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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07回 神童缺损,灯前无影含恨走;胖公诙谐,地狱游魂闭谷门

常言道一石击起层层浪,这话一点儿不假。武凤楼被那中年文土一语揭穿了身分,使他的心不禁狂跳了一阵,忙瞟眼看了一下多玉娇。只见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紧盯在自己脸上,那窈窕的娇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武凤楼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机算是白费了。

只见那中年文士很恭敬向多玉娇公主行了一礼,很斯文地说:“家师让我向公主致意。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师哥已受到门规处罚,并请示公主,让贵总管去积翠山五佛顶一会。”话一说完,右手扬处,一张字笺已抛到了武凤楼面前,同时一个倒纵,人退出了书房,上房逝去。

武凤楼接过字笺一看,上面写道:“敦请移驾光临积翠山五佛顶一唔。”

下面具名是:“萧天白顿首”。

武凤楼阅罢,正默默筹思对策之际,多玉娇已闪身堵住了书房的门,语气平和地说道:“听拿云赶月鲁奇之言,你真是鼎鼎大名的武凤楼了。你和我皇兄多尔衮势不两立,如今孤身犯险,前来辽东,必有重大图谋。记得在马车之中,我曾向你吐露过真情。玉娇一年多来慕君大名,不管你此次来到辽东怀有什么不利于我国的目的,我多玉娇都不会坏你的大事,只求你真诚相告,可以吗?”多玉娇一口气说到这里,身子慢慢贴到了武凤楼的面前。

事关重大,武凤楼岂肯贸然开口,他一来感念多玉娇对自己的一片知遇痴情,二来又不惯谎言骗人,他只好默然了。

多玉娇神情一黯,后退了一步,语音低沉地说:“拿云赶月鲁奇人极正派,绝不会胡乱出口。君如真是武凤楼,就请坦诚相告,说不定我还能助你半臂之力。”

武凤楼被对方的一片诚意感动了,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肃然说道:“启禀公主,小可正是武凤楼。此次前来贵国,确实有大事要办。虽承公主厚爱,我还是不能相告,也不敢烦劳公主相助,既已识破,势不能再留此地,公主如欲拿我,就请传令抓人;如蒙高抬贵手,放我一次,凤楼我当永感大德。是抓是放,请公主速决!”

多玉娇轻声一叹说:“经此一来,你是不好再住此间了。我一言既出,怎能反悔。不过在分手之前,能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吗?”武凤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毅然取下了假髯,用手巾擦去了伪装,回复了原来的相貌,让多玉娇看个清楚。多玉娇闪动秋波,借着灯光把武凤楼看了个仔仔细细。只见他面如冠玉,长眉朗目,英姿挺拔,面容沉静,稳如山岳般卓立在自己面前。

多玉娇真不愧是个奇女子,又是满族姑娘,对男女之嫌要比汉族女孩子淡薄许多。仔细端详了武凤楼之后,她轻声说道:“其人如玉,其勇如狮,君可当之无愧。恨两国不和,难以公开订交,实属憾事。对君此行,我虽不能明着相助,但可暗中相帮。今后如有要事,在此地找不着我,可去东宫后面介祉宫。”

说到这里,从袋中取出了一汉白玉牌,亲手交到武凤楼手上说:“这是介祉宫的令符,持之入宫,可通行无阻。以你的轻功绝技,最好从銮驾库后面翻入,过了笃恭殿,走右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再向西走,过东宫,穿颐和殿,就到了介祉宫。千万记清,恕我不能远送了。”

武凤楼心中一阵激动,前跨一步,猛地一躬到地,说了一声:“多谢公主。”身躯向后一仰,以一个“金鲤倒穿波”之式,穿出了那座明三暗五的书房。

这时的天气,在东北已然金风飒飒。窜出了多玉娇的别府,迎着冷风,武凤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所住的那家客栈,已不好再回去了,今晚到哪里存身呢?

这时,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晃处,天山三公沈公达和曹玉爷儿两个神奇地出现在武凤楼的面前。武凤楼心中一喜,急忙跪倒给三师爷叩头,被沈三公用手扯了起来。小神童曹玉叫了一声师父,也跪倒在武凤楼身前。

沈三公一皱眉头,哼了一声说:“剑秋掌门,就知道教你们磕头,烦死人了。”

武凤楼知这位小师爷最厌俗礼,怕惹他不高兴,只好说了一声:“玉儿,带我们回所住的地方去。”

