被免参加武试者,也不吃亏,钦赏白银五百两,金钗玉环各一副;并规定第一天初赛,系一号至三十二号,第二天,三十三号至七十六号,三十三号以后者,如不愿意在此观看,可以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话毕后,侧身向玫瑰魔女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几句话。玫瑰魔女即躬身含笑下台,走向擂台后面的精舍。
只闻旗牌官道:“第一号陈佩芳,第二号陆倩倩,请到擂台后之面试厅面试。”
志豪见玫瑰魔女进了擂台后的精舍,又闻旗牌官叫姑娘往那精舍面试,心中顿起怀疑,暗忖:“玫瑰魔女到精舍去何干?难道受聘为面试官?她是个武林魔头,懂得什么?”
他对这个考后大会,早有怀疑,并感透着神秘,不由自主地侧首对林枫道:“前辈,要什么条件的姑娘方可参加考后?”
林枫很神气地道:“规定中:家庭清白,体健貌美,懂武功,十六岁至十八岁者,均可参加,华儿决不致受这个淘汰的。”
志豪闻言,低首自语:“懂武功,十六岁至十八岁……”
他有所怀疑,心忖:“这条件与玫瑰魔女向各派索取少女的条件一样,而玫瑰魔女竟然在此出现,且担任面试官,难道……”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这事太严重。
又闻旗牌官道:“第一号陈佩芳不合格,第三号邢月娥去面试厅面试。”
志豪探出头来,想看看不合格的陈佩芳长相如何,却被许多凉棚挡了视线,只见有好几位姑娘悄悄退身出园,大概是三十三号以后者。
忽闻庐山圣母道:“我们的号码在明天,回去休息吧。”
轰天雷道:“看几场再走,回去那么早干吗?”
庐山圣母道:“有什么好看,走!”
不一会,即见庐山圣母拉着慕容珠的手,走出六十一号凉棚,轰天雷随向后园门走去。
轰天雷背负大砍刀,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一眼看见志豪,急忙将手中的苹果掷来,道:“瘦老弟,你吃一个吧。”
并向志豪使了一个脸色,才急急跟上慕容珠身后。
志豪接下苹果,正欲骂轰天雷馋嘴,但见他眼色,即将到口的话咽下,低首一看手中苹果,是破开又合回去的一个苹果,分开一看,里面竟夹着一张折了数折的纸条。
拆开一看,不禁一愕,忙将纸条纳入怀中,心中十分不安。
忽闻旗牌官道:“第二号陆倩倩、第三号邢月娥开始武试;第四号杨茵,第五号张素贞,入面试厅面试。”
蓦地,人影一晃,陆倩倩跃上擂台,见她身穿青色劲装,杨柳细腰,倒也有几分人材;随后,邢月娥也跃上擂台,她是穿着紫色劲装,身材面貌,可算上乘之选。
二人只微微一礼,即打了起来;陆倩倩使的是“玄女掌法”,邢月娥使的是“八宝拳法”,拳来掌去,激起阵阵香飙,瞬问,即打出十招之外,不分轩轾。
志豪摇了摇头,暗道:“就此身手,也想夺后。”
忽闻林枫在他身后低声道:“小侠,这二女比华儿如何?”
志豪淡然一笑道:“两人联手,也难走过华姑娘一招‘童子拜观音’。”
林枫道:“我们回去吧,藉今天之暇,再教华儿一招。”
志豪怀疑玫瑰魔女有所目的,本想在此呆下去,但转念一想,心忖:“即使她是在找寻藏鞭图,在此也不能发作,不如先回去,慢慢想法破坏她的诡计。”
当下,点头道:“好的,我们现在就走。”
三人返回怡心园客栈,志豪连自己的房门都未进,即在客厅教林芝华掌法,直至午牌后,才返回自己房中。
一入房,即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希即阻白琼芳面试。”
与前晚的留条一样,没有头,也未落款,志豪一看即知是蒙面人所留。
现在他可以确定,蒙面人绝非玫瑰魔女了,并也可确定,若他师妹未死,就是他师妹,否则,就是梅玫。
不过,他很奇怪,若说是梅玫,她非常爱他,并要嫁给他,且曾衣不解带地服侍他几夜,何以不敢见他;若是他师妹王丽君,这等行动,就更令他费解了。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细思:“前晚她要我想法使白琼芳落第,今天要我阻白琼芳面试,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与白琼芳有仇?使他落第,我可以利用林芝华打败她,但要阻她面试,可非易事了,皇后何等尊贵,她怎肯不参与竞争?”
倏然,他有所醒悟,暗道:“啊!那蒙面人也是找寻少女背上之藏鞭图,她莫非已知图在白琼芳身上?果真白琼芳身上有图,我可真要想法阻她面试了。”
他忽又迷茫起来,心忖:“面试,面试与其背上的图有何相干呢?唔!玫瑰魔女为面试官,难道其中有蹊跷?不错,也许是藉面试之名,检查各少女背上有无纹图。”
他心念及此,不觉冷汗直冒,大为不安。
他随手将纸条纳入怀中,不觉触到轰天雷夹在苹果内送来的那张纸条,掏出细看了一番,不自觉地暗叹一声。
原来那张纸条是慕容珠写的,她约志豪于今晚四更,在华宾客栈后的一株大树下相会。
他自忖:“也好,我就去将宝珠还她,同时,一问她,她师父为何对我仇视。”
午饭后,看林芝华练了不一会的掌法,指正了她几个动作后,返回房中,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索如何阻止白琼芳面试,暗忖:“若白琼芳身上有图,而玫瑰魔女混入考后大会,是为找怀图少女,无论如何亦得阻她面试,可是我以为什么办法阻止她呢?……告诉她玫瑰魔女的阴谋?不行,如此事泄漏出去,玫瑰魔女不会放过我,而天下少女将全要遭殃了。”
他又思索了一会,再忖:“前晚那蒙面人叫我向白琼芳求婚,又叫我强奸她,唔!向她求婚,她绝不会答应。甚至会骂不自量,无廉耻;强奸她,如能得手,倒是一个阻止最有效的办法,只是手段太辣,行为也太下沉了;但除此之外,尚有什么好的方法呢?
“幸好她是排于明天,让我今晚会她一会再说,如她肯听我劝,放弃夺后之举,当没有麻烦了,如她不听,噢!打伤她也成,对,打伤她,让她走路都感困难,那还能与人争夺后座。
“打伤她并不难,但要获她身上的藏鞭图,可就难了,如奸污她,虽不易,得她的藏鞭图,却比较易了。”
想到这里,白琼芳婀娜的倩影,美丽的脸孔,冷傲的态度,幽怨的目光,寂寞的情意,种种神态,像走马灯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闪过他的眼帘,令他大感内疚。
“赵少爷,外面有人找你。”伙计在门外低叫。
志豪一震,道;“谁?”
“是一条极凶恶的汉子。”
“啊!”他知道轰天雷来找他,他还不知华宾客栈的座落,正好藉机一问,以便晚上赴慕容珠之约。
当下,推门出房道;“他在哪里?”
