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按平常的打法,武凤楼当然要遵循“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的老规矩,或采取“避其锋芒,攻其侧背”的办法。
今晚却不同了,杀害东方绮珠的凶手七里香,业已逃向了正殿后面。看样子,不是去喊姘夫黑衣秀士唐元力,伙同围攻自己,就是拼着舍弃仇金龙这座大靠山,潜自逃命。举凡以上两种猜测,不管属于哪一种,武凤楼都不能让仇金龙缠住自己,必须迅疾追捕主凶七里香。为此,就不得不违犯常规了。
武凤楼引吭一声长啸,功力集于右臂,一招倒敲金钟,猛挥而去,用手中短刀的刀背硬磕仇金龙那支粗如鹅卵的大铁笔。
随着金铁大振的巨响,武凤楼竟自借用大铁笔身上的崩力,身躯一弹而起,越过广慧庵中的正殿,半空中再一个云里倒翻,变成了头下脚上,连人加刀一齐射向七里香褚云娘的身后。
若不是心疼东方绮珠的惨死,武凤楼还真从来没动过这么大的杀机。
眼睁睁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就要扎入七里香褚云娘的后心。
突从殿后静室顶上射来一条黑影,一柄碧芒闪闪的三阴绝户刺,罩向身未落地的武凤楼。
事情来得突然,武凤楼不得不撤回前扎的短刀,反臂挥刀自卫。
身后下手偷袭之人也太阴毒,不光把那柄奇形怪刃颤动如灵蛇乱蹿,遍袭武凤楼身后的灵台、风门、肺俞三大穴,并从三阴绝户刺身泛现碧绿光芒上推测,说不定还淬有剧烈的毒物。
为防敌人前后夹击,武凤楼只好凌空再一个翻转,手中短刀一招巧拨阴阳,上磕三阴绝户刺,下划偷袭人的小腹。
看来下手偷袭人亦非弱者,趁着身化习絮落花飘向地面时,手中的三阴绝户刺还能扫出一式风吹枯叶阻止身在空中的武凤楼下落。
这得算那下手偷袭人黑衣秀士有眼无珠,武凤楼只须右脚尖一点左脚面,施展三师叔所传的巧钻十三天绝技,身体就能再次腾起五尺,并能乘机再次追向七里香。
经过黑衣秀士这么一暗袭,阻得武凤楼身形一滞,决心再和武凤楼一分高低的铁笔撑天仇金龙,反倒截在武凤楼的前面了。 两下前后一夹击,硬逼武凤楼暂时不能手刃七里香褚云娘。
只气得武凤楼玉面泛紫,火撞当顶,拧身甩臂一连挥出鬼魂捧簿、叛官查点、吊客登门三刀,把赫赫不可一世的唐元力逼退六七步。 一心追捕元凶的武凤楼,腾身再起,仍然去追七里香褚云娘。
淫浪凶狠的褚云娘,虽吓得面成土色,却咬牙奔向贺紫烟,企图拿她来解恨。并试图威胁武凤楼,借以寻找逃命的机会。
一声朗朗长笑,身居锦衣卫指挥使的李鸣,笑嘻嘻地出现在七里香面前。
一眼认出是人见愁李鸣,更吓得七里香面色灰败。狗急跳墙之下,牙关一错,拼命一剑,扎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的当门穴。
凡是练武之人,谁不知道当门穴又名血海穴,或简称血穴,乃人身九大死穴之一。七里香自己也清楚,不管是谁,只要撞上了缺德十八手,那算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处于人急拼命之下,才出剑扎向李鸣此穴。
说来也许让人不相信,就在七里香褚云娘的那口三尺利剑,眼看就要沾着缺德十八手李鸣胸前的衣襟上,李鸣愣敢不动不招架。
不知真假虚实的七里香褚云娘,反倒脸色一变,缩手收回剑招。
李鸣又是一声朗朗长笑说:“老子十五岁时,就一轮砸得火神爷躺仨月,何况你这臭娘们!实话告诉你,别看老子的身旁厉害人物那么多,今晚我可一个都没带。就连八变神偷任爷爷,抬手不空郝爷爷,我都没让他们来,只想和你一对一地拼生死。你真要丧心病狂想逃窜,我准能让你后悔八辈子。”
