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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第10回 图财舍身,酒糟屠夫空作嫁;贪色卖命,铁笔撑天徒丧生

武凤楼目前的一身内外修为,仅仅稍次于他的三师叔江剑臣,耳目自然极佳。声音乍一入耳,不光立时听出这是出自乌指玉女阴冷月之口,并瞥见一溜寒芒,疾袭自己的心窝。

对阴冷月的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消魂十五指,他早在高宝湖畔就亲身领教过了。何况她还有锁心钉、珍珠泪和金蝇珠三种厉害无比的阴毒暗器。最让武凤楼不好真正施展手脚的,还是因为五凤朝阳刀至今仍在她手,当然处处使武凤楼投鼠忌器。

凡此种种,无一不促使他只能求全身退避,不情愿愤走极端。

武凤楼施展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开阴冷月的消魂十五指,又凭手中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利用磕、架、震、挡四诀,格开了她的断肠十三剑。

只抢得一线时机,武凤楼就脱口急呼:“冷月住手,请听凤楼一言!”

也不知是基于武凤楼自始自终未还手,还是“冷月、凤楼”四字,触动了乌指玉女的某根神经,阴冷月果真停下手来了。

武凤楼正色说:“武某别无可恃,自信平生尚能言行如一,敢做敢当。令尊和两位令兄实系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出手暗……” 不容武凤楼最后一个杀字出口,乌指玉女立即娥眉倒竖喝斥道:“住口!此次进关,我父和两兄皆系马长嘶之属下,平素又无仇恨,怎会自相残杀?姑且退一千步说,就算马长嘶真有图谋我父兄之心,也绝傻不到大敌当前,自断左右帮手之理。况三人的致命刀痕,全是江剑臣所创的独门切、割、挑手法。事实俱在,岂容推脱。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我对你始终未萌杀念,你反倒亲手杀了我生身之父和两位同胞兄长。阴冷月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再饶你这条性命。”

说到这里,幽怨无比地叹出一口无声气,抬手向武凤楼一招说:“跟我来!”就随即转过娇躯,向园中的假山亭上纵去。

武凤楼虽不明白对方心意,但不好示弱,也不肯示弱。

马上紧随她的身后,飘落在假山亭畔。不料首先映入武凤楼眼帘的,竟是一个姿色娇艳、体态风骚的花信年华少妇,双眼紧闭,斜倚栏杆,形似沉沉熟睡。

从年纪形态上来看,不难判定她就是死鬼杨二的老婆杨徐氏,也是自己专门前来寻查的妇人,不知阴冷月为何带领自己来找她。

乌指玉女冷冷说:“我虽下定决心杀你,但不愿你糊里糊涂地死去。否则,刚才我只须袖手旁观,隐身暗处,现在的你,准正奔波在黄泉路上。”

凭武凤楼的聪明机警,早悟出杨徐氏已被马氏父子杀人灭口,尸身上八成还撒有剧毒。如非阴冷月截住自己,自己保不准真会被毒身死。不管阴冷月存何居心,自己的这条性命,算又被她救活了一回。

看出武凤楼瞠目不语,乌指玉女阴冷月切齿顿足说:“为了防止毒死别人,我拼着再饶你一次,让你亲自看着把这淫妇掩埋掉。明晚我在碣石山娘娘顶上等你,做最后一次了断。”

说罢,从花园的角门走了。

见阴冷月尚且怕伤及无辜,武凤楼更不能漠然不管。

只好唤来杨二的家人,买来棺木,将杨徐氏立即原身不动地入殓掩埋。 武凤楼这才重新回到锦衣卫。虽未见到师弟李鸣,却意外地发现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和小捣蛋秦杰二人回来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一眼瞧见武凤楼,就咋咋呼呼地喝令他派人去唤任平吾、战天雷和醉和尚。看架势,真要共谋一次大醉了。

武凤楼刚想一笑而退,李鸣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唉声叹气地向郝必醉老人埋怨道:“就凭你老那一喝就醉的半斤量,又有杰儿陪着你,哪里的烧酒喝不醉?偏来这里凑热闹,把我快要网住的一群鸟,硬让你老的酒气冲飞了。”

郝必醉怪眼一翻大骂道:“好你个不知横竖的冤孙。郝爷爷听说你小子最近有点抓家伙,才血奔心似地跑来帮帮你,反倒受你小了一顿臭埋怨。”

李鸣顿足苦笑道:“我这里正在悄悄张网捉麻雀,你老人家偏偏在这种时候,公然地出现在街头上。也不想想,凡是有耳朵长眼睛的江湖人,谁没听说和见过你老的那把‘招出形先,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惊魂刺。就连洞彻玄机算破天都躲得找不到人影子,你叫我上哪去逮麻雀去?坏了大事还想来喝酒,门都没有!”

抬手不空郝必醉故装大怒跳着骂:“你小子如今官大气粗了,我老人家自然没办法。但我可以拿你干老子战天雷煞恶气。” 闻讯赶来的六阳毒煞笑骂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为老不尊是匹夫。你老匹夫倘若真想酒喝,就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走。在俺爷们一亩三分地上抖威风,那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郝必醉一听有酒喝,天塌下来都不管,高高兴兴地跟战天雷走了。

武凤楼这才询问究竟。

缺德十八手李鸣长叹道:“马长嘶真不愧被人称为洞彻玄机算破天。更懂得为将之道,必须刚柔相济。这老小子竟能在我刚刚把网张开前的一刹间,神奇地从京城一带地面上消失了。截至目前,周围五十里之内,连一个幽魂谷的人也找不到,岂不让咱们失去了用武之地!”