伙计弯腰道:“在会客厅。”
志豪应了一声,匆匆来至会客厅,果然是轰天雷,忙拱手道:“轰天兄,什么风吹你到此?”
轰天雷指着志豪鼻子,道:“你的记性比俺还坏,刚才我不是对你说过,今晚请你喝酒么?”
“哦!我真忘了,这样吧,今晚算我作东。”
轰天雷想了想,道:“也好,刚才俺遇见一个乡亲返乡,俺的钱都请他带给俺老娘使用,所剩不多了,以后再请你吧。”
志豪道:“没有关系,走,到哪里去?”
“到红云庄去,那里的酒特别好,又便宜,地方也大,今晚没事,咱们好好喝一顿。”说着,领先走出店门。
红云庄是家大客栈,附设有饭店,二人找了一个靠窗座位,叫伙计拿来酒菜,一面喝一面闲谈。
志豪道:“你住在哪里?”
轰天雷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酒,道:“华宾客店。”
“华宾客店在哪里?”
“南门街,靠城墙,城外是田野,风景极好。”
志豪点了点头,道:“这客店不小,有没有考后姑娘住在这里?”
轰天雷一面吃,一面道:“有,乾坤老魔之徒就住在这里。”
志豪心一震,暗道:“真巧,我正愁找不到白琼芳,想不到就在这里。”
轰天雷喝了一杯酒,又道:“你可知道乾坤老魔是谁么?”
“是不是乾坤一君?”
“就是他,嘿!那老儿天下无敌,听一般的猜测,他的徒弟是争夺后座最有希望的一个。”
“据我看,你们慕容姑娘也很有希望。”
轰天雷一拍桌子,道:“别谈她,算俺倒霉瞎眼,投到她门下去。”
志豪不解地道:“那是为何?”
“那小妞武功倒不错,可是脾气太怪,连皇后也不愿做,俺想让她提拔提拔,可没希望了。”
“她不愿当皇后,为何又来考?”
“是她师父逼她考的,俺看,她即使肯考,也不会卖劲。刚才,俺听她师徒俩在吵嘴,不知怎的,会拉到你瘦老弟身上。喂!俺问你,你是不是与她有私情?”
志豪又是一震,道:“谁说的?”
“圣母说的。”他忽然四下看了一下,凑至志豪耳畔,低声道:“你知道俺邀来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
“圣母叫俺把你灌醉,将你杀掉。”
志豪“啊”了一声,半信半疑地道:“有这等事?”
“俺骗你就是王八蛋,她说你勾引慕容小妞,使她神魂颠倒,日夜记念着你,若不将你杀掉,她绝不肯卖劲,夺取皇后,不但断送她徒儿的前途幸福,俺等护卫,也无出头之日。”
志豪闻此言之后,内心真是百感交集,感慕容珠的坚贞多情,感轰天雷的仁义侠心,却恨庐山圣母的名利心重,手段毒辣。
他内心虽难过万分,却未露于形色,淡然一笑道;“你为什么不把我灌醉将我杀掉?”
轰天雷巨目一瞪,道:“你把俺当作什么人,俺虽目不识丁,却也懂得江湖义气,以前俺误会你是蒙面人的帮手,把你害惨了,俺良心十分不安,很想请你喝一顿酒,以表示俺的歉意,却不是无空暇,就是手头紧,岂能暗中害你?”
志豪道:“你不希望慕容珠登后座么?”
“若你老弟真与慕容小妞有私情,俺倒希望你们能结合,自古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即使她当了皇后,也不定会叫俺去做大官。”
志豪点头道:“我与她不能说私情,乃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
他只顾说道理,一时急忘了以后的烦恼,接着,将四个月前,他往慕容家庄借宿,凑巧救了慕容珠的事说了一遍,并且自怀中掏出“蟾蜍宝珠”,道:“这是慕容员外给我的信物,兄台乃是公道人,事非曲直,你自己去评吧!”
轰天雷闻言,不管志豪之言是真是假,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这老妪的名利比俺还重,让俺去替你向她理论。”
说完,举步就走。
志豪忙将他拉回来,道:“也难怪她,哪一个父母不想让子女出人头地,如慕容姑娘有志向上,我决不反对。”
“你不反对,俺可要反对。”
“不关你的事,由她去吧。”
“怎么不关俺的事,俺是你的朋友呀!”
“你既认是我的朋友,就该听我的劝,不必多管闲事。刚才你给我的那个苹果,里面有一张纸条,是慕容姑娘叫你给我的么?”
“不错,但俺不知道里面有条子。”
“她叫我今晚四更,在你们客店后的大树下相会,有话对我说,你回去切不可将事情闹出来,否则她就无法出来了。”
轰天雷闻此言后,才消了肚里怒气,道:“好,俺替你们作眼线好了。”
“圣母叫你来杀我,你没有杀我,回去怎么说?”
“俺就说没有找到你。”
志豪点了点头,道:“喝酒吧,噢!有没有听到今天考后的消息?”
轰天雷道:“俺护慕容小妞回店后,又回去看,三十二位姑娘,午牌前就已比试完毕。”
“那么快,取了几名?”
“只取了三名。”
志豪怀疑地道:“只三名?”
轰天雷道:“擂台规矩,一人须一举打败两人,始可算胜,结果只有三人连胜两场。”
志豪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暗忖:“只取了三名,若能阻白琼芳参与,慕容珠又不欲争取,林芝华可大有希望了。”
探首窗外一看,日已落山,暗忖:“现已快入夜了,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白琼芳呢?”
当下,向轰天雷看了一眼,见他已有八成醉了,遂道:“轰天兄,你已经醉了,不可再喝啦。”
轰天雷巨目一瞪,道:“笑话,俺胡雄,从未喝醉过,今天这点酒,岂会把俺喝醉?”
志豪已摸着轰天雷性格,即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今晚我与慕容姑娘的约会,全靠你成全,你若喝醉,那不糟了么?”
轰天雷生性耿直,热心,尤其重信义,一闻志豪要他帮助,十分高兴,立即将酒壶一推,道:“好,俺不喝了,俺这就回去。”
话落身起,举步就走。
志豪看着他的背影,点头道:“这汉子虽然鲁笨,却是个可交之人。”
轰天雷走后,他独自闷饮,细思与白琼芳见面的方法。他想到,乾坤帮高手如云,与白琼芳北来的必为百中选一之人物,若有不慎,很可能有场血战,甚至有生命之危,这倒不要紧,如传扬出去,说不定又要被人认为蒙面人的帮手了。
他忽然点头暗道:“我这样试试看,如不成,再想其他方法。”
当下,叫伙计拿来文房四宝,写道;
“师姑台鉴:韶光似箭,日月如流,松田一别,倏忽数月,谅玉体健康,万事如意,为祝为颂。
师侄自别北走,然时不在难中,几经险诈古人,然,无论在任何时地,任何处境,均无不在怀念着你。
欣闻参与考后,不胜雀跃,想以花容玉貌,武功压群芳,必然高中,特此预贺。
兹有要事一桩,欲与师姑一晤,见字,恳即莅饭堂为感。”下署名为师侄赵光。
将信交给伙计,道:“伙计大哥,请你将信交给白姑娘,等她回过话再走。”
伙计忙摆手道:“白姑娘的房中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茶水饭菜,均由她的护卫自理,小的无能效劳。”
志豪脑筋一转,淡然道:“我是她的弟弟,她见信后,必定重重地赏你。”
伙计听得有偿,竟不疑志豪有诈,接过信往里就跑。
伙计走后,志豪忽然感到此信写得不妥,暗忖:“我与她虽然曾耳鬓厮磨,并辔千里,但她那时不知我的身份,而我的一切行动,她都已知道是虚伪的,即使她为念我有恩于她,允与一见,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前来呀!”
