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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04回 侠兮凤楼,独会八方风雨棍;壮哉神童,巧戏阴阳十八抓

武凤楼一步来迟,魏银屏已被青城山八猛押往咸安宫。这咸安宫原是女魔王侯国英的母亲客印月作天启皇帝朱由校乳娘时住的宫院。由于天启对乳娘的宠信和纵容,使客印月在明宫大内擅权乱政,为所欲为,发展到代替天启批阅奏折。

她和魏忠贤勾结在一起,不仅很多正直的大臣死于他们手下,就连后宫的妃嫔,如对她稍有不满,也要惨遭他们的毒手。天启皇帝有一裕妃张氏,性格爽直,素不奉承他们二人,客印月就指使魏忠贤假传圣旨、将裕妃幽闭在宫内,不给饮食,饿了数日后,正好天阴下雨,裕妃勉强爬到宫檐下用嘴接雨水润喉,就死于门外。

天启五年,朱由校专为乳娘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堂皇富丽的圣泉宫,并封客印月为圣泉夫人,从此咸安宫就荒废了下来,一直无人居住。武凤楼听说魏银屏被单独幽禁在那里,几乎恼怒得闭过气去,怨恨皇上太不讲信义了。

因为奸宦被捕后,经武凤楼多次力请,崇祯已同意把魏银屏幽禁在她原来所住的红楼之中,名为囚禁,其实还可以作小范围的活动,武凤楼本人每月还可去探望两次,以慰藉这个可怜的弱女之心。现在改囚荒宫,定罪处决,还由东方绮珠所派的人看守,其必受虐待自不待言了。武凤楼焉能不气愤填胸。

前往查觅潜行进京阉党下落的大事,已有李鸣和曹玉去办,武凤楼为了要亲自查看魏银屏眼下的实际情况,哪里还顾及天威凛森,把心一横就往咸安宫方向扑去。他开始变态了。

因咸安宫还在西六宫的西边,内廷护守在防守上就比较松懈,而且自圣泉夫人搬出后,又荒无人住,所以也就更不为内廷总管所重视了。

到了咸安宫外,武凤楼暗自想道:东方绮珠以青城山未来的掌门身分亲自统率青城派巡山八猛,如今由八猛负责看守魏银屏,肯定是东方绮珠的主意,她也一定能估计到我会来探望,必定严命八猛留神我的踪迹,以便用八方风雨棍阵来对付自己。如被其擒获,不仅可动摇先天无极派我的未来掌门人的基础,还可以交给万岁治我的重罪,甚至可以由东方绮珠出面和我商谈条件。

想到了八猛的八方风雨棍阵,武凤楼有些迟疑了。因为他和师父白剑飞在凤阳府曾遇到过八猛,以师父那神奇的剑术和精湛的内力,也只能和他们勉强打成平手。最后还是银屏出于爱屋及乌之心,派出二百铁骑强行冲开。如今我在明处,彼隐暗中,一被发现必遭骤围,再加上八方风雨棍阵是两棍出击、两棍阻截、四棍以逸待劳,如何对付?我是来探望魏银屏的,可不是来拼杀的,这可怎么是好呢……

就在武凤楼这样迟疑不定之际,突然魏银屏那一张憔悴瘦削、凄苦幽怨的脸庞,梦幻似地出现在武凤楼眼前。武凤楼的心一下子坚硬了起来,决定明去明来,不必再藏头缩尾。于是右脚轻点,从东面窜上了宫墙,口中也发出了“武凤楼求见八猛弟兄”的问话。

这一着棋,还真叫武凤楼下对了。事情也叫他判断准了。直到目前,要夺武凤楼作丈夫的决心,在东方绮珠心中不仅毫未消失,甚至比以前更炽。自当上刘太后的干女儿,能和当今万岁论起了兄妹,又加强了她的三分自信。

白天见武凤楼时的不愉快,更引起她的嫉妒,萌生了使武凤楼屈服在自己面前的幻想。为此,她才向崇祯帝献计把魏银屏转押来此,同时以未来掌门人的身分向青城八猛下达了绝令,叫八猛隐身暗处,只要武凤楼出现、就用八方风雨棍阵大量消耗掉武凤楼的功力后,再生擒活捉,把他秘密押到自己的住处。

常言道:山河好改,秉性难移。

巡山八猛本是八条刚直强硬的铁汉,向来都是以力胜人,鄙视下三滥手法,心中虽然不悦,可又不敢不遵东方绮珠之令。几个弟兄正心中犯难,不料武凤楼一到就公开叫阵。青城八猛不由得一齐暗竖大拇指,称赞武凤楼敢作敢当。由大猛一声唿哨,八人八棍,从隐身的暗处,一齐走了出来!并由大猛领头,齐崭崭地排成了一行。

武凤楼是第一次和这八条铁汉对面,在星月交辉之下,只见他们八人一色的青布劲装,身材同样高大,从八条镔铁大棍的包光油亮,可知他们练功的勤奋。每人都是双手合棍,脚踩丁字步,神威凛凛,令人望而生惧,不过原来极为冷漠的面孔上,微微透出了一丝和缓之意,使武凤楼心中一宽。

双方对面一换眼神,武凤楼抢先弯腰致意说:“在下久仰八猛弟兄英名,今日始得会见,我有下情相告,不知各位能容凤楼说出否?”

