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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03回 茅棚寄身,一代女魔苦茹素;咸安幽禁,绝世娇娃迁咸宫

辽东第一勇士、多尔衮的帐下总管铁阁达一挥手中的铁琵琶,抢先攻上。

小神童曹玉虽然泼辣胆大喜欢滋事。但对铁阁达的武功,却是亲自领教过的,知道由于一时大意,已陷入了敌人所设的陷阱。真后悔这次出来瞒过了师父,不然有师父的一口五凤朝阳刀,又何惧铁阁达这么区区四人。

不说小神童暗暗后悔,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微然一笑说:“我李鸣不过武林中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竟蒙多尔衮亲王把我列为首要对手,来加以铲除,我真是虽死犹荣了。只不过大总管可还记得五凤朝阳宝刀吗?”

铁阁达哈哈地狂笑起来,然后狞然说道:“李鸣,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实话告诉你,你今日之死,也是从口舌上引起,你要不巧骂我家王爷,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王爷曾起过誓言,不杀你李鸣,他誓不瞑目,你认命吧。上!”

阴氏三兄弟刚想一拥而上,缺德十八手李鸣双手连摇,口中忙说:“今天乃两国之间礼尚往来,非关外会猎可比,铁总管一意孤行,我掌门师兄一步赶到,恐怕你难逃刀下厄运。”

辽东总管铁阁达到底是一个粗人,哪里及得上人见愁李鸣的机智聪敏,一听此言,更是得意非凡,阴沉地一笑说道:“王爷千岁一向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已密令四棍八锤等人监视在外,看住了你李鸣的靠山,你就死了心吧!”

小神童曹玉看师叔李鸣从容不迫,既不忙着先下手为强,又不打算突围逃走,只凭三寸不烂利舌喋喋不休。他刚想猛然切入,和师叔并肩厮拼,舍出性命为师叔减去一些危机,突然一条极为眼熟的黑影从左侧贴了上来。这孩子眼快,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的师父武凤楼。

曹玉这下明白了,这全是师叔李鸣的鬼门道,他明知多尔衮恨自己入骨,决心杀掉他解恨,才故意打手势叫我和丧门剑约斗,知多尔衮必然派人盯住,又故意和自己商议瞒着武凤楼私下偷走,再暗中告诉师父真情,叫他设法避开四棍八锤几个猛汉的监守,脱身来此,也诓得铁阁达说出了真情。

只要捉住在场的四个人之一,逼他写出口供,就可使多尔衮逃不脱企图暗杀天朝人员的罪名,如此一来,说不定真能使多尔衮无颜再去京城面圣,最低也可以煞煞他的凶性,在周年大典中,不敢再有所图谋。

小神童想到这里,心情好不舒畅,煽风点火地说:“光说不练是嘴把式,动真的吧!”随着话音,两只判官笔出一招“双龙出水”直点铁阁达脑后的玉枕穴。

铁阁达冷哼一声说:“手下败将,硬来送死。”他怕空了自己这一面,让那个多尔衮下死令除掉的李鸣逃脱,便原地不动,使出一招“倒敲金钟”,想凭自己的力大,用左手中的铁琵琶把小神童的一对判官笔磕飞。再合力去杀人见愁。哪想到自己的铁琵琶还没有挥出,左侧却传来了一声“住手”,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沉稳有力。

铁阁达扭头看去,武凤楼披着一身皎洁的月光,正好卓立在自己的上首。铁阁达心中一寒,知道今晚的图谋可能要落空了,但多尔衮下令时那两只鹰隼般的目光所喷射的厉芒,迫使他不得不咬牙拼命,遂低吼一声说:“三位看死了武凤楼。若放走了李鸣,在场众人一齐去领王爷的重赏。”他故意把重责说成重赏,是暗示三阴非杀死李鸣不可。抛下武凤楼向李鸣扑去。

场子中热闹了,丧门剑阴世礼仍然找他的老对手曹玉,而追魂刀阴世义、断骨斧阴世智分两面夹攻了武凤楼。

只有缺德十八手李鸣面对辽东第一勇士铁阁达不仅毫无惧色,反而谈笑风生地道:“铁大总管,对你的过去,我李鸣知之甚详,你耿直刚正,血性对人,本不愿效忠官府,但多尔衮对你既有先救命后葬母的双重恩德,又对你有特殊恩宠,把你提任到王府总管的高位,可是你却由一个孤高自傲的绿林巨魁,一变而为俯首驯服的高等奴才,去年海边夺粮一战,被我师娘用扇截断了一只右腕,如今为了追取我李鸣的一条性命,你竟然一改往日坦荡诚实的秉性,企图骗杀于我,又想以多胜寡,这种事传扬出去,岂不为所有武林人物所齿冷。”

听了李鸣这番话,铁阁达不由得面有愧色,但他毕竟在多尔衮手下已久,强自鼓气怒声斥道:“巧口如簧,也救不了你的一条小命。看本总管十招之内,取尔狗命。”

话一落音,三十六斤重的铁琵琶来一招“横扫千军”,便朝李鸣的腰际扫来。李鸣见缓图之策已成,一面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和铁阁达游斗,一面向武凤楼叫道:“点子已被稳住,我这里悠着点,你可以马前了。”