他连拍了几下脑袋,自责道:“我自问我并不傻,为何今天做事竟那么傻?不行,我得赶快走,别让她的护卫发觉,闹了起来不方便。”
他正欲叫另一伙计算账时,那送信伙计皱着眉头已走了出来。向志豪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说话。
志豪见伙计神情,很感歉疚,尴尬地一笑道:“伙计大哥,我妹妹有什么话要说?”
伙计十分气怒,却又不敢发作,冷然道:“公子这玩笑开得倒真不小,幸得白姑娘的监护人和护卫均适在用饭,房中只有她一人,否则我这条命早就被你害了。”
志豪道:“哪有那么严重?”
伙计怒道:“白姑娘说,你不是她弟弟,你是宵小,流氓,大骗子,叫你立刻滚,否则,即令她护卫拿你见官。”
志豪俊脸飘红,道:“你相信她的话么?”
伙计轻蔑地瞥了志豪一眼,没有答话,但其神情却好像是说:“我不管你们闲事,请算账滚吧!”
志豪理会他的心意,遂道:“好,算账吧!”
伙计仍是冷然道:“九钱一分。”
志豪递给他一锭五两的白银,道:“不用找了,多的算是你送信的酬劳。”
伙计闻言一愕,未想到志豪竟这等大方,顿时,满腔怒气,一扫而空,弯腰曲背,眉开眼笑,千谢万谢,哪还敢把志豪当作宵小、流氓、大骗子看?
志豪走出饭店,又挖心苦思,直至返回怡心园客栈,仍未想出一个与白琼芳见面的方法。
他忽然一咬牙,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何妨再乔扮一次女人。”
当下,来至林芝华房中,见林芝华和林枫正在谈话,当下说了一遍今天考后的消息,道:“林姑娘,请借你的衣服给我。”
林芝华道:“你要我的衣服何用?”
志豪神秘一笑,道:“替你打强敌。”
林芝华和林枫同时不解地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你们别问,今晚我若能胜,后座非姑娘莫属了。”
林芝华冷笑道:“我若真能身登后座,恐怕对你大有不利呢。”
林枫道:“这是什么话,若能高中,功劳都是赵小侠的,你不能忘恩负义,必须好好提拔他,怎会对他不利?”
林芝华鼻哼了一声,随手取一套衣服,掷给志豪,道:“拿去吧!”
志豪略看一下,道:“还要一副头上戴的东西和一条头帕。”
林枫十分纳闷,道:“你竟要这些东西何用?”
志豪道:“我自有用处。”
林芝华将一个乌木箱递给志豪,道:“里面什么都有,要什么尽管拿去。”
志豪打开箱盖,里面金钗、玉环、项链、花朵,什么都有,他取了一朵红花和一支金钗,道:“有这两样东西就成,其他不要了。”
随手拿了一块头帕,匆匆走了出来。
返回自己房中,将门扣上,第二次将自己扮成一个女郎,在铜镜前照了一下,恐被熟人见了讥笑,便由窗口穿出,跃上屋脊,展轻功向红云庄客栈奔去。
到达红云庄客栈时,已初更之后了。
他趁无人注意之时,悄悄飘落街上,仿照他师妹行路的忸怩姿态,进入红云客栈。
替他送信的那伙计忙迎上道:“姑娘要宿店,还是吃饭?”
志豪忸怩作态,捏声道:“我要找我妹妹。”
“啊!令妹是谁?”
“白琼芳,请带我去见她。”
伙计见志豪穿得华丽,人又长得美,不移有诈,忙躬身道:“好!好!请跟我来。”
这红云庄也与怡心园一样,一片平房,建筑和布置,均不亚怡心园。
经过一条迤逦回廊,来至一座画阁之前,此画阁甚小,只有一厅三房,却十分幽雅华丽。
伙计轻敲了两下画阁大门,道:“有客人要见白姑娘。”
“吱呀”一声,大门开启,出来一个五旬老者,双目电光一闪,冷然道:“姑娘贵姓?”
志豪见老者目光,不觉心头一寒,暗道:“这老儿的内功好精湛呀!”
忙一福为礼,羞答答地道,“小女子姓白,叫琼芬,是琼芳的姐姐。”
老者目光又闪了一下,向志豪上下打量,吓得志豪即将头低贴胸前,双膝弯曲,以罗裙遮住他的大脚,恐老者看出破绽,心头狂跳,暗道:“这老鬼做事真老练,我不能给他识破。”
当下,又道:“请问老前辈,我妹妹是住在这里么?”
老者吟了一会,道:“你是她姐姐,我怎么从未听她说过有个姐姐?”
志豪送自琼芳回衡山时,曾听过白琼芳说过她的身世,知道白琼芳也是个身世迷难的孤儿,遂道:“我妹妹自小失踪,家父母找了她好几年,都无消息……”
“高堂主,叫她进来。”此声甚是冷漠,出自厅中,志豪即听出是一个女人的话音。
高堂主忙一侧身,一摇手,道:“姑娘请!”
志豪低头进入阁厅,来到一间布置极为绮丽的花厅,偷眼一看,见白琼芳淡妆素抹,风姿卓绝,与一个年约四旬,风韵犹存的妇人并坐窗下,同时以奇特的目光向志豪看来。
志豪心情很紧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倏地脑筋一转,微抬秀脸,将神态变得十分冷漠,看了看那中年妇人,对白琼芳道:“你就是白琼芳妹妹么?”
白琼芳脸色苍白,娇躯微抖,似乎她这个从未见闻过的姐姐之突现,感到万分惊奇,也万分激动,慢慢地站立起来,颤声道:“你是我姐姐?”
志豪走上前去,一扬手,掴了白琼芳不重不轻的耳光,同时嗔道:“你好没教养,见了我还不施礼。”
白琼芳未防这陌生姐姐出手打她,一时闪避不及,竟被打得左颊火红,肿了起来,连打了两个踉跄。
中年妇人忽地站了起来,喝道:“你怎么动手打人?”