因武凤楼幼承家训,所以课徒极严,曹玉虽然淘气,和师叔李鸣一样的缺损,但在师父武凤楼面前却从来不敢放肆。不料他今天竟然嬉皮笑脸地说:“我跟着三太公这两天可真是阔气神气了,前天住在崇政殿,昨天睡的凤凰楼,今天定下来住笃恭殿。现在没到时候,还不能住进去,请师父略等片刻吧!为了住这样的好地方,三太公连酒都戒啦。”

听了曹玉这番话,武凤楼心中再有气,嘴有也不敢吐出,因他知道这准是小师爷沈三公的主意。不过这老少爷俩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从赌鬼嘴中得知崇政殿就是满洲的金銮殿,这哪里是住宿的地方。还有那凤凰楼,原名翔凤楼,是满洲大内的后宫门楼,也是满洲筹划军政大事的军机重地。平素多尔衮经常留宿那里,那个地方能睡吗?还有他们爷俩今天晚上号准的住处笃恭殿,就是后来的大政殿,不光是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而且殿前东西两侧排列有十座亭子,通称十五亭,是左右翼王和八旗大臣办公的地方。除非吃了熊心豺胆,谁敢去那里睡觉。

看到武凤楼默然不语,沈公达又不高兴了,指着武凤楼的鼻子笑骂:“就凭你这份胆量,能掌得了先天无极派的门户,亏你还好意思在玉儿面前端师长的架子。实话告诉你,俺爷俩昨天就是和多尔衮那小子睡在一座楼上,他也没留下俺爷们一根汗毛。别惹三爷爷我烦心,快把萧天白给你的请柬拿来我看。”

武凤楼知道,自己最近这几天的行动都没有逃出三师爷的眼下,他也真佩服这个外表看来胖得走路都艰难的胖爷爷的神通广大,听他老人家连积翠山乾坤一鹤下贴相约一事都知道了,哪敢瞒他,就从袋中掏出了那张字笺。

沈三公趁着月光看完了上面所写的字,哈哈一声说:“真得好好谢谢萧天白这老东西,因为他发的这张请贴谁去都行,干脆你今晚暗暗躲入笃恭殿睡觉等着,我和玉儿前去积翠山,和萧天白这老东西开个玩笑。玉儿,跟我走!”

随着一声“走”,沈三公已牵着曹玉的手儿,飞也似地没人了黑影之中。武凤楼心中虽然不愿,但又能如何,只好暂时服从三师祖的安排,暗暗进了笃恭殿,然后另作打算。

且说沈三公、曹玉这一老一小,四更天左右就来到了积翠山下。这积翠山又名千华山,简称千山,俗称千朵莲花山,是东北三大名山之一。离盛京二百里路左右,山中奇峰迭起,塔寺星罗棋布,共有峰峦九百九十九座,因其近千,故此得名。最高峰为仙人台,第二高峰为五佛顶,就是无极派萧天白师徒等人的住地。

这座山自古为辽东名胜,有“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寺不古”之誉。千座奇峰,或如狮虎雄踞,或似卧象盘龙。故昔人有诗赞美道:“一石一泉皆化育,千华千顶孰雕锼?”山中除以峰峦秀奇著名外,尚有辽金以来的名胜古迹,如玉大禅林,无量殿,九宫,八庵,十二观等处,后来清人姚元之诗曰:“明霞为饰玉为容,山到辽阳峦障重,欲问青天花数朵,九百九十九芙蓉。”

沈三公久居天山,对之极为喜爱,小神童家住江淮,对幽山惊为奇观。一老一少直到中午时分,才来到五佛顶下。

沈三公用破衣袖擦去了满脸油汗,带着曹玉从龙泉寺左侧向西走五六里路,来到位于五佛顶陡岩绝壁下的普安观。只热得沈三公大汗直流,拉着曹玉的手向上指说:“玉儿,这五佛顶可够咱爷们爬的了,得想个法子,省些力气,好有劲揍这一群小子。”

曹玉噗嗤一笑说:“三太公,五佛顶上的人,又不是咱爷们的徒子徒孙,还能把咱爷儿俩抬上山去?”

沈三公的两只胖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向那高插入云的五佛顶观望着,思索着,好像在筹划什么似的。

曹玉在路上已听三太公告诉过他,上五佛顶,只有从普观东边向上爬,缘峭壁石蹬,攀越仅容一身的梯子松、救命松等险境,才可以到达山顶。山顶原有石佛五尊,故有五佛顶之名。

沈三公想了一会儿,那两只眯成一条缝的胖眼渐渐睁开了,睁大了。

曹玉知道三太公已想好了主意,不过凭他那份小聪明,却怎么也猜不透三太公的胖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

猛听得沈三公向他说:“走!上普安观看看去。”

小神童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没等三太公的话落音,他已拧身窜到了普安观的山门外面。只见观门紧暑,里面却有人在练习武功。他先回头向沈三公看看,见三太公向他打了一个闯进去的手势,他马上一飘身欺到了山门跟前,嘴中只喊了一声:“快出来迎接三太公!”说时,一个“扁踩卧牛”,右脚已向山门踹端去,山门顿时大开。

只听里边一个凶恶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来积翠撒野,活腻了吗!”

