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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玉女劫

梅玫怀着兴奋而含妒的心情,娇躯一晃,将人形化成一缕烟,飘至桃源洞前,回身向谷中扫视一眼,微微一笑,将那根弯曲的铁条,扳回原样,然后,在洞口左侧五尺的石壁上,猛地一按。

奇怪,在她这一按之下,洞门竟发出一阵轧轧之声。接着,那七根儿臂粗的铁条,便一齐徐徐上升。

她一低身子,像一条白蟒似的,溜入洞中。同时,反手一按石壁,七条上升的线条,突然下降,当的一声,恢复原状。她掠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转弯拐角,熟悉地到达一间宽敞的石室。此室,石质细腻,温润如玉,室顶嵌着一颗鸭卵大的夜明珠,光华万丈,满室通明。室中,有石桌、石凳、石床,各铺着上等质料之桌布、坐垫和被褥,幽香盈室,仿若小姐闺房。

床上熟睡着一个颜容憔悴、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却不失其美的少女,鼻息均匀,异常安逸,她就是王丽君。

梅玫入室后,倏地冷哼一声,双目煞光暴射,向床前走来,阴恻侧地道:“并非我心狠,而是我不得不狠,如你阴灵有知,希望你能原谅我!”话毕,高举玉掌,作势向王丽君脑门劈下!她忽然似想到什么,忙收敛下劈之势,喃喃自语:“不!我不能杀死她,否则,我的一番苦心可要白费了!”连退两步,怔怔地望着睡熟的王丽君,半晌,又道:“可是,我怎能让她出去?她与他自小一块儿长大,两小无猜,早已心心相印。我虽有血书在手,他若反悔,我有什么办法?杀他?当然可以,可是杀了他,到哪里去找他这样的人?”她忽然掉下两滴泪水,长叹一声,在室中来回踱步,搓手搔头,柳眉紧蹙,神情焦急万分。

她自怀中掏出一块许多线、圈、点、山水、文字的白帕,看了看,又不耐烦地纳回怀中,道:“为这图,我已奔波了六个岁月,尤其这半年来,更把整个武林搞得天翻地覆,担了多少咒骂?施出多少残忍?而又熬过多少寂寞?但也只是得到这半幅图,还有半幅几时才能得到呢?”

她在室中兜了几个圈子,又道:“我已二十五岁了,如同普通女子一样,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可是我已有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而尚不知心足,还想得到更高的武功秘笈以致孤枕独眠,虚度青春,一个人有几个二十五岁?尤其是女人?这秘笈把我害惨了。”

她在桌前坐下,双手支腮,仰望着光华灿烂的夜明珠,泪水自她眼眶流出,珠光泪影,相映成辉,渐渐池,沉入冥思。她想:相传有两个仙女,招阮肇和刘晨为婿,就在这桃源洞中,结为仙誊,与世无争,何等风流快乐;我现为这洞主人,何不为两位仙女,招田志豪为婿?我虽非仙女,如能与之结偕,何异仙誊?只怕他不肯学阮肇和刘晨,因为他心中有了这个丫头!她双眸一阵乱转,霍地跳起,兴奋地道:“有了!有了!”取来一碗清水,在床底下取出三个玉瓶,瓶中各装满着药粉,有红、白、黑三种颜色。

他将三种颜色的药粉,都倒出一些放入清水中,倏然间,那碗水即变成紫红色。之后,用笔沾水,在王丽君清秀的脸上,一边写了一个“淫”字。

一副天仙般的玉貌,添了两个“淫”字,还能算美么?完了!完了!一个女孩脸上挂着两个“淫”字,还能见人么?不比杀了她更残忍么?真是红颜薄命,遇了梅玫这个残忍的女人!

梅玫向王丽君端详了一下,不禁笑了起来,道:“对不起,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话毕,收起药,泼去杯中毒水,返回床前,道;“醒来吧!你师兄在外面等着你呢!”

伸手欲捏王丽君脊梁,但她忽又缩回手来,道:“不!必须半个时辰后方可解她穴道,否则,被她洗去,不是白费心机么?”

她又在室中往返,不时绽着甜蜜的笑靥,口中哼着醉人的情歌:“我本仙女,他是阮刘,凡夫仙女结成誊,洞中夜夜醉风流……”

她忽然噗哧一笑,双手掩脸,羞于再唱!

她在这里轻歌妙舞,想入非非,自寻快乐,不觉得时间难过,可是,在谷外等候的田志豪,可就惨了!

田志豪在道口外身如针刺,焦急如焚,挨一刻,犹过三年;梅玫对他说,一盏茶工夫,即可交他师妹出来,现在十盏茶的工夫也有了。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猛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步向谷中飞扑!

到达谷中,四下一看,谷中情形与他们出谷一样,死的死了,昏的仍然没有醒来,秋风飘飘,夜色苍茫,平添无限的萧索,无限的凄凉!

他无心猜测其他,即急飘至桃源洞前,见洞门依然被铁条封着,只是那根弯曲的铁条,恢复了原状。

谁扳直那根弯曲的铁条?此时,梅玫在哪里?他茫然不知,也无从猜测。他

面对洞口,高声喊道:“梅姑娘——”声如铜钟,入洞后,又回转出来!连叫了三声,仍无人答应。

他心感骇然,改口喝道:“洞中魔头!如有种,快出来与我田志豪决一死战!” 声绕山峦,气冲牛斗。

又连喝了三声,亦是没有反应。

他在暴怒和焦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手向铁条乱劈,一连劈了五掌,却仍没把铁条劈折!

他定了定神,暗道:“我必须想法叫他出来,不管能否胜他,亦得与他见上一面……唔!对!这样做,他若有知,绝不会不管!”

心语甫落,回身就走,向华清寺扑来。

上瓦背,过殿脊,跳落关禁少女的僧房,高声叫道:“各位姑娘请准备,我救你们出囚!”

此语一出,立刻惊起一阵莺声燕语:“相公,我等你很久了!相公,我在这里!”

“……”

志豪此举,旨在神秘谷主出面,不像初来时一样,小心翼翼,他走至右侧僧房,毫未犹豫,即将门上铜锁扭掉,推开门房,道:“出来吧!”

五个少女惊喜交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一个少女惊惧地道:“那些和尚……”

志豪道:“都被我点了穴道,不过,神秘谷主可能会来干涉,你们不要乱跑。”

说着,跃至正面僧房,也把门上铜锁扭掉,放出三个少女。

他正要再释放左侧房中的少女时,遽闻一人冷笑道:“田志豪,你不要命了么?快将她们关回去!”

声如蚊叫,却清晰异常。

他心头一震,暗道:“好!他知道了,我偏要放她们,来吧!我等着你。”

不理那人的警告,继续释放左侧僧房的四个少女,倏然间,把一十二个少女都放了出来,挤在志豪四周,把志豪围得水泄不通。

志豪道:“神秘谷主已知我把你们放出,要我把你们关回去……”

“不!救我们走吧!”

“相公救救我们……”

一时,十二个少女惊悸万分,有的拉志豪的手,有的抱志豪的腰,有的跪在志豪身前叩头,哀声盈耳,惨不忍闻!

志豪忙摆手道:“你们不要这样,听我说,神秘谷主既不准我释放你们,自有一场血战,小心不要乱跑,即使我打不过他,了不起将你们关回僧房,决不致有害你们,走!跟我来。”

领着十二个少女,经走廊,过神殿,匆匆走出华清寺大门。

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女,心中惊慌,急急追赶,一不小心,被一株花树绊倒,恐惧地哭了起来。

志豪回来将她挟起,向谷中搜望,并不见神秘谷主现身,对众女道:“出谷峡道,有数种不同的剧毒,如这样带你们经过峡道,必然中毒身死。”

其中一个长得最美的少女道:“你怎么不怕中毒?”

志豪道:“我有避毒宝珠。”

十二个少女倏然绝望地哭起来。

志豪想了一想,继道:“如果找齐五种不同的避毒药,实难办到,这样吧,我一个一个地救你们出去。”

那最美的少女道:“怎么救法?”

“我有办法,只是要多费一点时间,跟我来!”

欲续领十二少女向出谷口走去。

那十三岁的少女哭道:“我的脚跌坏了,走不动……”死命地拉着志豪的衣袖。

志豪一把将她挟起,继续前走。

到达出谷口时,回身道:“如能脚不落地,飞过这条峡道,可不致中毒,我相信你们都不行!”

十二少女怔怔地看着峡道,惊惧万分,眼泪簌簌而下。

那最美的少女道:“你不是说有办法吗?”