武凤楼心中暗笑,也不知这缺德鬼从哪学来这么多的江湖黑话。再一观察,见小神童和丧门剑阴世礼还一时难分上下。李鸣和铁阁达二人的拼斗更是让人好笑。铁阁达连击不中,早气得须眉暴张,喝声如雷,简直像山摇地动,而李鸣却是嬉皮笑脸,光一味闪躲,并不认真厮拼,延长下去,硬累也累死铁总管了。

知道该是自己下手各个宰杀的时候了,他趁追魂刀阴世义一刀走空,断骨斧阴世智的斧招未到,武凤楼蓦地一个“龙行一式”摆脱了二人的夹攻,紧接着右肩一塌,五凤朝阳刀已挟着红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武凤楼要大显神威了。

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两国会猎时,武凤楼一刀震三边,就是以掌中的这一口五凤朝阳刀击败了边氏三雄的金背砍山刀、锯齿狼牙刀和九耳八环刀。

那时铁阁达可是亲眼目睹,如今一见武凤楼亮出了五凤朝阳刀,怕阴氏二兄弟不知道厉害,招致损失,自己不光在多尔衮亲王面前不好交待,见了幽谷游魂阴森。岂不更是脸上无光。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兵器又沉,不怕宝刀锋利,不如喝退阴氏二兄弟,由自己一人单独会斗武凤楼,只要能击败武凤楼,取李鸣之命就易如反掌了。

主意打定,一招“乌龙摆尾”,扫退了缺德鬼李鸣,紧接着扑到武凤楼身前,替下了阴世义和阴世智,并示意追魂刀唤回丧门剑阴世礼。

武凤楼是奉旨前来查探虚实,自然不愿把事情闹大,一见铁阁达有把战场缩小的意思,正中他的下怀,故意说几句场面话,叫铁阁达收篷转舵。

“去年辽东盛会,武某虽有幸得会三边,却无福欣赏总管的一身绝技,今日巧遇,总管认为我武凤楼还配接你三招吗?”武凤楼这是赶鸟出笼,逼铁阁达和自己一较高低,一点也没有给对方留丝毫退路。

总管铁阁达被激怒了,一横手中的铁琵琶,忿然说道:“既遇真佛,哪有不朝拜之理,铁阁达放肆了。”起手一招“敲山震虎”,接着劲风,砸向了武凤楼。

武凤楼原地不动,掌中五凤朝阳刀一个“丹凤展翅”,刀削铁阁达的右腕,逼他自动收招。

铁阁达脸上一红,抽招换式,三十六斤重的铁琵琶第二招“韦陀降魔”朝武凤楼的当顶砸下。

武凤楼还是步眼不变,稳立原处,五凤朝阳刀一翻,一招“孟德献刀”刀刃朝上,又迎向了铁阁达的手腕,加上铁琵琶沉重、五凤朝阳刀轻灵,不等铁阁达砸到,武凤楼的刀锋已贴近了对方的腕间,强令铁阁达再一次撤回自己的招数。

铁阁达的脸色由红泛紫了,他对武凤楼虽然怀有戒心,知对方武技奇绝,但总认为以自己这个号称辽东第一勇士的身分,只要小心谨慎、稳重出招,肯定不会很快落败,只要能乘机转舵,率三阴弟兄撤走,庶可保全自己的半世英名。哪知连出两招,都没有使武凤楼错开半步,还被对方两次逼迫自动抽招。

他受不住了,冷哼一声,须眉直张,铁琵琶贯足了阳刚之气,用大摔碑手的功力,向武凤楼斜肩带背砸下,同时,拇、食、中三指,也划动了铁琵琶的三根大弦。

他的这件独门兵器,通体墨黑,系用精铁铸造,三根大弦是用乌金之丝拉成,内藏九支小弩,动一根可发三弩,如今他为顾脸面,不光兵器上倾出了全力,暗器也是一次打完,势和武凤楼一决高低了。

现在的武凤楼和一年前又大不相同了,不仅先天无极派所有的功夫已尽获真传,追魂七刀更加凌厉,还跟小师叔江剑臣学习了本门的三种神功,火候虽然尚浅,已能达到七成以上。

特别是从南刀桂守时的刀谱上学习了不少刀招,这次奉旨来此之前,三师叔又传了他几招刀法,其中有一式极快刀法,叫“九九归一”,出手一刀可劈向九个不同方位,快如闪电惊雷。

如今见铁阁达被自己两次挫退之后,暴怒如狮,拼上了性命,向自己攻出了一砸九袭的毒手。武凤楼脑际一闪,灵台清明,动用了“九九归一”快刀。只见他刀一反把,用五凤朝阳刀的刀背,使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硬找铁阁达的铁琵琶,卸去了砸下的压力,借力使力,五凤朝阳刀刀光连闪,劈向了九个方位,一阵金铁交鸣声中,铁琵琶中发出的九支弩箭,已断为一十八截纷纷落在了地上。而武凤楼也见好就收,右手握刀,站成了夜战八方藏刀式。