志豪冷道:“一则怪她无礼,二则怪她苦了我父母。”
话毕,双手掩面,假哭起来。
志豪这惊异的表演,真取得了两个女人的全信,白琼芳不但不恨她姐姐,反扑上来搂着志豪,激动地道;“姐姐,请你原谅,我不知你是我姐姐,真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姐姐。”
志豪将手也把白琼芳抱着,二人脸贴脸,使力磨擦,互抱而哭,只是志豪却非真哭。
他脑筋一转,暗忖:“我若此时将她击伤,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若要知她身上是否有藏鞭图,却不可能。若她身上没有藏鞭图,将她击伤,令她不能考试,失去皇后之尊,不是太缺德么?而必要惹起一场血战。”
他偷眼一看旁边的中年妇人,见她虽冷若冰霜,但其双目也有点湿润,显然,也受了这悲喜场面所感。
志豪继忖:“我不能随便下手,她既已认我为姐姐,今晚必留我与她共眠,待会再作道理。”
只听那妇人叹一声,道:“芳儿,别哭了,你们姐妹相逢应该快乐才是,为何哭个不休!你姐姐也许还没有吃饭,先请她去你房中谈谈,我叫人弄饭给她吃。”
白琼芳抬起糊涂的泪眼,道:“姐,你吃过饭没有?”
志豪尽量避免与她对视,藉擦泪之由,别过身来,道:“吃过了,不要麻烦啦。”
“姐,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我也是来考后,听说你最有希望,我叫人一探听,才知你就是爹娘找了十余年的妹妹。”
白琼芳惊喜道:“啊!你也是来考后的。姐,爹娘来了没有?”
“我想洗个脸,待会再告诉你吧。”
白琼芳道:“好,到我房里去。”
拉着志豪的手,一跳一蹦地进入一间十分宽敞,而十分华丽的房间。
中年妇人见二人进了房间,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声。她这声叹息,充满着寂寞的情意,听在耳中,感到无限的凄凉,她是什么人?何以而悲叹?
她侧首对高堂主道:“你去叫伙计弄点酒菜,给她们姐妹庆祝一下。”
高堂主双目一转,向中年妇人一招手,低声道:“夫人,请借一步,属下有个疑团。”
“什么疑团?”跟着高堂主走出花厅。
高堂主瞥了花厅一下,低声道:“这个白姑娘,属下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我见她走路非常蹩扭,仔细一看,她的脚竟不像一般姑娘的脚,而像是男人的脚。”
中年妇人突然一笑道:“你说她是男人?”
“我有这个怀疑。”
“你别胡扯,世间哪有这样美的男人?”
高堂主点头道:“是呀!就是因为她长得美,所以我不敢贸然动问。不过世间往往有许多事都出人意外,夫人你仔细问她一下看。”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道:“要是她有所假冒,饶她十余条命,也逃不出我的‘戳情掌’!”
话毕,返回厅中,凑至白琼芳房门前,耳贴房门,凝神静听。
只听白琼芳道:“姐,爹娘也在晴春客栈么?”
“是的,只是二位老人家一到北京,就都生病,所以才让我来找你。”志豪答声。
“爹娘患的是什么病?重不重?”白琼芳焦急地问。
“受了风寒,不轻,今天赴考都不能陪我。”
“糟,我的考期是明天,我师娘恐怕不肯让我去。”
“你必须去,否则,二位老人家哪能放心。”
“好,让我去问问师娘看。”
中年妇人听到这里,忙一仰身,退至窗下,脸朝窗外佯装沉思。
“呀”的一声,房门开启,白琼芳碎步由房中出来,走至中年妇人身旁,道:“师娘,我爹娘住在晴春客店,现正生病,我可以去看看他们么?”
中年妇人笑道:“这是你的孝心,我岂可阻止你呢?……”
白琼芳喜出望外,不等她师娘把话说完,急道:“真的,我现在就去。”欲回身入房。
中年妇人忽然喝道:“慢点。”
“师娘有何吩咐?”
“你先在这里坐下。”
说时,指了指窗下的乌木椅,转对房门道:“白大姑娘,请出来,老身有话请教你。”
志豪怀着跳动的心,由房中出来,忙向中年妇人一福,道:“请恕小女子失礼,敢向老前辈请教。”
中年妇女和颜悦色,道:“我一生未生育过儿女,芳儿虽是我丈夫的徒儿,我却把她当我女儿看。可是,她的身世我还一点不知,请告诉我一点好么?”
话间,不停地向志豪上下打量。
志豪闻言,心头跳得更加厉害,暗道:“糟,我只知道她是孤儿,其他一切,我都茫然不晓,怎么答她呢?若答错了,不是要露出马蹄么?”
但在此情况下,又不能由他不答,遂呐呐地道:“听我爹娘说,她失踪时……只有……只有两岁……”
中年妇人忽然格格笑道:“我拾到芳儿时,她还未满一岁,大姑娘大概记错了吧?”
顿了顿,继道:“你没有听你父母说过,芳儿是怎么失踪的?”
志豪闻此言后,知道这妇人看出破绽,已起怀疑之心,顿时,大为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把白琼芳击伤,暗忖:“她既起了疑心,迟早都被她认破,管他,就乱说一通吧。”
当下,不慌不忙地道:“我妹妹是在衡山县看花灯时走失的。”
中年妇人又格格道:“芳儿是人家的弃婴,她怀中有她父母的信和一块玉牌,信中有她的出生时辰和姓名。据你所说,芳儿并非令妹了。”
她这些话,也是临时编造的,但志豪却无法知晓。
志豪佯装一愕,道:“哦!这可能是我弄错了。”
中年妇人笑容可掬,一面向志豪走近,一面笑道:“不错,不错,你们俩前生注定是姊妹,虽非共父同母,却可结拜……”
她话犹来完,突然一伸手,疾抓志豪肩井穴。
志豪心头一震,急忙运步闪开。
这一闪之势,快若雷鞭(闪雷曰雷鞭),然仍然嫌慢了一些,“沙”的一声,竟被中年妇人抓去一块衣袖,露出了罗衣下面的男装。
中年妇人将撕在手中的罗衣一扬,格格大笑,并不追击。
白琼芳乍见之下,不自觉地惊叫一声,接着花容失色,羞愤交逼,差一点没有昏倒。
她哪曾想到这个曾与她互抱而哭、热泪交流的姐姐,竟然是个男人!
在中年妇人一阵格格大笑声中,白琼芳一声惊叫之下,登时惊动了白琼芳二十余名护卫。叱喝声中纷纷跃向画阁,倏然间,把整个画阁围得水泄不通,并陆陆续续地进入花厅。
白琼芳定了一定神,向志豪细一打量,不觉又惊叫一声道:“是你?”
志豪感愧地苦笑了笑,摘下头巾和金钗花朵,解去被抓破的罗衣,只穿了一条拖地的白裙,不男不女,不伦不类,既滑稽,又刺眼。
中年妇女收敛笑声,侧身对白琼芳道:“芳儿,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他是……他是……我忘了他的姓名。”白琼芳并非忘了志豪姓名,而是不敢据实告诉她师娘,因为志豪是乾坤帮倾力捉拿的人,如告诉她师娘,志豪必无活的希望,她为什么要袒护志豪?就是她也不知所以然。
志豪淡然一笑,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么?”
