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豪急急摇手,道:“姑娘别叫,我不是坏人。”
那少女余悸犹存,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田志豪。”
“你来干什么?”
“救我的师妹,及你们所有的姑娘。”
二人这一对话,顿时,惊醒房内五个少女,都爬起来走到窗前,个个娇容憔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十分狼狈。
刚才惊叫的少女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你怎么救我们?”
志豪本打算只救他师妹,是因怕她们再叫,顺口而说的,不期这一回,竟问得志豪愣在窗下,不知所答。
半晌,才道:“噢!你们是否受人污辱?”
“没有,可是,不准我们离此一步。”
“什么人不准你们离开?”
“华清寺的和尚。”
“你们是否见过谷主?”
“谷主?”
“就是发信人。”
“没有。”
“啊!这就怪了,他要那么多姑娘干吗?”
顿了顿,继道:“你们入谷有多久了?”
五个少女抢着回答:“我有两个月了。”
“我入谷到今,已两个月零五天了。”
“我刚满一个月!”
“……”
这事真是令人猜测不透,她们入谷,已两个多月了,竟连谷主的面都未见过,看来,并非用来采阴补阳,也非作乐,但,用之作甚呢?
他向五个少女各打量了一眼,见五人都长得不甚好看,暗道:“大概那魔头是嫌她们不美?可是,如用之补阳,美丑又何差别呢。……唔!一定是用之作乐了,让我再往那两个房间看看。”
念落,道:“你们稍等一下,我过那边看看去。”转身欲走。
五个少女急道:“相公,你……”
“你们别叫,我一会就来。”跃至正面的僧房。
此房,只有三个少女,容态也十分憔悴狼狈。
她们大概已经知道志豪来意,见志豪跃来,一点不感惊慌。
志豪一到,即同时涌到窗前,齐声道:“相公,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志豪见此房只有三人,并没有他师妹,心中十分焦急,道:“这里就你们三人?”
三女齐道:“就我们三人,请快救我们出去。”
志豪不见他师妹,无心多问其他,道:“稍等一下!”即跃往右边僧房。
右边僧房的少女也早已起来,并已枯站在窗前,等待志豪救她们出囚。
志豪一到,就急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个王丽君?”
一个长得颇美的少女道:“我们这个房间没有王丽君。”
“啊?”志豪闻言,更加焦急,更加惊讶了,道:“你们有几个人被囚在此?”
“四个,我是最后一个来的,才五天。”
“王丽君是昨天才被乾坤帮送来这里……”
“我也是被乾坤帮送来的。”
“你是何派弟子?”
“我没有门派,也未投师。”
“你懂不懂武功?”
“只懂一点,是我娘教我的。”
“啊!乾坤帮真……”
另一少女不待志豪把话说完,急道:“我是被茅山教捉来的,相公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否则,我师父会急死的。”
志豪向那少女看去,不觉一愕,道:“你几岁?”
“我才十三岁。”
“十三岁不合条件,茅山教……”
“他们硬说我十六岁,那些和尚也就相信了。”
“令师名号如何称呼?”
“家师已十余年未出江湖,早年人称她为云波女侠。”
“好的,你稍等勿躁,我一定救你们出去。”
转身欲走,十三岁的少女急道:“相公,现在就救我们走吧!”
“各派送来不止十二个姑娘,让我全找后,一起救出去。”
他离开僧房,进入一条甬道。
到达金刚殿,再由金刚殿出侧门,来到罗汉殿,又转到如来殿,观音殿……一连走过五六个大殿,及七八个僧房,都未见一人。
他心中十分纳闷,暗忖:“师妹被囚在哪里?”
他将心一横,钢牙一咬,续忖:“说不得只好请教超然大师。”念间,回身出谷。
刚返回罗汉殿,忽闻一人怒喝道:“他哪里去了!”
声起殿后僧房,显系审问被囚少女。
志豪冷哼一声,并不为人已发觉而惊慌,继续向谷中走去。
就在此时,突然迎面来了二个和尚。
二和尚乍见志豪,同时大吓一跳,惊喝一声,连步后退。
志豪冷笑道:“不要怕,快去请你们方丈来。”
二和尚互看了一眼,即急退出罗汉殿。
志豪脑筋一转,暗忖:“这里不是打闹之地。”
念落,由天井跃至殿脊,泻向谷中。
无巧不巧,当他到达谷中时,超然大师及其寺中和尚,又全已进入寺中。寺外,除淙淙水声,飒飒秋风外,毫无异声。
志豪一看,即欲返回寺中,转念一想,暗忖:“他们寺中找我不着,必然重新出来,我就在谷中等候好了。”
当下,跃至寺前的古松上。
果然,超然大师率着二十余手下,怒冲冲地走了出来,一出寺门,即向出谷道口跃去,一面前跃,一面骂道:“这小子当真狡猾,我倒要看你能逃多远。”
骂声未落,人已射入峡道,显然认为志豪逃了。
志豪见情,不禁暗自好笑,心忖:超然是个有道高僧,竟也如此焦躁,可知他对我此来,看得何等之重。……
他念犹未完,超然又率人返回谷中,并令悟空等五个和尚,守住出谷道口,又向寺中疾步走来。
“大师,来去匆匆,是为何原因?”
声音平和悠闲,起至寺前古松之上。
超然大师及二十余和尚,骇然一震,二十余双电光似的眼睛,同时射向古松。
超然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顿时,老脸飞红,道:“谁?”
“闯谷者!”
“是田志豪?”
“然也!”
“好哇!你竟戏弄老衲,当真胆大包天。”
志豪飘身落地,向超然大师拱手道:“大师别来无恙?”
“哼!你来干吗?”
“救我师妹王丽君,也为大师问安。”
“你别向老衲套交情,无论如何,老衲也不会放过你。”
志豪淡然一笑,道:“华清、太极的旧情,已一点也没有了?”
“那是以往的事。”
“对!现在大师已是震惊江湖武林的人物了,自然不会将太极派放在眼中。”
志豪倏然地将脸一沉,道:“大师既不念旧情,田志豪也不会讲仁义……”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向老衲一拼?”
“志豪此来,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不过,在动手之前,希望大师能给我几个答复。”
“什么事?”
“各派的信,是你发的?”
“不是。”
“不是你是谁?”
“老衲也不清楚。”
志豪以为超然是在敷衍,勃然怒道:“你也不清楚?”
超然冷笑道:“老衲说的是实话。”
“实话?各派送来的少女,由你接收,囚于贵寺,若说要人之信非你所发,我倒相信,若说你不知发信者是谁,那只有鬼才相信。”
“你不相信算了,还有什么事要问?”
“入谷峡道口的石碑和石墙,是谁所筑立?”
“不错,是老衲筑立的。”
“大师立石碑,筑石墙,是何意思?”
“没有意思,只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
“发信人,也就是本谷的主人。”
“谁是本谷的主人?”
“不知道。”
志豪冷然一笑:“真滑稽,他是你们的主人,又曾托你立碑筑墙,甚至还要你们做过很多事,你怎会不知他是谁?”
“的确不知道。”
“就算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受人之托?华清寺在人们的印象中,一向不坏,可知这一年来,人们对你们的看法?”
超然暗叹一声,道:“老衲也是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
“去年初冬的晚上,忽然有一人向我借这个桃源谷。”
“是什么样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要他现身,他却不肯,自然,我不能答应他。”
“后来呢?”
“第二天早课时,竟发现两个本寺弟子暴毙在如来殿中。”
“……”
“老衲一看即知,二弟子之死,是因老衲不肯借谷,至被那借谷之人击毙。”
“……”
“当时,我即下令搜索,但寺内寺外,都没有搜到。”
“他打死人了自然不敢在谷中。”
超然大师微顿一顿,续道:“二更时,他又复前来,还是一句话,要我借桃源谷给他。那晚,寺内寺外我都派有人埋伏,但埋伏之人,连他的影儿都未看到。”
“那人武功很高?”
超然大师不理志豪问话,继道:“第二天,又发现两个弟子暴毙在如来殿中。自此,一连五夜,他都未再向我谈话,但每夜必有两人死亡,弄得本寺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后来呢?”