武凤楼原想把乌指玉女阴冷月相约自己去碣石山的事告诉李鸣,终怕惊动六阳毒煞、八变神偷和抬手不空等几位老前辈,更促使乌指玉女阴冷月忿走极端。考虑再三,终于隐忍住了。

在这种时候,武凤楼更不敢返回宁寿宫,一来怕被刘太后羁绊着不能离开,也真怕东方绮珠跟定了自己,那就更让他无所措手足了。

干脆让老驸马派一个小太监告诉东方绮珠一声,就提前出离京城。好在锦衣卫有的是好马,随便挑选一匹,就扬鞭上路了。

次日中午时分,来到历史上最为有名的碣石山下。此处离渤海仅三十里左右,为燕山之余脉,是古往今来的观海胜地。据史书记载,秦始皇三十二年,汉武帝元封二年,先后都来到过这里。东汉建安十二年,曹操东征归来,曾到此观海。甚至魏文成帝、北齐文宣帝、唐太宗李世民等,也都先后来到此处。

武凤楼的到来,可不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虽然只要登上山顶,就可以把长城、滦河、渤海、北戴河等处,尽收眼底,可武凤楼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只在山脚下找了一家小店,打尖歇脚。准备候到太阳落山,就去娘娘顶赴阴冷月之约。

饭菜刚端上桌,一个瘦小苗条的人影蓦地闪入,并还娇声嫩气地叹道:“堂堂驸,马之贵,赫赫掌门之尊,仅此一菜一汤一碗饭,岂非太俭乎!”

正在苦苦寻筹对策的武凤楼,一见是讨人喜爱的小菊子到此,满布阴云的俊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一些笑意来。

小菊子一头贴入武凤楼的怀前,眼圈一红,小嘴一撇,几乎流出了眼泪。

武凤楼无限怜爱地抚摸着她那泼墨似的一头秀发,正色埋怨道:“今晚就是我和令师姐分生死、做了断的最后时刻,你是不该前来的。”

小菊子用丝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也正色说:“就因为今晚是你和我师姐分生死、做了断的最后时刻,我才拼着冒师父打骂责斥、师姐翻脸成仇的风险,前来看望大哥哥,并请求大哥哥马上返回京城!”

武凤楼愕然一怔,脱口问出一句:“你想让我不去娘娘顶赴约?”

小菊子深深点了一下头。

武凤楼问:“为什么?”

小菊子满面愁容不答反问道:“陪大哥哥一同到此的还有谁?”

武凤楼马上明白小菊子冒险到此的本意了,轻轻拍了拍小菊子的肩头笑着说道:“你是怕大哥哥一头栽在这里爬不起?”

小菊子突然张开自己的双臂,围在武凤楼的脖子上,极为执拗地说:“别的话一句我也不想听,只求你马上离开碣石山。”

武凤楼说:“那你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

小菊子放开双手一跺脚:“好,我把事情完全告诉你。

今天一大早,岳瑶台来报,又在永通桥下发现了阴世义、阴世礼、阴世智兄弟三人的尸体。而你正好在那个时候,从那条道上路过。经仔细验看,死者的致命伤口,赫然又是你们的极快刀法。现在我师姐和她、的那位丑妹妹,一齐铁下心来要杀你,并还请来酒糟屠夫麻木。师姐就连那口五凤朝阳刀都背在身上了,明摆着三对一的危险局面,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武凤楼笑了。

笑得小菊子开始有些莫名其妙,最后竟自己扇自己一个嘴巴骂自己:“亏你小菊子平日还真挺机灵,可大事临头就傻了。我刚才要是乘机偷点你的穴道,再用马匹驮你回京城,也就不要跟你多费这番唇舌了。”

武凤楼这才一伸双手,重新将小菊子揽到身前,端正脸色对她说:“小妹妹,你要真是那样办,就等于害了你的大哥哥。赫赫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真要是临阵脱逃了,就让我武凤楼自己再想活,我的三位师长也不会轻饶我。小妹妹,你说是不是?”

小菊子在武凤楼的怀前默默贴伏了好大一会子,才毅然仰起脸来说:“既然大哥哥决心去赴约,我也不敢再阻拦你。有句话我得事先说明白,到时候大哥哥真要有凶险,小菊子就是豁出一身剐,也得把皇帝拉下马!”

话音刚落,一下子滑脱了武凤楼的怀抱,随手甩出一张纸条,身化乳燕穿帘走了。

从小菊子对自己的无比爱护,再想到多尔衮对自己的多次谋杀,自会勾引起对多玉娇的无限关切。反正东方绮珠已怀有身孕,再不愁担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罪了。

武凤楼决心再一次孤身单刀下辽东,倒要看看是自己这条鱼死,还是他多尔衮的网破。

决心既下,武凤楼反倒冷静多了。让店家重新换来饭菜,吃饱喝足后,稍事休息,就沿着弯弯山道,直射群峰正中的娘娘顶。

所谓娘娘顶,乃是当地人民的俗称。它的原名叫仙台顶,又叫汉武台,是渤海近岸的最高山峰。共分两顶,前顶名碧云峰,顶上有棋盘和足迹,传为仙人所留;后顶有座五雷殿,就是乌指玉女阴冷月约武凤楼的会面处。