大猛生硬地答道:“我们弟兄奉旨护守咸安宫,本不容外人不告而入,今日破例对武公子不加追究,已然出格,其它的话,请公子免开尊口。”

武凤楼刚一张嘴,就被青城八猛硬给顶回来了。他心中一气,但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再度要求道:“凤楼来此无别苛求,只求准我看望魏银屏一次,望八位体我下情,则永感不忘。”武凤楼直言不讳了。

青城八猛一听,一个个脸上又回复了木无表情的冷漠之色。还是由大猛答道:“八猛弟兄受老山主收养教诲之深恩,加上奉旨行事,绝不敢行私,请武公子回去。”分明是下逐客令了。

武凤楼既已到此,焉肯失望而回。他微微提高了声音说:“武某感魏女四次救命大恩,誓非一尽心意不可,请八位不要再阻。”武凤楼霸王硬上弓了。

青城八猛一听,刷地一下子散开了,很自然地形成了八方风雨的占位。大猛领头再向武凤楼下通牒说:“魏银屏系附逆首犯,内廷不时有人查验,武公子再不退走。就是存心跟我们哥儿八个过不去了。”

武凤楼见对方话已说绝,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马上退走,另一条是以武力逼退青城八猛,求得见魏银屏一面。

前者太容易,一走就了,但武凤楼焉肯这样就此罢休?后者又太难了,武凤楼得冒生死大险。一想到魏银屏的种种恩情,他咬牙横心了。右肩微微一塌,那口西湖灵隐古刹至宝——五凤朝阳刀仓地一声亮了出来,月光掩映之下,活像打了一道立闪。

不等武凤楼纵落,青城八猛刷地一声一齐把镔铁木棍变为“二郎担山”横扛肩上,一律塌下身形,八方游走了起来。整个咸安宫的大院中,一刹之间无一处不在八猛的目光棍阵笼罩之下,他们想使武凤楼无下落着足的地方。

武凤楼暗暗佩服八猛棍阵的严密,步法的纯熟,也明白自己一下落,迎接的肯定是风雨八棍中最凌厉的四击。但傲骨凌人的他,怎能见难而退呢?于是脑海中飞快地寻求对策。

他知道,八方风雨棍阵中第一击“棍出山摇动”是出棍两砸;第二击“出手鬼神惊”,是出棍一压一扫;第三击“八方起风云”是出棍两卷;第四击“送尔入幽冥”是一棍一推。这八棍疾如狂风,迅如闪电,叫你不光无法招架,也无处可以存身,只要被一棍沾上,轻则筋断骨折,重则棍下立毙,时间紧迫,怎容得武凤楼去仔细筹思,再者五凤朝阳刀既已出鞘,又焉能握刀久站。无可奈何,武凤楼牙关一错,陡然把身子拔起,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一立,他为了魏银屏什么都豁出去了。打算用新近学自南刀桂守时刀谱中的“九九归一”快刀刀法,拼着消耗内力,除硬对八猛的四击八棍,下余的一式力残一人,破坏青城山掌门人金豹东方木苦心训练多年的一支劲旅。

随着武凤楼飞鸟直坠的身形,眼睁睁就要卷起一阵腥风血雨,洒落在咸安宫内。

蓦地传来一声娇喝:“八猛给我退下。”

青城山八猛真不愧是一支纪律森严的劲旅,随着那一声喝令,齐刷刷地由大猛领头,列成了一字长蛇阵形。

月光照映下,一个身被紫色斗篷,内着鹅黄色衣裤,脚登高勒小蛮靴的妙龄少女,明含着幽恨,暗隐着煞气,出现在青城八猛的队前。

武凤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被誉为青城明珠的一代娇娃东方绮珠到了。心中一凛,把拔起的身形一改而为落絮随风,并在身势变化之中,反手将五凤朝阳刀插回刀鞘,轻飘飘地落在了东方绮珠面前。

书中暗表,东方绮珠为了夺取她心目中的男人,真到了朝筹夕划的地步,她猜知武凤楼就是冒死也得查探魏银屏目前的吉凶,安排好八猛以后,自己就隐身在咸安宫的暗处,等待武凤楼到来。说真的,她简直心烦意乱死了,既盼望武凤楼步入自己摆成的圈套中,再利用八猛的力大无穷和坚韧耐力,一番苦斗,生擒活捉了武凤楼、自己好能出面,威逼引诱他自动就范;却又怕武凤楼来,在一对八的凶险情况下稍有损伤,岂不遗恨终生。但一想到武凤楼对魏银屏的刻骨恩爱,对自己的薄幸无情,软下来的芳心便又铁硬起来。

直到武凤楼公开现身,毫无顾忌地要求探望魏银屏时,东方绮珠的心真像活活被撕裂开了,恨不得立即传令八猛将武凤楼毙于棍下。可最后见武凤楼不顾生死,以一口五凤朝阳刀硬抗八猛的铁棍,她那根要杀武凤楼的神经崩溃了,忙不迭地喊出了“八猛给我退下”的口令,同时人也跟着现身出来。