“第六天晚上,他又来向我借谷,并言如我不借,必把本寺僧侣全部杀绝。”
志豪道:“你有否问他借谷的用意?”
“问过,他说:‘以后你们自会知道。’并道:如我们与他合作,必给我们料想不到的益处。”
“于是,你答应了。”
“是的,但老衲并非为料想不到的益处,而是为了挽救本寺弟子的性命。”
顿了顿,续道:“自此,他隐居桃源洞中,从不与人见面,却也相安无事。”
“……”
“大约过了十余天,他忽以传音入室功夫,对我说,入谷峡道,已为他布了毒粉,叫我禁止弟子出谷。
“当时我十分气恼,派人往峡道探看,果然,探看之人,竟被毒死道中。
“我一气之下,便率人前往桃源洞找他理论。不料,洞口早被他毒封住,不能进入。
“他在洞中传话出来,警告老衲:‘你们统已吃下百日毒,如妄起歹念,百日之后,必死无生。’并又道:‘你们如肯诚心诚意听我的话,事成之日,不但还你们自由,并给你们一种绝世武功。’”
志豪道:“他要你们听他些什么话?”
“要我们替他送信。”
“就是要各派送少女的信?”
“不错,当是时,我不肯,可是,唉!……”
“又被他击毙两人?”
“你猜得一点不错。”
“从此,你们就受他指使了?”
“试问,老衲尚有何法反抗?”
顿了顿,续道:“施主还有何话要问?如没有了,就请出手受绑吧!”
志豪淡然一笑,看了看天色,时已黎明了,道:“各派送来的少女,是否统囚寺后僧房?”
“不错,你已看过了。”
“那里只有十二个,各派送来不止十二个吧?”
“死了几个……”
志豪心头一颤,惊道:“死了几个?”
“五个。”
“他们为何会死?是受辱而死,抑自尽而死?”
“有的自绝,有的思亲至病而死。”
志豪闻言,勃然大怒,道:“你们都是出家之人,素以慈悲为怀,为何不替她们疗治?你们的仁慈哪里去了?”
超然冷然道:“不瞒你施主说,凡入谷之人,绝不能由其活着出谷,早死迟死,都是死,早死一天,少受一天罪,何必替她们疗治?”
“你们当真变了,而变得如此狠心。请问,那神秘人要这许多少女何干?”
“老衲不得而知。”
“你不知道?”
“出家人素不打诳言。”
“说得倒好听!”
“的确,本谷主只这样交待我们:‘凡送来的少女,必须裸体入谷。’但他并没有对她们有所污辱,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即自洞中传出话来,令我们囚入僧房,十八个少女都是一样,他究竟系何用意,老衲也已纳罕数月了。”
志豪说:“他的用意,确令人费解。”
超然说:“只是昨天下午送来的一个,却与众不同。”
志豪心头又是一震,急道:“昨天下午送来的,那是我师妹王丽君,她有什么与众不同?”
“其他少女一入谷,即令人押入僧房。昨天下午送来的,却叫人送入桃源洞。”
志豪乍闻此言,仿若当头一个霹雳,顿时,头欲炸,耳欲聋,血液翻腾,向超然逼近一步,喝道:“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其他少女都送入僧房,我师妹却送入洞中?”
神情近似疯狂,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超然低喧一声佛号,道:“老衲也不知道。”
“好!我去找他!”
在志豪的心中,神秘谷主单要他师妹入洞,没有好事,若非采阴补阳,即系奸辱。
怒火、醋火,由心中上升,直冲斗牛。
“阿弥陀佛!”超然一晃身,拦着他的去路,冷然喝道:“施主,你……”
“你要阻我去找他?”
“自然,他是本谷之主,早已吩咐老衲,任何人都不得前去干扰他。”
“笑话,我偏要去!”欲弯路闪过超然的阻拦。
超然又错步拦住,喝道:“施主再要逞能,可莫怪老衲无情了。”
“哼!你们狼狈为奸,想得他的好处,先将你这些恶僧除掉也是一样。”
话落,双臂一圈,“罗汉传灯”招式出手,左掌横扫,击超然腰部,右掌直推,取超然胸脯!
超然大师见势大惊,忙拧身斜退八尺,道:“施主身手当真不同凡流,难怪有这等胆量!”
“既知厉害,就赶快闪……”
他话犹未完,悟道和尚陡然双袖一拂,一道袖劲,“呼”的一声,击向志豪背心。
悟道发袖之前,没有出声招呼,袖劲既狠又快,纯是一种偷袭行为,意欲一招将志豪击倒。
岂知志豪心灵手快,乍闻背后风生,急忙翻身甩劲,不偏不斜,堪堪封住悟道拂来的袖劲。
志豪这一掌在仓猝中发出,也不知几成功力,一声巨响之后,只见悟道的身子,在空中乱翻乱滚,跌落三丈之外。
志豪一掌将悟道震飞,即一拔步,向桃源洞射去。
悟道被震三丈,众僧已是又惊又怒,见志豪向桃源洞射去,更又骇然,顿时,暴喝连天,同时随后追来!
桃源洞在谷的西南角,距华清寺十四余丈,洞前荆刺纵横,衰草遮径,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志豪不理二十余名和尚厉声喝止,几个起落,跃至洞前,抬头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心头一震,怔在当地。
原来洞门,已被七根儿臂粗的铁条所封,如要将铁条折断,当非一时半刻之时。
洞门被封不能入洞,后面二十余人追来,喝声连天,气得志豪剑眉倒竖,星目圆睁,连声冷笑!
超然率着二十余人,追至洞前,回身高声道:“摆阵,以七政阵擒他!”(注:七政:是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
群僧闻言愕然,悟空道:“对付他一人,何须用‘七政阵’?”
超然大师道:“不必多言,用卯时方位!悟空为日,占东方之首;悟惮当月,占西方之尾;悟幻金星占太极,悟道木星占两仪,悟功水星为阵胆,悟非火星照四象,悟净土星扶三才;天渊咒,走太平!开始,快!”
超然声若连珠炮,这些离奇古怪的字眼,一气呵完,话间,银须直冒,额上露筋,神情严肃至极。
只见悟空等七人,于超然话声一落,即四下分散,各走各的,并没有向志豪走近,甚至离他更远。
七人一开始行动,超然及其他未派任务的和尚,立即飘身后退。
志豪不予理会,慢步走至洞口,运指弹了一下其中一根铁条,怒声喝道:“洞中魔头,快放我师妹出来,否则,我要打进洞来……”
他话犹未完,忽闻一阵似歌非歌,似哭非哭,似念经非念经之声,“唔唔!哼哼!”如蛟鸣,如鹃泣!既凄凉,又惨厉,令人毛发直竖,心颤胆悚!
志豪回过身,见悟空等七人,个个双手合十,目光低视,口中不停地“唔,哼!”,慢步向他走来。
渐渐地,隐约可听出他们所哼些什么——
“天苍苍……地冥冥……凡间出一个害人精,哼哼……唔唔……天将天兵来相助……夜叉小鬼护吾身……哼哼……唔唔……害人精,田志豪,田志豪,头重脚轻苦难熬……哼哼……唔唔……”
志豪听在耳中,怒在心中,陡然大喝声,右掌一翻一推道:“给我躺下!”一股洪涛般的刚劲,急卷他最近的悟幻。
但,奇怪得很,掌劲明明击在悟幻的胸腹,却见悟幻毫无所觉,依然“哼哼唔唔”向他走来。
陡然,十丈外的一株古松,哗啦一声,竟然无风自折,翻倒一丈之外。
这真是一件怪事,悟幻丝豪无伤,十丈外的古松树反而自倒。
志豪见状,大感惊骇,暗忖:“我这一掌用了八成功力,足可碎石裂碑,竟然伤他不到,真是有点邪道,我得小心为是。”
当下,不敢贸然再次出击,凝神蓄劲,以守为攻。此时,悟幻已走近距他不过八尺,就是最远的悟空,也只有二丈了。
七人散处的位置,一眼看去,毫无规章,但细看之下却密不透风,并有一股阴郁之气弥漫其间。
悟幻陡然一挥僧袖,一股颇有分量的袖劲,掷了过来!