面前人影一花,一个黑大汉翻起巨灵般的大手便向曹玉的当顶拍来。小神童有心想看看三太公临敌的身手,不等巨掌拍下,故意吓得“哎呀”一声缩身退回,却把沈三公暴露在黑大汉面前。

黑大汉哪里知道厉害,一个进步连环腿,向沈三公的裆中踢来。

沈三公嘻嘻一笑,胖手一伸,一个“樊哙捉狗”,抓住了那黑大汉的脚拐,拇指一捺,拐骨即碎,疼得黑大汉一声惨叫,被沈三公抖手摔出去七八步远。

紧接着两声怒斥,又是两名黑大汉从左右两边攻向了沈三公。

沈三公奇胖的身躯艰难的往旁边一侧,两只胖手再出,用“分花拂柳”手法,抓住了二人的领口,双手抖出,也没见他怎么运用功力,那两名黑大汉便被掼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一照面就有三个人倒地不起,大殿前的人一阵大乱,纷纷向普安观后面逃去。

沈三公胖手一挥,老少二人从后角门追了出去,只见一溜火花腾空而起。一直追到五佛顶下,沈三公气喘如牛,跑不动了。曹玉只好停住了脚步,凑到了沈三公身前。沈三公一面喘气,一面大骂:“萧天白这条老狗真该宰,选这么个断子绝孙的地方当狗窝,存心想累死三太爷!”

胖三公正在满口咒骂,突然从五佛顶上如飞鸟似地坠下八个人来。

八人的年纪都不超过二十岁,清一色的月白裤褂,腰扎板带,脚穿踢死牛快靴,每人一口短剑,一律的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英武挺拔。并且在每人的前胸上都横着绣有“无极”两字,下面分别标有从一到八的编号。

小神童瞟眼一看三太公,连累加骂,喘得更厉害了。从五佛顶下来的八个人一见到他们爷儿俩,不由得都怔了一下。就听为首的无极一号冷冷地问:“你们哪一位打伤了我们的三个手下?”

小神童曹玉上前丁字步一站,傲然答道:“是我!”

无极一号脸色一寒,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收拾他!”随着话音,无极五号和六号两口利剑一齐伸出,宛如二龙出水的样子扑了上来。

曹玉双手一翻,刚想抽出判官双笔,不料一粒石子正好打中了自己的环跳穴,半边身子一麻,顿觉站立不住,屈身倒在地上。从小石子的来路判断,肯定是自己的三太公打出的,心想,这倒好,一招不到,准被活擒。

果然无极五号和六号迅速取来了绳索,先将小神童四马倒扎蹄捆了,然后八个人又拥向沈三公,又将喘成一块的沈三公照样捆了。天山三公沈公达摇摆了一下胖脑袋叹一口气道:“韶华易逝兮,不知老之已至。可悲乎!”

曹玉几乎连肚皮都被气破。心想:我曹玉离开祖父铁笛仙曹鹏以来,身经百战,历尽凶险,没有一次不是占尽了上风。如今跟上了硕果仅存的天山三公,反而被人家生擒活拿,真羞愧死了。

活捉了老少二人,无极派的八名护卫都非常高兴。由一号指挥二、三两号抬起了沈公达,五号指挥着七、八两号抬着小神童,沿着陡岩峭壁向五佛顶上攀登。

一开始,曹玉几乎吓得真魂出窍,怕他们立脚不稳,失手把他们爷俩摔落在陡岩之下,岂不遭了粉身碎骨之灾。等一直安全地通过了梯子松和救命松之后,他才由衷地佩服了这八个侍卫的登山绝技。

到得五佛顶一大片石室的前面,爷俩儿才被人放了下来。然后由一号躬身向正中间的三大间石室禀报说:“禀掌门人,属下已将扰闹普安观的二人捉到。”

三间石室的门一开,一个面如古月,掩口苍髯,身材瘦长的老人,和一个中年秀士打扮的人,一前一后,从石室中踱了出来。

这时,奇异的事情出现了。原来被捆得紧紧的沈公达,突然一个挺身,竟然站了起来,身上的绑绳被他运气一挣,被震得一寸一寸全都掉了下来。

无极八侍卫一声“不好”,沈三公已晃身到曹玉身前,胖手一抓,就扯断了曹玉身上的绳索。

小神童一声欢呼,飞身纵了起来。一老一小在众目睽睽之下,傲然并立。

沈三公哈哈一笑说:“玉儿,这法子好不好?咱爷们一滴汗未淌,一步路未走,就上了五佛顶,还不快谢谢人家。”

小神童故意一噘嘴:“劲是省下了,可捆得多难受呀!”