这一对因爱成仇的青年男女,在月光下默默地面对面站着,没有谁想先说话。不想说话的原因,在武凤楼是始终负疚,难以开口;在东方绮珠方面,是“为郎憔悴却恨郎”。也是有话无从提起。

这时,冰魄高悬晴空,银辉遍撤地上。

双方都具有深湛的内功,眼神比常人更为充足。东方绮珠的一双妙目,不光能看出武凤楼的全身轮廓,也能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见他双眉紧锁,面容沉静,虽然满怀悲怆之情,仍然掩盖不住那挺拔的英姿。东方绮珠的心颤了。暗想自己并没有走眼,武凤楼确实堪为武林中的龙凤,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奇男。无如我是落花有意,人家可是流水无情。

武凤楼可不想再多惹麻烦,他深深一躬道:“东方公主,你我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了,我的来意你很清楚,允于不允,我听你一锤定音。”

东方绮珠花容惨变,两只俏丽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直到现在还念着探望魏银屏,怎能不因妒成恨,便沉声说:“在押重犯,魏女首推第一,处决之前,怎能和生人会面?以免……”

武凤楼不等她说完,抢过了话头说:“以免什么?以免串供是吗?魏银屏所以能被荣推要犯第一名,恐怕也和公主的热心有关吧?”

一句话把东方绮珠说得粉面通红,尔后又脸色铁青地说:“不管你武凤楼怎么想,在魏女处决之前,我是不容你见她的,你死了心吧!”

武凤楼的脸色也变了,刚想大声反驳,突然西面偏房中传来了魏银屏颤抖的声音:“东方公主息怒,武公子也住口,请听我魏银屏一言。我以附逆要犯,待屠之囚,还怎敢和武公子宜其家室?以前和武公子的婚约,我决定取消,从今以后即成路人。武公子已无探看我的必要,请你快走吧!”

东方绮珠刚想喝止魏银屏,武凤楼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狠狠瞪了东方绮珠一眼,点脚拔起,从来路又退了回去。

失意之下,武凤楼神智半昏,真所谓“明月芦花曲径绕,行走不知路哪条”,他从西华门出宫,信步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商贾云集的珠市口,不由得心中更乱。暗想:自己一向遇事沉稳,处大变而不惊,今天怎么啦?意乱神迷,竟然来到了这个所在。

他刚想转身回去,突然看见自己的徒弟曹玉很亲切地和两个服装奇异的老人一面谈笑,一面向前走着。他知道曹玉最不肯安分,全部承袭了李鸣的缺损衣钵。心想这倒好,李鸣着手探查,我还没有回去,他这个专在中间传递消息和联络的人,早已冲锋上阵了。他不放心让小孩子去挑大梁,只好暗中盯上。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马上就要到天坛了。

武凤楼才从那两个老年人的口音中听出了是谁。心想这两个老怪物一来,玉儿的胆更壮了。原来和小神童走在一块的,正是他念念不忘的义父司谷寒和义母殷寒月一对鬼怪夫妻。

见三个人一齐越墙进了天坛,武凤楼也随后蹑足跟了进去,始终隐身暗处,想看他们来到这里干什么?三个人中,曹玉人小胆大,鬼王夫妻又不知王法为何物。

到了天坛,由鬼王拧开门锁,三人一齐走了进去。鬼王先在一张椅子上坐定,鬼母拉着玉儿自去一旁坐下。只听曹玉淘气地叫道:“娘,爹的鬼王令已传出去,不知能拘来多少小鬼小判?”

鬼母殷寒月伸手把曹玉搂入怀中,先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无限怜爱地说:“乖儿子,你长高了,见到你,娘好喜欢!”

鬼王司谷寒嘟哝道:“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鬼王的儿子还能越长越收缩。快准备准备,好替咱宝贝儿子多挖出些牛黄狗宝。”

鬼母殷寒月不愿意了,双眼一瞪骂道:“儿子的事,应份是你的,关俺娘儿们屁事,办好了我叫乖儿子喊你一声爸,办砸了老娘我给降两辈。”

武凤楼一听,几乎笑出声来。心想:真要给鬼王降两辈,那还不得倒喊玉儿一声爹。唉,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不料就在这个当儿,从后面树林中走出了两个老人,一直走进了天坛里。藏在外面飞檐下的武凤楼,一看清这两个老人,吓是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这两个古稀老人,一样的骨瘦如柴,一样的黑色头巾,一样的黑色长袍,一样的龟铁黑色脸膛,还一律都是死板板的,身躯都像僵直了一样。胆小的人只要一看,准能吓个半死。特别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进了天坛一见鬼王夫妻,竟然都一笑露出了牙齿。武凤楼一眼看清,两个老人的牙根也全是黑的。

武凤楼当然能想到这两个人的来历。

鬼王说话了:“别人来京城观看周年大典还情有可原,‘人见稀罕物,必定寿命长’嘛。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个装成天聋,一个装成地哑,不在自己的龟窝残人堡中享福,到这里现他妈的什么世?讲?”