志豪大喝一声;“你找死!”
双掌齐出,硬接来劲,欲将悟幻震退回去。
但,他发出掌劲,却未遇到阻挡,而悟幻的袖劲,竟然继续向他滚来。
这一来,他可慌了,急忙左闪,暗忖:“怎么接不中对方来劲?……”
他心念未落,悟功也拂出一道袖劲,汹涌而来。
他又发掌硬接,结果又未接中,吓得他又赶快闪避!
接着,悟净、悟非、悟道、悟惮,相继拂袖,如长江大浪,一股接一股向他涌来。
他一面闪避,一面也猛地挥掌反击。
顿时,劲气荡漾,啸声刺耳,天昏地暗,旭日无光,似是风雨黑夜。
志豪一连挥出三十余掌,却均未击中七僧。
渐渐地,觉得两臂微微发酸,暗忖:“这样打下去,即使不为对方击毙,也必累死,奇怪,怎么打不倒他们?”
他缓慢攻击,偷眼四看,见自己置身七个和尚之间,而七和尚,口中仍“哼哼唔唔”,不停地走动,像走马灯一样。
一个念头闪入他的脑子,暗道:“走!脱出围困,想出破阵之法后再来。”
当下,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向外泻去——
当他身子上升之时,一阵排山袖劲涌来!
他心头大骇,急忙滚身闪让!
他这一滚闪,虽闪过劲风,却不能外泻了,而且挨了一记袖劲余力,落回原处,浑身麻痛。
他自得南极仙翁替他洗筋换骨,及学得南极仙翁的“梵刹掌法”后,与人动手,已不下十数次了!每次都是掌出得胜,几曾想到会有今日!
此时,他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臂发酸,浑身发痛,出掌劲力大减,闪避动作迟钝,危在须臾了。
陡然,他的背心被点了一下。
他心头一震,勉强抖擞精神,反手一抓,正好抓中悟道肘骨,猛力一扭,悟道的一条臂,已被他扭得筋断骨折,但他在扭折悟道右臂时,他的背心也挨了一掌。
这一掌挨得不轻,顿时,气血翻腾,冲口而出,摇晃欲坠!
悟空、悟净同时疾步欺上,一边一个,扣住志豪的左右腕脉。
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此时,已告结束,七僧不再“哼哼唔唔”,已不再走动,附近也失去了那种阴森之气。
超然大师率着十余和尚,冷笑着走了前来。
志豪连吸两口气,压止翻腾气血,环目一扫——
眼前完全走了样,附近花草树木,统已毁折,一片狼藉。
他不自觉地惊“啊”一声,不知那些花草树木,何以自折?
超然大师冷笑道:“施主的功力确非凡响,短短的一会工夫,就被你折毁了许多花木。”
志豪不解道:“这些花木系我所毁?”
“不错,你将这些花木当人,盲乱劈!”
“啊!原来你们用的是幻影邪阵?”
超然大师道:“不是邪阵,乃是鬼谷仙师所创的‘七政阵’,内含无穷玄机,莫说你施主破不了,就当今之世,也无几人能破。”
志豪冷哼一声道:“终有一天,我要破了这个邪阵。”
“阿弥陀佛,这辈子你已无法破了。”
志豪心灵一愕,道:“你要把我怎样?”
“你男扮女装入谷,罪已难恕,昨晚又闯谷伤人,处死有余辜。”
“你们桃源谷强索少女,杀人无数,不知该当何罪?我田志豪虽被你们邪阵所擒,要杀便杀,没有什么了不得,可是,你们也难逃劫运。”
超然冷然一笑,对悟空和悟净道:“先制他全身大穴,关入‘洗心洞’,交谷主处理。”
悟道道:“这人有些怪,刚才我已点中他的督俞穴,他竟还能翻手抓我肘骨。”
超然瞟了志豪一眼,不信地道:“哪有这事,你一定没有点中他的穴道。”
悟空道:“是呀!我就不信他的穴道会与人不同。”
话落,运动中指,“卜,卜,卜”疾点志豪胸前中庭、巨关及小腹间的气海三处大穴。
悟净也运指疾点志豪背脊的厥阴、身柱,及腰间的关元三处大穴,劲力都用得不轻。
志豪脑筋一动,立即暗自闭气,故装浑身颤抖,瘫痪昏倒在地,由他们摆布,暗忖:“我现在真元未复,待会自有你们好看的。”
只听超然道:“先将他关入‘洗心洞’,待谷主令谕处理。”
悟空、悟净各应了一声,由悟净将他挟在肋下,悟空跟在身后,向寺中疾走。
志豪由悟净挟在肋下,暗忖:“我若由他们关入‘洗心洞’,要出来可就麻烦了,何不就此将他们制倒?”
他忽又转念一想:“我此时功力不足,即使将这两个人制倒,如破不了他们的‘七政阵’,也出不了谷,纵能出谷,然未救出师妹,此来,岂不是等于白费?”
心念及此,猛力压制激动的心情,佯作昏迷,只凝神耳际,静听寺中的动静。
静悄悄地,只有悟空、悟净的步声,及悟净的心脏跳动声。
穿过几道园门,经过一段弯曲的走廊,到了寺后的峭壁之下。
志豪微睁双目,见峭壁下有一个石洞,洞口之上,横书“洗心洞”三个大字,洞口有两扇铁制栅门,门环上有一把足有七八斤的铜锁。
他大感惊骇,暗付:“如被他们关入这洞中,可真别想出去了。”
此时,悟空、悟净已走到洞前,悟空自怀中掏出钥匙,冷笑道:“好好地洗涤一下你的恶心吧,也好在来生做个好人。”
话间,开启铜锁。
悟净道:“这小子真不简单,居然能闯入谷来,他不知哪里弄来的避毒……”
他话犹未完,陡觉章门穴一麻——
他愕然大惊,却欲用劲收臂,将志豪挟死肋下!
但,为时已晚,气血已停止行动,筋骨一软,不能用劲了,不自觉地闷哼一声,将肋下的志豪松落。
志豪只在他松臂之间,猛然一滚身,“呼”地劈出一掌,正中悟空的风门穴。
动作快如闪电,可怜二位武功不凡的和尚,只转动了一下心念,就已被制。
志豪不敢怠慢,忙夺过悟空手中的钥匙,启开铁门,将悟空和悟净瘫软的身子,拖入洞中,又各加点了两处穴道,才轻松地透了口气。
他走出洞外,欲将悟空、悟净锁在洞内,再出去与他们一拼,转念暗忖:“这正是一个调息精神的机会,恢复功力的最好地方,即使他们发觉我未受伤损,也无法奈我何。”
当下,复返洞中,取下铜锁,将铁栅门关上,入洞调息。
此洞,有一条三尺宽,六尺高,八尺来长通道,向左转一个九十度拐角,便是一个纵横二丈的石室,石室很黑,却颇干爽清净,志豪就在转角处靠壁坐下,运功调息。
两个周天之后,真元已完全恢复,只是感到饥渴难熬,他想:“我得找点吃的东西才成……”
就在此时,忽闻脚步声传入,接着,听一人自言自语道:“两位师兄送人,怎么送老半天!”
志豪忙沉气凝神,一动不动。
忽又听那人道:“哎呀!怎么不将栅门锁上?万一那小子有运功解穴的功夫,被他逃了,不是要糟糕!实在太大意了。”
他推开铁栅门,探首看了一下,又静听了一会,黑黝黝地,没有一点声音。
他忽然一拍大腿,道:“我何不乘这机会,也扭断他一条臂,消我胸中之恨,再说,即使他有运功解穴功夫,手臂断了,也不可怕。”
说毕,一步一步地向里走来。
志豪听声判位,待那人将到转角处时,陡然闪身而出,出手如电,一道如戟指劲,疾射那人胸前。
那人在毫无防备之下,饶他武功通神,也难幸免志豪闪电般的袭击。
只闷哼了一声,即瘫软倒地。
志豪将他拖入石室,运目一看,原是被他扭断一条右臂的悟道,不觉冷笑道:“你们这些和尚也太狠心了,而也把我田志豪估计得太低了!”