“是的,我有避毒珠,经过地面也无危险,如你们能不束俗礼,我可以一手挟一个,六个来回,即可以将你们全部救出去。”

此言一出,志豪和那十三岁的少女外,其他十个少女都倏然一愕,犹豫起来。同时暗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这怎么行呢?”

那最美的少女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束俗礼,请挟我出去吧!”

志豪点了点头,将她拦腰一抱,挟在肋下,即拨步前驰。

待十个少女想通后,志豪已驰出七八丈外,眼见志豪即要消失在夜色之中,二位患难姊妹也将脱离险境,一个个都大感后悔,悔不抢先请志豪先救。都暗地自责:“死到临头,还讲什么俗礼,万一出意外,可要死在这谷中了。”

不说各少女后悔自责,且说志豪挟着两个少女,尽力前驰,不一会儿,也驰出二三十丈,眼见就脱离苦海,二少女感动得涕泪纵横。

最美的少女感动地道:“你救我脱险,此生不知如何报答你?”

志豪无暇答话,猛一提丹田之气,又冲出十余丈,将两个少女放下,道:“这里没有毒粉了,你们自己出去吧!”

最美的少女紧握着志豪的手,道;“我叫林芝华,家住湘西桃花庄,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你如有暇,请到我家来玩。”

十三岁的少女接道:“相公,我叫兰兰,跟我师父姓云,住梅岭梅花谷,我在这儿等你,待你把那十位姐姐救出后,同去我梅花谷玩。”

志豪忙摇手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同你去,你们快点走,如被那神秘谷主追来可就糟了。”林芝华握着志豪的手不肯放,脉脉含情地盯着志豪,含义深长地道:“我等你,不管一年两年,三载五载!”

兰兰接道:“我也等你!”

她却是等志豪去梅花谷去玩,与林芝华的含义全然不同。

志豪情绪烦乱,一时没有体会出林芝华话中的含义,以为是和兰兰一样,等他到她家中去玩,竟含糊敷衍地道:“好!事完之后,我一定去拜候你们。”

林芝华道:“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么?”

志豪无暇与她们闲聊,不经意地道:“当然,当然,你们快走吧,我去救她们。”

回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道:“林姑娘,云妹妹年纪小,希望你能照顾她一程。”

林芝华泪水滂沱:“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志豪不再多耽误时间,返向谷中飞驰。

返回谷中时,糟!十个少女已不知去向?

他惊愕谷口,不知因由何在?

他想:“大概她们等得不耐烦,或不愿给他抱着出谷,自己悄然出谷,已中了道中剧毒,自己心急返回,一对没有察觉!”

当下,即急返回道中,顺道找寻,却不见她们的尸体。

于是,又返回谷中,忖度:“难道被魔头捉回僧房去了?”

几个起落,跃至僧房,却是空空如也,又在寺中搜我了一番,也无她们的踪影,果然被那魔头密藏起来了。

他很纳罕,那魔头何以不敢与他相见?论理,他闯谷伤僧,救少女,在此闹了一个昼夜,那魔头应该大怒而置他死地,然而,竟任他横冲直闹,这是什么道理?

他站在金刚殿中,细自忖度:“梅玫入谷,已将近一个时辰了,竟连影子都不见,莫非是进了桃源洞,正在与那魔头较量?致使那魔头无暇干涉我的事?可是,若他们正在较量,怎能以传音入密功夫警告我,不许我放少女,而这十个少女突然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出其中原因,只好又返回谷中。

一出门,眼前一亮,梅玫和王丽君突然出现在谷中。

这一发现,当真出他意料之外,一时竟愕在当地。

半晌,才兴奋地、激动地、双脚一拔,凌空而起,向上泻去,神情举动,近乎疯狂。

他这冲天下泻之举,也使王丽君一愕,暗道:“他的武功怎增进得这等神速?”

志豪泻落王丽君身旁,不管梅玫在侧,双手一张,即欲将王丽君抱入怀中,以一诉相思之苦,一慰爱人之心。

孰料,王丽君并不像他的想象,相见时,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痛诉委屈,反而一扬手,“啪”的给他一记清脆耳光,顿时,左边脸颊,红彤彤肿起老高,连步后退。

他做梦也未想到,王丽君会给这样的见面礼,真是不可思议。

他一面跄踉后退,一面抚擦被掴过的脸颊,道:“师妹,你怎么?咦!你的脸……”

梅玫忙一摆手,制止他将话说下去,并道:“你师妹受了很大的委屈,希望你忍耐点,别胡言乱语。”

志豪闻言,体会到王丽君尚不知她脸上有了不能见人的记号,说了出来,恐她受不了,可是,叫他如何忍耐满腹的狐疑和情感冲动呢!

向王丽君细打量一下,禁不住掉下泪来,道:“是怎么回事?师妹,你受了委屈,我很清楚,可是我又如何不着急呢!只恨我来迟一步,以致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王丽君眼泪盈眶,却一脸气怒妒恨,冷冰冰地道:“只怨我命苦,只是要你着急,真使我不好意思。”

志豪怒声喝道:“你这却是为何?我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的事。”

王丽君小嘴一噘,冷笑数声,并不答话。

志豪摇首搓掌,顿脚道:“若说我害师门遭祸,何曾是我的本意?若说我救师妹来迟,我自问已尽了最大的力量……”

王丽君冷然道:“别说了,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反正太极派已亡,你也别叫我师妹了。”

转对梅玫一福,道:“谢谢你相救之德,丽君有一天命在,即记着你一天,再见!”举步即走。

志豪一纵身将她挡住,急道:“我做错了什么?何以这样对我?”

“我恨死你,我恨死你……”

举手掩面,向谷口冲去。

志豪一把将她捉住,喝道:“你不说出恨我的原因,别想走!”

王丽君猛地一挣,却没有挣脱,左掌一扬,连掴了志豪三记耳光。

志豪没有闪避,也没有招架,闭着眼睛,任王丽君狠打,却死握着王丽君的右臂不放,打得他鼻青脸肿,口角流血。

直待王丽君停手后,才徐和地道:“打吧!除非将我打死,否则,在未说出恨我的原因,别想走。”

“没有什么好说的。”

“非说不可!”

王丽君冷冰冰地道;“好,我说,你是叛徒,你是骗子,你是淫棍!”

志豪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我——”

“哼!你投靠乾坤帮,追求乾坤一君的女徒……”

志豪心头一震,急道:“谁告诉你的?”

“穷翁。”

“是他?他说你得到我没有死的消息,即兴奋得昏倒在他的怀中,就在你昏厥之时,乾坤帮的人将你掳走……”

“我是听到你投了乾坤帮,追求乾坤一君的女徒才气昏的。”

“啊?他完全误会了,我是……”

王丽君打断他的话语,道:“这事暂且不说,你一向甜言蜜语,说如何爱我,非我不娶,原来全是谎言,我只不过蒙难一天,你就与人订婚结婚。”

志豪闻言,不自觉地松开紧握着王丽君右臂的手,后退一步,骇然道:“我与谁订婚结婚?”

王丽君怒极地道:“还耍赖?”

“谁?你说!”

王丽君一指梅玫,道:“就是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一切都告诉我了,并曾发誓立书。”

志豪怒瞥梅玫一眼,道:“她怎么对你说的?”

“你自己应该知道,还用问我么?”

志豪转对梅玫道:“你怎么对她说的?”

语间,目光闪灼,似要喷出火来。

梅玫微低粉脸,道;“我是据实告诉她。”

“据实告诉她……”

王丽君冷笑道:“不告诉我,难道要瞒我一辈子不成?”

“我并没有与她订婚,根本没有谈到婚姻之事,我对天发誓,破指立书,纯是一项交易,我要她救你,她要我听她的话,怎么合涉及到婚姻上去?”

梅玫忽然冷笑道:“你要失诺言么?哼!我梅玫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此时,志豪已了然了一切,祸根出在梅玫身上,他哪曾想到梅玫之要听她的话,目的,并非有所差遣,而纯在婚姻上面。他暗叹一声,连呼:“上当!上当!”

梅玫掏出怀中的血书,扬了扬,冷笑道:“你说得好听,欺骗了人家还叫上当!”

转对王丽君道:“姑娘,这里有他亲手立的血书,请看,我没有骗你。”说着,将那块血书白绫帕交给王丽君。

王丽君接过绫帕,双手颤抖,展开细看之后,交回梅玫,道:“书中并没有谈到婚姻问题。”

梅玫一顿脚,急道:“哎呀!我还是姑娘家,这等事怎好意思启齿?再说,书中虽没有婚姻两字,意思却写得非常明白,就凭‘永不分离’一句,试问,世间除夫妻之外,还有什么关系能使人永不分离呢?”