目光一扫中年妇人和刚进厅来的三个五旬老者,继道:“我就是……”
白琼芳不待他报出姓名,即嗔叱道:“你为什么冒充我姐姐?”
一移莲步,玉掌一挥,怒道:“我打死你!”
发出一股颇有份量的掌风,卷向志豪胸前,意思是阻志豪暴露身份。
她这一掌虽未留情,却知决不能伤致志豪,逼他闪避,或夺门而走。
哪知志豪竟不领她的情,不但不闪不逃,反运掌硬封。
白琼芳早知志豪内力高她许多,如这一掌接实,即使不死也必重伤,乍见之下,急欲收招闪避,但已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陡见中年妇人双掌一推,把志豪的掌劲接了下来。
“轰隆”一声,劲风横卷,卷得厅中桌翻椅倒,一片“哗啦”之声。
响声起时,双方都同时后退两步。
志豪此来,是要阻白琼芳赴考,既失去了刚才的良机,又不能得计,只好硬干了。
他猛提一口真气,一错步,向白琼芳扑进三步,左掌横扫,右掌直推,取白琼芳下盘和胸脯。
白琼芳的武功不弱,与志豪走上十招八招,决无问题,却不知怎的,她在志豪身前,竟使不出劲来反击,惊叫一声,飘身闪避。
三个五旬老者,陡然齐喝一声,各发出一记惊雷似的掌飚,硬逼志豪收敛已发之劲。
志豪运一步闪,避开三道劲风,又向白琼芳扑去,看他神情举动,好像与白琼芳有八代仇怨似的。
中年妇女和三位老者,见他专向白琼芳攻击,吓得比攻向他们自己还惊还怒,四人一齐动作,一方面保护白琼芳,一方面向志豪袭击。
六人在厅中团团乱转,掌风荡漾,把一间华丽的客厅弄得狼藉不堪。
中年妇女乃乾坤一君的继房夫人,姓庄名丹霞,绰号戳情娘子,今年已五旬出头,二十年前,就已名满天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至嫁了乾坤一君后,才不再在江湖走动,其名号也渐渐地被人遗忘。
三个老者,一个是刑堂堂主高天大,一个是礼堂堂主时震山,另一个是羊城堂堂主吴金贵,绰号乌龟精,都是乾坤帮百中选一的人物。尤其乌龟精吴金贵,练就一种特殊内功,运功背上,如非内功非凡之人,就击上他几下,也休想击伤他,其乌龟之名,就因此而得。
四人虽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却都恐白琼芳受伤,一心保护,不敢放手攻击志豪,而地方狭小,施展不开,且志豪的身法诡谲,竟也无奈志豪之何。
但,志豪也无法达到目的——打伤白琼芳。
白琼芳见志豪专向她扑击,大感惊异,气、愤、爱、恨、悲,一齐涌上心头,不自主地掉下泪来,喝道:“田志豪,我与你有何仇怨?”
在厅中一站,眼泪滂沱,一动不动。
田志豪挥身闪过乌龟精一击,道:“我们没有仇怨,我只是要打伤你!”
说着,一招“佛度有缘人”,招出三式,二虚一实,虚向高天大和时震山,实向白琼芳。
白琼芳将双目一闭,顿时滚下两点悲泪,不闪不避!
戳情娘子陡然冷哼一声,双掌一缩一伸,用尽全力,使出她“戳情掌法”中的成名绝招“六亲不认”,左发阳刚,右吐阴柔,阴风阳飚,齐迎志豪卷来之劲。
两劲相触,又激起一声巨响,厅中用具也跟着发出“劈劈啪啪”之声。
志豪所发的那一招,志在击白琼芳,用劲不重,不料,竟碰着戳情娘子发的全功,顿时,跄踉连退了三步,接着,胳臂发麻,气血逆流,耳鼓嗡嗡作响,差一点栽倒!
但是,戳情娘子只后退了半步,一掠对掌时震乱的头发,格格笑道:“啊!你原来就是田志豪,本帮已找你多时了,不想你竟送上门来,真所谓‘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
话毕,又格格大笑。
志豪忙顺转逆流气血,正要运功冲散双臂麻痹时,乌龟精陡然一声不响地出一掌,袭向志豪背心。
白琼芳见情,惊叫一声:“不要打死他!”
话毕,双手掩面。
志豪乍觉背后风生,急忙左闪。
这一闪,本可轻易闪开,不料,却被拖地罗裙卷着双脚,迟了一下,竟被乌龟精的掌飚击中右肩。
乌龟精这一掌,用了八成劲力,与志豪相距又近,且内腑受了伤,饶他是铁铸的,也捱受不起了,连打几个跄踉之后,“哇哇”连吐出两口鲜血。
高天大鼻哼一声,猛一挫腰,右掌一扬,劈向志豪脑门。
说时迟,那时快,白琼芳突然一个施身,横地扫出玉掌,“叭”的一声,正中高天大臀部。
她这一掌,是仓猝而发,未经过考虑,居然用劲不轻。直把高天大击倒在地,虽未伤着要害,一时也爬不起来,而救了志豪一条性命。
她这猝然动作,厅中之人无不大感意外,瞠目而对,说不出话,就连白琼芳也怔在当地,一动不动。
好半晌,戳情娘子才不解地道:“芳儿,你疯了不成?”
白琼芳猛然一声惊醒,“哇”的一声,投入戳情娘子怀中,悲恸欲绝地道:“师娘,请你饶了他,他救过芳儿的性命。”
戳情娘子轻拍白琼芳的肩背,道:“傻孩子,你不能替他求情,他害死本帮三四百人,他虽然救过你的性命,也不能抵他的死罪;再说,别看他长得斯文,心可毒辣,诡计也多。如不将他除掉,本帮将要吃他亏的。”
白琼芳闻言,哭得更加伤心,道:“不!师娘,无论如何,你得饶他这一遭。”
“你别哭,让我先问问他再说。”
将白琼芳推开,走至志豪身前,道:“你老实告诉我,此来用意何在?”
志豪身靠墙壁,正运功调息气血,闻言,瞪开双目,冷然道:“我要把白姑娘打伤。”
戳情娘子道:“你与她有什么仇恨么?为何不打死她,而仅要打伤她?”
“……”志豪低首不答。
“哼!你可知道她明天要参加考后?你的心也忒狠了,想她不能参与考后不成?”
志豪以歉厌的目光瞥了白琼芳一下,道;“正是。”
白琼芳脸儿一红,误会志豪此举,是为了爱她,芳心又喜又悲,急忙别过脸去,偷自弹泪。
戳情娘子眼角一睨白琼芳,又想她不顾责骂,出掌击伤高天大而救志豪,及苦苦替志豪求情,几桩事一凑合,也就误会上来,不由心头一震,双目煞光掠过志豪的脸庞,回对白琼芳道:“你可知道他为何不许你考后?”