临来前,武凤楼曾仔细观看小菊子留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上写:“欲攀娘娘顶,中路不可登,谨防阎王鼻,注意欢喜岭。”并画有一张登山草图。

武凤楼知道,别看仅仅是一张粗线条的草图,却不知让小菊子流出了多少汗水,花费了多少心血。更感激他的这位小妹妹了。

北国虽春迟,也到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了。

武凤楼刚刚欺近阎王鼻子,突从右侧响起一阵酸声腐气的吟诵声,还是且行且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武凤楼自幼出身于巡抚府门弟,十二岁还曾考中过童子试案首。自会听出那人吟诵的是曹操曹孟德所作的《碣石篇观沧海》。听其词,铿锵怆凉。听其声,可贯金石。令人一听便知,诵诗人不仅极富文采,并且具有一身武林罕见的奇功异能。

否则,绝不能一面出声吟诵,一面施展轻功攀登阎王鼻子山路。

情知对方是诚心示威,武凤楼不由得心中暗哂,决心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当下深吸一口真气,陡将一气凌波浑元步提到极限。说得玄乎一点,宛如怒雕穿云,神鹰冲霄,直插娘娘顶峰。

果然,刚刚过了欢喜岭,就把那个吟诵诗词的人抛下了。

站在仙台顶上,武凤楼举目四顾,心胸顿时一宽,暗想:怪不得古人有诗,“巍巍高矗势凌天,俯瞰沧浪气万千,众水朝宗来眼底,层层出岫荡胸前。”这里真是好地方。

五雷殿门一启,首称扑过来一条黑影,出手就是恶鬼十三经中的恶鬼九式追魂拿鬼、鬼影幢幢、魂归地府、魄散九霄、鬼哭神嚎、魂落九幽、悠悠残魂、魂游望乡、魔鬼抢尸。

别看峨嵋鬼刀司徒圣用的也是恶鬼九式,但他那是全凭自己四十多年的精湛内功,力透刀身,才赢得鬼刀之称号。而今天的幽谷丑女阴冷霜却不同了,她才是承蒙九幽黑姬阴海棠亲身传授的恶鬼真经武功。其阴森毒辣,凶狠诡异,就连武凤楼都为之暗暗一震。

阴冷月也从殿内出来了。

阴冷霜见自己这么一阵狂攻暴袭,竟没把武凤楼的短刀逼出来,丑脸一变,一声厉啸,凶如鬼嚎,继而施展出更厉害的五鬼阴风爪。

只见爪影如山,划空有声,夹杂着三咬、九扯、十八撕,真像炸开地狱,闯出的凶魂厉鬼,张牙舞爪地来吞吃生灵。

武凤楼虽仍咬牙坚持没拔刀,一身移形换位轻功,却一下子提到了九成。

这在武凤楼来说,只是因劲敌太多,不想过早露出锋芒,免得后难为继。却没料到这样,会大大刺伤了幽谷丑女的自尊心。

她一声凄然哀叫:“姐姐,难道说直到现在,你还不忍心屠杀武凤楼?爹娘真算白白生养你!”反掌怒拍自己天灵盖,倒地死去。

一见幽谷丑女杀人不成,愤而自裁,惊得武凤楼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凉气。知道又是一次大错铸成了。

此情此景之下的乌指玉女阴冷月,满脑子里只存有一个念头,就是干刀万剐武凤楼,给自己死去的全家七口人报仇雪恨。

也怪不得阴冷月萌生出这等凶心恶念。只为她私心爱慕武凤楼,自愿抛弃王妃之荣,甘冒血洗全谷之险,到头来反落得全家七口一齐断送无常,她自然会用因爱成仇了。

特别由于她迟迟下不了决心,没按妹妹的联手杀敌办法做,害得妹妹愤而自尽。一阵急怒攻心下,竟呛出一口鲜血,几乎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蓦地,一条人影疾似迅风,快如闪电,在飞身擦过乌指玉女旁侧时,顺手连鞘一齐摘去她背在肩后的那口五凤朝阳宝刀。

武凤楼的反应是何等迅疾,弹地射向摘刀人同时,衣底的短刀早握在手中。

摘刀人很像有自知之明,一见武凤楼弹地射来,脱手先是两只透风棱子镖,阻得武凤楼身形微滞,然后把夺来的五凤朝阳刀抛给隐藏身后的神鬼难测马乾科。

武凤楼这才看出,摘刀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瘦矮黑衣人,手持轧把翘尖刀,明显着机警,暗透着诡诈,很像李鸣口中所形容的夜蝙蝠。

武凤楼恨他把五凤朝阳刀转抛给神鬼难测,决心杀之解恨。

乌指玉女也欺近夜蝙蝠的侧后怒斥道:“夜蝙蝠,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吃黑钱的小蟊贼,竟敢吃到我阴冷月的头上来。我要不让你尝遍人世之间的各种活罪,算我乌指玉女没本事。”

前有武凤楼,侧后有阴冷月,吓得夜蝙蝠一阵心颤,情急狂呼:“马兄救我!”

鬼得要命的马乾科,手握五凤朝阳刀,不光得意地远远撤退到五雷殿西侧,还用一种阴死阳活的语气说:“夜蝙蝠大哥,你也是跑腿多年的老江湖了。事情明摆着,不是小弟不想救你,而是只要一救你,连我马乾科也得赔进去。为/九千岁的大业,为了我个人的前程,小弟只好强忍悲痛舍你了。反正姓武的和姓阴的绝对不会轻饶你,你还是豁出性命,替小弟多挡他们一阵子。到时候,我会向九千岁给你请功的!”