武凤楼心想:鬼王爷开始过堂了。一转念又暗暗佩服鬼王人粗心细,真不愧老江湖了。他分明是受了玉儿的恳求,以黑道人物的同道身分发出了鬼王令,要他们和自己会面,再由他利用不同方法盘问这些人来京城的真正海底,这办法真是太高、太绝、太妙了。

就听残人堡大堡主权立达冷哼一声说:“谁有闲暇来看那些东西,我是来讨取两笔债务的。”

鬼王奇怪道:“天下还有欠残人堡债的?而且是两笔债务?真他妈的奇事!这两笔债是一个人欠的,还是两个人欠的?”

鬼王所以这样问,因为天下各门派只有向残人堡捐赠的,哪有欠残废人债务的?不料鬼王这句话刚出口,没等残人堡权氏两位堡主回答,曹玉却出义父所料,代为回答了,回答得还相当肯定。只听他口齿清楚地说:“爹,这两笔债,我不光知道是一个人欠的,而且知道一笔债务是右手四根指头,另一笔债务是一只整个左手,我还能说出欠债人的名字。”

就在残人堡大堡主权立达、二堡主权立远四道凶狠的目光刚想扫向小神童的时候,鬼王因惊奇而匆忙问了最有分量的一句:“欠债人是谁?”

知徒莫若师。从一开始对话,武凤楼就知道自己这个胆比天大的小徒弟,一定把师叔江剑臣和侯国英二人所欠的债务,全揽了在他自己头上。武凤楼既高兴自己收了一个好徒弟,又为这捣破大天还嫌窟窿小的小缺德鬼暗暗担心。

果然小神童往义父鬼王和两位堡主的中间一插,朗声答出了两个字:“曹玉!”

两位堡主刷地一下分两面夹持,监视住了小神童曹玉,看样子马上就要动手抓人。鬼母殷寒月嗷地一声大叫,鬼魅也似地身影一花!紧紧贴在了干儿子曹玉的右侧,防备权立达和权立远对自己爱逾性命的乖儿子骤下毒手。鬼王司谷寒也在一惊一愣之中回过神来,以一式“黄泉鬼影”身法,像和妻子争儿子似的,飘身在曹玉的右侧。

武凤楼知道,有一场好戏看了。

眼睁睁一场鬼王鬼母斗双残的激战,就要因曹玉一言而展开,陡地,看见小神童曹玉从义父义母中间忽然向前迈出了一步,鬼母怕他有失刚想跟上,却被鬼王的大手扯住了。

只见曹玉双手一抱拳,朗朗说道:“自古云:父债子还,师祖之债自然得徒孙来还。小爷曹玉,乃先天无极派的门下,师祖五岳三鸟、大师父武凤楼、二师父李鸣、爹名司谷寒、娘叫殷寒月。想请问二位堡主,这两笔债务,如何讨法。”

小神童也真不嫌罗嗦,报出了这么长的一串人名,在场之人只有隐在一旁的武凤楼知道他报名的本意。他报出的这些名字,哪一个不是叮当作响。这是想逼着两位堡主自动打消讨债的念头。

果然,残人堡的二位堡主脸色一变,互相一对眼神,大堡主权立达说道:“我们的债主是侯国英,与你这娃儿何干?”

小神童曹玉又上前一步,已然和对手正面而立,呵呵一笑说:“世上只有欠债的躲债主,还真没有赶着债主还债的,三奶奶的债,我能赖吗?比方我爹和我娘欠的债。我不还谁还!”

这小子不光理直气壮,还把鬼王夫妻也拉来做比。藏在飞檐下的武凤楼心想,两个残人堡主的债,这下沉了底啦。

果然,鬼王司谷寒头一个替干儿子挡横了,他说:“我儿子说得对,这债还定了,不过,想讨债得先拿出些凭据来看看。”鬼母自然也不甘心落后于丈夫,她更不讲理地说:“只要我儿子说声愿意还,谁想不讨,我鬼母头一个就不答应。”

武凤楼一听,好家伙,讨债的变成了欠债的了。

三下里一逼,只气得权氏二兄弟浑身抖颤。但他们又不敢惹火烧身,谁没有事找事,和天底下最不讲理的恶鬼谷结仇?只听权立达唉了一声说:“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只求你们能打九十九,别打加一,债……”

说到这个债字,权立达直了一下脖子,像咽下一杯苦酒,又接着说:“我们不讨了,京城我们也不呆了,能让我们两个老残废走吗?”