白琼芳呐呐地道:“芳儿不……不知道。”
戳情娘子色声俱厉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好意思告诉师娘……”
白琼芳忽然转过身来,大胆道:“师娘,我不想作皇后了。”
志豪急道:“好!你明天若不参加考后,我就不打你了。”
此时,乌龟精、高天大、时震山也误会志豪与琼芳早已有了私情,闻白琼芳的话,气得一个个脸色发青。
戳情娘子冷笑道,“我说你这贱人为何要我饶他,原来你们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心事。”
她忽又格格笑道:“我戳情娘子得名,就是恨有情之人。本来,我尚想饶他,现在,我可不能饶他了。”
志豪急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不让她考后,是为了我们有私情?”
戳情娘子淡然一笑道:“不是吗?”
志豪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完全是误会。”
“误会?哈哈!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志豪呐呐地道:“为了……为了……我不能告诉你。”
“我是她的师娘,凡有关她的事,均可告诉我。”
“这事影响太大了,我若告诉你,你也必不许她考后,却会关系到她生命的安全,甚至全武林姑娘的安全。”
戳情娘子见他说得认真,顿时怀疑心起,却装着全然不信的模样,淡淡地道:“会有那么严重吗?”
志豪因想到白琼芳,欲想用坦诚来感动戳情娘子,遂着急道:“前辈,请相信我,我完全是为了白姑娘的安全和幸福。”
吞了一口气,继道:“白姑娘的武功,我早已见过,文才相貌也不亚于任何姑娘,此次考后,真如一般人想象得那么单纯,白姑娘决不难夺取宝座。可是,唉!白姑娘即使能技压群芳,也不一定是皇后。”
戳情娘子越听越感怀疑,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内心却有了六成相信志豪的话,只是不懂其中道理罢了。
淡然一笑道:“据你说,难道其中有蹊跷不成?”
“是的,可能是个骗局。”
“什么骗局,你是说这次考后是假的?”
“考后也许是真的,其中却有人弄鬼。如白姑娘是我猜测的那人,我敢说连登擂台的资格都没有。”
戳情娘子摇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为了白姑娘的安全和幸福,我实在无法告诉个中曲折。”
“芳儿在我身边,任何人也动不了她一根汗毛。她是我养大的,她的幸福我自有主张,毋须你虑,你把其中曲折说出,让我好好看看有无道理。”
志豪低头沉吟了一会,道:“唉!如我告诉你,我的命可就没了,武林中的姑娘,可也要遭殃了。好吧,我就告诉你。”
顿了顿,继道:“你可知道桃源谷要许多姑娘何干?”
此话一出,众人齐“啊”一声,戳情娘子道;“你是说考后大会与桃源谷的事相关?”
“事倒不相关,可能含有其中用意,那就是……”
“田志豪,你不要命了!”此声出自屋脊,志豪一听,即听出是蒙面人的声音。
志豪心头一震,忙煞住欲出之言,转口道:“我不能说了。”
乌龟精、时震山、高天大同时暴喝道:“什么人?”
三人声犹未落,室外也暴起一阵喝声,在暴喝声中,挟着几声闷哼,显然,已有人遭蒙面人的毒手。
乌龟精、时震山、高天大,一声大喝之后,竟不把志豪放在眼中,同时跃身出外。
志豪双目一转,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偷眼一看白琼芳,继忖:“可是,我未把玫瑰魔女弄鬼的原因说出,又未将她打伤,明天决不会不参加考后,若被玫瑰魔女得去她背上的藏鞭图,我要替师门报仇的机会可就没了。”
此时室外不停地传来衣袂飘风之声,却不闻打斗之声。显然,蒙面人是在与他们捉迷藏。
戳情娘子自恃武功过人,对室外之事,一点也不感惊慌,依然是刚才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态。
她微咬红唇,侧耳静听一会,对志豪道:“那不许你说话的人是谁?”
“蒙面人。”
“你认识他?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他的帮手。”
“我不认识她,也不是她的帮手。不过,她可能认识我,前晚我也被她作弄一番,并用瓦片打了我一下。”
“你不敢将刚才未说出的话继续说了?”
“请前辈原谅。”
“你没有把芳儿打伤,明天我还是要她去考后。”
志豪叹道:“可惜我刚才不忍打她。”
“你为何不肯打她呢?”
“因为尚不敢断定她是否是关系人,想骗她到外面去,先证明一下。”
“她有什么证明?”
志豪摇首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话间,脑筋一动,计上心来。
当下,抚胸闭气,同时将气一鼓,逼出一口鲜血,顿时,装作内伤发作模样,摇摇晃晃。
白琼芳见状大惊,急道:“你怎么啦?”
想上来扶持,碍着她师娘在侧,又不敢,神情十分焦急。
志豪摇了摇头,沙哑地道:“不要紧。”一跄一踉地向厅外走。
戳情娘子双目煞光一闪,道:“我送你一程!”随志豪身后跟来。
白琼芳知道她师娘的心理,这句“我送你一程”的话,乃是指送志豪归阴,吓得她忙将她师娘拖住,哀求道:“师娘,你就饶他这一遭吧!”
戳情娘子一甩臂,将白琼芳甩开五尺,冷笑道:“饶他?师娘没有这样好心。”
继续跟在志豪身后,竟欲待志豪一出厅即下煞手。
志豪佯作不知,有意一踢身前的椅子,一个前倾被椅子绊倒在地。
他身子刚一落地,陡然一式“顽童滚雪”滚了回来,同时,横地扫出一掌。
他这突兀举动,快若闪电,戳情娘子在毫无防备之下,饶她武功不在志豪之下,也闪躲不及,“嘭”的一声,竟被志豪掌劲扫中大腿,“叭哒”倒在地上。
志豪一招扫倒戳情娘子,不再留情,一跃而起,同时劈出一掌,“啪”的一声,击中白琼芳肩胛。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工夫。
戳情娘子虽未伤及要害,无生命之危,但两条大腿却被扫断。白琼芳也未伤及要害,只是肩骨被击碎,但在短时间内,却也难治愈。
志豪本已内腹受伤,这两招是拼命发出,现已二人都被击倒,精神一松,顿觉胸脯作痛,难过十分。
厅中的特殊响动,惊动了室外之人,忽闻一人道:“夫人,什么事?”
戳情娘子慢慢坐起,两手捏着大腿,双目转了几转,道:“没有事,别进来。”
志豪乍闻室外人声,心头一震,强提精神,忍着头痛,欲即由白琼芳房中的窗口逃走,但闻戳情娘子的话音,不觉一愕,暗忖:“她怎么不叫人拿我?”
不由自主地停步回头,以惊异的目光看着戳情娘子。
戳情娘子脸色苍白,浑身微抖,向志豪一招手道:“你过来。”
志豪不知戳情娘子心意,犹豫不敢过去,道:“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你过来我再告诉你。”
志豪脑筋一转,心头一愕,暗忖:“唔!她只是双腿受伤,功力全在,想必叫我过去要报断腿之仇。”
念及于此,不进反退,同时,强提真气,进入白琼芳的房中,推开窗门,见窗外园中到处人影绰绰。不禁大惊,暗道:“糟,我内腑内伤势已发,不便提气运功,怎么逃得了?”