李鸣越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带人,七里香越认准八变神偷任千吾、抬手不空郝必醉,锦衣卫中的大批人手全部埋伏在四周。别说和李鸣手下分生死,几乎连逃窜的勇气都吓没有了。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拿仇金龙来说,平日确实称得上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只品尝了荡妇淫女七里香几次甜头,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为她卖命。如今一见褚云娘被李鸣逼得手足无措,进退两难,一声狂吼道:“云娘快走!让我来打发这个缺德小子。”话到、人到、笔到,凶如疯虎地扑向缺德十八手。
李鸣只将身形一晃,既躲开仇金龙的一铁笔,仍挡住七里香的去路。
为了想救姘妇一条性命,仇金龙一连奋力挥笔扑击六次,都被李鸣用小巧的轻身功夫闪开了。并能每次借闪避之机,阻住七里香的逃跑去路。
仇金龙虽在恋奸情热下,拼命想救七里香,连连出击失手之后,也被迫得暂时停手。
李鸣再次朗朗长笑说:“姓仇的,亏你还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有胳膊有腿的大人物,一连六次拼命挥动大铁笔,不光没能逼出我的日月五行双轮,就连老子本门的移形换位步法都没能逼出来。这事如果换上我,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抹脖子去了。”
铁笔撑天仇金龙被激怒得脸色铁青,颤声问道:“此话当真?”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一正说:“老子位居锦衣卫指挥使,当年哄儿骗孙的旧把戏,哪还能够再玩!不信我可以说给你听听,第一次我用的是已故鬼王司谷寒的黄泉影步,第二次是少林醉圣的十八罗汉步,第三次是我义父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第四次是师姑李文莲教我的回风舞柳步,第五次才是师娘传我的彩蝶穿花步。特别是最后一次的步法,老子施展的是妙绝天下的踏波赶浪十八飘。”
仇金龙浑身一抖,大铁笔脱手而落,哑声问:“你真会八变神偷的踏波赶浪十八飘?”
李鸣身如弩箭离弦,掠过仇金龙的身侧时,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大铁笔。
这时,七里香的退路已被武凤楼堵住。
可能是一物降一物,七里香怕死了李鸣,反倒不太怕武功超过李鸣多多的武凤楼。只见她右手撒出一片凌厉的剑芒,左手辅以冷铁心传她的七煞追魂抓,拼命袭向武凤楼。
杀心早就大炽的武凤楼两腿站成大八字,右手挥动短刀,一连磕退对方的三剑后,含恨用上了六出祁山快刀,一片血雨中夹杂着哀嚎,除去地上落有七里香两手一剑外,并还枭去了她颈上的首级,总算给死去的东方绮珠报仇雪恨了。 铁笔撑天仇金龙,人虽不幸沉迷七里香,总算几根硬骨头未软。明知助纣为虐罪大,对方不会饶恕自己,惨然一笑之后,刚想反掌震碎天灵盖,却被缺德十八手李鸣给喝止了。
武凤楼埋怨李鸣,不该放走唐元力,对不起东方绮珠于地下。
忽见一条魁伟高大的身影,从左侧树林中闪出,抖手把黑衣秀士唐元力抛在武凤楼的面前说:“人归你,那柄三阴绝户刺可得赏给杰儿那孩子,也好叫他多挖郝必醉一点私房来。”
武凤楼一眼看出生俘恶贼唐元力,夺取三阴绝户刺的高大老人,是六阳毒煞战天雷,心想:怪不得鸣弟刚才没有提到他自己的义父战天雷,原来早把这位老人家给搬来了。