志豪听到梅玫的曲解,真是气得—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一掌将梅玫劈成肉酱,瞪目张口,呆若木鸡!

梅玫停了停,忽地眼泪涔涔,道:“我为救你师妹,冒险入洞,与那魔头较内功,几乎丧命,为的是什么?我们乍见初遇,我凭什么不顾生死?”

志豪道:“你是准备将来遇到困难时,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凭你这点功夫,能助我什么?”

停了一下,续道:“你尽管诡言毁诺,看我有法子对付你。”话毕,一跺脚,向谷口走去。

王丽君忙将她拉住,道:“梅姑娘,别生气,你救我出洞,恩同再造,我无能予报,你既看得起他,只有尽力成全你们的好事,以表示我一点意思。”

志豪双目一瞪,怒道:“胡说,从今以后,我不能让你离开我半步。”

王丽君冷笑道:“笑话,我只是你的师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高兴和谁好就和谁好,你管不着!”

志豪气急攻心,不顾讳忌地冲口道:“你的脸弄成了这个样子,能去哪里?谁肯与你好?”

王丽君一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道:“我的脸?怎么样?”

“你去溪边一照就知。”

“啊?”王丽君惊闻之下,狐疑满腹,不停地抚摸两颊,圆瞪杏眼,看看志豪,又看看梅玫。

半晌,才转身向溪畔奔去。

梅玫以责备的目光一瞥志豪,低声道:“你怎能告诉她?若她怕羞难于见人而短见,不是枉费我一番救她之心?”

志豪冷哼一声,语气沉重地道:“不告诉她,也瞒不了她多久。”顿了一下,又道:“谁在她脸上涂成这样?是何意思?”

“当然是那老妖精,还用问?”

“老妖精?谁?”

“神秘谷主?”

志豪心头一震,道:“神秘谷主是女的?”

“嗯!她大约四五十岁,风韵犹存,一身的狐狸妖气,武功高不可测,胜我多多。”

“啊!胜你多多?那你怎么救我师妹出来?”

梅玫忽地掉下泪来,极是伤心地委屈道:“谈条件。”

“你们谈什么条件?”

“我为你师妹的性命,及你我的性命,答应她作半年婢女,否则……”

她忽地掩面悲哭起来,半晌,又道:“我自小养尊处优,不想今日变成了人家丫头。”

“啊?她为什么在我师妹脸上涂上两个‘淫’字?”

“谁知道,大概是心理变态,嫉妒你师妹长得美。”

“唉!那两个字可能是用毒水所写,不知能否洗去……”

他话未完,忽闻王丽君焦急地道:“我脸上涂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洗不掉?”

志豪快步走至她身旁,轻拍她的香肩,安慰地道:“大概是药水,不要紧,洗不掉就别洗它好了。”

王丽君泪落如雨,道:“好像两个字,是什么字?”

“唉!”志豪摇了摇头,也几乎掉下泪来。

王丽君顿脚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是……”志豪呐呐地道:“是两个‘淫’字。”

“什么?啊!天呀……”一阵头重脚轻,昏倒在志豪怀中。

梅玫又冷笑道:“你发的誓,立的书,难道不算了?”

志豪一愕,顿时,颓丧万分,道:“唉!这个……”

梅玫双眸一转,道:“我要作谷主半年丫头,半年之内,不能离谷一步,否则,你及王姑娘都不放过。她并说,为能顺利找到另一个女孩子,也许毋须半年,即可还我自由,并将这个谷送给我们,我们三人住在这里,与世无争,不是很好么?”

志豪诧异地道;“她要找另一个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

“与王姑娘一样的女孩子。”

“啊!”志豪低头看看怀中的王丽君,道:“她有什么特别?”

“我不敢告诉你。”

“为什么?”

“这事不但关乎我们三人的性命,就是天下的少女也遭殃,而必然掀起武林浩劫!”

“有那么严重?”

“足有过之,她刚才告诉我,早先只有超然大师一人知道内情,她恐超然泄漏出去,故把超然杀死,现在就只有我一人知道了。”

“啊?超然是耳根穴中银针而死,据江湖传说,使用银针作暗器的,只有玫瑰魔女一人,这谷主就是玫瑰魔女不成?”

梅玫道:“我没有问她名号,如据你所说,大概就是玫瑰魔女了。”

志豪满腹狐疑,沉思一会,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我决不泄漏出去。”

“如你愿陪我在此,我自然要告诉你。”

“我尚有许多事要办,怎能在这谷中老死?”

“待谷主找到那女孩子,还我自由后,你要办事,尽管办,如用得着我去,必助你一臂之力。”

志豪又低头看了一下王丽君的脸,暗忖:“她实在不能出外见人,陪他在此住上一个时期,也是一个办法。至于他结婚生子后,她也就不会寻短见了。”

当下,道:“我们留在谷中,谷主愿意么?”

“这事我早同她谈好了,她并说她很喜欢你那狂傲的个性,及大胆的作风,豪气干云的气概。”

“我住在这里,可以与她见面么?”

“当然可以。”

“好,我就暂时住在这里,你将谷中要这许多女孩子的秘密告诉我吧!”

志豪决定暂留谷中,一方面是想知道神秘谷主的内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王丽君不能外出见人。

梅玫见志豪答应,芳心大喜,暗道:“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他在身边,世上尚有何求?”遂道:“谷主要许多女孩子,是要找一幅藏宝图!”

志豪闻言,乍然醒悟,道:“啊!对!我师妹背上有许多纹路,看去似是一幅山水画,难道那是一幅图?”

梅玫点头道:“不错,王姑娘背上只是图中的一半,另一半,是在另一女孩子背上。”

志豪惊讶道:“藏宝图怎么会长在她们背上?”

“不是长在她们背上,而是她父亲刺在她们背上。”

志豪纳罕万分,道:“她父亲为何将图刺在他们背上?”

“你有否听说过,十六年前在括苍山望夫谷,一夜之间,死了八十余人的事?”

“我听我九师叔说过,是为抢‘黄龙鞭’及鞭法的埋藏图,结果,参与夺图者,无一生还,藏宝图失踪。”

梅玫道:“不错,你师妹背上之图,就是‘黄龙鞭’的埋藏图,当时八十余人中,只剩下你师妹的父亲,和另一女孩子的父亲。”

“……”志豪听得神往,怔然不动。

“玫瑰魔女为什么知道?”

梅玫道:“两人离谷后不久,忽然来了一个老人,翻阅谷中的八十余具死尸,竟发现一人未死,由那人得知谷中情形,但那人却不知怀图而去的两个人是谁。

“当时,那老人即将那唯一的活口毙掉,悄悄地在江湖查访,十余年来,却无半点蛛丝马迹。”

“那老人就是玫瑰魔女?”

“不是,是她的师父,她奉师父之命,找寻‘黄龙鞭’的埋藏图,也有五六年了,但也无所得,后来才用出这个办法。”

志豪点了点头,忽又奇怪地道:“她怎么知道在望夫谷怀图而去的两人的后人,是十六岁至十八岁,及知她们身怀武功呢?”

“这也不过是揣测判断罢了!”

“玫瑰魔女很聪明……”

“也算不得什么,理由很简单,怀图而去的两人,武功必然高过其他八十余人,定是武林的有名之士,或各大派之高手,他们既有如此身手,他们的兄弟,或其妻子,也必是武林人物,其后人必然要跟她的亲人学武,这是极普通的道理。”

“唔!相传‘黄龙鞭’乃是薛仁贵征东用的那条神鞭,鞭三尺,影三尺,鞭风也有三尺,换句话说,九尺之内,即能置人于死地。”

“不错,薛仁贵征东能班师凯旋,表面上看,因素很多,其实,全是那条鞭的功劳。”

志豪点头道:“是呀!如此神鞭,谁不觊觎?”

梅玫笑道:“有朝一日若为我们所得,那多好呀!”

“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师妹背上已有半幅图,若能找到那个女孩子,不是可……”她忙以手掩嘴,十分惊慌。

志豪道:“你干吗?”

“我们谈这些事,若被玫瑰魔女听到,可了不得。”

声音颤抖,余悸犹存,假装的逼真逼切。

志豪道:“你叫我留在谷中,住在哪里?”

“暂时住在华清寺中。”

“那些和尚呢?”

“划开一半给他们住,因为玫瑰魔女还要利用他们,故只点了他们的昏穴。”

“玫瑰魔女为何把他们都点了昏穴?”

“还不为了你。”

志豪不理解地道:“为了我?”

“她不愿他们与你斗争下去,又不好叫他们不管你,故只好点倒他们。”

“是不是要解开他们的穴道?”