心里一惊,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一些,竟觉得头昏目眩,支持不住了,大感惊急。
他急中生计,即将窗门一关一推,道:“前辈再见,我走了。”
同时,极快地躲进白琼芳罗帐之后,靠壁坐下!
只闻戳情娘子焦急喝道;“高堂主,时堂主,田志豪由窗口出去了,快将他拿回见我。”
声音不高,却十分有力。
声落之后,室外倏起一阵叱喝,衣袂飘风,呼呼传入志豪耳中。
志豪庆幸地暗叹一声,心忖:“幸好我没有出去,否则……”
他不敢再想下去,双目一闭,即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睁开双目,内腑虽隐隐作痛,精神却是好多了。
凝神静听,只闻床上有微弱鼾息,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向床上一看,只见白琼芳一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全身盖着锦被,只露出一副清秀,却异常苍白的脸,窗门已闭,显然,并无发现他的行藏。
他走至窗下,拨开了窗门,窗外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当下,心头大喜,忙一缩身,穿窗而出——
“谁?来人!”睡在床上的白琼芳陡然惊觉,惊叫起来。
志豪闻叫大慌,不敢怠慢,强提丹田真气,跃上屋脊,一栋过一栋,向南飞跃。
一眨眼,即跃过五六栋屋脊,距红云客栈的房子,已有二三十丈之遥了,驻脚回头,并不见有人追来,才轻松地喘了一口气。
蓦闻更楼鼓声,“咚咚咚咚”已是四更了。
梆鼓激动志豪的思潮,倏然记起四更还有慕容珠的约会,顾不得内腑伤势,即急继续南驰。
到达南门城墙,四下一看,果见城外有十来株柏树,有一株特别高大,他不假思索,即跃身城外。
进入柏林后,已累得他满头大汗,气血又向上涌,略休息了一下,才四下搜视,却不见人影。
他大感纳罕,心忖:“她约我四更到此,现已四更过后,她为什么还不来?”
当下,低声叫道:“慕容姑娘。”
忽闻背后风声,忙一回头,见一条人影,自那株古柏上跳下,忙定神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乍看之下,不自觉地惊“啊”一声,连步后退。
那人冷笑几声,道:“现在才来?”
志豪惊道:“是你?”
“嗯!老身早已警告你,不可再诱小徒,你却偏不听,现在可怨不得老身无情了。”
衣袂飘飘,杀气隐现,一步步向志豪走近。
志豪怎道:“我并没有诱你徒弟。”
庐山圣母冷笑道:“我问你,这个约会,是你约她的还是她约你的?”
“是她约我。”
“哼!她是个姑娘家,怎么会约你!分明你是说谎话。好,就算是她约你,你如不勾引她,她哪会约你?再说,你若不想好事,就不会晤面。”
冷笑了一声,继道:“你有什么遗言?”
志豪气上心头,道:“你讲理不讲理?你以为我受了伤就可吓得我?你尽管动手试试看!”
“好!老身就试试看!”
扬掌欲劈,但忽又收势道;“你受伤了?谁把你打伤的?”
志豪不便说出刚才之事,胡乱说道:“是蒙面人。”
庐山圣母沉吟了一会,道:“老身从不杀受伤之人,但我实在不能饶你。”
她后退两步,侧首喝道:“胡大侠,来!”
林外麦地中,忽然站起一条大汉子,大步走进林中,歉疚地瞥了志豪一眼,道:“圣母有何吩咐?”
庐山圣母道:“他受了伤,我不便杀他,请你替我将他除掉。”
大汉巨目一转,道:“俺轰天雷也曾发誓,不杀女人和受伤之人,请圣母原谅。”
庐山圣母轻蔑地瞥了轰天雷一眼,道:“你这一点武功,也能发这样誓?”
“不错,俺轰天雷虽然不行,却也是铁铮铮的汉子,不杀妇孺,也不杀伤患,系俺祖先传家教条。嘿!这样吧,你就将他交给俺,俺必定代替你办妥。”
庐山圣母摇头道:“不成,若待他伤愈,你哪能打得过他。”
顿了顿,继道:“这样好了,让我先封他的穴道,你在此守着,我回去叫人收拾他。”
轰天雷拍手道:“好!好!这办法太好了。”
庐山圣母鼻哼一声,身子一晃,顿时幻化出三四个人影,绕至志豪身后,“卜卜”两声,点了志豪风府、厥阴穴道部位,用劲甚重,中指几乎插入志豪体内。
志豪浑身一颤,虽未点中他的穴道,也感到气血翻腾。
志豪闷哼一声,即佯昏厥,倒在地上。
庐山圣母搓了搓手,似又有些后悔,对轰天雷道:“不是我残忍,为小徒前途幸福,及你们将来的荣华富贵,我实不能不这样做。”
轰天雷道:“圣母这样做是对的,这小子早该死了。”
“你在这里看守着,不可给人救走。”
轰天雷“呛”的一声,拔出四五十斤的大刀,道:“圣母放心,俺虽不行,有这件家伙,三五人也难近得俺身,如俺打不过人,俺就毁誓将他杀掉。”
庐山圣母一点头,跃向城中。
轰天雷暗骂道:“奶奶,这老货真也够狠了!”
见庐山圣母一过城墙,即一弯腰,将志豪挟在腋下,拔脚就走。
志豪本是假昏,见轰天雷举动,大为感动,认为像轰天雷这样讲义气的人,当今武林中实是少见。
轰天雷一口气跑出百丈多远,才将志豪放下,道;“这老妇点的穴道,俺不知能不能解?”
志豪悠悠道:“能解。”
轰天雷被吓一跳,喝道:“怎么?你……你……”
志豪坐了起来,道:“谢谢你,我已自解穴道。”
轰天雷道:“乖乖,真险。”
志豪道:“是怎么回事?”
“那老货不知怎么知道慕容姑娘的心,她一离城就被老货查住。”
“你怎么也来了!”
“俺替小姐放哨,见小姐被捉,便去替她讲情,并假骂了你一顿,老货不知俺也是知情人,尚以为俺恨你,便叫俺同来等你,助她杀你。”
他一眼看见志豪的打扮,奇怪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志豪尴尬一笑道:“以后再告诉你,我们得赶快入城去,若待天亮,我这个样可不能入城了。”
“好!走吧!”扶着志豪弯路返城。
志豪道;“你将我救走,回去怎么交待?”
“这还不好办吗?俺自有法对付她。”
志豪返回客栈后,天已微亮了,连衣衫都未换,就盘坐在床上运功疗伤。
他伤势不轻,连运功两个周天,均无多大见效。
林枫推门进来,见状大惊,忙问原由,并细打量志豪脸色。
志豪苦笑道:“我受了伤,今天恐怕不能陪林姑娘赴考,请另选一人去吧!”
“这倒不要紧,只是你伤势如何?”