铁阁达失魂丧胆之下,噔、噔、噔一连退了三大步,面如土色,瞪目不语。

断骨斧阴世智哪知厉害,反手挥出巨斧,一道凌厉的寒芒向武凤楼膝盖间砍去。武凤楼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修长的身影一欺,踏中宫直进,左手五指成钩,恰好抓住了阴世智的断骨斧背,右手五凤朝阳刀电闪而出,架在了对方的左肩胛上。

铁阁达一声惊呼,还未喊叫出来,突然一个威猛的声音,起自荒庙的台阶之上:“武侍卫,请手下留情。”武凤楼扭头一看愣住了,发话的竟然是满洲枭雄多尔衮亲王。

李鸣这盏不省油的灯突然亮了。他先示意大哥武凤楼放开了断骨斧阴世智,然后抢出两步拱手说道:“午夜更深,惊动了王驾,李鸣在此请罪了。”

多尔衮对李鸣既恨之入骨髓,又畏之如蛇蝎。知道在嘴皮子上非受奚落不可。见李鸣一软,心中一宽,刚想交代几句场面上的话就带领几名属下走开,不想小神童曹玉开口了,他陡然向多尔衮问道:“夜寒露冷,不知王爷何故驾临荒亭?”问完,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多尔衮略一迟疑,他怎么能把暗中策划暗杀人见愁李鸣的事说出口呢!这时小神童曹玉开始进攻了:“听说王驾千岁曾立过誓言,非除去我师叔李鸣不可,此言确实否?”

多尔衮刚想反驳喝斥,小神童曹玉公开揭破了:“铁总管和阴氏昆仲今晚就是奉命行事吧?可惜枉费了一片心机。当初一日在贵国境内,十万铁甲之前,尚且奈何我们爷儿仨不得,何况在我们关内呢?我师父师叔奉旨前来迎护王爷大驾进京,请千岁择日启程吧。”

多尔衮狠狠地扫了铁阁达一眼,只见铁阁达羞愧俯首,知事情已经暴露,再作遁词也无益,只好托辞选好日期。通知他们三人,就灰溜溜地带属下走了。

果然不出李鸣所料,多尔衮骄横任性,拉不下脸皮,谎称有恙回国,改派阿济洛亲王进京朝贺,就这样,不可一世的多尔衮悄悄走了。

武凤楼三人虽然挡退了多尔衮,但因为心中悬挂江剑臣之事,回京的路上,始终提不起上次那“鞭敲金镫响,人奏凯歌还”的劲头。哪知过了滦河,开平还遥遥在望时,蓦地四条长瘦的身影,阻在了三人的马前。

武凤楼的马匹走在最前面,一眼就可以看出,原来是秦岭四煞弟兄阻住了去路。武凤楼知道在昔日奸宦魏忠贤的麾下,秦岭四煞的为人,比那一毒、二客、三僧、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人要正直得多。就在对待女魔王侯国英的忠心上,除去晏日华韩月笙以外,就数他们四个人了。今日突然拦住了去路,不知为了什么?

忙率李鸣二人下马,刚想询问原因,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冷然问道:“我们岛主现在哪里,目前情况如何?三位公子又是如何对待她的,请武公子直言相告,以免发生误会。”

武凤楼一来知他们四人为人正派,二来也知他们对侯国英的赤胆忠心,很和气地答道:“三婶娘现在可能存身于京城郊外的白衣庵中。”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女魔王悬念江剑臣冒死二次闯进大内,侥幸遇到铁豹东方森轻敌,才乘机逃逸出宫。可怜孤身一人,处于四面楚歌之中,除去投靠白衣庵,她还能投奔何处呢?

不料武凤楼话刚落音,大煞左青龙的脸色陡然泛青,语音也更为冰冷的追问道:“三位公子对我们岛主持何等态度呢?”武凤楼正色说道:“贵岛主是在下婶娘,是我们三人的长辈,不知左大哥何出此言?”

没等左青龙再问下去,四煞侯玄武恨声说道:“武公子乃当朝宠贵,我们兄弟乃亡命囚徒,兄弟之称,实不改当,只想请问是谁手捧圣旨,逼侯岛主削发出家的?”

武凤楼一听侯玄武问出这句话来,知他们必定听信人言,误会了自己。他先不忙着解释,反口追问道:“侯四哥从谁的口中听说?”

突然,路旁两棵柳树上各有一人异口同声答了一声“我们”,话到人到,两条人影飞落而下,正是女魔王心腹潇湘剑客韩月笙和风流剑客晏日华二人。

武凤楼正色说道:“二位错了。捧圣旨的是我不假,可我并未逼三婶娘出家,此事可由鸣弟和玉儿作证。”

二客四煞一听武凤楼所言极为诚恳,六个人互相一对眼神,韩月笙道:“话虽如此,传言也未必无因,请武公子陪我们一齐去一趟白衣庵如何?”