等武凤楼弹地射出追捕时,随着越去越远的话音,马乾科早疾如飞鸟地逃向了鹞子翻身。

武凤楼虽知马氏父子狡诈多变,也知神鬼难测马乾科不逃往草深林茂的阎王鼻子,反倒逃往十八盘和鹞子翻身。

肯定那里有人接应了,说不定连他的老爹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也埋伏在那里。但为了夺回五凤朝阳刀,这个险他还是非冒不可。

要单按轻身提纵术,武凤楼自比马乾科高得多。无奈在前面奔跑的马乾科,既像一只被苍鹰追急了的兔子,又好似被猎人赶怕了的狐狸,一个劲地胡乱逃窜。越发让心存顾忌的武凤楼多加一份谨慎小心,脚下自然慢多了。

一直追到十八盘附近,双方的距离才明显缩短。武凤楼心中一宽,刚想施展登萍渡水和踏虚如实的轻功,前去扑抓马乾科,突从十八盘的转折处,闪出一条又矮又胖的身影来,放过马乾科,阻住武凤楼的追路。

人还没曾靠近,早有一股子极为浓烈的烧酒气味传了过来。

武凤楼顿时明白,接应马乾科的,肯定是小菊子所说的酒糟屠夫麻木。

直到双方欺近到了对面,武凤楼才看清酒糟屠夫麻木的长相,只见他年约五十上下,身躯粗短肥胖,天刚阳春三月,早着葛衫麻衣,满脸挂着油汗,满嘴喷放酒气,左手一条带着练了的钢钩,右手紧握一柄牛耳尖刀,木无表情地堵住盘山弯道。

武凤楼虽被激怒得杀心大起,为了恪守师门严训,还是寒声斥问:“尊驾何人?”

麻木傲然说:“杀猪的!”

武凤楼不气反笑说:“不怕别人杀了你?”

麻木脱口吐出:“我也会杀别人!”左手的练子钩早贴地卷来。

武凤楼右腿微提,作势用脚去踩对方的练子钩,成心掂掂他的分量。

麻木果然不同凡响,原本贴地卷来的练子钩,突然像一条草上飞行的灵蛇,陡地昂起了头来。钢钩精光霍霍,反而搭向武凤楼膝下的环跳穴。

武凤楼不敢小看对方了,右手短刀一招春云乍展,斜削麻木的左小臂,硬逼他撤招自保。趁右脚一抬之机,快如闪电般穿向麻木的丹田。

麻木怪叫一声:“好!”双脚一分,峙如山岳,左臂一震,那条五尺练子钢钩不再搭向武凤楼的环跳穴,反能神奇地倒缠武凤楼的右脚拐。手中的牛耳尖刀,同时使出一招毒蜂螫人,点向武凤楼的寸关尺。

劲敌当前,武凤楼故意将右腿一滞,用的是舍身喂虎苦肉计,在麻木的练子钩缠上右腿的一刹前,右手刀一吞再吐,用的还是春云乍展,贴着练子钩的练子,迅疾切向麻木的左腕。 饶让他麻木武功再精湛诡异,在刀招递老、回天无力、握钩左腕即将断残的奇险下,不得不撒手扔钩,施展金鲤倒穿波,向后射退。

武凤楼追人夺刀心急,哪肯和麻木纠缠!起手就想挥出六出祁山,伤残他于短刀下。

尝到厉害的麻木早将乎射倒退之势,一变而为狡兔钻窟,一头扎入深草丛中,逃之夭夭了。

经过这么一耽搁,武凤楼一直追到十八盘,也没再发现神鬼难测马乾科的踪迹。他刚想直接扑奔地势奇险的鹞子翻身,突从草丛中,打出两粒小泥丸,并且神妙无比地在武凤楼身前一碰而碎,变成泥沙,纷纷落下。继之而来的是一条瘦小的身影,一晃之后,隐入一块高大的石笋后面。

武凤楼一眼看出那是小菊子,自会毫不迟疑地追了下来。

小菊子好像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点苍台,踩危崖,钻草丛,穿树林,像极了一只出巢乳燕,引着武凤楼向下飞驰。

翻过一座孤峰,越过两道断涧,竟然靠近了鹞子翻身的旁侧。

小菊子等到武凤楼贴到身侧时,才伸出双手抱住他的一条手臂,娇喘吁吁地谈虎色变说:“幸亏我来得及时。如果一步迟到,大哥哥非身陷重围不可。那个老不死的马长嘶,正在鹞子翻身张网等你,可能人手还不少。”

映着睛空皓月,见小菊子那张原本俏丽的小脸蛋,连累带吓,章浮泛出一层惨白的颜色来。武凤楼一阵子感动,轻轻抚摸着她那宛如墨云似的秀发说:“为了我这不成才的大哥哥,真累坏小妹妹你了!”

小菊子紧紧贴在武凤楼的肩下反驳道:“小菊子两眼不瞎,你不是不成才的大哥哥,是小菊子顶天立地的大哥哥。

除非是大哥哥你,不管换上谁,早就跌翻在这一群坏蛋的手中。不过,就让马老鬼真是个洞彻玄机算破天,也算不出我能把你引到此处。走,过去瞧瞧!”