悟道双目圆睁,嘴唇翕动,似想说话,却不能出声。
志豪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悟道软弱地点了点头。
“好!”右手一挥,点了悟道软骨穴,然后替他解开被点的巨阙穴,道:“有什么遗言,说吧!”
悟道吐了一口闷气,扭动了一下身子,道;“你会运功解穴功夫?”
志豪本想将实情告诉他,但转念一想,这事不能告人,就如今天之事,超然如知他的穴道部位与普通人不同,他哪还有命在?
当下,冷笑道:“运功解穴,不过是一种极普通的功夫,何必大惊小怪。”
悟道偶一侧首,发现悟空和悟净都躺在他身旁,不由大吃一惊,道:“他们……”
“都被我点了穴道。”
“何时点的?”
“入洞之前。”
“啊!入洞之前,你的穴道就已解开?”
“奇怪么?嘿!我要利用此洗心洞,将贵寺僧侣一个一个地制倒,释放被囚的少女,放把火烧掉华清寺,再去找你们的谷主算账!”
悟道道:“你制倒本寺二十余人?忘了‘七政阵’的厉害么?”
“我毋须破阵,就用刚才制你的方法,你看行不行?”
悟道忆起自己被制的情形,暗忖:“这确是个狡猾而毒辣的方法,他们都与我一样,尚以为他穴道被点,还在昏迷之中,不加防备,若真被他一个一个地制倒,闹去桃源洞,即使他不杀我们,谷主也不会放过我们。”
念及如此,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志豪见他不答,知道悟道心中害怕,遂又冷笑道:“你肯据实告诉我几件事,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什么事?”
“你们的谷主,究竟是个何等样人?”
“贫僧不知道。”
志豪道:“你真不怕死么?”
“贫道实在不知。”
“你们谷主要这许多少女何用?”
“贫僧也不知道。”
志豪怒道:“你真不知?”
“只听他说:那些少女身上,有无价之宝。”
“什么宝?是不是她们的童贞?”
“这,贫道就不清楚了。”
“若是为她们身上的童贞,但那些少女,连他的面都未见过呀!”
“贫僧也猜测不透。”
“你们的掌门方丈也不知道么?”
“也许知道一点,可是,他不会告诉你的。”
“超然大师真未见谷主之面么?”
“没有,这事我可以保证。”
“只要超然大师知道一点其中内情,事情就好办了。”
悟道不语,暗忖:“我得想法使他们知道这小子恢复真元,并在此施狡计害人。”
他双目乱转,一个计策,倏地涌上心来,顿时,提尽所有气力,吐声惨呼:“哎呀!救命呀!救命……”
声音甚高,绕过石室,历久不散。
他虽然被点了软骨穴,不能动弹,却不伤声音。
他这突兀的惨呼,使志豪不禁一愕,一时猜不出他惨呼原故!
脑筋一转,顿时了解,冷笑一声,一探手,疾点悟道哑穴,道:“好呀!你这诡计倒真不错,哼!就让他有备而来好了!”
悟道这诡计,真还有效,不一会,便有一人前来探看,未到洞口数丈,却高声喝道:“什么人在此叫喊?”
“咦!怎么栅门大开?”
那人忽然哈哈笑道:“悟道师兄也太心急了,既已将人关入洗心洞中,还怕他跑了不成?”
敢情那人是误认悟道在报断臂之仇,刚才的惨呼,是出志豪之口。
他一面大摇大摆地进入洞门,一面叫道:“悟道师兄,给他吃点苦头是可以的,切不可伤他性命,否则……”
见人影一晃,心头一愕,急欲吐声喝询,但声未出口,心脏一麻,人已失去知觉,栽倒当地。
他这突然遭遇,不问已知,是被志豪点了穴道。
陡然,洞外人声大作,七叱八喝,一片哄然!“什么人在洞中?悟功、悟道你们在哪里?”
“你们不能贸然入洞,让我去看看。”
志豪一听此言,即知是超然声音,忙将昏厥的悟功拖入石室,据守转角之处,以静制动。
忽闻超然沉声道:“哪位高人潜入本寺,请出来一会。”顿了顿,继道:“悟惮,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启禀掌门人,刚才我与悟功师弟查看各派送来的少女时,忽闻这里有呼救之声,悟功师弟叫我禀掌门人,他却先来查究。”
“你是否听清是谁的呼救声?”
“没有,声音很沉,大概出自洗心洞内。”
“啊!你入内看看,小心点。”
志豪闻言,大为紧张,正欲运劲发声,双目一转,计上心来,暗道:“我如明目张胆出手,超然一定不敢再派人入室了,我应尽量制造神秘,让他们猜测不透,疑神疑鬼,才可以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当下,极迅捷地退回室中,侧躺悟道之旁低声道:“看我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
室中有四僧,送志豪入洞的悟空、悟净,及刚来的悟功,都已昏厥不省人事,只有悟道仅被点软骨穴和哑穴,虽动弹不得,也不能出声,却未失去知觉,室内外的事,都很清楚,超然派悟惮入室,又见志豪假装昏厥,急得他汗流浃背,心中大骂志豪狡猾。
悟禅奉命之后,内情惶然,却不敢抗命,运集毕生修为于双袖,双目圆瞪,一步一步地向石室走入。
入门至石室,只有八尺通道,每进一尺,他的心必然跳动几下,好半晌,才将八尺通道走完,但并无所发现。
他紧靠石壁,探首用目向室中环视——见悟空、悟净、悟道、悟功及志豪,都躺在室中,悄然沉寂,并无其他之人。
他心头一愕,暗忖:这是怎么回事,悟空、悟净也在其中,莫非早已有人潜入室中?当二人送田志豪到此时,突然将二人击倒,谁呢?此时为何不在室内?逃了?
超然等在洞口,心急如焚,见悟惮入洞许久没有动静,急道:“悟惮,有什么发现么?”
悟惮道:“悟空、悟净、悟道、悟功都被人制倒在室中。”
“田志豪呢?”
“也在室中。”
“他死了没有?”
“让我检查一看。”
话间,走入石室。未失知觉的悟道见情,暗忖道:“完了!完了!都要中他的奸计了!”怎奈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希望悟惮能看见他的眼色,但未如他愿。悟惮反复搜索了一番,走至悟空身旁,蹲身细察原因。
就当他蹲下之时,志豪突然十指一弹,发出二道如戟指劲,一中悟惮哑穴,一中悟惮昏穴,既快又准,干净利落。
可怜悟惮在豪无防备之下,连哼都未哼一声,即昏倒当地。志豪将悟道点倒后,轻拉一下悟道僧袖,低声道:“大师,你看我这手隔空点穴功夫要得么?”
悟道双目一闭,暗骂道:你小子别狂,终有一天有你好看的。
志豪欲再说几句风凉话刺激悟道,忽又闻,超然在外道:“悟惮,他们死了没有?”
志豪忙煞住欲出之语,凝神静听。
超然身旁的一个老和尚,低喧一声佛号,道:“师兄,我看悟惮也遭难了。”
“唔!不过,他怎会遭难?”
“洞中藏有高人?”
“谁?你猜猜看?”
“大概是田志豪。”
“田志豪?不可能,刚才我亲眼看着悟空和悟净点他周身大穴,饶他功入化境,短短时间,也不能运功自解。”
老和尚道:“刚才悟惮不是没有发现他么?”
“室中光线甚暗,他也许没有看清。”
“待我入室看看如何?”
超然大师沉吟一会,道:“也好,不过请你们自己小心为是。”
老和尚点头道:“我知道。”
自后领取下拂尘,轻摇了一下,大步入洞。
走完八尺通道,到转入室之处站定,探首内看,只见五僧一俗,都直躺地上,反复搜看,仍未发现其他人在。
此老和尚,乃是超然师弟,道号超凡,武功不在超然之下,见识广博,胸罗万有。长得面如三秋古月,慧眉善目,是副有道高僧之像。
他脑筋数转,心忖:此室除田志豪一人外,都是本寺弟子,显然,问题是出田志豪一人。唔!不管他穴道解与未解,再给他一记,然后仔细查查。
念落,猛地冲入石室,同时一挥拂尘,招化寒风雪雨,扫向志豪腰部。
田志豪以为超凡大师会与悟惮一样,先观察各僧生死,哪会想到,一入室,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劈杀!