武凤楼为取信于他们,不得不点头答应,并打发李鸣带着曹玉先回朝中奏报,他自己就陪同六人一齐向白衣庵方向赶去。

武凤楼所骑是大内良驹,而二客四煞的马匹也无一不是良驹,七人一路纵马飞驰,很快就来到了白衣庵前。七个人一齐甩鞍离镫,栓好马匹,来到白衣大士庵门口,由武凤楼上前叫门。

庵门一启,一个老年婆婆以惊奇的眼神盯着他们,武凤楼很和气地问道:“老人家,你们庵主悟因大师在吗?”

老年婆婆摇了摇头,表示悟因大师不在。武凤楼又赔着笑脸问道:“有一个姓侯的年轻女子可在此处?”老年婆婆还是摇头,并且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秦岭四煞刚想发作,被武凤楼摇首阻止,眼睁睁看着老年婆婆关上了庵门。

武凤楼突然心中一动,向二客四煞说道:“三婶娘为了我三师叔,两次拼死闯宫,绝不会轻易出家,也不会离此他去,咱们再去那片树林中找找如何?”

六人默然。由武凤楼领行,六人随后,各牵马匹,来到了女魔王侯国英和江剑臣分手的地方。

只见树林前面新搭起了一个小小茅棚,一个身穿灰布僧衣的带发女尼,端坐在棚边。还没容武凤楼细看,二客、四煞已丢下马匹,扑奔了过去。

直到这时,武凤楼方才认出棚内女尼正是去年还位居武官正二品、手握五万兵符,统率过数以百计的绿林豪客,叱咤风云的一代女魔侯国英,只见她一头秀发已高高挽起,用一支黄杨木簪横别其上,一件又宽又大的灰布僧衣,遮住了她那刚健婀娜的躯体,白衣高腰袜子和两道脸的灰布僧鞋,代替了粉底绣花靴子。一张清水脸儿,已瘦削得看不出往日的一点风彩,此时正玉掌合十,闭目端坐。

头一个就是大煞左青龙忍不住了,凄然低呼了一声“岛主”便咽住了。

武凤楼不禁默然一叹,也低唤了一声:“三婶娘!”

侯国英还没睁开双眼,两只眼角已滚出了泪珠,她也被这些忠心于她的属下感动了。及至听到了武凤楼的低唤,她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风流剑客晏日华道:“属下从青城派中获得了消息,没敢让二位老爷子知道,暗约四煞兄弟、偷偷地找来。请岛主念我们六人的一片诚心,放弃出家之念,起驾回岛吧!”说完跪了下去。其他几个人都一齐单膝点地。只有武凤楼一个人悄立棚外,监视外面的动静。

女魔王侯国英扫了晏日华一眼,清水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但还是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表示拒绝。

潇湘剑客韩月笙颤声求道:“石城岛矗立汪洋大海之中,岛内存粮足够十年之用,所有岛卒皆岛主昔日的旧部,实可称是可战可守之地,我们弟兄皆岛主心腹,又有两位老爷子辅佐,虽不能扬威宇内,还可以退而自保,岛主何苦如此,以失众人之心。月笙斗胆,强求岛主立即起驾。”

侯国英在韩月笙慷慨陈词时,不光玉容惨变,就连遮在僧衣内的娇躯也微微颤抖。秦岭四煞面有喜色,晏日华也卸下了肩上的包袱。显而易见,那是女魔王以往易钗而弁的特备服装。

哪知正在大家认为劝说有望的时候,女魔王一眼看见晏日华带来的衣包,竟然一下子又触动了心病。她欠身起立,逐个扶起了众人,凄然说道:“月笙所言,不无道理,我那五万旧部,足可当二十万雄师!何况还有我的两位盟兄,都是宇内称雄的人物,不仅多尔衮望洋兴叹,就连当今万岁又奈我何?率部抗旨拒捕,非不敢也,有顾忌耳。

各位请想,我侯国英离别盟兄,抛弃旧部,割舍娇儿,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丈夫江剑臣一人?试问,剑臣能随我回岛么?况且我树敌太多,眼下仇敌不无蠢动,我又能因我一人苟全,而陷石城岛于四面环攻之下吗?我的秉性,各位深知,请原谅我愧对大家了。”说完双掌合十,向二客四煞稽首行礼。慌得六人还礼不迭,无不心中惨然。

大煞左青龙直了直脖子,硬梆梆地说:“岛主孤身一人险居四面环伺之地,别人我不管,我左青龙一定要随待左右,以助岛主半臂。”

侯国英向左青龙送去了一丝感激的目光,但嘴中却是冷冷地说:“众弟兄都随我多年,光叫你一人留下,他们又将如何?只要你们忠心跟随我义妹国荣,多照顾枫儿,我侯国英就感激不尽了。我晚课已到,各位请回吧!”说完,真的又一旁盘膝闭目静坐去了。

武凤楼巡视一下茅棚,只见了几件用具炊具,这种茹苦含辛的修行,恐怕连出家多年的尼僧道姑都不能忍受。知道要想改变侯国英的境遇,除三叔江剑臣以外,绝无第二个人能够办到,心虽不忍,也只好悄悄离开了。赶到编修学士贾佛西所住的文渊阁,想请求贾叔父想个办法。

哪知刚到阁外,突然里面传出三师叔江剑臣的说话声,武凤楼就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只见贾、江二人正在对奕,江剑臣听到脚步声,连头也不回便问:“是楼儿回来了?”