趁贺紫烟含悲跑向李鸣身前时,武凤楼作主让她前去投靠雷红英。从此她总算步入正途,不再流落江湖了。
贺紫烟这女孩子也真会体贴主人,明知以武凤楼和李鸣的身份,不肯去打落水狗,又知黑衣秀士充其量只算帮手,不是元凶。但她本人却恨死了这批恶人,不禁一手叉子扎死黑衣秀士唐元力,并枭下其首级。又到广慧庵内,取出一大块油布,将两个人头一齐包好,准备带回去祭奠东方绮珠公主。
这时,锦衣卫的一名武官,带领十名锦衣卫士和马匹找来了。
李鸣举手挥退仇金龙,才和众人一齐上马。反回京城时,也只在寅正左右。
贺紫烟跟随六阳毒煞战天雷,自去拜见主母红蔷薇雷红英不表。
缺德十八手李鸣,陪同武凤楼来到停厝东方绮珠的亡灵之处,刚将七里香、黑衣秀士二人的人头摆好,武凤楼早一痛昏厥了。
悠悠醒转以后,武凤楼以头抵棺,痛哭失声,流泪不止。
就连任平吾、郝必醉、战天雷、雷应等老辈人物纷纷前来劝慰,武凤楼也只是勉强止住哭声,但仍是以泪洗面,悲哀难以自制。
下午,崇祯帝亲临哭奠时,见武凤楼悲伤太甚,强令他伴驾回宫。原认为武凤楼会因此而节哀,殊不料一入大内,更让他回忆起东方绮珠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痴爱逼婚的各种情节,越发悲从中来,水米一口不进。
幸好江剑臣从承德归来,前来拜会盟兄贾佛西,听说了此事。
武凤楼这才不得勉强露出笑意。由于三天水米未进,每日以泪洗面,人已憔悴不堪了。
江剑臣私下责之道:“汝身为本派掌门,值此多事之日,怎能因儿女私情自伤身体,岂不更张多尔衮之势。追捕峨眉余孽,责在李鸣。有战天雷、郝必醉、任平吾三位老人在此,京城可保安全无虑。你可先率杰儿出关,我从石城岛渡海接应,快准备去吧!”
武凤楼素知三师叔性傲,心中早就怕他一怒下辽东,寻斗叶梦枕、阴海棠二人,却又不敢劝阻。
钻天鹞子已怫然不悦说:“我自服用万载空青石乳之后,身体业已恢复如常,汝何必为我提忧?阴海棠自号九幽黑姬,叶梦枕人称北荒一毒,再加上马长嘶和萧天白,岂汝一人之力,能够抵敌?我心已决,速去准备!”说罢,竟自闭上了双眼。
武凤楼重新回到锦衣卫,意外地见到小神童曹玉和红梅阁主阚红梅。猜知灵隐古刹之事,已然处理妥当,心头微感一宽。曹玉跪求道:“此次出关,杰弟尚准同行,请师尊准许孩儿也随侍左右。”
武凤楼知道曹玉最得三师叔江剑臣的欢心,自己不许,这孩子也准得去求他三师祖作主。再加上曹玉又跟随沈三公去过辽东,只好点头依允。
三人三骑出京城,不日抵达山海关。武凤楼为了行动方便,干脆将马匹寄存在山海关守将吴襄住处,爷儿仨悄悄地进入辽东地界。
在小神童的指引下,沿着天山三公沈公达上次带曹玉走的路线,一路通行无阻地来到努尔哈赤迁都辽阳时所建的新城。
这座前临太子河、后靠丘陵的都城,不光人烟稠密,商业茂盛,其繁华热闹,仅仅次于盛京。
吃饭时,武凤楼压低声音吩咐小神童曹玉和秦杰二人说:“此次前来,非同以往。多尔衮夺取五凤朝阳刀,逼嫁多玉娇,其主要目的,就是想吸引我亲自前来。绿衣罗刹柳凤碧前辈、穿肠秀士柳万堂娘儿俩,已先我们一步到此。进入盛京后,你二人务必设法找到他们,绝不准胡乱伤人。你二人脸生,不宜随我身侧。从现在起,行动必须秘密,言语更要慎谨,切忌胆大妄为。谁敢违抗,决予重责。”
付清帐后,武凤楼单独走了。
曹玉素知秦杰顽皮胆大,天地不怕。师父责令自己带着他,如有闪失或惹出祸来,首先怪罪自己。为今之计,还是给他先来点下马威的好,省得他胆大妄为。
秦杰够多么聪明,一眼早看穿了大师兄的心意,扑哧一笑说:“大师兄,趁着这时候没人来吃饭,说话也没有人偷听,你就把掌门师伯刚才所吩咐的话,再吩咐小弟一遍吧,省得我胆大妄为连累你,要不然咱俩也分开。”
曹玉脸一寒,只想严厉责斥。
秦杰贴近说:“大师兄,你明白掌门师伯严禁咱们胆大妄为的意思吗?”