武凤楼心中正有些不忍,曹玉够多么机灵,又抢前一步单膝点地,非常诚恳地说:“二位前辈为了怜惜所有残疾人,不惜自入地狱,装聋作哑数十年,善行可钦。断指截腕之债,皆应由贵堡总管柳金堂承担。如二位前辈能体谅曹玉,我可以代募捐银五万两,并愿作贵堡护法,以释前愆。”

权力达人本不恶,一来见曹玉说话诚恳,二来惧恶鬼谷之横,三来结仇起因确实得怪七指翻天柳金堂暗庇其兄柳万堂。如今曹玉给足了面子,他怎么能不趁阶而下。

遂趋前扶起了曹玉,慨然说道:“少侠高谊,残人堡上下感激。捐银五万收下,护法一事,老朽不敢答应。”

鬼王一看解决得这样好,高兴地咧开大嘴说:“权老大,该你走时,遇见我儿子这样的好人。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我也出银五万两,连同我儿子的五万,你可派人到恶鬼谷去取。什么护法不护法,从今以后,残人堡只要有个水灾火灾的,俺爷们保险能给我喝干吹灭就是了。”鬼王替儿子撑腰的话一出口不要紧,可给曹玉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来也真巧,送走了残人堡二位堡主,武凤楼刚想下去和他们相见,不料天坛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武凤楼心中一愣,因为凡是有资格接收鬼王令的,即使不是武林中各大门派之主,起码也得是威震一方之豪,怎么来人的功力这么稀松平常,知道必有原因,就不忙着下去了。

门外一闪,走进的这个人,竟是和武凤楼结有不解之仇的峨嵋派三代传人谭英。武凤楼更不想露面了。

原先魏忠贤手下的贴身亲信,也是他最得力的死党,就是四卫、八将、十八彪。职位的排列,是四卫最高、经常随待奸阉身侧,寸步不离,寝食皆共;其次是执戈八将,专门职司站班,上下金殿,出入宫廷的护卫;最后才是巡查防护十八彪。

这谭英是四卫之首,在青阳宫中居重要位置。可想而知,魏阉未覆灭前,四卫随魏忠贤侄子兼青阳宫总管魏占魁,暗中搜查江剑臣时,被武凤楼先杀了魏占魁,又宰了二、三、四卫,只剩下大卫谭英一人。后来在徐州云龙山,大卫谭英同首彪褚阳煽动双方父、师找侯国英报仇,褚阳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气震死寺外,大卫谭英也被江剑臣捏碎了双肩琵琶骨,此后失去了他的踪迹。新君崇祯登基后,曾通缉过此人,始终没能捕获。

不料现值周年大典之机,他竟敢来京城露面,身后必定隐有厉害的靠山。看来内阁从九门提督处所获得的消息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如能从谭英身上追问出真情,岂不是大功一件?再求当今赦免魏银屏就出口有力了。可怜武凤楼为了营救魏银屏一命,煞是费尽了心机。

忽然看见谭英和鬼王司谷寒一照面,并不忙着见礼,先凄然地叫了一声“伯父”,又向鬼母殷寒月叫了一声“伯母。”,然后才双膝点地,跪拜起来,叩拜之后,却哭出了声音。武凤楼见谭英和鬼王夫妻这么亲近,不由得眉头一皱,今晚捕捉谭英一伙想借助鬼王夫妻的打算落空了。

鬼王司谷寒问谭英道:“贤侄,你为何这等伤心,受了谁的委屈?给大爷我说一说,我好给你作主。”

武凤楼一听,心中不由得一急,他素知鬼王人虽凶恶,但最讲信用,称得起一诺千金。怕谭英一说出口,鬼王不明真相,允许为谭英张目,那事情就糟了。他不容谭英回答,飘身穿入坛内,先说了一声:“大哥大嫂,是小弟给他受的委屈。”

话到人到,武凤楼已傲然卓立在众人面前。小神童一声“师父”还没有叫出来,鬼王夫妻也未暇给武凤楼叙谈,三股子劲风裹着三个黑影,三件兵器抖成金蛇乱窜之势,向武凤楼身上缠去。

骤然出现的突袭,太出人的意外了!换了别人,非得惨死在当场不可。可武凤楼毕竟是先天无极派小辈中最杰出的人物,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突遭三个拔尖高手的暗算,他竟能施展“移形换位”的轻功步法,一晃两闪,把三件兵器的凌厉攻势,完全给闪避开了。

随着鬼王的喝彩声,天坛内出现了三个面含暴怒的老者。

三人一字并排站在了一起,下首的约五十岁左右,五短身材,圆圆面孔,一双金鱼眼,额下生有微须,手中捧了一条紫荆杵;上首的那个年纪和他相仿,只是身材细瘦,脸皮淡黄,几根老鼠胡子稀稀疏疏,两只又黑又小的黑眼珠上下翻滚不定,手中握着一条蛇骨鞭;中间的那个有六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貌相威猛,紫红脸膛,两道长眉,一双细目,大鼻头,阔嘴巴,满面急怒,右手执着一挂十三节链子枪。

三个人六只怒眼,死死地盯着武凤楼和小神童二人。

鬼王说道:“原来是湘江三位老友。且慢动手。听我老鬼一言。”他的话还没落音,突然从湘江三子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继而说道:“至亲不为偏向,同姓不算主谋。你司谷寒的话,能一碗水往平处端吗?”说时,从湘江三子身后闪出一个怪人,只见他头大身矮,两条手臂一长一短,两条腿又是一细一粗,特别是那张大如圆盘的胖脸上,口耳眼鼻都小得出奇。