有小菊子这匹识途的小马引路,两个人很快贴近到鹞子翻身附近。二人选好隐身处,仔细地注目观察起来。

这时,既在皎皎月光下,又处寂寂空山中,再加上武凤楼的目锐耳聪,一眼看清之后,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小菊子的一只玉腕,表示感谢小菊子帮助自己脱过一次大劫。

原来埋伏在鹞子翻身危岩旁侧的,不光有洞彻玄机算破天、神鬼难测马氏父子二人,还有酒糟屠夫麻木、萧天白之妻岳瑶台。最让武凤楼头疼的,竟然还有阴毒煞星从不为人昊仁谓。自己真要冒险孤军深入,一人追踪来此,势非陷进马长嘶张开的巨网不可。

只听岳瑶台说:“据我所知,武凤楼绝不同于缺德十八手。今晚既有马贤侄这块鱼饵,又有五凤朝阳刀这方肥肉,抢刀夺路而逃时,又没露出破绽来,怎么硬没钩来武凤楼这条活鲜鱼?”

马乾科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还是坏在阴冷月这个臭丫头身上,肯定又是她从旁点醒了武凤楼,使我们又一次功亏一篑。回到辽东后,准有她好受的。”

酒糟屠夫拍了一下马长嘶的肩胛说:“现有洞彻玄机算破天在此,何须你们胡乱猜测。还是让马大哥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吧!”

洞彻玄机算破天还没有来得及答话,突从鹞子翻身处飞落下一条黑影,双脚弹地再起,一口明晃晃的轧把翘尖刀,猛然扎向马乾科的咽喉。

麻木刚厉喝一声:“不得无礼!”

含恨飞扑,持刀行凶的夜蝙蝠,早让吴仁谓伸手夺去轧把翘尖刀,并用刀柄点中了他的环跳穴,由不得夜蝙蝠不单膝点地了。 亲眼看到吴仁谓凌厉诡异的手法,武凤楼才更加相信三师叔出言有据,从不为人吴仁谓的一身武功,确属深不可测。也怪不得三师叔让胡眉传谕本派门下,严禁招惹和轻视吴仁谓。

夜蝙蝠也是成名多年的黑道狠角,虽被吴仁谓夺去兵刃,点中穴道,还是冲马乾科破口大骂道:“姓马的,算我夜蝙蝠瞎眼,硬拿你小子当人物。你小子简直不是人养的,咱们以后走着瞧!”

马乾科阴死阳活地笑笑说:“你老兄吃错了什么药,冲我动起刀来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回到关外,保险还会向九千岁给你请功。”

吴仁谓抬手先扇了马乾科四个大嘴巴,然后解开夜蝙蝠的穴道,顺手把翘尖刀交给他,才寒着脸骂道:“马乾科,你小子比我吴仁谓还无人味。除去不要你的命,夜蝙蝠拿刀砍你哪里都可以。”

惊得神鬼难测马乾科浑身一颤,脱口叫了一声:“爹爹!”

洞彻玄机算破天也出手扇了儿子四个大嘴巴说:“你小子听着!凡是吴二爷说的话,就等于是你老爹说的话,绝对不准你违抗。你就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吧。”

夜蝙蝠虽然恨极了马乾科,真恨不得活吃他的肉,但毕竟对马长嘶存有戒心。直到持刀的右手心都沁出汗水来,还是没敢对马乾科下手。

奸滑的马长嘶乘机骂道:“越是人家不好意思砍你,越显你这小子可恶。我要你自打二十个大嘴巴,权作向夜蝙蝠谢罪。”

夜蝙蝠只好趁着台阶下来了。

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也都听了。小菊子为防大哥哥冒险夺刀,就强逼着武凤楼离开了鹞子翻身。来到一处静僻的所在后,小菊子极为诚恳地向武凤楼说:“五凤朝阳刀既落在马氏父子之手,在没有弄到三阳含阴草和五毒阎王藤的解药前,绝对不能去夺,以免遭共毒害。请大哥哥速回京城,派人前往河北兴国药王庙,寻找当代药王皇甫济询问究竟。从现在起,小菊子就跟定了马氏父子。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下手去偷五凤朝阳刀。我让他提防初一,也准提防不了十五。我敢跟大哥哥打赌,他们老少俩王八肯定斗不过我小菊子。大哥哥,你就放开一百二十个心吧!”

面对这么多的凶神恶煞,武凤楼也觉得自己孤掌难鸣。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依从了小菊子的办法。

离开依依不舍的小菊子,武凤楼回到自己住的客店,付清店钱,纵马回京。

次日一大早,武凤楼就回到了京城。因多天没回宁寿宫,武凤楼还真怕刘太后怪罪。所以回京之后,连李鸣那里都没去,就径直去了宁寿宫。

别人是久别胜新婚,但对痴情苦恋武凤楼的东方绮珠来说,小别也能胜新婚。

整整一个上午,东方绮珠都依偎在武凤楼的怀前,娓娓悄语,绵绵情话,直到进午膳的时候,都不舍得离开。

还是刘太后打发宫女来传谕,东方绮珠才掠鬓而起,和武凤楼携手出去进膳。

午膳之后,武清侯刘国瑞进宫前来谒见刘太后,坚请表妹东方绮珠和表妹夫武凤楼过府,一为欢宴,二为赔礼,以赎前愆。

依着武。凤楼,真想借口锦衣卫有紧急公务,推脱着不去。

东方绮珠不答应了,一来刚和心上人花好月圆,妇随夫唱,二来想借此机会,好让武凤楼和刘国瑞化解冤仇,并讨东宫太后的欢心——刘国瑞毕竟是刘太后唯一的嫡亲内侄。基于以上两点,东方绮珠哪容武凤楼推诿,自己就答应下来了。

二人在刘太后的一再催促下,武清侯刘国瑞的陪同下,乘马经过孔庙。

武清侯刘国瑞突然向武凤楼说:“武皇兄,今上登基以来,已开两科,今日正巧路过这里,一同看看进士题名碑如何?”