沈三公不再理会曹玉,向那瘦长老人招呼道:“一别二十年,萧老大还这么年轻,比我沈胖子强多了。”

乾坤一鹤这才看出,站在面前的是谁。不由心中一怔。因为从手下人的火花报警中,他知道活捉了一老一少两只孤雁,可做梦也没想到竟是武林人最为头疼的天山三公。

虽然知道麻烦事来了,但他生就的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仍在支配着他,以致连说出的话也十分难听。只听他冷然说:“萧天白乃武林弃徒,潜伏千山,只图苟且偷生,不敢扬威江湖。你乃先天无极派的堂堂长老,怎么降尊屈驾,光顾荒山野居呢?”话不多,但桀骜不驯之态显露无遗。

按理说,沈公达是该给他点颜色看的,可他为人随和,不喜意气之争,所以听乾坤一鹤的话,反而开导说:“天白师兄,自立门户,按武林道义,前任掌门师兄无极龙有权将你清除门户,以正帮规,可他没有对你下手。为此,还引起了武林中人很多的非议,他都默默承担了,实指望你回心转意。

不料掌门师兄仙逝后,继承人萧剑秋以掌门徒侄的名义三次发贴邀请,你竟敢拒不前去叩辞掌门师兄无极龙的遗容,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你错误地认为掌门师兄一死,没有人能再克制住你,就去掉先天二字,自称无极派。

幸得剑秋为人忠厚,不予追究,但整个先天无极派都为此而蒙羞。如果你能钻研武功,光大门户,还算有点可取,不料你的几个徒弟竟然背叛朝廷,作满洲人的鹰犬。甚至明明看出武凤楼的身分,也知道他是本派未来的掌门人,你却因舔犊之私,想置他于死地。依我良言相劝。现在悔悟,尚不为迟,如若不然……”

按说沈公达这一套合情合理的话,萧天白应该能反躬自省的,但他一来积怨太深,二来也自恃过甚,认为除去无极龙之外,先天无极派中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就连天山三公三位长老,也比他差一筹。起初对沈公达的话还能忍受,听到后来,他的怒气升上来了,冷冷地说:“沈公达,你认错亲戚了!谁是你的师兄?我萧天白乃是堂堂一派的创始人,怎么会去瞻仰无极龙的遗容?武凤楼一个江湖末流,伤了我的一子二徒,我怎么能放过他!看在你对我还有礼貌,我和你一较长短,识时务者趁早退出五佛顶,否则你将后悔不及。”

说完,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

小神童最为敬重自己的师父,听乾坤一鹤侮辱自己的师父为江湖末流,哪里容得!他前欺一步,学着大人的样子沉声斥道:“圣人遗训:天、地、国、亲、师乃人之五伦,你萧天白在先天无极派学艺十载,不想报效本门,反而叛门自立,像这种一徒双投、违反武林大忌的变节行为,下八门的人物都不肯去做,你反而沾沾自喜。有志气的话,退还我先天无极派的功夫,从头练起,真能再爬上一派掌门,大家服气,你敢么?”

按说,在这种场合,哪有一个黄口乳子说话的余地。小神童所以敢当面刺激萧天白,一来深知三太公不拘小节;二来也想激萧天白多说出一些无礼的话来,再抓他一些把柄;三来想当面用话套住对方,迫其不好意思再使用先天无极派功夫。加上窥察三太公,见老人家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将起萧天白的军。

果然,一番话刺激得乾坤一鹤须眉皆张,浑身抖颤,虽恨不得欺身过去将小神童立毙掌下,可又顾忌沈公达在侧,怕再落个画虎不成,岂不更糟。

在他身后的掌门大弟子鲁奇听不下去了,为了替师父挽回情面,顾不得什么以大压小了,双脚一顿,凌空拔起,半空中一个前翻,飘落在小神童曹玉面前。身法之快,轻灵美妙,落地时竟然能点尘不起,真不愧有拿云赶月之称。

小神童一向胆大包天,虽然明知鲁奇厉害,自己绝不是人家的对手,但他宁愿毁在对方手下,也不能丢失本派的声名。双手一翻,把一对判官笔亮了出来。见小神童气定神闲,下面脚踩子午桩,双手分握判官笔,小老虎似地雄峙对面,拿云赶月鲁奇不禁心中一软,兴起了一丝爱惜之念,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贸然窜出了。