一见四个人的形象,特别是最后这个怪人的形象。武凤楼想起了他们四人的来历,知道今天晚上的一场狠斗是在所难免了。

原来,一照面,就向武凤楼猛下煞手的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恰是四卫之首谭英的父亲谭子时,以及和谭子时并称为“湘江三子”的左子俊、尤子杰。那最后出现的怪人,不用说肯定是谭英之师、峨嵋派开山祖师司徒贤的俗家弟子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了。

对方的大批出现,不光使武凤楼心中一惊,连鬼王的心也微微震颤。但他爱儿心切,竟然直着脖子吼道:“申老怪,你说的是屁话!既然知道我不会一碗水往平处端,就不该来到此处显魂。有谁胆敢不睁眼睛看看天气是阴是晴,我司谷寒可不管什么交情不交情。是朋友趁早给我滚蛋。”

武凤楼见鬼王一开头就偏向自己这一方,因此不惜得罪武林中以正派自居的峨嵋山大派,知道他全是冲着曹玉而下的决心。傲骨凌人的武凤楼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当挡箭牌呢?

他前欺一步,昂然地说:“各位的来意,我武某明白,这与司大哥可绝无牵连,天塌下来,自然有地接着。四卫助纣为虐,罪不容诛,废了谭英双肩是家师叔江剑臣,其他三卫,统统是武某亲手把他们送入十八层地狱,有帐找我结,有仇找先天无极派报,只怕各位会偷鸡不成再蚀掉一把米。”

武凤楼刚说完,小神童曹玉已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向鬼王夫妻拜了下去。慌得鬼王夫妻二人一齐伸手把干儿子扯了起来。小神童曹玉柔声说:“爹和娘疼儿之心,玉儿知道,不过今天的事,关系太大,既关系到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的两派之争,更牵扯上了朝廷要犯,儿请爹娘不光不要插手,也请二老迅速离开此地,权当疼了儿子,也别叫江湖中人耻笑二老的儿子无能,爹娘能答应吗?”

鬼王夫妻都被干儿子曹玉的傲气和豪性深深地打动了,这两个一向以鬼怪自居的老人,不由得一齐向曹玉看去,只觉得小神童真长得更高更大了,在美如冠玉的一张小脸上,微挑着两道长眉,覆掩着一双朗目,挺直的鼻梁下,配着棱角分明的嘴唇,再加上修长挺拔的身材,昂昂藏藏,已快成了凛凛七尺之躯。

两个老怪物眼睛湿润了,愣了一下,鬼王司谷寒脸色一肃,向妻子低喝了声:“走!”说完率先闪向了坛外,鬼母还迟疑了一下,又猛可地抱住了曹玉,在腮上重重地亲了两口,一咬牙,从两只怪眼中喷射出怨毒的光芒,瞪了对方众人一眼,也一阵风似地随鬼王走了。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是这一行人中的领袖人物,他一见鬼王夫妻真的走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狞然笑道:“武凤楼、曹玉,你们相信不相信‘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两句俗话呀?”

武凤楼当然明白申恨天是说自己师徒无意中陷入了天罗地网,难以活着离开这天坛。他刚想反唇相讥,小神童却抢先答话了,他毫无惧色地回答道:“要信你们信,反正俺爷们不信。”

申恨天狂笑一声说:“算你小子有种,可摆在面前的,除去我的徒弟谭英以外,咱们还是四比二,两打一的局面呀。”说完,又冷笑不止。

不料就在这时,突然门外有一个人讽刺道:“申老怪,你已是成精的怪物了,还他妈的不识数,明明是四三七十五,偏算成四二改作五,真他妈的笑话。”一听声音,小神童心头一喜,武凤楼也听出是李鸣到了。对方五个人刷地一齐撤出了坛外,分明对缺德鬼李鸣怀有戒心。

月光下,只见李鸣笑嘻嘻地说:“列位莫怕,我李鸣一没请官兵,二没带帮手,附带声明,还绝不惊动官面,咱们这算是派别之争,谁胜了,露脸;谁输了,命短。说话不作数,天诛地灭。请在场的人沉住气。”

武凤楼真佩服李鸣的心思周密。如今夜深人静,一时之间,上哪里去请官兵和寻找帮手,这群歹徒若是一惊而散,还真没地方逮他们去,有了李鸣这一句话,先稳住了对方。只盼能胜过他们,活捉了谭英,那才是上上之策。不等李鸣说完,便也抢先说:“咱们三阵见输赢,由我师弟、徒儿各选一人,剩下的归我一人领教可好?”

申恨天一伸大拇指说:“好,还是武公子爽快,请任意挑选吧!”

武凤楼刚想暗示曹玉去挑斗尤子杰,因为判官笔正好对付紫荆杵,哪知道胆比天大的小神童一下子竟贴到了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身前,还轻蔑地说:“在俺爷们仨中,数我最无能;在你们四口之中,又数你最老迈,咱们二人来一个老少咸宜咋样?”