武凤楼知道凭自己的轻功造诣,是瞒不过三师叔耳目的,怪不得他能被推许为天下武林第一人。遂马上垂下双手,肃容答道:“是孩儿回来了,请师叔训示。”

江剑臣推棋而起,几步走到贾佛西的书案之旁,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及草拟的各项文书中间,取出了一份朱笔御批,顺手递给了武凤楼,又悄声问道:“楼儿,你有多久没去看望魏银屏了。”

猛听三师叔提起魏银屏,武凤楼不由一怔,师叔所问不容不答,连忙说:“幸得老驸马千岁疏通,青阳宫中我还是每月两趟,没有大事缠身,孩儿从不间断。”

江剑臣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明显比以前陷得更深了,脸色也更加苍白。他看出武凤楼有些茫然不解,又加重了语气说:“你今晚必须去看看她。”说完,缓步走了出去。

语气的沉重和决断,武凤楼头一次听到,他的心陡地一凉,马上就想到青阳宫去看望身陷牢狱的魏银屏。但猛地想起手中还拿着一张三师叔递给自己的那份朱笔御批,连忙仔细看去,只见是一本花名册,封面上写着“附魏阉逆党花名单”,御笔朱批是“按首从处决”五个龙飞凤舞大字。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武凤楼心悬魏银屏的安危,慌忙用手揭开了封面,才发现这册附逆名单不是三师叔从侯国英手中拿到的那一份,这上面赫然名列第一的竟是魏银屏。武凤楼惊得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倒。

待定了一下心神后,为怕看错,又仔细看,一点不错,武凤楼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

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悄悄走近了他,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住,低声说:“这份名单,是皇上亲自圈定,东方公主亲手抄录,又经皇上加了朱批,算铁案如山了。”

武凤楼听到“东方公主”四个字,两只有些失神的眼睛,陡地闪出凌厉的寒芒,一顿足,就闪出了阁外。贾佛西学士一声“勿得莽撞”还未说完,武凤楼已跳下了台阶。

贾佛西心中一凛!知一场君臣失和之争必然难免,急忙派人去请老驸马冉兴。他自己也更换朝服,直奔大内乾清宫。

来到宫门外,只见秉笔太监王承恩正满面愁容地站立等候。一见贾佛西到来,一把扯住他的袍袖,惶然说道:“万岁爷一向圣明,不知为什么偏在魏银屏的事上,甘愿失信于武公子,岂不使藩邸从龙之臣心中怨恨圣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呀!”

贾佛西心头一凉,知武凤楼急怒之下,必然对崇祯皇帝有不恭之语,弄得不好,就是个“大不敬”的罪名啊。慌忙一撩朝服,登上御阶,朗声奏禀:“臣贾佛西叩见圣上!”

乾清宫内闪出大太监曹化淳,只听他道:“万岁口谕,准贾佛西朝见。”贾佛西一进乾清宫,就看出气氛不对了。崇祯高居帝位,武凤楼垂手侍立,两个人都紧紧地绷着面孔,好像都在生着闷气。更好像君臣之间互相较着什么劲似的。

一见贾佛西进来,崇祯皇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先赐绣墩令贾佛西落座,然后指着武凤楼向贾佛西说道:“武皇兄本是朕的先师伯衡公之子,又是寡人藩邸辅佐之臣,凤阳皇陵乔装扮朕、亲冒毒矢、铲除魏阉,功推第一。更在凤阳和朕折矢盟誓,约为兄弟,本当矢尽忠贞,辅佐朕躬,不料他为了区区一女犯,逆朕龙鳞,岂非咄咄怪事。卿和彼有叔侄之情,请替朕作一次说客如何?”

贾佛西见皇上已把事情全摆在明处,知道小皇帝想利用自己向武凤楼施展策略,暗暗佩服小皇帝的聪明果断。话自御口说出,为臣子都哪有违抗的余地。

刚想寻找措词,从中加以周全,却听武凤楼抗声奏道:“臣武凤楼三代世受皇恩,本不敢冒犯天颜,自取罪咎,但古有名训:民无信不立,臣父子甘冒一死,搜查魏阉罪状,致遭奸阉毒手,如无魏女银屏四次暗护,臣的尸骨早已腐烂。亡母临终主婚,义不容悔,何况魏女倾家助饷,已获万岁恩赦。臣失信魏女事小,万岁失信于魏女事大。臣再次恳求,望万岁赦魏银屏一死,臣肝胆涂地,誓报皇恩。”奏毕俯跪在地,连连叩首,直到额上淤血。

高居帝座的崇祯龙颜变色了,但他还是温和地向武凤楼谕示道:“皇兄所奏,大事确属实情,其中枝节恐未必然。快快请起,再作计议可好?”