也是活该出事,大草包刘国瑞是邀请武凤楼去赌场,或其它声色游乐所在,必会遭到武凤楼的严词拒绝;如今刘国瑞邀请武凤楼去的是孔庙,看的是新科进士题名碑,武凤楼痛快地答应了。

原因是武凤楼自幼攻读经书,十二岁时还考中过童子试的案首。出于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他也真想看看这两次科举,都选得是些什么人。

此刻已近申时,庙内游人不多,只有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美妇和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人,正在大成殿西侧一统碑前观看碑文。

三个人刚刚登上孔庙大成殿前的石阶,武凤楼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伸手携起东方绮珠的玉腕,拉着她往殿前西侧的高大柏树走去。

东方绮珠虽系江湖儿女之身,毕竟和心上人刚谐鱼水,当着表兄刘国瑞的面,被武凤楼握住手腕,玉面顿时飞起一片红晕,又羞又喜地埋怨道:“一个堂堂锦衣卫的都指挥,还充任过御前首席侍卫,什么世面和稀罕物没见过,反倒对一棵柏树发生兴趣,真是咄咄怪事。”

武凤楼一直把东方绮珠拉到柏树前,才松开她的手腕,指着柏树异常兴奋地对她说:“此树灵异有知,曾处罚过奸佞魏忠贤,理应称为除奸柏。”话罢,笔走蛇龙地在柏树身上用手指划出“除奸柏”三字。

原来,这棵柏树,到大明天启年间,就有一百多年了。

一天,大奸阉魏忠贤来孔庙降香,行到此树下,被落下的柏枝打中了头部,刺伤了面孔。当时人都说,柏树有知,惩罚奸佞。所以,武凤楼才呼之为除奸柏。

突然,两条人影形如鬼魅,从大成殿旁侧暴闪而出,连人带剑,双双狠扎武凤楼的后心、命门两要害。

变起仓促,拔剑救护已来不及。东方绮珠只好一错玉齿,柔身扑上,虽侥幸护住了武凤楼,而她却被一剑刺中胸前幽门穴。

急怒攻心之下,武凤楼不仅双目尽赤,就连美如冠玉的俊脸上,也顿如喷血,狂吼一声:“好贼妇!”飞快拔出短刀来。

中年美妇一面挥手示意黑衣人先撤,一面奸险地说:“原想拆除一楼,不料误碎一珠。算你小子的命大。只要你能舍得抛下东方绮珠不管,俺情愿挨你三百刀。”

这话说得够阴的,武凤楼当然知道东方绮珠伤重难保,更知道杀人凶手稍纵即逝。再想捕捉,将会变成大海捞针。

但他绝不能抛下形将死去的东方绮珠不管,只好咬牙出血怒斥道:“杀人自得偿命,欠债必须还钱。早晚我会碎割你们。” 可叹武凤楼屈膝抱起东方绮珠的娇躯时,这个痴心可怜的绝代丽姝,早已气息微弱了。

幸得武凤楼伸出右掌,急抵东方绮珠后心,将自己的先天无极真气源源输入她的体内,才把已经快要走到鬼门关的东方绮珠暂时拉了回来。东方绮珠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示意武凤楼把耳朵贴进自己的唇边,又舐了舐已经泛出灰色的樱唇,才用细如蚊蝇般的声音断续说:“得为君妻,余愿已足,蒙君蜜爱,虽死何憾。求君分出一子,续我青城东方家族香烟,则绮珠虽逝,亦当含笑九泉。凶手乃七步追魂之妻七里香,黑衣人名叫唐元力……”话毕,闭目逝去。

这时的武凤楼,真正到了肝肠寸断,欲哭无泪的地步。

转眼再去搜寻刘国瑞,业已不知去向。

由于东方绮珠的身分特殊,武凤楼再是报仇心切,不敢也不忍将她的遗体胡乱安放,又不能抱着她满街乱走。思之再三,只好打发庙内一个执事,速速去请李鸣和老驸马冉兴来此。

工夫不大,缺德十八手李鸣偕妻子雷红英、徒儿秦杰首先赶来。 紧接着,老驸马冉兴、六阳毒煞、八变神偷、抬手不空、狮王雷应等相继而至,只有少林醉圣普渡禅师有事回转嵩山少林寺去了。 依着老驸马冉兴,想要自己一个人入宫,叩见皇上和太后,代替武凤楼奏明一切。并请求将东方绮珠的遗体先行入殓,浮厝于魏银屏当年所住的小红楼。等到缉捕杀人凶手后,再由武凤楼亲自扶柩送往四川青城山安葬。

确认刘国瑞有勾结凶手嫌疑的武凤楼,说什么也不愿意。一手紧紧抱着东方绮珠的遗体,一手握住衣下短刀刀柄,呆呆地出神。

缺德十八手李鸣,真怕掌门师兄一怒杀了刘国瑞,极力劝道:“刘国瑞虽曾多次为峨嵋所利用,但苦无实据可查。

即使上达天听,也难名正其罪。好在他那里有我的内线,自能监视凶手,严加审讯,或有迹象可寻。绮珠姐乃太后义女,焉能隐匿不报,还是烦请冉老千岁入宫启奏去吧!”