曹玉挑战申恨天,场子里的人无不为之一震。头一个是武凤楼,不禁又惊又忿;李鸣是冷眼观察;申恨天直气得浑身抖颤,因为觉得这是他出道以来最大的耻辱,恨不得撕裂了曹玉,才解心头之念。其他人都暗自窃喜,认为小神童是自寻死路。

只有小神童自己依然从容自若地立在申恨天对面,稳如山岳,毫不在乎。李鸣悄悄对武凤楼说:“玉儿将来的成就,绝不在你我兄弟之下,从豪气上已先赢了申老怪一分。”

只听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气极败坏地吼道:“黄口小儿,竟敢找上门来送死!只要你能躲得开我三抓,老夫我就一头撞死在天坛之内,还绝不准我们峨嵋派其他人向你索命。”

曹玉真不愧是缺德十八手的衣钵传人,真把李鸣那一套刁钻古怪、阴损狠毒完整地继承了下来。他沉静地听完申恨天的朗朗大言之后,噗哧一笑说:“以老前辈誉满江湖的阴阳十八抓盛名,对付我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孩子,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再说你老这么一把子年纪,也须防气大伤肝呀!

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步法,只要练成了五成,躲开你三抓就差不多了,何况我已练够了七成。真要三抓不中,我曹玉能忍心叫你老人家拿肉去撞石墙去!再说,我要光躲不还手,你老还真能撕得开脸皮向我连下毒手,传说出去,你岂不落个以大压小,以老欺少?堂堂阴阳十八抓,伸手去抓一个不还手的小孩子,我要真像我师叔李鸣那样心眼多,只要一答应、不管输赢,你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准完。”

几句话,把申恨天说得神情一愣。

武凤楼几乎被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徒弟逗出了笑声。心想:谁要让李鸣、曹玉他爷俩张嘴说话,谁就先遭三分霉气,曹玉这孩子明明只把移形换位步法练到四成,却说成了七成;明明躲不开申恨天的三抓,反说成是替申老怪着想。有意思的是,申恨天还真的相信了。

不提武凤楼暗笑,只听小曹玉又笑着说:“替老前辈着想,咱们还是不要你一抓我一闪、我一抓你一蹦的为好,既不文雅又不像话。”

这回武凤楼几乎笑出声来,心想:这小孩子无一处不占申老怪的便宜,你听他说的话吧;人家抓他,他只是一闪,他抓人家就成了一蹦了。申老怪还睁着眼听他胡诌。

申恨天不光不生气,反而问了曹玉一句话:“你说咋办才好?”

小神童像是很认真地说道:“依我看咱二人三阵比输赢,比轻功、比暗器、比掌力,胜两阵为赢,胜一阵为输,打成平手算我胜,因为我比你老糟蹋的粮食少多了。”

武凤楼简直听不下去了。不料阴阳十八抓怒极反笑地说:“好!你开出的道儿我全依从,请小娃娃排出主次的比法好了。”

小神童故意一撇嘴说:“按理说老前辈就太不懂礼节了,我这里一口一个老前辈,老人家,你却一口一个小娃娃,叫得多么难听。我请你老人家改个称呼如何?”

申恨天也觉理短,只得重复一遍道:“请少侠排出主次比法,这你该不挑眼了吧?”

曹玉小大人似地用手一摸自己的下巴,装作捋髯的样子说:“老人家可教也!”说时还摇晃了一下脑袋。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明知小缺德鬼把“孺子可教也”改为“老人家可教也”是骂他,却又没办法反驳,只得装作不解其意地催道:“快排出比试先后,老朽不耐久等。”

小神童这才正颜厉色地双手一抱拳,又一弯腰,向四周作了一个罗圈揖方才说道:“曹玉这次约斗申老前辈,在小子是拼着肉头撞金钟;可老辈就不同了,如有失误,就葬送了一世英名,为此我让给老人家一个便宜,咱们先比掌力,再比轻功,后比暗器。另外再重申一句,还是胜一阵算输,胜两阵算赢,打平手算我胜。请各位作个见证。”说完一飘身,欺身在申恨天面前,看关定式、以静制动地等待申恨天发出攻势。

这一动真的,武凤楼的心就猛地悬起来了。一瞟眼,见大缺德鬼李鸣却神态从容,一点也不显得紧张。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大一小两辈捣蛋鬼能捣出什么名堂?

只见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两只怪眼一翻,乱发一飘,右足前点,左足虚提,一招“判官抓笔”便朝小神童劈空抓来。

不等申恨天的一抓抓出,小神童曹玉却一下子向右方闪避去,同时两只手一阵子乱摇,连连喊停。申恨天怕在场人笑话,只得又把抓出的招式重新收回。

小神童好像余悸未止地说:“好家伙,你老人家这一招‘小鬼抓人’指如利钩,劲气激荡,我一个孩子家如何能禁受得住。这一阵算你胜了。”

武凤楼心想:这倒好,一招不到,就认败服输,你小子可把先天无极派的威风给丢尽了。

申恨天哈哈一笑说:“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老夫阴阳十八抓下,很少留有活口。第二阵的轻功如何比法,你划出道儿吧。”

小神童重新和申恨天站成对面,很和气地说:“比轻功很容易藏掖点,比如窜高吧,又不能在半空中划个道儿,怎么好评定高低,比纵低吧,像玩猴似的,又失了你老人家的身分,再说峨嵋派的幻波步,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们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