武凤楼哪肯起来,再次叩首奏道:“微臣所奏,条条有据,哪条不实请万岁指出,臣甘愿领罪。”武凤楼简直是出言质问了。

贾佛西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万岁的刚毅性子,马上就要勃然暴发了。

果然崇祯皇帝龙颜巨变,以手猛击御书案,沉声斥道:“卿言魏女四次救你,能脱爱之欲其生这嫌?令堂临终主婚,更系杜撰,焉有夫被仇人毒杀,不仅不报夫仇,反欲以仇人之女为媳乎?皇兄欲得美妻,而世上美女又何止魏女一人。魏女正法以后,寡人以御妹下嫁,朕对你恩宠如此,聪明如皇兄,还能不体朕之苦心吗?寡人倦极,二卿可退。”说完,拂袖欲走。

武凤楼心头猛震,知皇上杀魏银屏的决心大半来自于青城山的东方绮珠。

他哪里容得,陡然起立,把心一横。猛可地拦住了崇祯皇帝的去路,双膝跪下再次恳求道:“凤楼决心遵亡母遗命,非魏银屏不娶,请皇上念凤楼不无微劳,赦其一死,我武家存毁之人皆感天恩。”

崇祯皇帝勃然大怒了,龙足狠顿,冷哼一声,抖袖转身,向坤宁宫走出。

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武凤楼伤心失望了。也不知怎的,他忽然一下子忆起了当初一日,领取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命令,跨长江直插凤阳保护五皇子朱由检的御驾,以及和掌门师伯萧剑秋在暗中查看信王的行径时,大师伯曾发慨叹说:“五皇子顾盼鹰扬,虽然英纵,但必主寡恩。”今天观之,果然不谬,所求不准,武凤楼只好另觅良策了。

不料就在他刚刚走出乾清门时,一个宫女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笑嘻嘻地说:“奴婢奉刘太后口谕,请武侍卫去宁寿宫接受太后谕命,请随我来。”

武凤楼一听,好像炸开了当顶。他知道所有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其根源可能都在宁寿宫。望着宫女远去的身影,他真有些举棋不定了。

哪知就在他呆然而立之际,突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从身后漫了过来。武凤楼因自己在宫禁之中,知道妃嫔、宫女往来甚多,为免犯失礼,刚想跨步走开,不料忽有一个宫女以命令的口吻唤道:“武侍卫,还不快来叩见东方公主!”

武凤楼又是蓦然一惊,心中暗气,这真是怕啥有啥,刚才刘太后派人来唤,自己就因东方绮珠被刘太后收为义女而住在宁寿宫内不愿前去,不想反而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被逼无奈,只好向前走两步,然后再低头转过身来,口称:“武凤楼拜见东方公主。”随着话音,跪了下去,静听东方绮珠训示。

这一跪不要紧,却跪出麻烦来了。因为始终没听到东方绮珠吩咐平身起来的声音。武凤楼当然不好冷丁地自己站起来,失去臣下之礼,只好耐心地跪着不动。

跪了好大工夫,仍没有一点声息。武凤楼心头刚想冒火,但一想到袁家堡拒婚时的往事,火气又消失了。

又跪了不少时候,武凤楼真的按捺不住了。心想:当初的事,其错不在于我,就那样我为赎罪甘愿挨你几次打骂,并且被打得吐血昏死了过去,如今你贵为公主,倚仗权势,既这么凌辱我,又掇使皇上处斩魏银屏,我武凤楼对你还有什么负咎的必要。反正我同万岁已然失和,又不打算官居高位,顶撞你一下又有何不可。想到这里,竟然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按理说,古时君臣有别,长幼有序,别看东方绮珠是刘太后的干女儿,横竖也是个公主身分,臣下见了,自须跪拜如仪,没有她的话,还真不敢站起,今天武凤楼是心怀恨事负气站起,决心不顾朝廷礼节了。

哪知站起之后,发现附近连一名宫女都不见了,只有东方绮珠一人正呆呆地站在面前,两只妩媚的大眼睛直直地盯住武凤楼。

武凤楼自袁家堡拒婚,凤阳府白剑飞单剑会八猛以后,就没见过东方绮珠的面,这次偶然相遇,只见她虽然贵为公主,可衣饰仍然保持原来的装束,所不同的是一脸幽怨比前更甚,面容的瘦削也超过了上次。武凤楼不由得心中歉然,过去那种负咎的心情又浮上心头。

既然已起立,不好再行跪下,只好深深一躬,愧然说道:“想不到公主仍在此地,凤楼失礼,请公主恕罪。”

东方绮珠冷笑一声说:“绮珠江湖女流,在武侍卫面前怎敢妄自托大。再者说,这样若都算失礼的话,那你的失礼之处又何止于此呢?我为你既受祖父埋怨,又受姑妈责骂,青城山一派盛誉毁在我身。我一个黄花闺女,遭你如此轻贱,实在是出不了这口气死不瞑目!一年之约,已过多时,只要你继续视我如无物,我叫你武凤楼永坠轮回,再也无法自拔。”话一说完,恨然而去。

武凤楼这才知道,想救银屏一条活命是不可能了。有心马上赶往青阳宫去找魏银屏商议,可刘太后的谕令,他又怎敢违抗。不得已,经过奉先殿一直奔宁寿门,然后随着一名宫女来到了宁寿宫内。