“内腑被震,肩胛中了一掌。噢!前辈有伤药没有?”
“有,有,让我去取来。”大步出房。
林枫取来一瓶治内伤的药,替志豪服了两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了。”
“你们去吧,别为我误事。”
志豪吃了一点东西,又运功了一个周天,便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了,坐起试一运功,伤势已有了起色。换服、梳洗完毕,走出房来,林芝华仍未回来,正欲出外打听。
忽见林芝华的十余护卫,兴致勃勃地涌入客栈,一见志豪即抢着说道:“我们姑娘胜了。
“连胜两场。”
“瘦老弟,全是你的功劳,你教她的那几招真厉害,只三招就打败了二人。”
“……”
众护卫兴奋地说着,林枫也陪着林芝华走进店来。
志豪忙拱手道:“恭喜姑娘!”林芝华冷哼一声,怒瞪志豪一眼,碎步入房而去。
志豪不在乎,又向林枫恭喜。
林枫抚须笑道:“全是你小侠之功,明天还有一场,若能保持不败,可就好了。”
说着,同志豪走入客厅。
林枫吩咐伙计将饭菜送入客栈,与志豪对坐,一方面喝酒,一方面谈话。
志豪道:“今天有多少人比武?”
林枫道:“本有三十六人,面试时甄了几人,只有二十八人参加武试。”
“连胜两场的有几人?”
“连华儿只有六人。”
“白琼芳呢?”
“奇怪,她竟没有参加。”
志豪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又道:“慕容珠呢,她的人品武功,均不低林芝华姑娘,她大概也在胜之列吧?”
林枫喝了一杯酒,摇头道;“我最畏惧的就是白琼芳和慕容珠,想不到白琼芳竟不参加,而慕容珠却又被面试甄除了……”
“慕容珠被甄了?她的长相、武功、家世,都应属上乘,怎会被甄除?”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
志豪低声细想了一会,暗道:“她之被甄除,一定是她请求的,可能是为了我。唉!若真为此,我的罪可就大了。”
林枫喝了一口酒,兴奋地道:“据我看,今天得胜的几人,其武功和长相都不及华儿。”
志豪点头道:“但愿华姑娘命大福大,一举登后。”
他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面试考些什么?”
“我没有问华儿,我也不大清楚。”
侧首对房门道:“华儿,出来一起吃饭吧。”
林芝华在房中答道:“我不饿。”
志豪暗叹一声,心道:“你不是不饿,而是不愿见我。”
林枫道:“我有话问你。”
林芝华嘟着小嘴,很不愿意地走出厅来,在林枫身旁一坐,道:“有什么话问我?”
林枫道:“你这孩子怎么啦?我看你这几天老不高兴,是为了什么?”
林芝华小嘴一噘,道:“我不高兴嘛?”
“我问你,你面试考些什么?”
“问我年龄籍贯,家庭身世,之后……”秀脸忽地飞红,嘟嘴不往下说。
林枫追问道:“之后怎么呢?”
林芝华把头低于胸前,呐呐地道:“之后……之后叫人家脱衣服……”
“啊?”林枫和志豪都同时一震,林枫是感到这等举动出人意外,太不应该,志豪却感玫瑰魔女之胆大诡诈,真敢在官场作弊。
林枫点了点头道:“你就在这里吃吧。”
忽然,伙计在外敲门:“赵少爷在么?”
志豪急道。“什么事?”
“有少爷的信。”
“啊?”志豪心头一震,即急开门接过伙计手中的信,道“谁送来的?”
伙计道:“华宾客栈的伙计送来的。”
志豪道:“好,你去吧。”
抽出信笺,展开一看。
这一看可把他看傻了,暗忖:“她叫我去干吗?”
林枫见他愕在门口,走了前来,道:“谁来的信?”
“庐山圣母来的。”
“信中说些什么?”
“她叫我立即见她。”
“哦!庐山圣母不是对你很不友善吗?”
“是的,唔,她可能是要与我一分高下。”
林枫一愕,道:“你有什么梁子?”
志豪道:“她误会我阻她徒儿考后。”
林枫闻此言,大感兴起,拉着志豪的手,返回厅中,道:“对了,你昨晚出门干什么?”
志豪苦笑道:“不瞒你说,白琼芳今天未参与考后,是被我打伤了。我昨晚出门,就是为阻她参与考后。”
林枫一把握住志豪的手,激动地道:“啊!对了,你昨晚还说过去替华儿打强敌呢,我竟忘了你的情意和恩德,实使老夫感激莫名。”
转对林芝华道:“华儿,知道否?你若真能高中,可别忘了赵小侠的功德呀!”
林芝华冷然道:“只要我能中,决不会忘记他今日之情。”
一语双关,表面上是要报志豪相助之恩,暗地却是要报志豪无情之恨。
林枫闻言,很是满意,抚须点头道:“对,这样才是懂事的孩子。”
志豪却听出她的话中真意,内心很不是味,却又无语解释,只好装傻,苦笑:“即使能中,也是姑娘的福大,我有何德?”
林枫喟然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若非是你,换过任何人也难活着回来。噢!庐山圣母怎也误会你阻她徒儿赴考?”
“这事说了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
草草吃了一碗饭,站了起来,道:“我现在就往华宾客栈会一会她。”
林枫忙拦阻道:“庐山圣母武功不同凡响,你伤势未愈,怎能去会她?”
志豪淡然道:“无妨,我若不去,她定以为我真怕她,将会找到这里。”
林枫沉吟了一会,道:“这样吧,你若一定要去,你带几个华儿的护卫同去。”
志豪忙将手摇道:“不必,不必,如带人去,事情可就更难解决了。”
话毕,转身就走。
林枫阻他不住,只好叮嘱他小心,送出店外。
志豪一出怡心园客栈,即发觉有人跟踪,不禁紧张起来,却没有露于形色,依然斯斯文文地行走。
他脑筋数转,暗忖:“她既约我往华宾客栈相见,为何还派人跟踪于我?”
他故意不向南门街走,而转向西门,欲将跟踪的人引出郊外,先给他们一顿苦头,然后再找庐山圣母理论。
他有意无意地一侧头,竟然发现一个熟人,那人并非慕容珠的护卫,而是白琼芳护卫——乌龟精吴金贵。
心头一震,心忖:“是乾坤帮的人?”
再留意搜视,不错,果然都是乾坤帮的人,高天大、时震山都在他身后五七丈处。
这意外的发现,使他大惊,他伤势未愈,而尚要应庐山圣母之约,怎能与他们动手?
于是,即又转向左走,加快脚步,朝南门街疾行。
到达华宾客栈门前,回头一看,高天大等也跟了上来,足有十五六人之多,而距他仅三五丈之远,简直是明目追踪,而非暗地追踪。
志豪犹豫了一下,暗道:“今晚可难逃劫运了!管他,人生总是要死的,先应庐山圣母之约再说吧!”
心语间,大步进入华宾客栈。
高天大忽然喝:“喂!回来!”
志豪听若无闻,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