曹玉还想滔滔不绝说下去,申恨天打断他的话头,突然说:“那你打算怎样?”小神童说:“这一阵算咱们比成平手,你看如何?再者说刚才你一招未用,我已算你胜了一阵,你还是占了便宜的呀。”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一想也是,人家小孩子先让咱白胜了一阵,比轻功算平手不算吃亏,便不假思索,点头答应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开心地笑了,他悄声对大哥武凤楼说:“玉儿赢定了!”武凤楼一怔,正不解其意,小神童也开心地大笑了,然后,对申恨天说:“老人家,你输了。”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也是一怔。

小神童把手猛地插入了自己的暗器袋内,一翻手腕,右手掌中已攥着一个暗红色的铁管子,正是烈焰帮的镇帮之宝、火神爷南宫烈的独门火器——毒雾神针。

小神童一亮出这个一向被江湖中人视为阴毒之最的狠毒暗器,别说和他对面而立的申恨天,就连站在圈子外的谭英和湘江三子,也无一不凛然心惊。他们当然知道毒雾神针的杀伤力有多大,只要曹玉一按绷簧,对面十丈方圆内的人,都无可幸免。

正在峨嵋派的人惊荒未定之际,小神童正儿巴经地又说话了:“第一阵我自行服输,第二阵双方自认不比,第三阵我胜了老前辈,三场比成平手,这平手算我胜的规矩,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呀!”

阴阳十八抓的脸色都气白了,以自己那吓死人的名头和一身超绝功力,竟然让一个黄口小儿一招未过就占了上风。在这么多人面前,既不好反悔,更不能翻脸,只好一咬牙,寒着脸说:“输!我申恨天是认了,但山不转人转,只希望以后在江湖之上,你别再撞见我阴阳十八抓。”话说完,他点脚拔地而起,恨声不绝地退走了。

到底还是父子关心,谭子时面色铁青地说:“以诡计胜人,湘江三子死也咽不下这口气,有能耐一招一式分生死,你武凤楼真要不怕丢脸,叫你徒弟挨个绑人算了,我们爷儿四人,可不愿受毒雾神针之苦。”

武凤楼急忙喝令曹玉收起毒雾神针空筒,向李鸣示意他先出去缠住一人,然后自己再去力敌二人,让曹玉活捉奸宦的首卫谭英。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像武凤楼那样忠厚老实,他上吊都挂后脑勺,是个最不肯吃亏的人,看大哥向自己示意,他故作不知,反而向曹玉使眼色,让小捣蛋看死已从失去大半武功的潭英,防止湘江三子合力掩护他提前逃窜,然后才一步抢到二子左子俊和三子尤子杰的身前说:“你二人只是为讲义气来此助拳,本身并无大恶,只要二位能胜了我李鸣,我就让你们甩手一走,绝不硬留。”说完,亮出了一对日月五行轮,等候着二人出手。

武凤楼心中一宽,知道今晚的这盘棋确实赢定了。为了使钦犯谭英能顺利落网,好使营救魏银屏多加上一个筹码,他头一次破了与人动手先拔刀的老例,仓的一声,五凤朝阳刀出鞘了。

这时谭子时可急红了眼。本来这次寻仇报复,他是全仗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现在大靠山一倒,自己的儿子谭英眼睁睁要陷入绝境。他虽明知五凤朝阳刀的厉害,也只好一拼了。便把手中的十三节链子枪一甩,“拨草寻蛇”。先扫向武凤楼的下盘,左手也扣上了三支透风凹面镖。

武凤楼抓要犯当紧,决心速战速决。把五凤朝阳刀一立,刀口朝外,硬截谭子时的十三节链子枪,逼他收招。果然,谭子时怕自己兵器被宝刀截断,一震手腕,链子枪灵蛇一样又扎向了武凤楼的面门,左手的三支透风凹面镖也用阴手发镖的打法,向武凤楼的上中下三个部位打去。

武凤楼仗着艺高眼快,左肩一引,修长的身躯早已闪欺到谭子时的右边。五凤朝阳刀光华暴闪,削向了谭子时的右肩,逼得对方只好放弃进攻,退而自卫。

谭子时不禁大吃一惊,三支透风凹面镖打空,一招链子枪也失去了目标,对手的刀光已贴近到他的肩头,无奈把身子猛然向下一坐,闪开了武凤楼的一刀。右臂再振,十三节链子枪一招“乌龙盘柱”,缠向了武凤楼腰间。他也下决心和武凤楼拼命了。

武凤楼故意把身子一滞,让十三节链子枪正好缠住了自己的蜂腰。谭子时心中一喜,运足功力,刚想把武凤楼扯翻在地,哪知武凤楼陡然伸出了右手抓住了枪身,向自己怀中猛力一扯,反而把谭子时拉了过来。

谭子时一惊之下,为了保命,一松手,抛下了十三节链子枪,直想逃命。他顾不上儿子谭英的死活了。

武凤楼微微一笑说道:“釜底游鱼,还想挣扎。”随着话音,五凤朝阳刀突然光华大炽,一招“缠头裹脑”向谭子时的脖子间挥去,他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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