“当然!”向昏倒谷中的和尚走去。

“噢!”志豪忽然急道:“那些姑娘呢?”

梅玫一指谷口右侧的长草中,道:“那不是么?”

志豪循指一看,不觉一惊,惊叫道:“都死了?”

“没有,是被点了穴道。”

“被谁点的穴道?”

“玫瑰魔女,她不愿现身阻止你,又不愿意你将她们送出去,只好趁你出谷时,将她们藏起来。”

志豪不再多问,疾步向谷口右侧走去。

梅玫急道:“你不可救她们出去。”

志豪不理,走至十个少女身旁,一一替她们解开穴道。

十个少女醒后,见到志豪,如见亲人一样,一起涌了上来,道:“是你救我们出去?”

志豪道:“你们别急,谷主不准我救你们了,你们也可在谷中走动,不会老把你们关在僧房了。”

其中一个少女一指志豪怀中的王丽君,道;“她是谁?”

“她就是我师妹,是入谷的姑娘中最不幸的一个。”

梅玫道:“赵小侠闯谷,谷主本要置他死地,亏我代他求情,免了一死。”

十余和尚闻言,同声口称:“善哉。”

梅玫一指玉手,道:“走吧,好好招待赵小侠和各位姑娘。”

十余和尚一同向超然尸体看去,不走也不出声。

梅玫道:“超然大师犯了泄密罪,被谷主毙了。今后,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免步贵掌门人之后尘。去!天亮后再安葬他吧!”

众僧齐喧一声佛号,回向寺门走去。途中遇着志豪和十个少女,当首那僧道:“施主请了。”

志豪弯腰道:“真对不起,在下错怪了你们,冒犯之处,请各位大师原谅。”

“阿弥陀佛,尘事如烟,过了的事,还提它干吗?跟贫僧来吧!”

领着志豪进入寺门,弯向左侧,其他和尚却领着十个少女向前走。

那和尚将志豪领到西厢一座小殿宇,此殿宇有一庭小院,院中植满珍花异草,只有一殿二房,十分幽雅清静。

和尚一指两侧禅房,道:“里面被褥俱全,施主就请在此委屈吧!”

话毕,退回禅院。

志豪抱王丽君进左侧禅房,果然被褥齐全,并收拾得一尘不染,清静异常。

志豪将王丽君放在床上,在她背心按了一下,她即悠悠醒来。

王丽君睁开双目,定了一定神,悠然一跳而起,向房外就跑。

志豪一把将她抓住,道:“哪里去?”

王丽君猛一挣扎,道:“我不要你管,我不要再见你。”

但她用尽全身之力,却挣扎不脱。

志豪猛地将她一拖,拖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道:“我不能让你走,再说道中有毒,想走也走不了。”

王丽君闻言,顿时瘫软下来,呜咽悲泣。

志豪气定言和,柔情万千地道:“君妹,别这样,莫说你脸上有字,就是变了母夜叉,我还是一样爱你。”

王丽君忽地抬起头来,怒道:“你已与梅玫有了婚约,为何还对我说这种话?再说,我已不配你了。”

“别听她胡扯,而你更不必自卑,我与你自小一块长大,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可是,我……”

她又哭了起来,半晌才道:“我的脸挂着两个‘淫’字,怎么见人!若不寻死,也只能躲在山上永不见人,你有你的事业,更负着太极派的血仇,我怎能拖累你一辈子?”

志豪道:“我想过,若能用药化去更好,若不能化去,就找个避处,先行结婚,待有了孩子的时候就会不难过了,我也就可以去报仇了。我们结合,根本与事业和报仇不受影响。”

“可是,梅玫呢?”

“我看她不像是个贤德姑娘,管她呢!”

王丽君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是什么地方?”

“华清寺。”

“梅玫在哪里?”

“她为救你,作了玫瑰魔女的丫环,可能在桃源洞中。”

“你不愿与她结合,为何留在这里,她肯放过你么?”

志豪喟然道:“是玫瑰魔女的意思要我留在这里,而我一时又没想到安顿你的好地方,这里虽不合理想,可是不愁吃不愁穿,更不会见到外人,所以我留了下来。”

王丽君低头不语,进入冥思之中。

沉默了一会,志豪又道:“别胡思乱想了,今晚我们就结婚,以后的事,由命运来安排吧!”

“不,今晚不行。”

“为什么?”

王丽君脸飘红晕,入志豪怀里,无法将原因说出口来。

志豪正要追问原因,忽听院门轻响,忙将王丽君推开,疾步走出神殿,向外一望,原来是一个送饭的。

志豪见饭,忙拱手道:“麻烦你了,谢谢!谢谢!”

中年和尚低喧一声佛号,将饭菜放在殿中一张红木桌上,道:“刚才梅姑娘吩咐下来,卯时一刻,谷主要来拜望你。”

志豪闻言一震,道;“啊!她要来拜望我?有什么事么?”

“贫僧照话传话,其他不管。”

志豪惊愕了一会儿,道:“好!谢谢你,去吧!”

中年和尚又低喧了一声佛号,躬身退出殿外。

志豪本已饥肠辘辘,不知怎的,一闻玫瑰魔女要来拜访,竟不觉饿了,怔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王丽君从禅房出来,惊道:“你怎么了?”

志豪一瞟,侧过身来,道:“玫瑰魔女要到这里来。”

王丽君淡然一笑道:“她来就让她来吧!”

志豪点了点头,再见王丽君脸上的记号,顿时,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走至饭桌前坐下,道:“吃饭再说。”

王丽君也脸带怒容,在志豪的对面坐下,二人都不再言语,各只吃了一碗饭,就都不吃了。谅系怒气哽着喉头,难以下咽。

饭后,志豪道:“你见过她没有?”

“见过,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

“她将药水写在你的脸上时,一点都不知道么?”

王丽君回想一会儿,道:“我入洞后,她很客气地招待我,让她的床给我睡,不知怎的,竟睡到梅玫救我。”

“唔!可能被她点了睡穴……”

二人谈着,忽闻院外脚步声起,志豪忙煞了话尾,向院门看去。

不一会,又闻敲门之声。

志豪冷笑数声,道:“请!”既未起身,更未向前去迎,端坐原处,双目光如火,一动不动。

“伊哎”一声,院门开处,进来一个妇人。

只见身穿蓝衫称体,金钗轻拢发梢,垂金小扇轻摇,粉面香腮带笑,有一种高贵雍容之气质,大有极品夫人之风。

她进入院门,莲步袅袅,步步生姿,向神殿走来。

登阶进入神殿,只略顿了顿,双眸转了一转,视志豪之怒目无睹,对王丽君的不理而不怪,走至佛像之前,盈盈一拜,然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对志豪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请我坐?”

志豪冷哼一声,道:“这里椅子凳子有的是,要坐便坐,何须人请?”

玫瑰魔女对志豪的不恭无礼,一点也不生气,淡然一笑,在志豪斜面坐下,向神殿扫了一眼,道:“这里还好么?”

志豪没有好气地道:“好,好极了!”

玫瑰魔女又淡然一笑,道:“真是孩子气,这里有什么可气的呢?”

志豪拍桌了,怒道:“没有可气的?”

站了起来,气呼呼地一指王丽君的脸,续道:“我问你,你在她的脸上写了两个‘淫’字,是何意思?”

玫瑰魔女一仰身子,哈哈笑道;“哦!你是为这个而气?傻瓜!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像你这样一个有胆量,有义气,而长得又英俊的少年,要多少女孩子没有……”

志豪又一拍桌子,喝道;“住嘴!哼!请别自恃武功欺人,我田志豪可不怕你!”

玫瑰魔女轻叹一声道:“像你这样大火气的人真是少见,人家一番好心来看你,竟连话都不许人说。”

“有什么话,请快说,说完就滚,我无暇与你闲聊。”

玫瑰魔女沉吟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声,道:“我看,我们得先较量一下,否则,再好的话你也听不入耳!”

志豪一拧身,闪出座位,道:“较量就较量,我怕你不成!”

玫瑰魔女也站了起来,道:“这里动手不便,到外边去吧!”

“去就去!”说着一晃身,抢先跃出殿外。

玫瑰魔女朝惊慌失色的王丽君一笑,然后姗姗走出庭院,道:“你怎么较量?”

志豪道:“怎么都成!”

“你是由我出道儿?”

“你出吧!田志豪奉陪就是。”

“好!”连连后退,直退至距志豪一丈七八。

玫瑰魔女直退出一丈七八处站定,道:“你既敢由我出道儿,可见你的武功高我极多。这样吧!我们相距两丈,由我先劈你三掌,然后,你再劈我三掌,彼此都不得闪避和封当,否则算输……”

王丽君急急发话道:“不行,这道儿太不公平了。”

玫瑰魔女摆手道:“待我说完你们再说吧!”