不料,一个又干又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师兄一向仁慈善良,既然不忍心下手宰这只小狼崽子,请闪开!”随着话音,灯前无影柳奇已出现在鲁奇身前。

小神童曹玉极为聪明,又随侍师父武凤楼身侧,历经凶险,再厉害的凶神恶煞他都敢一捋其锋,如今见柳奇含忿而出,知他的功力远远逊于拿云赶月鲁奇,又知他被自己的师父武凤楼伤了一刀,尚未痊愈,现成的便宜,怎肯不拣,真怕柳奇被他的大师兄喝退,失去了良机。曹玉起手一招“二龙抢珠”,那对判官笔直点对方的左右两边肩井穴。

萧天白自另立无极派以来,就有心和先天无极派争个高低,平日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从不同渠道收集了先天无极派的一切情况,特别对其嫡传弟子更为注意,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摸清了武凤楼的底细。对小神童自然也知道得很详细。所以灯前无影一见小神童扑来,知他一向敢打敢拼,就运足了功力,左手“探囊取物”,右手“金豹探爪”,分别向小神童的一对判官笔抓去。

柳奇哪里知道小神童鬼得出奇,别看他摆出一副舍命拼搏的样子,其实那是玩弄对手的一套花招,当着柳奇运足功力,双手抓出时,他冷不丁地刹住了身形。往下一塌身,大眼睛瞅准,判官笔两点笔芒一闪。直刺灯前无影两只掌心的劳宫穴。

柳奇功力再高、手底下再狠,再恨曹玉入骨,也不能不抽招撤身,否则只要让曹玉探中了劳宫穴,他那辛辛苦苦练成的一身功夫就算毁尽。

看到柳奇抽招撤身,后退了几步,小神童微微一笑,脆声说:“柳四爷,对付我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孩子,值得你这样小题大做么?现在我回过味来了,你师父乾坤一鹤要不是背叛本派,咱们不光是嫡亲的一家,你还是长我曹玉两辈的师长哩。有道是‘和尚不亲道士亲’,有朝一日你们认了姓归了宗,咱们两个人的颜面往哪摆呀!干脆,我让你露一次脸,算我输了,行不行?”

小神童真算是缺损到家了,几句话,几乎能把柳奇给噎死。柳奇怪吼了一声说:“你小子吐完了尽命话,想全身一走,比登天还难,我非宰了你这个缺德小子不可!”

小神童脸色一变说:“柳老四,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在未动手之前,我可先把话说明白,只要咱两人之中没有一个咽气,谁若先打退堂鼓,谁就不是爹娘生的,你看怎么样?”

听了曹玉这胡嚼乱缠的话,柳奇气得差点儿昏了过去。他牙关一错,单脚一点,两条雄壮的手臂左擒右拿,向小神童急扑而上。曹玉也真够狠的,直到这时,还怕灯前无影气恼得不够,见他扑来,刷地一下退到了沈公达的身侧,忙不迭地叫道:“慢着!”灯前无影怕沈三公干涉,不敢不停住了攻势。

小神童故意严肃地说道:“冲着你柳老四这种无耻的行为,更足以证实我曹玉不是多心多虑。”

柳奇切齿问道:“此话怎讲?”

曹玉极为认真地说“我曹玉最讲究一个‘信’字,我不欺骗别人、别人也别想欺骗我,刚才我说明白,还在动手之前,咬牙起誓‘只要咱两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咽气,谁若先打退堂鼓,谁就不是爹娘生的’,你不赌咒,就抢先下手,岂不是存心赖帐?我一生精明,肯上你的这个大当?”

这小神童不光逼着柳奇这个响当当的无极四奇去赌咒发誓,而且还一连说了两遍,把沈公达逗得捧腹欲笑。

这么一来,不光为人正直的掌门大弟子鲁奇觉得丢人,就连千里一室阮奇也觉得不大像话,只有为人凶狠毒辣的萧奇,狠狠地吐出了一句:“四师兄,朝致命处招呼他!”

灯前无影柳奇一咬牙,拔剑出手便是无极十三式,真是剑走轻灵,招式诡诈,不时还用捏成剑诀的左手施展擒拿手法,向小神童展开了狠毒的攻击。

小神童可不是肯冒傻气的孩子!未动手之前早已想好了缺德气人的损招。等柳奇攻来之际,他不光一招不还,还始终闪避开正面,使柳奇连连扑空。

在二人这场宛如捉迷藏的搏斗中,柳奇是猛如雄狮,狠如饿狼,一味穷凶极恶地朝曹玉的致命处下死手;而曹玉却是慌躲忙闪,总是差那么一点儿险险地躲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极派的人只有鲁奇心里最清楚,看得也最明白,知道四弟这个跟斗栽定了。到底是谊属同门,颜面攸关,连忙凑到师父的身边,悄声说:“这小神童的轻功不仅精深,而且极杂,凭四师弟那灯前无影的功夫,硬是克制不了他,你看他一上来施展的是恶鬼谷的‘黄泉鬼影’身法,以后改为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轻功,再后来施展的竟是佛门上乘轻功‘十八罗汉步’,说不定这小子连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功夫都练成了火候,再不想个法子,四师弟丢人是丢定了。”