冉兴入宫启奏,皇上龙颜大震。刘太后更哭得死去活来,逼着崇祯帝传旨锦衣卫,限期缉捕凶手,以慰干女儿在天之灵。

皇上还特赐御制尚好棺材一口,当天就将东方绮珠成殓起来,暂厝于原青阳宫中的红楼。

众人去后,除去秦杰代曹玉守灵,只有武凤楼一人留此。楼外天黑如墨,室内青灯照壁,人棺相隔,咫尺天涯。

远远传来两声更鼓。武凤楼悄悄离开了红楼,飞身纵出青阳宫,轻车熟路地扑奔武清侯府,决心要对草包侯爷刘国瑞严刑逼供,找出线索,捕捉凶手。

当年为了追捕七凶,武凤楼曾多次来过这座赫赫侯府,知从西侧进入,越过一座花园,就可直抵刘国瑞的住处。

武凤楼刚刚贴近墙角,意欲弹射入内,野鸡溜子刘二孬活像孤魂野鬼似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对武凤楼说:“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那位草包侯爷就一直没有回府。”

武凤楼追问:“弄清楚他去哪里了吗?”

刘二孬悄声说:“古老头已将刘国瑞的贴身跟随蒋二,点穴塞进了西城万松老人塔。请你快去审问吧!”交代完后,又鬼魅似地溜进了侯府。

久居京城的武凤楼当然知道,所谓万松老人塔,乃是金代僧人万松野的瘗骨之所,塔高七层,玲珑别致。

武凤楼尚未登塔,老赌鬼古仲文早从塔侧凑过来悄声说:“武掌门,为保我和刘二不露馅,审问蒋二的差使,还得请你自己来,我绝不能跟他对盘子。另外给你透个底,蒋二小子最会耍滑头,你要不好好伺候他,还真不容易逼出口供来。”

留下老赌鬼把风,武凤楼飞身登塔,给蒋二解开被点穴道。这小子还真会耍滑头,眨巴眨巴眼睛,冲着武凤楼龇牙说:“多年来,蒋二我可没少巴结武皇兄。咱们一向好里好面的,你今晚怎把我当成肉票了?不瞒你说,我蒋二手底的钱是不少,可那是太后赏给我们侯爷的,蒋二我可不敢胡乱花费一文钱。”

蒋二耍了半天滑头,见武凤楼一味阴沉着脸不搭埋,忙又说道:“亏了武皇兄还是东宫太后的干驸马,怎和我家侯爷作对起来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侯爷也是你老的大舅子。”蒋二说到这里,偷偷瞟了武凤楼一眼,见武凤楼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森可怕,他才不敢再往下胡嚼乱吣了。

武凤楼这才顺手抽出短刀来,向蒋二问道:“知道它管干啥吧?”

蒋二连眼皮都没眨巴一下就接口道:“你也太把蒋二我看低了。我蒋二生就一副弯肚子,从来都没怕过死。就连一尺八寸的镰刀把,我都照样吞,哪在乎这一尺二寸长的小短刀。”

武凤楼来气了,决心以刀威胁他,反手划出一刀,就把他胸前的衣服划开了,拿捏还真准,硬是一点都没有伤及皮肤。

蒋二竟敢赞出一声:“好高明的刀法!”

武凤楼甩手又一刀,这一刀只在蒋二的肚皮上划出一道白印。

蒋二心中虽吓得要命,却还能强自叫出一声:“好手法!”

武凤楼阴然一笑,抬手划出第三刀,却在他的肚皮上划出一道血槽。

一刀比一刀厉害,自能把蒋二吓得一哆嗦,勉强惊呼:“好……”底下的再也喊不出。

武凤楼甩手划出第四刀。

外强中干的蒋二拼命挣出一句:“杀我不怕一命抵一命?”

武凤楼乘机刀尖入肉停手说:“亏你还自称百事通。杀了你,我会投案打官司。”

蒋二面如土色地颤声问:“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武凤楼先重重吐出一句:“毁尸灭迹!”然后作势将短刀向前一送。

蒋二为了活命,脱口一声:“侯爷现在樱桃沟中的广慧庵。”