顿了顿续道:“若你输了,必须静静地听我说话,不准暴躁;若我输了,就立即离开此谷,永不管江湖之事,如承受不起对方掌力,或死或伤,均无有怨言,此道儿怎么样?”

志豪闻言暗忖:“这女魔的武功高不可测,梅玫尚非她的对手,我岂可以血肉之躯挨她三掌?”

他哪会想到玫瑰魔女出这不公平的道儿,不由大为后悔,悔不该由她出道儿,他欲反对,却又不便言出无信,为她讥笑。

当下,将心一横,钢牙一咬,毅然道:“好!动手吧!”

王丽君见志豪答应,吓得面如土色,忙跃至两人中间,道:“不行!不行!你若被她劈三掌,哪还有命在?”

转对玫瑰魔女道:“你有本事,你就先接我师兄三掌吧!”

玫瑰魔女淡然笑道:“可以!可以,不过,胜负的条件可要修订一下。”

志豪道;“怎么订法?”

“若我败了,照刚才说的,离此谷而永不管江湖事,若你败了,除静听我的话外,还要遵从我的话,我叫你做什么,不得有违。”

王丽君道:“这道儿还算公平,不过……”

玫瑰魔女笑道:“不过什么?”

王丽君道:“我不赞成你们用这道儿,另订一个点到为止,不伤性命的道儿不是很好么!”

她忖度,若志豪三掌不能奏功,性命必然不保,并怀疑玫瑰魔女出这个道儿,目的是要置志豪于死地,故请两人另订道儿。

不料,她这番苦心,玫瑰魔女没有反对,而志豪却不赞成。

志豪不敢出尔反尔,忙道:“不必再订了,快走开,我不相信她能挨我三掌,我就不能挨她三掌。”

玫瑰魔女笑道:“是呀!姑娘你快走开吧!”

王丽君无法,只好怀着惶恐的心情,闪在一旁。

志豪冷哼一声,运集十足功力于双掌,道:“请小心,我要出手了!”

玫瑰魔女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经意地道:“请吧!”

志豪见她既不挫腰,也不沉步,仍是悠然俏立,暗道:“你找死!”猛然一挫腰,一招“童子拜佛”,双掌一合一分,劈出一道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足可移山倒海的掌劲,江涛般卷向玫瑰魔女腹部。

玫瑰魔女不闪不避,也不运掌封当,只待掌劲将至时,猛地一鼓气——

“蓬”的一声如击皮鼓,刚柔兼备的掌劲,正中她的腹部。

只见她浑身一震,身子乱摇,跄踉后退两步。

但见志豪在“蓬”声音后,竟噔噔噔后退四五步,直碰着院墙。始告停止,顿时,双臂麻痹,气血翻腾,耳鸣眼花,只差一点没有吐血昏倒。

志豪这一招,运集了全身劲力,威势何等惊人,就是铁打金刚,如被碰着也休想不粉身碎骨,却不料被玫瑰魔女鼓气一弹,竟反将志豪弹得内腑重伤。

以志豪的武功,尤其内功,在当今武林中,可说是佼佼者,却打人而反被人震伤,可见玫瑰魔女的武功高到了何种境界,难怪乾坤帮主都不敢正视,乖乖地送人入谷。

王丽君见情,吓得发呆良久,才惊叫一声,扑至志豪身旁,将他扶住,在他胸口乱揉乱摸,泪水汩汩,道:“怎么啦!伤得重不重?”

志豪血气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

玫瑰魔女见王丽君关怀备至,不由妒火上升,双目煞光陡现,但随即收敛,格格笑道:“还有两掌,请出手吧!”话间,返回原处。

志豪喘了一口气,压住翻腾气血,抖擞一下精神,道:“出手就出手!”一拨王丽君身子,把她拨在一旁,运掌欲再出击。

不料,在他一运功之下,内腑竟剧痛起来,稍息的气血,复又奔腾澎湃,已不能运功了,惊骇地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王丽君忙一错步,将身子挡在志豪身前,急道:“他输了,不用再较量了。”

玫瑰魔女格格笑道:“是么?既已服输,就请去殿中,静静地听我说话。”

王丽君一手握志豪的左臂,一手挽志豪的腰,焦急道:“进去吧!”

志豪暗叹一声,颓唐地由王丽君扶入殿中,在一张靠背木椅坐下,紧闭双目,暗自调息。

玫瑰魔女随后跟入殿中,坐在原座椅子上,依然是眉开眼笑,毫无怒色,道:“能一掌击退我两步的人,数年来,我还没有遇见过,难怪你这等狂傲。现在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志豪微睁双目道:“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玫瑰魔女秋波一转,慢吞吞地道:“我此来,是想看看你住的舒服不舒服,及商量一件事,不想竟闹成动手。归根结蒂,还是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商量什么?快说吧!”

“昨晚我收了一个丫环,他说我的秘密已告诉了你,是么?”

“嗯!”

“这事非等闲,如传扬江湖,后果难测,希望你严守秘密,事成之后,将利益分你一半,‘黄龙鞭’,‘黄龙鞭法’任你选择一样。”

“……”

“可是,藏图却不易得,十余年来,只在令妹身上得到一半,另一半,却不知在哪位少年姑娘身上。”

志豪双目一睁,怒道:“你既得了我师妹身上的藏鞭图,为何还在她脸上写上两个淫字?”

“是因为不许她在江湖走动,以免其他人也在她身上获得藏鞭密地。”

“你好狠心,为一己之私,竟毁人一生幸福。”

玫瑰魔女笑道:“你不仍很爱她么,怎算是毁她一生幸福?”

“哼!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来此主要原因,就是为管这事。”

“你……”一阵怒气上冲,说不出话。

玫瑰魔女倏地将脸一沉,道:“我急于得到另一半藏鞭图,要出谷一些时间,这里的事,准备交给你和我的丫环梅玫,却又恐你们处不好,发生争执,把秘密泄漏,于是,我想……”

停了一会,才继道:“将你们结为夫妇……”

王丽君乍闻此言,仿若当头一个霹雳,被震得耳鸣眼花,摇晃欲坠。

志豪勉强挣扎起来,将她扶住,怒道:“不!我不要她,我要我的师妹。”

玫瑰魔女鼻子一酸,差一点掉下眼泪,忙别过身去,抑制自心中冲起的妒恨悲伤,半晌,才回过身来,道:“我的秘密,只有你们两人知道,在我未获另一半藏鞭图前,绝不许你们出谷半步。你如果与她结为夫妇,我怎能放心得下?要不,就将你们其中一人杀掉,由一人在此掌管,我才放心。”

志豪在她的淫威之下,既不愿与梅玫结为夫妇,又打不过她,怎么办?唯一的路径,就是低声下气说好话。

当下,长叹一声,道:“我发誓不泄漏你的秘密。”

“知人知面不知心,发誓有何用处?”

“我可以不出谷一步,这里的事,我也可以不管,由梅姑娘一人掌管。”

“不行,我出谷后,你一定不会听她的话,必然会闹将起来。”

志豪又长叹一声,道:“可是,我与我师妹早有了婚约,而你将她弄成这样,我岂能将她抛弃?”

玫瑰魔女斩钉截铁地道:“你若要命,就得将她抛弃。而在午时之前,把她赶出谷去,今晚即与梅姑娘成婚,生死两条路,任你选一条。”

一语话完,罗袖一拂,起身出殿。

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你自管逃走,华清寺的‘七政’,早在谷口等你,希望你多加考虑,别把生命做儿戏。”

又一拂袖,转身而去。

志豪重伤在身,就想以死一拼也不可能,脑筋一转,急道:“前辈请留步!”

玫瑰魔女冷冷道:“什么事?”

“我答应与梅姑娘成婚,可是也同我师妹结婚,因为你把她的脸弄成这样,赶她出谷,叫她怎么活下去?”

“不行,一夫二妇,更难相安,她可以找个僻处居住,如要钱,我可以给她,要多少都行,哼!我对你已是格外的厚待了,若是别人,九条命也没有了!”

不待志豪再说话,即疾步而去。

玫瑰魔女一出院门,王丽君即扑倒在志豪怀中,悲痛地哭了起来。

志豪脸色苍白,两眼直视,浑身微抖,仿如木偶。

王丽君伤心地哭了一阵,仰起脸来,道:“师兄,我怎么办呀!”

志豪乍然惊醒,替她擦了一下泪痕,道:“别难过,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不为富贵所移,威武所屈,师兄心中只有你,除你之外,天仙下凡,也不动我心。”

“可是,她不会放过你呀!”