萧天白的两道眉毛隐约抖动了几下,爬有很多皱纹的老脸也阴沉了下来,看样子,他最不肯认错,护短的老毛病怕又犯了。看师父一声不响,拿云赶月鲁奇不敢再多嘴了。

今天无极派也是该着丢脸,柳、曹二人的这场缠斗若是没人掺和,柳奇发动一轮猛攻,仍然是动不了曹玉一根汗毛的话,灯前无影可能就有些警觉了,只要他及时放缓了攻击,还可以落个久战不胜相机下台的结局,虽失面子,尚还不至于丢人现眼。

偏偏萧奇因怀疑多玉娇移情别恋而恨死了武凤楼,于是对武凤楼的嫡传徒儿曹玉也恨不得错骨扬灰。见四师兄柳奇几手用尽了绝招也收拾不下小神童,他的眼睛红了,塌肩抽剑,飘身扑上,嘴中还喊着:“四师哥退下,让我来收拾他。”

话到人到剑到,一招“卞庄刺虎”剑芒刺眼,已朝小神童心窝扎去。拿云赶月鲁奇刚想喊一声“使不得”,那灯前无影柳奇怕落个“以二攻一”的把柄,竟然退了下来,可他却把和小神童起誓不分生死不下场的事给忘了。

这种掉在地上的便宜,小神童曹玉哪有不拣的道理,连忙施展了一招“移形换位”躲开了笑傲五岳萧奇的毒招,又闪身阻住了灯前无影的去路。这小子向来不做傻事,双手一抖,先把判管双笔抛给了自己的三太公,还拍了一下手掌,表示暂停争斗。他转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静静地瞅着灯前无影柳奇,意思是: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

柳奇这才猛然想到刚才被曹玉逼得起誓的事,他的脸一下白了,冷汗也流下来。

就在小神童得理不让人再想出言相逼之际,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斥道:“竖子不得无理,快向柳四师爷赔礼。”武凤楼及时赶来了。

沈三公一翻怪眼,没好气地说:“挺好一场热闹,叫你小子给搅黄了。”武凤楼深知小师爷的脾气,当下也不理他,一直走到乾坤一鹤萧天白面前,躬身施礼道:“再传弟子武凤楼叩请萧师爷金安。”

常言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乾坤一鹤萧天白对无极龙再有不恭,如今无极龙已死多年,自己背叛本派另立门户,人家武凤楼以堂堂未来掌门人身分竟还对自己以师爷称呼,他被感动了,破例地欠身还了半礼,然后吩咐手下八护卫看座待茶,并和沈公达互见了一礼。这时,阮奇、柳奇、萧奇三人悄悄地退走了。

武凤楼知萧天白对本门积怨已深,能有这么一个化解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而且还有本门长老沈三公在此,所以接茶以后并不饮用,随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萧天白说道:“弟子此次出关,系奉有圣旨,所办之事极为隐秘,恕不能向师爷禀报。只是在公主多玉娇府中,无意间伤了三位师叔,弟子来到五佛顶除敬领师爷的处罚外,并向三位师叔赔礼。”

武凤楼真不愧是诗礼传家,一向忠厚待人。这番话一出口,乾坤一鹤萧天白脸泛红,不得不示意掌门大弟子鲁奇把自己的一子二徒呼唤前来,重新和武凤楼见礼。

不料拿云赶月鲁奇去了好大工夫,最后只他一个人回来了。武凤楼心中一动,转身向沈三公看去。只听鲁奇向师父说道:“启禀师父,三位师弟已下山走了。”

萧天白脸色一变。天山三公沈公达可不客气了,缓缓站起身来,含怒向萧天白说:“家有家法,门有门规,亏你还想自成一派。瞧凤楼这孩子,再看看你的徒弟和宝贝儿子,能成事么?我沈公达先把话说在前面,这三个小子胆敢再和楼儿作对,我要挨个儿掏出他们的牛黄狗宝!玉儿,咱爷仨走!”