幸他听觉灵敏,并先有准备,乍闻风声,即滚身闪避,砰的一声,尘劲落在石地之上,暴发出数粒火花,连同碎石四下飞射。
志豪一跃而起,回头一看,不禁冷汗直流,连呼“好险!”
超凡低喧一声佛号,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
以眼角一扫悟空等五僧,道:“你的心也太狠了!”
志豪定一下心神,道:“你们要置我死地,难道就算是仁慈?”
“你若不闯谷伤人,我们岂会置你死地?”
“你们与那神秘谷主狼狈为奸,置毒谷峡之中,害了多少人命,又无理要各派送一少女,毁了多少人之快乐幸福,弄得整个武林惴惴不安,怨声载道,这些,都算仁慈不成?”
顿了顿,继道:“我太极派十一人,现在只有我一人了,你是通情达理的当代高僧,试问,我应不应该闯谷?”
超凡听了这番话,不禁愧红满面,答不上话。半晌,才呐呐地道:“贵派就只有你一人了?”
“不错,家师和八个师叔,虽非被你们谷主所毙,祸却是由你们而起,论恩怨,我亦能留下贵派一人,不过,如你们肯将我师妹交还给我,我可以格外开恩,移罪于乾坤帮,生与死,由你们自择。”
“阿弥陀佛,施主当真狂妄,莫说有关令妹的事,本寺无权做主,就是能做主,凭你这等言语态度,也难遵命。”
“你是准备一拼?”
“谈一到一拼,只是要将你留下,交谷主处置。”
超凡话毕,四下扫一眼,退身出洞。
志豪冷哼一声,道:“想走么?”
“怎么?”
“入此室者,别想出去。”
“要打,我们到外面去,此处不是打斗之地。”
志豪冷笑道:“你们还想以邪阵逞能?哼!我田志豪又不是傻瓜!”
超凡脑筋数转,暗道:“我不能在此与他相拼,否则,这被点穴道的五人,必为掌风伤害。”
当下,低喧一声佛号,陡然仰身向室外倒窜!
就在他仰身倒窜的同时,室外通道之中,突起一声怒喝:“师叔,我来助你!”
也在怒喝之时,田志豪已发出一掌!
外、中、内,三人的动作,是在同一时间。
本来,超凡可以顺利窜出室外,不想那人来得巧,倒窜至转角之处时,被那人阻住,投在那人怀中。
倒窜之势既停,志豪的掌劲却继续前卷——
超凡慌忙失措,只好以掌护胸,平起一声巨响,超凡和那乍来相助之人,应声退出室外。
志豪大喝一声:“哪里走!”趁势前冲,到转角处时,因失了视界,看不见对方情形,为慎重起见,又发出一掌。
这一掌虽是盲目而发,却正中超凡胸脯。
志豪探首一看,见超凡和一个中年和尚的身子,被他威猛掌劲一碰,急向外飘!
这情形,洞外的超然大师看得很清楚,却无法相援,只好将两人扶住,气得他吹须瞪眼,说不出话。
超凡“喀咯”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超然怀中,中年和尚,虽未昏倒,却也摇摇欲坠。
超然冷哼一声,将超凡交给他身后的悟非,对洞门道:“田志豪!你出来!老衲向你领教几招!”
志豪在洞中答道:“你大概已听见我与超凡大师谈的话了吧?”
“哼!太极九鼎之死,不但与本寺无关,与本谷主也无关,你……”
志豪激愤地道:“不必多说了,若有本事,尽管进来。”
超然道:“你出来!”
“你进来!”
超然怕志豪雄浑掌劲,不敢进洞,志豪怕超然阵法,不敢出洞,咫尺天涯,皆无从泄恨!
超然大师冷哼一声,道:“我就不相信你不出来!”
转身对众僧道;“搬些茅草来!”
悟非道:“要茅草何用?”
“自有用处。”
志豪闻言,心头一愕,暗道:“糟!他要灌烟入洞,逼我出洞,怎么办?”
偶一侧首,看见石室中的五人,随即触动灵思,淡然说道:“超然大师,你是个出家人,这等歹毒的方法,竟也想得出来。你如不要洞中五人的性命,你尽管以烟熏我好了!”
超然闻言,也自一愕,暗忖:“对,悟空等五人也被点了穴道,如以烟攻,五人必被窒息而死。”
念及于此,不由暗叹一声,道:“田志豪,你究竟要怎样?”
“我并无他求,只要你将我师妹交还我,彼此恩怨从此不究!”
超然道:“令妹已被谷主选在身侧,老衲无法应你之请。”
“你怕你们谷主,可我不怕他,可否由我径向他理论?”
“这个……可是他一再叮咛老衲,不许有人打扰他。”
“没有关系,一切的责任,均由我一人负责。”
“可是,他是个不讲理之人。”
“我不怕他不讲理。”
“你的武功虽高,却也非他对手。结果,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
志豪闻此言后,点头暗道:“超然本是正派高僧,他之如此穷凶极恶,为万人不齿,原来是惧怕那神秘人的淫威。”
当下,道:“人之生死命注定,只要自己做的事,对天无愧,对人有益,死,又何足惧哉?”
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蕴含着冲天的豪气,感人肺腑。
超然沉吟了一会,道:“你这话虽不错,可是如要向他挑战,简直是以卵击石,死得太可惜了,尤其是像施主这等有作为的人。”
“你们不帮他,我不相信他能杀死我。”
“唉!你没有见过他惨厉手段,多说你也不会相信,这样吧!我去代你求求情,让你出谷去,至于令师妹,就只好认命了。”
志豪此来,是为救他师妹,哪肯就此离谷?但他若不答应超然之言,就想出此洞,也不容易,他想:先出洞,然后见机行事。
当下答道:“好吧!我就依你之劝。”
“希望未得老衲复音之前,别擅自出洞。”
“为什么?”
“你若不听老衲好言相劝,必有你难料之后果。”
“什么后果,了不起再以‘七政阵’对付我。”
“非也,老衲早在谷中摆下了‘迷魂阵’。”
顿了顿,继道:“你就在此多委屈一会吧!”
“我在这里等你的回音,请吧!”
他要救出师妹,必先扫除华清寺和尚的阻碍,用武,用口,用计都是一样,只要能在谷中行动自如,事情就好办了,所以他满口答应了超然的要求。
超然低喧一声佛号,率领众僧,离开洗心洞前。
志豪在石室中等了一会,悄悄地走至洞口,四下一看,并无半个人影。
他想乘机出洞,但又想到,既然答应了超然,就待他回音后再作定夺。
复返回石室,静候超然回音。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超然竟去如黄鹤。
他很生气,也很纳罕,暗忖:“他准与不准,也该给我一个回音。”
他等得不耐烦了,冷哼一声,跃出洞外,同时一顿脚,纵上殿脊,向谷中扑去。
到达前殿,向谷中一看——
“啊!”他惊呆了。
半晌,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继之心头狂跳,冷汗直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暗道:“我说他们为何不给我回音,原来都已死了,他们怎么会死?是否被那神秘谷主所击?为什么将他们击毙?”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他如坠雾海,迷茫莫测。
他定了一定神,将那些疑问放在一边,环扫四周一眼,小心翼翼地跳落谷中,蓄劲凝神,走至超然身旁,伸手一探超然脉息,已是气绝多时了。
又细察一会超然的死因,却未发现任何伤痕。
只见他口目紧闭,死状并不骇人,而十分安然。
志豪十分惊奇,暗道:“全身均无伤痕,怎么会死?真怪!”