曹玉说:“那是怕咱们经验少,功力低,稍一不慎,跌翻在多尔衮手里。”
小捣蛋再次问:“大师兄,你知道掌门师伯为什么不让咱们随在身侧吗?”
小神童有些心烦意乱地说:“怕咱们跟着他老人家去涉险。”
小捣蛋双肩一耸,摊手道:“那咱哥俩可真算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了。”
一句话,果然刺激得小神童心更烦,意更乱,终因久处师父的严厉管教下,他还是迟疑地不敢违背师命。
人小鬼大的秦杰,知道最多再点一把火,就能把掌门师兄烧起来,小脸紧绷正色说:“昔日孔老夫子训曾参,都有‘小杖则受,大杖则逃方为孝’的古训。掌门师伯怕咱们冒险,咱们就不冒险,这就算孝了吗?何况咱们此次来辽东,一不是游山,二不是玩水,是来向多尔衮夺取宝刀分生死的。所谓分生死,就是咱不杀他,他也得杀咱。光藏藏躲躲,不主动出击,那叫坐以待毙。到头来,不仅不能替师伯分忧,反得让他老人家为咱们担心,岂不白受师门慈悲了?”
曹玉的无名烈火,终于被小捣蛋给点燃了,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问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一见掌门师兄问自己,小捣蛋神气了,把小神童拉到外面无人处,摸了摸腰间刚从六阳毒煞战天雷手中得到的三阴绝户刺,低声说:“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今刻起,你凭那把冷焰断魂刀,我用这柄三阴绝户刺,统而言之,言而统之,咱哥俩要狠杀拼命杀,挖空心思地杀,不择手段地杀,能杀十个绝不杀八个,能宰一百绝对不宰九十九。把王八羔子多尔衮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咱哥俩身上,让掌门师伯好去夺刀救护多公主……”
陡听有人冷哼一声说:“就凭你们两个小崽子,还想狠杀拼命杀,也太小看辽东地面无人了。趁早束手就擒跟我走,免得刀下作鬼魂。” 两人一听是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的声音,头一个就是秦杰不依了,噘起嘴来埋怨道:“没见过你郝太公这样为老不尊的,几乎没把我的苦胆吓破。你说这帐该咋算?”
抬手不空郝必醉专会整治捣蛋鬼,一脚先把秦杰踹出四五步,又一探手,连鞘摘下小神童肩后的那口冷焰断魂刀。最后才从自己那件又肥又大的棉袍下取出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长只尺半、薄寸带钩、冷气森森、通体晶蓝的形奇怪刃来。
一见抬手不空郝必醉,亮出独门兵刃惊魂刺,喜得小捣蛋秦杰连身上滚沾的泥土都未掸,拧身蹿回郝必醉身前,涎着笑脸伸手说:“请你老人家赏光,让孩儿我也摸摸这把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惊魂刺,也算我人人躲长了一回见识。”
抬手不空转身将奇形怪刃惊魂刺递给小神童曹玉说:“马醉鬼派人传书告诉我,凭你小子那两套二五眼本领,准保不住这口冷焰刀。别人也容易从刀上认出你是小神童。
再说,秦杰的把戏更稀松,让你们换用我的惊魂刺吧,快跟我出城去到阳鲁山,我只能用一下午的时间喂你们,至于吃多吃少,那就看你们的喉咙粗细了。”
别看曹、秦兄弟俩,满打满算跟着抬手有空郝必醉只学了一下午,等到日落黄昏,重新回到城内时,就隐隐显示出趾高气扬了。