别看萧天白虎踞积翠山,称雄关内外,已成一派之尊,可他对天山三公却非常头疼,对这个一向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沈公达,实在不愿招惹,如今一听沈公达要走,还真巴不得他们走快一点。

爷儿仨通行无阻地下了五佛顶,回到了盛京城。没容武凤楼叩问三师爷的行止,沈公达牵着曹玉的手对武凤楼说:“楼儿,你去办你的大事,别管我们爷俩。反正在你遇到困难时,我当师爷的不会袖手不管。”

武凤楼知沈三公想乘此机会多传曹玉一些武功,当下也不多问,就转身走去。

小神童曹玉和这位三太公最对脾气,巴不得不和师祖在一起。见武凤楼一走,就拍着手说:“现在天色尚早,咱爷俩上哪里去消磨一会儿?”

沈公达笑嘻嘻地说:“盛京三家大赌窟,已被你师父踏平了两家,剩下的只有幽魂谷一家,今晚咱爷儿俩耍耍地狱游魂咋样?”

小神童一向怕乱子闹得不大,一听去斗地狱游魂阴森,他高兴了。知三太公是爱屋及乌,为了疼爱自己,才出头去替恶鬼谷扬威树万,能在义父义母身上尽点孝心,小神童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沈公达参与就热闹大发了。在去阴家赌场的路上,沈三公已把心中的打算告诉了曹玉。又从身上摸出三样东西,一对猫儿眼,一枚雀卵大的夜明珠,一块汉白玉佩,交给了曹玉。

小神童步伐轻快地在前,沈三公行动艰难地在后,进入了阴家赌场。这一老一小,早引起地狱游魂阴森的总管鬼算盘钱士富的注意,这老儿既然能被幽魂谷主阴森选为总管,就证明他已是成了精的人物。但虽一下子弄不清这一老一少的来历,可也真没敢小看,而且亲自走下了座位迎了上来,还用暗语派人通知了东家阴森。

曹玉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鬼算盘钱士富面前,笑呵呵地问:“贵处可是阴家赌场?”鬼算盘钱士富一见小神童满面笑容,问话也非常和气,便很客气地答道:“敝处正是!”

小神童笑意更浓地问道:“贵东家可是地狱游魂阴当家的!”

钱士富不知来人的深浅,不得已答道:“敝上正是阴谷主。”小神童不给鬼算盘留问话的余地,又紧迫道:“如此说来,这里真是阴魂谷的产业了?”

钱士富只好点了一下头说:“不错。”

小神童不再问了,扭过头来向沈公达喊道:“三太公,咱们可找到地方了。这里正是阴大哥开设的赌场。你老人家先上座,我这里就叫他们去唤阴大哥前来见你。”

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开口喊幽魂谷主阴森为大哥,喊得又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还陪着一位奇胖的老人来此,老人又是这毛孩子的三太公,还真让一向以聪明机智自傲的鬼算盘摸不着头脑了。

小神童见鬼算盘被自己一下子唬住了,先扶沈三公坐在鬼算盘刚才所坐的太师奇上,又掏出了那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面,这才对鬼算盘说道:“看样子,你是我阴大哥的大总管钱兄了,麻烦你辛苦一趟,唤出我那阴大哥,前来拜见三太公,这是咱三太公豪赌的钱。”话未落音,又掏出一张京城赌场油子刘二孬给他的假银票,交到了鬼算盘手上。

先看见小神童掏出三样奇珍异宝,又出手一千两银票,把个一向认钱作父的钱士富迷糊住了,心想:好大的手笔!

小神童曹玉会把握火候,见鬼算盘钱士富一迷糊,就乘机说道:“三太公一生豪赌,未曾遇到过对手,你老兄是有名的赌鬼,就陪三太公赌一次吧。只要你有能耐赢了这一次,你老小子下半辈子的吃用是有了着落,省得阴大哥闻风赶来,你赢的钱可就得归公了,你说是不?”

曹玉如同在树梢上挂了一块大肉,鬼算盘眼瞪得滚圆,搓着宛如鸟爪的瘦手,涎着笑说道:“士富是何等样人,怎敢和三太公平起平坐。”

沈公达好像手痒极了,沉下脸喝道:“胃口大就陪老子一搏,赌不起大注的,老子我另去一家。”

鬼算盘钱士富不肯放松了,他真怕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公达面前所摆的三件珍宝,不论哪一件,都够他享用大半生的。何况赌博这行当是他的职业,还能输给这奇胖的老人?