“死就死,我们都死在一起,也算不错。”

王丽君点了点头,慢慢退离志豪怀抱,倏然之间,变得十分宁静,一点没有惊慌与悲伤之色。

突然,她的神情又是一变,变得同刚才一样的焦急,一样的惶恐,一样的悲伤,急急走了回来,道:“若你我都死在这里,师父和师叔的血仇,由谁来报?再说,你我都是由师父和师叔拾回收养的,我们应有父母,我们的父母为什么将我们丢去荒野?是否还在人间?不能弄个明白,如糊里糊涂的生来,又糊里糊涂的死去,怎么成呢?”

这确是一个问题,志豪乍闻之下,不禁一愕,道:“是呀!我倒忘了这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丽君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们到房中去好好商量,也许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志豪点了点头,携手进入房中,对窗坐下,挖空心思,良久都未言语,真是求生难,求死何易?

忽然,院门轻响,接着,一个和尚低声喧佛号,走将入殿,志豪烦躁地喝道:“谁?来干什么?”

“贫僧悟非,奉谷主之命,送金银给王姑娘作盘缠。”

志豪闻言,怒火勃发,三脚并两步地来至殿中,喝道:“拿回去!”

悟非双手捧着一个布包,弯身低首,道:“阿弥陀佛,谷主并吩咐,请王姑娘立即动身。”

说完,将布包轻置桌上躬身退出。

志豪一顿脚,怒道:“我叫你拿回去,听见没有?”

悟非双掌合十,躬身道:“施主还不知贫僧的处境么,请高抬贵手,将就收下,救贫僧一命吧!”

言语沉重,声音凄怆,令人心生不忍。

志豪心道:“对,要不要由我,何必为难这些可怜的和尚。”

当下,暗叹一声,道:“好,你去吧!”

悟非合掌一礼,退出院外。

志豪冷哼一声,拿起桌上布包,狠狠地掷在地上,一声“铿锵”,金锭、银锭、珍珠、美玉散洒一地,光华万道,映眼生花。

志豪怒犹未消,欲将那些金银珠宝踏上几脚,忽见耀目光华之中,有一红纸小包,不禁好奇心起,拾起打开一看,原来是五粒不同颜色的药丸,纸上并注着,“出峡道避毒药也”七字。

触目心动,一个念头闯入他的脑海,暗道:“对,我何不如此?”

侧首对着房门道:“君妹快出来。”

王丽君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娇柔不胜地走出来:“师兄……”话犹未出口,即扑至志豪怀中悲哭。

志豪忙将娇躯扶直,低首道:“别哭,我已想出一个办法。”

王丽君惊疑参半,仰首道:“什么办法?”

“你立即收拾这些金银珠宝出谷去……”

“你呢?”

“听我说,你出谷后,我一个人逃走就方便多了。”

“你怎样走法?”

“见机行事,硬闯,偷跑,都可以。”

“可是,我的脸,怎么见人?”

志豪沉吟了一会,道:“把一块布将脸蒙住,暂回雁荡山等我,待我出谷后,再想法替你求医治疗,万一我不能出谷,而死在谷中,我们太极派也不致绝后。”

王丽君悲痛欲绝地道:“万一你有所不测,我也不愿活下去。”

“不行,你一定要活下去,并要坚强地活下去,否则,太极派的血仇将永沉海底,我们的身世,将永远是个‘谜’。”

王丽君摇头道:“即使我不死,凭我的本领可以为师报仇么?我脸不能见人,能在江湖上寻访我们的父母么?”

志豪又沉吟了一会道;“若我一个月未返雁荡山,便是凶多吉少了,你即往南华山找南极仙翁,求他收你为徒,教你武功,他若肯应允,报仇就没有问题了。”

“南极仙翁?”

“是的,我之所以不死,就是他老人家救我,并替我洗胎换骨,转移筋穴,只是他很怪,不肯将绝招教我。”

“啊?几个月来,你是在跟他学艺?”

“是的,否则,我的武功哪会有这等火候。”

王丽君低头不语,神态仍然异常悲戚。

志豪将散洒在地上的金银珠宝,一一拾起包好,道:“将这些东西带去。”

王丽君道:“我不要这些臭东西。”

志豪苦笑道:“不错,再珍贵的东西,也不如我们相处的价值,我要你带走这些东西,纯是掩人耳目,好让她误会我们是见钱眼开的人,有了钱,就不要爱情了,而使她误认我诚心与她合作,忽略对我监视,增加我离谷机会。”

说时,将布包替她背在背上。拍了拍她的香肩,道:“去吧,不要以我为念。”

“啊!她要与你合作什么?”

志豪凝神静了一会,殿外四遭并无响动,便低声将玫瑰魔女的秘密告诉了王丽君,并道:“你可以暗中访查那个女孩子,如能访查出来,便和她悄悄地去取鞭和鞭法,如能获得其中一宝,甚事都可以解决了。”

话毕,将五粒避毒药交给王丽君,再催她启程。

王丽君酸泪盈眶,道:“你是不是要与梅玫结婚?”

志豪又拍了拍她的香肩,道:“请相信我,宁死也不会与她结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性命要紧,如不得已,就同她结婚,有一步走一步,出谷后再说。”

“我自有主张,毋须你挂念。”

撕了一块衣角,替她蒙着挂念了两淫字的秀脸,挽着她的香肩,走出禅院,过走廊,向谷中走来。路上,没有碰见一个和尚,偌大的华清寺,静悄悄的,有如阴司。

到达谷中一看,原来那些和尚,都集中出谷道口,毫无规章地站着,有的手持禅杖,有的手持戒刀,神情庄肃,矗立不动,一看即知是个奇门怪阵。

志豪冷哼一声,将王丽君送到阵前,道:“奉谷主之命,我师妹要出谷口,请各位移驾一步。”

悟空道;“王姑娘请。”

志豪道:“你们布阵堵着谷口,她怎么走?”

“不发动阵势,她可以自行无阻。”

“好!”志豪拉着王丽君的手,道:“师妹,我送你一程!”欲同时入阵。

悟空一挥禅杖,喝道:“站住,赵施主你不得入阵。”

志豪本欲藉送王丽君之名,混出谷口,不想悟空却先猜出他的心意而不准他入阵,不由暗叹一声,道:“师妹,你就自己去吧,以后希多加保重。”

王丽君道:“你也要多加保重。”含泪入阵出谷。

何事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一语道别,两眼泪汪汪,多少欢聚,几许离恨,都是命运的安排。

志豪直看着王丽君消失在峡道之中,才怏怏地返回院,倏然间,他觉得十分疲倦,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也难怪,他已三四个昼夜没有睡了,一觉醒来,已丽阳斜西,悠悠睁开双目,一抹斜阳,正照在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又将眼闭上。

倏然,他觉得有所不同,记得他睡时并没有脱靴,没有盖被,此时,竟脱了靴,盖了被,这些事,谁替他做的?

他骨碌而起,惊讶万分,暗忖:“我怎会睡得这样死,有人替我脱靴盖被都不知道,若是那人心生歹念,我哪还有生命在?”

就在此时,眼前忽然一亮,梅玫轻盈地进房而来,满面春风,莲步生花,妩媚一笑道:“睡醒了?”

志豪一见梅玫,即知替他脱靴盖被都是谁,然他并没有感激之意,连问都未同一声,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别首欣赏窗外的夕阳。梅玫见志豪冷漠的神情,芳心欲碎,柔肠寸断,难过极了,然她并没有生气,走至床前,在床沿坐下,深情款款,柔声道:“豪,怎么啦?生我的气?”

志豪依然脸向窗口,爱理不理地道:“什么事?”

梅玫脾气再好,志豪如此冷漠对待她,也不由不生气了,暗忖:“好,你不理我,蔑视我,我亦得让你难过难过。”

一念甫落,仍是柔声道:“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

“你师妹出谷时,没有完全将避毒药服下……”

志豪乍闻此言,仿若头顶一声焦雷,又若胸脯被人击了一锤,眼前一花,一口鲜血张口而出,吐在洁白的被铺上,耳鼓嗡嗡作响,道;“她……她死了?”

他本来内伤未愈,经这突然打击,悲痛之余,故而内伤复发,口吐鲜血。

梅玫见状大惊,忙一跳上床,挽着他的肩胛,急道:“你看你,躺下吧!”

志豪躺下又欲起来,却被梅玫按住,禁不住眼泪如泉,道:“她死了?”

梅玫兔死狐悲,凄然地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志豪双手掩目,定了一定神,道:“尸体呢?”