武凤楼毕竟不是残暴嗜杀的人,顺手点了他的软麻穴,飘身落于塔下。密令老赌鬼古仲文,速速禀告李鸣,要他立即率人赶赴樱桃沟接应。

和老赌鬼古仲文分手后,武凤楼飞扑寿安山西麓的樱桃沟。

为防峨嵋教主司徒平和其妻也隐身在此,武凤楼甫入沟内,就隐身于暗处。

时值春末夏初,山花烂漫,溪流清澈,怪石嶙峋,山径幽深。因山沟中遍植樱桃,故名樱桃沟。

刚刚欺身到广慧庵的附近,忽然发现一个面貌狰狞的大汉,拼命追赶一个手拿竹篮的年轻俊俏女尼,形似意图非礼。

武凤楼志在搜捕杀人凶手,虽眼睁睁看着青衣女尼快要落入彪形大汉的魔掌,为防打草惊蛇,只好冷眼旁观,暂不出手。

突见那青衣女尼脚下一滑,身躯向前一抢,一头栽在草丛中。

彪形大汉好像心中一喜,随着躬身探臂之势,淫声浪语道:“我的小乖乖,你到底没逃出俺冷豹的手心。我眼馋你是三年的寡妇如处女,大爷今晚上非好好尝足你的鲜味不可!” 武凤楼心头一火,不愿袖手不管了。刚想弹地扑出去救护,陡见那个跌伏在地的青衣女尼,猛然一个玉兔翻滚,一下子转过身来,右手向前一递,正好将暗藏掌中的手叉子,扎入彪形大汉腹中。

武凤楼正暗自庆幸没有出去打草惊蛇,忽见那青衣女尼一脚将大汉踹出去六七步,然后一反手,竟将手叉子扎向自己的心窝。

幸亏武凤楼还保持弹地欲扑的姿势,哪肯让这个烈性的女尼惨死!连忙脚下一弹,腾身飞出,左手一招叶底偷桃,先刁住青衣女尼的手腕,再将右手一探,把手叉子夺了过来。

青衣女尼冷不防让人抓住了手腕,怕自己重新落入淫徒魔掌,虽在心胆皆震之下,却能左手并指如戟,急袭武凤楼的双眼。

仅管动作不慢,出手也真够狠,又怎能伤得了功臻绝顶的武凤楼!只见他铁腕一翻,就用手叉子把点中女尼的左边曲池穴,顿使女尼的左臂垂了下来。

直到这时,青衣女尼才看清武凤楼的面貌,只听她喜极而泣道:“恩主,奴婢总算见到你了!”说完,早盈盈下拜了。

武凤楼这才认出身前的青衣女尼,竟是自己和师弟李鸣从前路过河南荥阳,捣毁阴阳教下赌场时,所见到的贺紫烟。 贺紫烟哭道:“自恩主杀死披头夜叉冷无心,掳去峨眉三少主司徒清走后,奴婢被冷铁心之妻囚禁了,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直到半月前,才强逼我假扮尼姑,带发修行在广慧庵。最让我不堪忍受的是,七步追魂冷铁心的侄儿冷豹,时常想强暴于我,都被我巧妙地回避了。想不到,今天终于得见恩主。”

武凤楼心内惭愧了。他确实想不到,凭当年自己那形如遁词的一句话,竟能让一个阴阳两极的侍妾、五色人妖的幼妹、素性妖治风流的贺紫烟,一变而为节烈女子,自己却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贺紫烟接着说:“我虽有意寻找恩主,但总逃脱不了冷家的监视。就连此次来到广慧庵,也有冷豹从旁防范。若不是七里香一心想吃露水滋润的鲜樱桃,我还真无法得见恩主。看起来,我真该感谢她七里香。”

得知暗杀东方绮珠的凶手全部在此,武凤楼不由得以手加额祷告说:“绮珠,赖上苍保佑,我终于能够手刃暗害你的仇人了。”

经过武凤楼简单叙说,贺紫烟低声劝道:“依奴婢所见,还是稍侯片刻,等李恩主带人来到,再一鼓而擒之。恩主何苦一人前去涉险!”言下之意,好像庵中还隐有比七里香更加厉害的人物。

武凤楼被激怒了,飘身欺到庵墙外,就要越墙扑入广慧庵。

忽从庵内传出一阵既荡而腻的浪笑声。

只听有个极为耳熟的声音说:“大妹子,你对贺紫烟这丫头不可太苛刻,须防高压之下,必萌叛意呀!”

听得武凤楼心中一动,暗想:听说话人的口音,像极了河南天宝宫宏一法师的二师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笔撑天仇金龙。他这人刚毅沉静,生性爽直,对人也无掖无藏。

当年在嵩山黄盖峰顶,虽和他恶战一场,内心总是对他存有好感。有他在此,对自己捕捉凶手不利。

聪明伶俐的贺紫烟,哪能看不出恩主有些犹疑!连忙凑近低声说:“刚才仓促之间,奴婢没能把庵内的虚实禀告。

自七步追魂冷铁心死后,七里香一心寻找帮手和靠山,再加上不耐寡居,千方百计地姘上了唐元力,还靠上铁笔撑天仇金龙。此次替夫报仇,也由仇金龙、唐元力二人护身保驾。

所以,奴婢才不想让恩主贸然地闯入。”

武凤楼一听,反倒决心立即下手了。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仇金龙,绝对截然不同以往了。为防迟则有变,只好当机立断,不光顺手抽出短刀,并贴墙跳入庵内。

饶是那样,还是让耳聪眼锐的七里香给发现了。脱手先是三支追魂钉,然后娇呼一声:“点了入窑,快一齐亮青子收拾他!”

仇金龙抽出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一招魁星点元t配合七里香,暴起点向武凤楼的左乳,强逼武凤楼和自己决斗。

七里香反倒向正殿后面闪去。

武风搂左肩一引,既避开七里香的三支追魂钉,也闪过仇金龙的大铁笔,晃身再去追捕七里香。

久为七里香迷惑的仇金龙,甩手一招判官摔笔,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直砸武凤楼的后背,力逼武凤楼放弃追赶七里香。

武凤楼一怒挥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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