听沈公达一喝,连忙叫手下管事捧过了好几种赌具,然后才赔着笑脸,叫沈三公挑选。沈三公右手抓过一副骰子,左手一摆,示意那管事把其他赌具通通收回。

看见沈公达选了掷骰子,钱士富几乎乐得跳了起来。他对骰子一道,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真能喊几点掷几点,百无一失。这一来,就等于摆在沈三公面前的那三件珍宝全部改成姓钱了。

这时候扣着三粒骰子的沈三公说话了,他说:“东西就这三样,价钱大致相等,不单独作价,每掷一次,以一样作赌本,你每赢一次,我给你一件。有一事必须说明,你要输了,最好有东西赔我,如没有东西,就得作价付钱赔我。话已说明,我开始掷了。”随着话音,两个胖手早把那三粒骰子搓得山响,搓了半天,才把三粒骰子向一个大盘子内掷去。

三粒骰子在盘中滴溜溜乱转,鬼算盘只扫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喜色,而沈公达却一个劲地喊:“停、停、停……”

等三粒骰子停了下来,沈公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掷出的竟然是一副三个一样的黑点三。

钱士富故意喊了一声:“好点子!”伸手抓过盘子中的三粒骰子,手腕一翻,随手就向盘子中撒去。那轻松、自然、熟练的样子,真不愧是一名赌博高手。

三粒骰子在盘中翻滚了两下就停住了,盘中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三个五点,钱士富赢了。

沈三公的胖脸刷地一下拉长了,鬓边也沁出了汗水。伸手抓过了那对猫儿眼,非常舍不得地递给了鬼算盘。

钱士富乐坏了。眼看他把猫儿眼装入了袋内。

沈三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抓起了那三粒骰子,胖手合得更紧,搓得工夫也更长,掷到盘子中一看,点子还真不小,是一副:“一、二、三”的小顺子。

钱士富慢慢把三粒骰子拢在了手内,这一次连手掌都没翻,向前一送,就丢入了盘子中心。被丢的三粒骰子只翻了一个过,就现出了点子,正好是能赢小顺子的“四五六”一副大顺子。

沈公达的满头大汗一下子淌了下来,胖脸上的肌肉也一阵子收缩,心疼得他一闭眼,伸出抖颤的手便向面前的案上抓去。

等到小神童发现并惊叫了一声“三太公”时,沈公达已把三件珍宝中最为贵重的那颗夜明珠抓到了手内。只喜得钱士富像一个落魄的秀士高中了头名状元,没等沈三公回过神来,早已用瘦骨嶙嶙的右手,把那枚大如雀卵的夜明珠抢过来,也塞入了袋内。沈三公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原来满面红光的胖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曹玉气得转过了脸去。

沈三公舔了一下干焦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吼道:“老子先掷两次都输了,这一次得你小子先掷,再输,老子就不活了。”

钱士富利用自己的独特手法,一连赢了两庄,一对猫儿眼和一大颗夜明珠到手。不知曹玉二人的深浅,就不敢做得太绝,听了沈三公那气极败坏的话,连忙取过了三粒骰子,抛在盘中,掷成了十四点大,他决心让一下步了。

不料沈三公手气更坏,掷出来的却是个臭四点。

看见沈公达面如死灰,混身抖颤,又送过来那块汉白玉佩的时候,一向贪婪无比的钱士富,也自感赢得对方太惨了,他刚想说这一次不算,沈三公已把那块光可照人的汉白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从腰带上摘下一只布袋。往案头上一放,像输光了的赌徒一样说:“再赌这最后一次!”

钱士富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刚想伸手上前去摸那布袋内装的是什么东西,沈公达左手扬处,一柄七寸长的匕首,刀光一闪,正好扎在了袋口上边。

鬼算盘吓了一跳,不敢摸了。

沈三公寒着脸说:“你小子快掷,老子我可是倾家一赌了。”

听了沈三公说出“倾家”二字,又看见沈三公丧气的样子,鬼算盘错误地估计布袋内的东西价值绝不会太大,但因为拿不太准,他还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掷出了一个三六一十八点,除去三个红四外,他肯定又赢了。

沈三公这一回掷骰子,跟前面三次掷法都不相同。前面的三次,他都是两只胖手紧合,搓了再搓,才把骰子掷出。这次不然,只是随便的一抓,连两只手都不用,只用一只手摇了一下,手腕连抖,三粒骰子次第掷出,看样子,他是没有赢的信心了。

那第一粒骰子落在盘子中转了一下,停下来是个两点。鬼算盘放心了,因为单看这一个黑二,就说明沈三公非输不行。不料第二粒骰子却掷的是个红四。钱士富嘻嘻一笑说:“鲜花虽好,可惜叶子不绿。”第三粒骰子掷入盘中,手劲很大,正好和第一粒相撞,两粒竟然都转动了。

猛听得沈三公用干哑的嗓子喊道:“马王爷保佑,给我两个红四。”鬼算盘正想发笑,哪知盘子内的两粒骰子一停住,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果然是两个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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