“我已叫悟空派人葬于谷中。”

“啊?师妹,我害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这一句话可把梅玫吓倒了,忙伏在志豪胸前,急道:“豪,你怎能说这些话,你师妹虽死,可是还有我,豪,你不能死,你还有远大的前程呀!”

热泪滂沱,这泪,可不是兔死狐悲的泪,而是真实的情泪。

志豪紧闭双目,思潮如涌,说不出的怨恨交加,暗忖:“她死了,我可不能死,否则,师门之仇可沉于海底了……可是,我被困如此,怎么办呢?唉!可惜我刚才没有仔细看一看她背上藏鞭图,不然,我也可以去访查那个怀图少女……唔!玫瑰魔女已把师妹背上图绘出来,只要我能找到另一个怀图少女,事情可就好办了,或偷,或抢,或与她合作都可以。”

他静静地躺着,慎密地计划,一动不动。

梅玫替他擦尽口角的血污,柔声道:“现在好点了吧?”温柔体贴,一派贤妻良母的举动。

志豪微微睁开双目,答非所问地道:“让我去看看我师妹的尸体。”

“早已埋葬了。”

“我祭拜一下。”

“别急,好好地休息一下,待会我叫悟空代你准备香烛纸币。”

“玫瑰魔女走了没有?”

“没有,她说,要待我们完婚后再走,可能明天才能动身。”

志豪沉默一会,道:“今晚么?”

梅玫羞红着脸,道:“是的。”

志豪暗叹一声,心道:“本来,今晚我是准备与师妹成婚的,想不到一觉醒来,竟变化得如此之大,连新娘也变了,我今天这一觉,真所谓‘一觉沧桑’了。”

志豪悲痛他师妹的不幸,为了师仇,虽已打消死念,却感到人生已失去意思,心如死水,豪气消沉,一切都无所谓,惟今晚的婚事,却是有些不愿。

他悲叹了一声,道:“我的内伤很重,今晚恐怕不能成婚。”

梅玫娇羞滴滴,道:“谷主有很好的伤药,我去要一粒给你吃。”

“谢谢你,即使是仙丹,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我并非淫荡女人,内伤好与未好,却不要紧,再说,我们有了夫妻的名份,即可朝夕在你身侧服侍你。”

志豪闻言,暗忖:“对,这倒是一个好法,就佯伤诈病,暂时与她作个名义夫妻,待有机会时,即悄悄溜走,这种女人,谅也不会感到难过。”

一念及此,遂道:“你去请悟空准备香烛,我要先祭拜我师妹一下。”

“好!我就去,你好好躺一会。”

替志豪盖好被,又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梅玫一出院门,志豪即欲起来,糟!他的内伤可不是装的,一转身子,竟觉隐隐作痛,且感到有些发烧,像是真的病了,便复自躺着,不知不觉,又进入梦乡。

醒来时,已是二更二鼓了,房中,红烛高烧,窗下摆着一桌酒菜。门栏、窗栏、衣栏,处处挂着红布,倏然是一间洞房。

梅玫端坐床沿,低首沉思,一身珠光宝气,鲜艳夺目,醉人幽香,一阵一阵地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端是个美丽新娘。

志豪醒来,感到头痛欲裂,身如火焚,口中渴得要命,不自主地呻吟起来。

梅玫芳心一震,忙转过身来,急道:“你已病了,哪里不舒服?”

志豪软弱地道:“我要喝水。”

梅玫忙替他斟了杯茶,将他扶起来,将茶凑他口边,道:“要吃点东西么?”

“不要!”喝完茶,又复睡下。

他这一病不要紧,竟病了三个多月。初时,梅枚还算尽了妻子之道,渐渐地,她就懒了,常常藉故离开,甚至晚上也不回房睡觉。二十天后,竟三五天也难得见她一面。以后,就根本见不到她的面了。照料志豪的责任,就全落在悟非一人身上。

总算悟非是个出家人,心地仁慈,照料志豪,真可说是仁至义尽,志豪由衷感激,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无话不谈,但有关谷中之事,却都闷在心里,志豪所知的秘密,不敢对悟非说,悟非所知的秘密,也不敢对志豪说。

若二人都无顾,说了出来,悟非倒没有什么,志豪可是一个天大的喜事,他的病可能早已痊愈了。

两个月后,志豪的病,渐渐地好了起来。这天他请悟非替他备香烛,欲去祭拜他师妹一番,但悟非却推三阻四,并劝他毋须多找烦恼,好好养病,但他哪里可依!三求四请地请悟非替他准备一副祭品。悟非无法,只好随便替他准备了一点。

王丽君之墓,葬在一株梅树之下,墓前有一石碑,楷书王女丽君之墓。志豪见之,不由悲从心起,痛哭了一场,自此他的病一天好似一天。可是,他却已失去了英俊美貌,豪迈的气概。

他暗自庆幸,开始慢慢留意谷中情形,发觉谷中之人,都不大注意他。

这天,突然天气大变,入夜竟满天飞雪。

他心头大喜,暗道:“机会来了。”

二更时,乘各人不备,悄悄地溜到谷中,猛然双脚一拔,形似轻烟,泻入出谷峡道,再几个起伏,人已射出峡道之外。

他不敢怠慢,头也不回地觅路飞驰,四更不到,即已离开几乎要了他命的天台山。

*

*

*

北风凛冽,雪花飘飞,白皑皑,一眼茫茫。

乐清至平阳的官道上积雪盈尺,全程百里,独有一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白衣书生,弯腰、埋头、迎风北行。

他偶一抬头,见路旁有一茶亭,心中大喜,脚下加劲,冲入亭中,一抖身上雪花,举目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一团喜气,顿时化为乌有。

他喃喃自语:“怎么没有人做生意?……啊!如此大雪,一天有多少人经过这里!只是我也,无家可归人,才不顾寒冷,冒雪而行。”

茶亭三面空墙,虽可躲雪,却不能避,温度并不比亭外暖和。

他本不想在此停留,正欲继续前走之时,忽见茶亭四角支柱,都贴满红纸,大小不一,因经风吹雨打,均变了颜色,显然,那些红纸已非近日所贴的。

他好奇地凑前一看,不禁大笑道:“原来是招聘贤能的帖子。”

再看临近的几张,也是同样的招帖,不觉纳罕起来,暗道:“为何那么多人招聘贤能?聘人何用?”

不自主地一抹睫上雪花,认真细看。

只见第一张聘帖上写道:“本人有女赴京考后,因路途遥远崎岖,恐有不测,如有义君侠士,愿与随行,重金相谢。”下署名为周家庄庄主周致远。

志豪看此帖后,大感奇怪,暗道:“皇帝选后是常事,却从未听说有考后的规矩。”

心语间,又细看第二张招帖,此帖有一尺二三宽,二尺多长,上端横书“招聘英雄”四个碗样大字,下面直书:“小女蒙县令推举,进京考后,唯近来路途很险,恐有差失,诚聘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相护前往,报酬优异,恭候驾临。”下署名为大张庄张大有敬启。

志豪越看越奇怪,不知所谓“考后”是如何解释,暗道:“我三月病床,江湖上竟出了如此怪事。”

一口气看了五六张招帖,有的简单明了,只书:“重金招聘武林贤能”及其地址名号;有的却罗嗦一大套,其意却都一样。

其中,有一张招帖写得最为出色,那是武林名宿七星老叟所出,其意是:他孙女姓郭名月娇,现年十八岁,武功已得其真传,有闭月羞花之貌,安国佐王之才,为嘉庆府台推举,赴京考后,因近年来桃源谷无理索取女子,逼使各派四出掳掠,弄得途难路险,年轻女子寸步难移,要聘一十二名武林高手,护起孙女应考,若得中,应立为后,自重金相谢,假若落选,即在十二名护花使者中,选考一名作其孙婿。

志豪看完帖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应这七星老叟之聘者,当必非常踊跃。”

他转到茶亭左角去,亭柱上也贴了许多招帖,细看之下,陡然一震,惊道:“怎么?她也要进京考后?她父亲不是有意将她许配给我么?……唉!世间哪能不顾势利!也好,反正我不想娶她,就由她考去吧!万一金榜题名,身登后座,要比嫁给我这个穷小子强多了。”

他掏出“蟾蜍宝珠”搓弄着,口中虽说得淡然,内心却很不舒服,醋意上冲,竟无心再看。

慕容员外也在此招聘贤能,护送其女慕容珠进京考后,可真出志豪意外。三月前,慕容员外为感志豪救其女之德,不惜将“蟾蜍宝珠”送他,并有意将宝珠作其女与志豪的订婚信物,且令他早日携珠前往定婚,及言明在半年内,给他回音;不想只隔三月,竟不顾前言,将其女进京考后,若能得中作了皇后,当如何对志豪交待?