心语间,又细自检视,仍未发现伤痕。
他站了起来,摇首长叹一声,欲离去检视其他和尚,偶然目光落在超然耳后,不禁心头一震,俯身细看——
“啊!这一粒大红点,就是致命之伤!”用手摸了一下耳后红点,又惊道:“不错!耳根穴中针。”
他运劲于食指,按在红点之上,用“沾”字诀,猛力一撒手,忽地吸出一支长约半寸的银针,落在地上,发出闪灼的光芒。
他拾了起来,道:“这么长的银针,打了穴道之中,岂能不死?”
仰首想了一想,又道:“以银针作暗器的,除玫瑰魔女外,再未听说过有人使用银针,莫非这支银针是出玫瑰魔女之手?”
他擦去针上污血,将之纳入怀中,走至悟非身旁,发现悟非只被点了昏穴,并没有死。
他欲替他解开穴道,一问究竟;转念一想,他旨在救他师妹,如解开悟非穴道,为其拦阻,岂非自找麻烦?
再看了几名和尚,均只被点了穴道,暗忖:“听说玫瑰魔女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毒辣绝伦,她既已出手,怎肯只点穴道,而留人命?”
他心念师妹安危,不想多加无谓猜测,举步向桃源谷走去。
约走了三四丈,忽地一阵异香入鼻,同时,并闻衣袂飘风之声。
他心头一震,急忙回身,距他四丈之处,赫然出现一个美俊无匹的年轻书生。见他身穿华服,头戴状元帽,脚踏厚底靴,手握摺扇,缓慢轻摇,目露智慧之光,口噙狡谲微笑,年约二十五六,大摇大摆地向志豪走来。
这书生之突然出现,使志豪大感骇然。
他自得南极仙翁洗筋换骨后,功力大进,居然竟不知此书生来自何处,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他不自觉连退三步,拱手道:“兄台请了!”
书生也一拱手,道:“赵兄请了。”
志豪又是一怔,惊异地道:“兄台怎知在下姓赵?可否请教贵姓大名?”
“在下梅英,赵兄数闯桃源谷,名震宇寰。”
志豪笑道:“不敢,在下想救师妹,所以很失礼!”
“这些我也知道。”
“各派一共送来有十八个少女,死了五个。”
“这些超然已对我说过。”
“十八个少女中,却只有一个合神秘谷主之意。”
“啊!是谁?”
“就是令师妹。”
“他要那许多少女干吗?”
“他并不要许多少女,只要两个。”
“两个?”
“唔!令师妹已合了他的意,再要一个就够了。”
“他要作什么用?”
“听他说,现天下十六岁至十八岁的少女中,有两个身怀无价之宝,若能得此二女,可成武林至尊。”
志豪不信地道:“这就怪了,我自小与我师妹一块儿长大,她有什么,我都清楚,哪有什么无价之宝,真是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听他这么说。”
“你见过他?他是什么样人?”
“没有,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他有邪术?”
“没有,凡对人说话,皆以传音入密功夫。”
“今天我倒要见他一面。”
梅英淡然一笑,不再答话。
志豪认为梅英知道得也不多,不想多问而误时间,抱拳一礼,回身继向桃源洞走去。
到达洞前,向里看去,因进道弯曲,看不见什么,又凝神细听,也未听到任何响动。
于是,厉声喝道:“洞中魔头,快将我师妹放出来,念你无知,饶你一命,否则,我打入洞中,你可要后悔了。”
梅英闻言,不由频频皱眉,走了前来,道:“赵兄,你真不知死活,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在此大言不逊!”
志豪回头道:“我有什么不敢!他若敢出来,饶他有三头六臂,我得与他拼上三五百招。”
梅英冷笑道:“你若能在他手下走上十招,已是难能可贵了。”
“笑话,你就叫他出来试试。”
“不用叫他,只要你能胜我,他必会出来。”
“啊?”志豪浑身一怔,后退三步,向梅英上下打量,冷然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梅名英。”
“我是说你与洞中魔头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
“那你为何向我挑战?”
“我是一片好心。”
“好心?”
“唔!你可知道他的脾气,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者,格杀不赦。”
顿了顿,继道:“当今之世,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者,可说是凤毛麟角,但我自知,也只能接他十招。”
“你连他的人样都未见过,怎知只能接他十招?”
“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看出来,我看你也是个罕见人物,但也只能接我十招。”
“好大的口气,我们就试试看。”
梅英淡然一笑,道:“何必一定要动手呢?”
“不动手怎知我只能接你十招?”
梅英轻摇两下折扇,满不在乎地道:“这几根扇骨,听说是千年钢母所铸,坚硬无比,我们一扳就知谁高谁低了。”
“这办法只可在内功方面分出高下。”
梅英不屑地一笑,道:“你只不过学了一套‘梵刹掌法’,若论招式,你就更不行了,再说高手过招,招式虽然重要,但无内功作基础再好的招式也不中用!”
志豪又向梅英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你认为你的内功一定高过我?”
“当然,否则,我怎敢说你只能接我十招?”
“好吧,我们试试看。”
走至桃源洞前微挫步腰,握紧其中一根铁条,陡然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劲力,向左一扳——
他这一扳之劲,少说也有五六千斤,但那铁条,竟丝毫未走样变型,依然笔直。
他大感惊骇,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怔怔地看着他扳过的铁条,暗忖:“这铁条真坚硬,我毁不了这几条,怎能救出师妹呢?”
梅英格格笑道:“赵兄,这些铁条乃千年钢母所铸,凭你这点功力,就想扳动它么?”
笑语清脆婉转,有若出谷黄莺。
志豪不服气地道:“难道你就扳得动它?”
梅英微微一笑道:“就给你开开眼界吧!”
说着,大模大样,一步一步摇摺扇,走至洞前,并不挫腰沉步,轻轻一扳志豪曾经用尽全身之劲扳动过的那根铁条。
真奇怪,那根笔直的铁条,经他轻轻一扳,竟然弯成弓形,中段部分,碰到左临那根铁条,露出一个很大的空隙。
他悠闲地回过身体,道:“赵兄,看见没有,如不服气,就把这铁条扳回原样。”
说着,闪在一旁。
志豪见状,一惊非小,怔怔地看着梅英,说不出话。
他自命武功超群,内功尤是他特长,但与这个神秘少年相比之下,却差得太远了。
顿时,自卑感上涌,羞愧几不欲生。
他面对着洞口,沉痛地悲叹一声,道:“师妹,请恕我无能,现在无法救你出洞,不过,终有一天,我会救你出来的。”
声泪俱下,话毕,转身就走。
梅英忽然喝道:“赵兄且慢!”
志豪煞住脚步,道:“什么事?”
梅英淡然笑道:“你不救令师妹了么?”
志豪道:“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救他?”
梅英点头道:“你这话倒是实话,不过,你肯一改以往的狂傲态度,在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你只不过只能接他十招,即使你肯助我,也不济于事。”
梅英轻摇折扇,走至志豪身前,道;“靠我们这点能耐,自然不行。”
“……”
“不过,在下有一个妹妹,若能请到她相助,就没有问题了。”
“啊!”志豪疑信参半,道:“令妹?令妹的武功……”
梅英接道:“除她师父外,举世无双。”
志豪又惊,“啊!”一声道:“令妹的师父是谁?”
“北洋大圣,百年前的武林盟主。”
志豪点头道:“北洋大圣的徒弟,武功自是不凡,但说是举世无双,却未必然。”
“赵兄心中尚有什么高人?”
“南极仙翁,百年前,南极仙翁与北洋大圣齐名江湖,无轩轾之分,若说是北洋大圣举世无敌,尚勉强说得过去,我不相信他的女徒弟,会高过与她师父齐名的南极仙翁。”
梅英轻蔑地一笑:“你的武功不是南极仙翁所授的吗?”
“你怎么知道?”
“不瞒你说,天下间,我没有不知道的事。”
“吹死牛,这神秘谷主是谁?你知道么?他要许多少女干啥,你知道吗?”
梅英一皱眉头,沉思了一阵,道:“我现在虽不知道,但不出三天,我即可将他弄明白。”
又沉吟了一下,继道:“你既不希罕我相助,我难道一定要助你不成?”
话毕,微一拱手,道了一声:“再见!”便向出谷口走去。
志豪见梅英要走,很是后悔,暗忖:“人家自愿助我,我为什么拒人千里之外,我不求人相助,何时才能救师妹出来?我为何那么傻?”