只见刘太后正居中高坐,等着自己上前晋见。武凤楼记得在捉拿七凶时,刘太后因护侄儿刘国瑞被自己顶过一次,怕她记恨,马上匐伏在地,给刘太后请安。

崇祯帝自幼失母,是东宫刘妃扶养他长大,虽非刘妃所生,却情同亲生母子,特别他自幼不为皇兄天启喜爱,又处处受奸宦魏忠贤陷害,多亏刘妃暗中维护,所以登上大位之后,就尊刘妃为皇太后,养老于宁寿宫。这刘太后并未生育,才收了东方绮珠为干女儿,对她百般疼爱。

后来得知武凤楼为了魏阉的一个侄女,拒绝与东方绮珠成婚,她当时就要干涉,被东方绮珠劝止。青城山金、银、铁三豹因纵逃了女魔王而失宠,乞假回山。所有青城派的人包括东方碧莲都走了,刘太后单单留下了东方绮珠和巡山八猛。在崇祯登基一周年大典中,她们对魏银屏狠狠地下了杀手。

但刘太后对武凤楼不光不记前愆,还另眼相看。一来知道他辅佐五皇子登基有功,自己能贵为太后,也间接得他之力,二来还有心笼络他招为自己的干驸马。所以一见武凤楼,马上吩咐宫女们搀他起来,并赐坐自己身侧,又向他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见武凤楼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鼻如玉柱,唇似涂朱,身材修长,英姿挺拔。名虽武林健者,实则儒雅斯文,脸上虽然笼罩愁云,却反而更显得深沉稳重。

刘太后看罢,不由得想道:怪不得干女儿痴心苦恋,始终不移,这孩子是太吸引人了。一种决心成全自己宝贝干女儿的心情,更形坚定。却故作不悦地说道:“听说皇上有意将我的珠儿下嫁给你,你竟然托词拒绝,有这种事吗?”

刘太后故意抛开魏银屏之事不提,给武凤楼加了个托词拒婚的罪名,诚心一上来便把武凤楼逼到死角。

武凤楼见刘太后一照面就开门见山,知皇上、太后、绮珠三人早已串通一气,非逼自己就范不可,又知道稍一犹豫,后患更多,索性把心一横,肃容答道:“启禀太后,确有此事。不过不是托词,而且实情。微臣和魏银屏之事朝野尽知,太后得毋闻乎?”

武凤楼回答得很巧妙,既叙明了自己和魏银屏的关系,又暗中揭露刘太后佯装不知的用心,等于把刘太后射过来的箭,又给她射了回去。

刘太后开始认为武凤楼所以敢于拒婚,是皇儿崇祯念故旧之交,没有给重压,不料今天武凤楼在自己面前也敢于公然抗拒,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

当下脸色一沉,扬声喝道:“令尊武伯衡曾作过两帝师表,汝本应秉其遗风,忠孝传家。魏阉逆贼,祸国殃民,窥窃神器,罪深孽重。夷其九族,尚不足解举国上下之恨,其兄魏忠英又是尔杀父仇人,你不仅不去讨还血债,反而欲以仇人之女作为己妻,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之子,还有何脸面去见你九泉下亡父!姑念尔年纪尚轻,不予论罪,我要你立改初衷,去金殿认罪,尚不失为明智之举,出宫去吧!”说完,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武凤楼虽然满心不服,也不敢再触皇太后之怒。见太后已闭上了眼睛,只好默默退了出来。他胸中的一口闷气,怎么也透不出来。从后左门、中左门,一直走过了体仁阁,头脑才逐渐冷静下来。一种马上要见魏银屏的决心,突然萌发了。

刚想奔青阳宫而去,忽然一眼看见文渊阁外站着一个人,好像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在负手赏月,消闲自在。武凤楼顿觉心中一宽,他知道李鸣肯定是在等自己,对李鸣怀中的六韬三略、七杂八碎,武凤楼一向深信不疑。有他策划,比自己的莽撞乱来要好上百倍,当下决定暂时不去青阳宫,先登上了文渊阁高大的台阶。

这文渊阁在文会殿后面,是皇室藏书处所,这里也是贾佛西办事的所在,前面的文华殿是皇太子活动的地方,俗称东宫,崇祯小时,经常在这里陪太子天启读书。放贾佛西在此,足见圣眷的优隆和倚重。

李鸣一见武凤楼来到身边,悄声说:“我刚听到了一件绝密消息,魏阉逆贼已病死于监中。大哥听说了吗?”

武凤楼虽和魏忠贤有杀父毁家的深仇大怒,恨不得亲自将他碎尸万段,然后再错骨扬灰。可今天陡然一听他病死监中,心中也不觉一怔。反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李鸣先把头点了一下,又把头摇了一下,沉吟不语。武凤楼正想埋怨他为什么模棱两可时,李鸣这才低声说:“我是怀疑魏阉之死,更特别怀疑病死两字。”

武凤楼一愣。李鸣接着说:“魏忠贤入宫之前乃一赌棍,赌棍的本性,是不把赌本输光绝不下赌场的。这消息绝不可靠,所以来找大哥。不要轻信这类消息。”