志豪仰首寻思,越想越不是味,一股酸劲冲上鼻子,竟然大怒起来,冷笑道:“真笑话。”她配他,他却一再拒绝,之后又未将慕容珠记在心中,此时见她要进京考后,却又醋劲大发,人之感情,真是难以捉摸。

他欲即赶往慕容珠家,向慕容员外讨教一番,为何不待他的回音,就将慕容珠送上京师考后?他想:如慕容员外好言相慰,也就由他去,否则,即与她成婚,慕容员外若有所不愿,而又不客气待他,即硬将幕容珠抢走。

但转念一想,轻拍了几下脑袋,自责道:“我是怎么搞的,可是发了神经病!慕容姑娘貌比天仙,正是皇后之相,我与她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凭什么阻她入京?凭什么将她抢走?我应赶快给她一个回音,并将宝珠还她,好让她安心进京应考才对。”当下,淡然一笑,继续看亭柱上的招帖。陡然,又发现了一张怪帖,那是乾坤帮帮主出的,他要送其女徒白琼芳进京考后,也在此招贤聘士。

这可是一种怪绝人寰的事,乾坤帮高手如云,势伸天下,多少名派,为之侧目,要多少人护送,也只是一句话,竟然也在此招聘贤能。

“考后”之举,从未有过,究竟是怎样考法?考些什么?志豪一点不知,他想:“以前的皇后,都是官家千金,或皇亲国戚之女,现在怎的在江湖女子中考选?若无特别原因,当今皇上,可真是发了精神病。”

他又看了几张招帖,都是同一意思。他看了一下天色,时已不早了,便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离开茶亭,继续冒雪前进。

他黄昏时,到达平阳城,城门街道,凡朗目之处,都贴满招贤聘士的红帖。

他无心再看,找了一个饭店,走将进去。

饭店不大,却很好生意,十余张桌子,座无虚席,热烘烘地,一点也不觉寒冷。

他在门口站了老半天,才迎来一个伙计,弯腰曲背,挂着笑脸,道:“对不起!让公子久等了。请!请里面坐。”

左闪右弯,将志豪让至角落一张小桌前。

此桌,只有两个坐位,一个已被一个人占了,是一个面如锅底,眼若铜铃,口大如盆,头大如斗,年约三旬的大汉。

小桌上摆满了大盘小碟,酒壶酒碗,足有十余件之多,一张小桌,已没有一点空隙了。

伙计挂着歉疚的笑脸,对志豪一摆手道;“公子请坐。”

志豪一皱眉头,意欲退身,另找饭店。

那黑脸大汉猛一抬头,巨目一瞪道:“小子,你敢不与俺同桌么?俺不会将你吃掉下酒的。”

话毕,哈哈一笑,捧起酒壶,咕噜咕噜连嘬三大口酒。

志豪不愿与这鲁莽大汉共桌,但经他这一说,竟坐了下来,对伙计道:“给我来碗面。”

大汉未待伙计回答,抢先道:“小子,天气冷,不喝点酒御御寒么?”

他向志豪瞄了一眼,继道:“你大概没有钱么?不相干,这几天我手头顺(即有钱在手),算俺的。”

志豪淡然一笑,道:“谢谢,你这位大哥怎知在下没钱?”

“嘿!你酸溜溜地,卖了十天文章的钱,也不够俺一顿酒,反正一个穷书生也吃不了许多,干脆俺请你算了。”

志豪笑道:“你这位大哥可是很富有?”

“嘿!富有难说,待俺的镖到达京后,吃喝可不用愁了。”

志豪见这大汉长得虽然凶恶,却很爽直,不自觉地对他生出好感,遂侧首对伙计道:“去替我拿一壶酒来,随便弄几个好菜,让我与这位大哥喝上一杯。”

伙计弯腰而去。

志豪冷眼向店中客人扫了一眼,不禁心头一震,他没有注意,原来这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是全副武装,风尘仆仆的武林人士。他们面前,都摆着许多空盘,似乎以后没饭吃了,这一顿要吃个够。

志豪回过头来,见他同桌的大汉,也身配兵器,是把足有四五十斤大砍刀。

他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同俺一样行业。”

“保镖?你们是一家镖局的?”

“保镖是保镖,却都不是镖局的,俺是临时镖师。”

志豪倏然想起各处张贴的招帖,顿时大悟,道:“哦!原来你们是帮人护送赶考少女的镖师?”

“不错!不错!到京后,俺的手头可更松了,如俺保的姑娘能金榜题名,无论是正宫、东宫或西宫,俺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你保的哪家姑娘?”

“是慕容员外的姑娘,慕容珠,慕容姑娘是庐山圣母之徒,武功高,人也美,俺选了好几家,才选中了她家。”

“啊!”志豪又是一震,道:“慕容姑娘已启程了?”

“二月十五就是考期,早该启程了。嘿!如果小姐肯卖劲使出绝技,即使争不到正宫,东宫和西宫是没有问题的。”

“争取后座,她还不会卖劲么!”

黑脸大汉一拍腿,怒道:“是嘛!她就是那么怪,要非她师父和她父母逼着她,她还不肯去呢!”

“这却是为何?”

“谁知道,她跟她师父跑了几年江湖,大概心上有了小伙子。”

志豪闻言,心有所思,暗忖:“是否为了我身上的宝珠缘故,我得赶快将此宝还她,免误她的前程,失去皇后之尊。”

一念至此,急道:“幕容姑娘现在哪里?”

“在万寿客栈。”黑脸大汉陡然巨目瞪一瞪,一手握刀把,一手拍桌,站起来,喝道:“嘿!小子,你问这个干吗?你莫非是蒙面人的帮手?来此探听消息的?”

黑脸大汉这一嚷,全店客人,立即将目光集在志豪身上,个个眼神奕奕,脸露杀机,店中一片冷笑沉哼之声,入耳生寒。

一个身穿大褂,腰挂镖囊,年约五旬的老者,冷眼瞟了志豪一眼,对他身旁一条大汉道:“你回去通知他们,有蒙面人的手下出现,叫他们小心防范。”

那大汉一点头,即急出店。

黑脸大汉又一拍桌子,冷笑道:“你小子胆子可真不小,俺轰天雷可不是好惹的。”

咬牙切齿,儿臂粗细的手指,几乎点到志豪的鼻梁!

志豪将他的手一拨,急道:“什么蒙面人?我根本不认识他。”

腰挂镖囊的老者,疾步走到志豪身旁,向志豪上下反复打量,冷笑道:“如此冷天只穿一件单衣,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哼!小兄弟,你说不认识蒙面人,可否请告出身门派?”

志豪光明磊落,毋须隐瞒,遂道:“太极尊者之徒,田志豪是也!”

此言一出,店中顿时哄然,怒吼、叱喝、冷笑,混成一片,数十人,有的上前,有的退后,有的急急溜走!

腰挂镖囊的老者和黑脸大汉轰天雷,一摇身,跃开五尺。

轰天雷喀嚓一声,大砍刀出鞘。

腰挂镖囊老者探手入囊,桀桀笑道:“太极尊者之徒?有种,行不改名,坐不换姓,小子,你今天插翼难飞了!”

志豪见情,大感惊异,何以他一报出门派姓名,众人即愤怒交加,似乎与他有八代血仇,而准备群起围攻!

他自忖:“数十年来,除乾坤帮外,太极派与各派并没有梁子,而他师父早死数月之前,这些人之如此对他仇视,是为了什么?”

他们口口声声说他是蒙面人的帮手,蒙面人是谁?是否与他太极派有渊源?丐帮三翁?不可能,丐帮三翁从不蒙面。

他急忙摆手道:“各位且请息怒,我田志豪自问,并没有得罪各位,各位这等气愤,莫非有所误会?”

轰天雷陡然虎吼一声,道:“吃老子一刀再说吧!”

话落刀起,以“樵子伐木”招式,斜地劈下。

他人本高大,大刀分量又重,自半空中劈下,声色俱厉,威力骇人。轰天雷不由分说举刀就劈,腰挂镖囊老者及店中几条壮汉,也不由分说随手相助。

腰挂镖囊老者右手一扬,撒出一把飞蝗石!

那几条壮汉,却以桌上酒壶、盘碟、杯筷作暗器,一齐向志豪掷打!

一时间,喝声如雷,秩序大乱,刀光绕堂,暗器群飞,相混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场面!

轰天雷陡然怒吼一声道:“住手!”同时,大刀乱舞,化成一团银光,裹住身子。

继道:“王八蛋,入你娘的,是不是瞎了眼!”声若焦雷,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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