心念及此,即急追梅英身旁,道:“梅兄,我并非不希罕你大力鼎助,而是恐把梅兄卷入漩涡,遭致烦恼。”
梅英停止前行,道:“我并不能助你,若你能稍改狂傲态度,我代你去请我妹妹。”
“我这点能耐,哪敢狂傲!也许是我们初见乍交,梅兄尚不知我的脾气。”
“好吧!我现在就去请舍妹。噢!我得先警告你,她乃非常人,思想和言行,往往都会超出常轨,希望你能顺她之意,若能使她高兴,不但救令妹易如反掌,将来也许还会给你极多的好处。”
志豪点头道:“女孩子都是这样,一点不顺意,就大发娇嗔,我会迁就她。”
“对!只要你什么都迁就她就行了。”
“她现在哪里?我在什么地方等她?”
“在山下!”想了一想,继道:“你在峡道外等她吧,以她的轻功计算行程,两个时辰内,即可与她见面。”
“我与她从未谋面,相见也不会认呀!”
“她的相貌与我一样,高度也差不多,左耳珠上有一粒多大的黑痣,你一见她自会认识。”
“事毕之后,我一定好好谢你们兄妹!”
梅英答道:“你能否迁就她的行为,还不知呢,若令她大发娇嗔,不但不会替你救令师妹,可能还要给你苦头吃呢。”
“女孩子都要让她些,我不会令她生气的。”
“好!走吧!”
二人到达出谷峡道口时,梅英道:“道中有毒,我们施展轻功,凌空出去吧!”
话毕,不待志豪回答,即一晃身“呼”的一声,人已到了二十丈外。
志豪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梅英人影,怔在当地,暗道:“这家伙不但内功精湛,轻功也实在了得,他犹不是神秘谷主的对手,可见魔头之厉害了,难怪乾坤帮,及各大门派都不敢与他作对。”
他摸了一下解百毒的“蟾蜍宝珠”,然后施展轻功,一跃十余丈,几个起落,冲出峡道之外。
此时,已是丽日斜西,未牌时分了。昨天,他心急赶路,已一天未曾吃食,昨晚又与华清寺的和尚打斗半夜,腹中早已雷鸣。
一出道口,就四下搜望,希望能找些吃的东西,塞饱肚子再说。
突闻一声厉喝,接着,“轰隆”传来一声巨响!
志豪心头一震,道:“有人在此打斗?”循声看去,果见三十丈外的森林中,黄尘滚滚,枝叶飘飞……
他略犹豫了一下,即向松林跃去。
进入松林,细目看,又不禁一震,暗忖:“他们怎会打了起来?”继续前跃,同时吐声喝道:“住手,快住手!”
声落,人也已到达斗场。
两位打斗之人,见有人来,立即收招,各自飘退。
志豪跃在两人之中,道:“你们大概是喝醉了酒吧?”
左边那人道:“醉个屁,我醉翁三天没喝酒了。”
志豪道:“未喝酒怎么自己人打起来?”
右边那个一指醉翁道:“酒虫啃了他的心肺,怪我多事,把令师妹被俘的事告诉你俩。”
醉翁道:“我不是怪他告诉你令师妹被俘的事,而是怪他不该叫你来冒险救人。”
穷翁道:“我叫他来,并非叫他入谷,而是叫他追赶毒龙爪钱青。”
醉翁道:“人家已先走了一夜多路,还有个屁好追?”
志豪忙摆手道:“原来两位是为晚辈而大打出手,我真该死,二位请看晚辈薄面,彼此原谅!”
醉翁道:“你没有死,自然可以原谅他,否则……”
穷翁冷笑道:“也咬不掉我的穷鸟!”
志豪闻言,不由笑出声来,对穷翁道:“前辈乃赫赫有名的丐帮三翁之一,怎么亦口出粗言。”
穷翁余怒犹存,道:“娃儿你还不知道他多气人,好像太极九鼎只是他的朋友,我穷鬼不配管你的事,来此一路,不停地嘀咕唠叨,像个长舌妇一样。”
志豪向二人各作了一揖,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田志豪一人。”
醉翁道:“娃儿你可主持公道,穷鬼身上有一锭白银,今晚得让他做东请喝酒。”
穷翁急道:“不行,我穷的连裤子都没得穿,就那么一锭白银,还要我做东!娃儿不瞒你说,他一路嘀咕唠叨,以及在此互斗,都是为这锭白银。”
志豪哈哈笑道:“为一锭白银而拼得你死我活,真不值得,二位别再争,今晚由我做东好了。”
穷翁和醉翁闻言,立即笑逐颜开,大赞志豪大方,懂礼貌,有义气。
二翁正在得意忘形,手舞脚蹈之时——
志豪倏然记起今晚的事,急道:“不行!不行!今晚我有要事,没有时间请你们喝酒。”
二翁闻言,同时把脸一板,齐声道:“你原来是骗我们的。”
志豪道:“我不是骗你们!”
接着,将他入谷的经过,详说了一遍,并道:“梅姑娘一来,我即同她再次入谷,以后再请你们吧!”
穷翁道:“你们的胆子不小,幸那神秘谷主没出来,否则,你哪还有命在?”
醉翁道:“北洋大圣,乃是威震一世的黑道大魔头,他的徒弟岂肯助你救令师妹?”
“是她哥哥梅英自动提出的,是由她哥哥去请她,大概不会不肯。”
醉翁道:“今晚之事,我们恐怕无能助你。”
“谢谢二位,毋须二位劳神。”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不必,二位先请吧!”
在怀中掏出一锭约十两重的白银,道:“你们拿去喝酒吧!”
二翁一见白花花的银子,同时眼睛一亮,齐伸手来接——
醉翁陡然运掌如刀,斩向穷翁手腕,喝道:“我斩断你的手!”
穷翁忙将手缩回,同时一翻手,反扣醉翁腕脉!
一来一往,两人又打了起来。
志豪摇头道:“你们真怪,这有什么好争的呢?简直是小孩子一样。”
当下喝道:“住手!”
二翁应声收招,并同向志豪走来,齐道:“白银给我!”
都伸出一双手,向志豪索取。
志豪不能厚此薄彼,否则,两人又打起来,遂将手中白银纳回怀中,另挑两锭,每一锭一两白银,各给一锭,道:“我就只有这三锭,一锭大的,两锭小的,你们各拿一锭去,免得再争。”
穷翁狠瞪醉翁一眼道:“都是你,一人五两不要,现在只要到一两。”
醉翁道:“谁叫你贪心不足,自己有了一锭,还想独吞一锭。”
志豪忙摇手笑道:“别争了,以后我有钱时,一人给一百两,时间不早了,请吧!”
二翁将白银纳入怀中,叮嘱了志豪几句小心谨慎的话,嘻嘻哈哈地并肩下山。
志豪在附近摘了一些山果,草草地填饱肚子后,已是黄昏时候了。
计算时间,梅姑娘应该到了,却仍不见她到来。
他正欲找个地方调息一下,忽闻一声“噗哧”轻笑,回过头来,眼睛一亮,距他六七步处,俏立着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人。
只见她,芙蓉白面,杨柳细腰,巧笔丹青难描,周身上下堆俏,说什么月宫嫦娥,真个是瑶池仙姑,好一个美丽的姑娘。
真奇怪,她来自何处?瞬间之前,志豪已四下搜望过,哪里有她的倩影?瞬间之后,竟在他的身后出现,莫非是草木化人
?志豪乍见之下,不觉怔在当地,似被那女人之美色所迷,又似被她的突现所吓,呆若木鸡。
那女人轻扭柳腰,姗姗前来,笑道:“觉得我长得很美,是么?”
志豪倏然惊觉,顿时,俊脸飞红,很觉失礼,忙拱手为礼,呐呐地道:“不,不……我是……”
女人娇媚一笑道:“我不美?”
“不,不,很美,很美。”
“是吗?要不然,你怎会老看着人家?”