武凤楼知李鸣的本意一定不全在此,正想细问,并想把魏银屏这事和李鸣商议一下,突然,秉笔太监王承恩和编修学士贾佛西风风火火地从文华殿对面一片矮房子那边,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武凤楼知道那片矮房子是内阁的办事所在,内阁大学士、学士仍分日夜两班在此供职。现在。他们二人必有要事。他虽对当今有些不满。但武氏毕竟是世受皇恩之家,自己又蒙皇上宠重,只是因为魏银屏一事,才弄得君臣失和而已。所以不等二人走上来,反而和李鸣一同迎了上去。

秉笔太监王承恩是万岁最为倚重的心腹太监,从小时候的贴身跟随。登基后又加封到秉笔太监,在崇祯十年又加封为提督内外京城事务,此是后语。王承恩一迈上文渊阁的台阶,见武凤楼和李鸣二人全在,就像突然见到珠宝一样,看样子想说话,不知为什么反而示意贾佛西先说。

武凤楼刚想询问。李鸣大模大样地说道:“魏阉病死,人神大快。王公公能叫我偷尝一下御膳居的美肴佳酿吗?”

王承恩一听,脸色一变,慌忙追问道:“这,你是从何处听来?”

李鸣坦然不惧地说:“经过内阁时,听你们亲口所讲。”王承恩张口结舌,说话不得。

编修学士贾佛西正色说:“内阁接九门提督密报,城中发现了不少行迹可疑之人。为防奸宦散在各处的余党蠢动,使周年大典蒙尘,才故意放出这个消息,以败其爪牙之兴,只求周年大庆不受骚扰,然后缉捕这些阉党,以消隐患。”

李鸣噗哧一笑说:“贾大叔,你是我师父的盟兄,咱爷们可一贯都是好里好面呀,你若在给小爷们说话中兑了水,可别怪我以一报十。请问,这方法经过万岁爷朱笔御批了吗?”

贾佛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王承恩抢着说:“方法是内阁拟的,万岁也认为这是下下之策,但又知因为侯、魏二女之故寒了各位之心,不好派你们前去缉捕,只好采取这下策了。”

李鸣笑了,而且笑得很神秘。

秉笔太监王承恩见状试探着问:“依你之见,该如何……”李鸣眼珠一转,不答反问:“万岁认为什么是上上之策呢?”

秉笔太监王承恩脱口道:“当然是一网打尽潜入京城匪类,使朝野上下安度周年大典,也免得外邦使臣耻笑,特别是满洲多尔衮一行。”

李鸣脸色一肃,认真地问:“事成之后,有赏赐吗?”

王承恩更为痛快地答道:“立此大功者,可获万岁特殊恩赏。”

李鸣又想张嘴,却被武凤楼抢先说:“请王公公转奏万岁,武凤楼愿当此任。不搜尽贼党,情甘领罪,只求成功后,赦免魏银屏。”

李鸣再想阻止也来不及,因为王承恩已向武凤楼深鞠一躬说:“若如此,则天下幸甚。我这就去禀奏皇上。”说完,急忙转身走了。

李鸣顿足叹道:“大好时机,被你一言断送了。”

武凤楼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我们搜除了贼党,保全了周年大典,又有秉笔太监作证,万岁还能反悔?他毕竟和咱们有故旧之情呀。”

缺德十八手李鸣看了贾佛西一眼,只好默然不语了。

在武凤楼来说,认为这是营救魏银屏的最好良机,遂立即吩咐李鸣道:“限你两日内查出一处贼党的匿身所在,叫玉儿两头传递消息,再想法子求沈三师祖出来协助。我这就去探望银屏,以防出意外。”说完不等李鸣回答,就闪身出了文渊阁。

对青阳宫内的一切,武凤楼了如指掌,探望魏银屏自是轻车熟路,因为在老驸马冉兴铺路搭桥下,武凤楼几乎成了公开出入,也只是瞒着万岁一人而已。他稍为避开正面,隐去行踪,来到了和魏银屏心腹使女兰儿每次接头的地方。

望着天空阴云密布,星月全隐,武凤楼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来探望魏银屏时的情景。那时她身遭囚禁,知自己必然不会负心,每天派兰儿来红楼等自己前来。自己来了,她又怕引起当今忿恨,却派兰儿送来一信,拒绝和我相见,并劝自己依从东方绮珠的意愿与其成婚,使她能九泉下心安。看来她早已意识到,皇上是不会放过她的。

哪知道人心险诈,东方绮珠为了报复,也来下井投石,使她这个深明大义的苦命娇女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我武凤楼蒙其四次相救之恩,又有亡母主婚作证,拼着和皇上反目,也要拯救她一命。

就在他默默沉思,等候兰儿前来引路之时,突然一个身穿御林军官服饰的人凑了上来。武凤楼眼尖,一眼就看出是老驸马的侍卫、已升为御林军官的冉德行,不由得心中一跳,预感到魏银屏必有什么事情发生。刚想询问,冉德行低声说:“魏银屏已被青城山八猛押去咸安宫监禁。临走时,托我转告武公子,千万不要前去看她,以免再获罪名。”

武凤楼一听押走魏银屏的是青城山八猛,脚下一沉,所踩的那块方砖,竟然裂为四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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