“噢!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女人双眸一滚,流露一种勾魂夺魄的情意,娇声浅笑道:“家兄没有告诉你么?”
“啊!姑娘就是梅英的妹妹?”
“你很聪明,一猜就猜中了。”
“蒙姑娘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之至,若能救出在下师妹,将来一定好好报答。”
“我梅玫从不稀罕人家报答。”
“姑娘武功高不可测,我的意思是……”
她忽然娇媚一笑,不再说下去。
“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一人报答。”
“当然,若能救出在下师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梅玫柳眉一皱,嗔道:“谁要你赴汤蹈火。”
“那你要我报答什么呢?”
“只有一句话,你如肯答应,一盏茶工夫之后,包你们兄妹相见。”
志豪乍闻此言,不禁大感兴趣,急道:“什么话,快说。”
“也就是我救你师妹的条件。”
“条件?”他沉吟了一下,继道:“我们素不相识,你竟肯冒险救我师妹,是应该有条件的。”
“你能答应么?”
志豪为救他师妹,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世间尚有何事比死重要的呢?
他毫不犹豫,毅然答:“我答应,什么条件请说吧!”
梅玫慢吞吞地道:“听我的话。”
志豪一震,急道:“听你什么话?”
“什么话都要听,譬如说,我生病了,或受了伤,行动困难,请你替我捡一贴药,或给我一碗水,又譬如,我遭了很大的困难,请你相助等等。”
“这些我当然可以做到,但如你叫我去打家劫舍弑君杀亲,我也要照办么?”
梅玫嫣然一笑道:“傻瓜,我怎会叫你打家劫舍,弑君杀亲?”
“你这句话包括太广,我……我……”
“你无法答应么?不要紧,就算我白走一遭吧!”微微一福,道:“我走了,再见。”
志豪见梅玫要走,大为惶恐,脑际间,突然浮现他师妹的无数影子——天真烂漫,娇柔温顺,撒娇赖皮,羞羞答答,泪眼盈盈,喜的,悲的,像走马灯一样。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花前月下,曾经海誓山盟,两心早已合而为一,他岂能见死不救?为情为爱,即使身首异处,又何足惜!况且,他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
于是,他即急追赶上去,道:“梅姑娘且慢走。”
梅玫轻盈一笑,道:“怎么啦!”
“我答应你!”声音有点沙哑,蕴含无限的悲怆!
梅玫淡然道:“以后要听我的话?”
“是的。”答此话时,他几乎掉下泪来,不胜颓丧。
梅玫摇头道:“我不相信堂堂丈夫,肯听一个弱质女子的话。”
“丈夫一言,快马一鞭,再说,这是你救我师妹的条件,即使你不提条件,我也会诚意报答你。”
“空吐白话,有什么用呢?”
“你不相信我,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若要我相信你,除非对天立誓,并咬破指头,立一纸血书。”
“我心既诚,发誓立书,何足难哉?”
当下,双膝跪地,仰头对天,喃喃誓道:“苍天在上,田志豪在下,志豪师妹王丽君,被魔头囚在桃源谷中,不见天日,苦不堪熬。今请梅玫姑娘相救,梅玫姑娘如能救出王丽君,自此,田志豪任由梅玫姑娘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有三心二意,神明共鉴,惨遭横祸。”
誓毕,侧首看着梅玫,意询此誓妥当与否?
梅玫忙摇手道:“不行!不行!”
“哪里不行?”
“我怎敢差遣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不好,应该修改。”
“怎么修改法?”
“应改为:自此,田志豪柔顺梅玫言意,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志豪睁大双眼,急道:“要我永远在你身边?可是,我尚有许多事要办呀!”
梅玫笑道:“傻瓜,你去办正事,我当然不能限制你,只是话要说清楚,免得将来争论。”
志豪低首沉思,暗道:“你的用意,不外要替你做事,怎么说都是一样,若我没有诚意,说得再清楚,也等于白说。”
念落,复仰首对天,依照梅玫的意思,重说了一遍之后,转对梅玫道:“可以了吧?”
“可以了,请起来吧!”
说着,掏出一条白绫手帕,交给志豪继道:“你咬破指头,将书立在此帕之上。”
志豪接过手帕,一阵浓香袭入他的鼻孔,心头一荡,似有飘然欲醉之感。
他赶忙收敛非分之想,犹豫了一下,将右手食指放入嘴中,猛力一咬,顿时,鲜血涔涔,道:“怎么写法?”
梅玫见血,似乎有点不忍,急道:“将你刚才的誓言录上就行,最后加签你的姓名,快点,别让血流得太多。”
志豪将白手帕摊在一块平石之上,将刚才的誓言,一字不漏地写在帕中。
梅玫十分高兴,将血迹斑斑的手帕收起,歉然道:“难为你了,真不好意思。”
此时,志豪的心情,沉重万分,梅玫虽已一改以往漠不关心的态度,而流露真挚情意,他即毫无所觉,只认为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一种交易,以他的自由,换起他师妹的生命。
他徐徐站起,仰首望着将要失色的晚霞,没有理会梅玫道歉,也没有理会被他咬破的食指,依然涔涔血下,脑海空洞洞的,生命仿佛变了一张纸,一切的一切,都已完了。
“相公,你怎么啦!让我给你敷些止血药。”
话间,托起志豪的右手,自怀中掏出一小瓶药粉,扭开瓶塞,将药粉洒在伤处,道:“此药,是家师采百草所制,敷上后,明天即可痊愈。”
志豪淡漠地道:“谢谢你。”
“你怎么啦?是不是很后悔?你若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毁去誓言和誓书。”
“不,我不后悔。”
“那你何以闷闷不乐?”
“我没有不乐,噢!梅姑娘,我们现在就入谷去吧!”
梅玫道:“我一人去就够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志豪急道:“不,我同你去。”
“听家兄说,你连桃源洞口的封洞铁条都扳不曲,请莫怪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去,徒增我的麻烦。”
的确,志豪曾亲自试过,用尽了全身劲力,竟未把那封洞铁条扳曲,也亲自见过,梅英只轻轻一扳,那铁条即弯曲似弓,梅英的功力高他多了,梅英却说,他也只能接那魔头十招,且说他的妹妹梅玫能胜那魔头,可见梅玫武功之高,她说志豪徒增她的麻烦,言来非虚。
志豪自卑地将头低下,难过万分,道:“既然这么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梅玫似乎很了解他的心情,嫣然一笑道;“你不要难过,你有先天的练武根骨,只要你以后乖乖地听话,两年之后,必可与我并论,甚至犹胜于我。”
“你肯教我?”
“傻瓜,这还用说么?”
“我已发誓立书,岂会不听话,现在就请你去救我师妹吧!”
“你很爱你师妹么?”
“是的,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而她无依靠,只有我一个师兄,我应该好好地照顾她。”
梅玫闻言,不自觉涌上一股酸意,很不好过,双眸一转,计上心来,暗地咬齿,故作淡然地道:“我就去救出来她,让你好好照顾她,并预祝你们快乐幸福。”
话毕,一晃身,飘入峡道之中,志豪只觉得眼一花,急忙随后跟去,到达峡道口时,向峡道内看去,陡见夜色苍茫,已失去了梅玫的俏影。
他徘徊在大书“游客止步”的石碑前,心潮如涌,急如火焚,说不出是兴奋?是怨恨?是喜?是悲?
梅玫告诉他只有一盏茶工夫,即可救他师妹出险。本来,一盏的工夫,转眼即逝,然在他此时的心情下,即似要等待一年的悠长岁月。因为,他不敢全信梅玫的话,除非亲眼看到他师妹来。再说,他师妹是否安然无恙?万一已死,或经被辱,他该怎么办?
他更发誓立书柔顺梅玫的言意,假使他师妹已死,自然要毁去誓言和誓书,但如梅玫不答应,握有他签名的血书,有所要挟,他又该怎么办?
梅英只不过与他初逢相识,为何会那么好,自动请求其妹,救王丽君于虎穴,而其兄妹,来得神秘,去得也奇怪,万一是圈套,岂非大上其当。他想到这里,心情更加不安,搓手搔头,身如针刺,在石碑前辗转徘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