进天祜门不远,就是努尔哈赤的从弟,也就是多尔衮的族叔祜尔哈赤的祜亲王府。
祜尔哈赤骁通善战,力大无穷,久随努尔哈赤鞍前马后,屡立战功,钦封祜亲王,镇守新城。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和多尔衮弟兄皆以亲叔视之,所建王府,宏伟宽广,大门面阔五间,二门面阔七间,后面是银安正殿,两侧有偏殿,后殿两旁还各有两层暗楼,院宇宏大,廊庑相接,异常势派。
小捣蛋秦杰,闭起只眼瞄准了老半天,才眨巴眨巴眼睛,暗对师哥曹玉说:“当年瓦岗寨混世魔王程咬金就说过,要劫劫皇杠,要抢抢娘娘。此处没有皇杠和娘娘,咱今晚就去宰祜尔哈赤老小子。至不济,也得把这座祜王府给它掀个底朝天。”
小神童原本也是戳塌天还嫌窟窿小的人物,但真是比起秦杰来,还得差上一大截。刚想说“先踩踩盘子,然后再动手不迟”,秦杰早一下子钻进祜王府西侧的窄马道。
等到曹玉随后追了过去时,胆比天大的小秦杰,早已扑到墙底,先挥手向师兄打了个越墙而过的手势,然后将身躯向下一矮,腾身而起。为防被人发现,只纵到与墙相平,贴着墙头滚身而过,并乘机抽出三阴绝户刺。
秦杰滚身落地时,正好有一个肋挎腰刀的护卫,被惊动得忽然转身。小捣蛋刚从郝必醉老人那里贩来的迅捷杀人手法,如今算是有地方验证了。趁着下落之势,一弹纵起,身化长蛇出洞,那柄长只尺半的三阴绝户刺,几乎全部扎入那名护卫的小腹中。
初战告捷,秦杰来劲了。霍地抽出三阴绝户刺,刚用死者衣服拭净上面的血迹,忽听有脚步声音传来,秦杰一机灵,忙将死者的躯体扶起,往树身上一靠,自己却隐入树后暗影里。
工夫不大,果然有一护卫走了过来。
由于时间太早,这些王府护卫的例行巡逻,大都是敷衍了事。后来出现的护卫看出同伙在倚树而立,顿时笑声骂道:“你小子倒会凑和,刚吃饱就想来个盹……”
面前人影一晃,一柄喷射碧绿光芒的三阴绝户刺,早抵实了他的关元穴。
吓得这名护卫一哆索,又被随后赶到的曹玉点了他的软麻穴。
哥儿俩分别提着一死一活两护卫,钻进了假山。秦杰扒下被俘者的衣服,自己套上,然后反手出刺,顶在被俘者的血海穴上,沉声逼问:“祜尔哈赤睡在什么地方?府中有多少护卫?领班是谁?一一据实回答。倘有一字不实,我会把你三刺六洞,割舌挖眼。讲!”
那名护卫为想保自己一条性命,当既就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王爷素喜独居,常年住在原来殿东侧的内书房。府内共有亲兵四十名,护卫八人。领班两人,一名赫图,一名巴都,原系师徒,二人轮流守卫暗楼。”
口供逼出后,秦杰只解下对方的腰带,将他反背捆好,又撕破他的内衣扎紧了手脚,再用布团塞满他的嘴,然后才和师兄曹玉一齐走出假山。
依着曹玉,还要等一会下手。秦杰坚持道:“天色越早,敌人防备越松。凭我剥下的这身假皮,准能唬小子们一气。
大哥只给我巡风断后就行了。”
身处王府要地,时机稍纵即逝,哪有争执迟疑的余地。
曹玉刚想低声喝止,见秦杰已悄悄贴向了内书房。他只好紧紧盯牢退路,以备万一行刺失手,好能全身退走。
可惜小神童平时枉自聪明伶俐,今晚却糊涂一时。愣没想到,抬手不空郝太公即已出现,又一再传授讲解樊哙屠狗、狗拿耗子、药到病除三招杀人手法,能撒手不管不问?事情还真让小捣蛋琢磨透了。他刚贴到内书房门外,就发现有一个身材魁伟、服饰鲜明的彪形大汉,正好从门内跨出,一眼发现了秦杰。刚想张口喝问,忽从暗楼旁侧的阴暗处飞来一粒小石子,正好击中他的软麻穴,被秦杰一招樊哙屠狗撂倒了。
可能大汉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内书房里的祜亲王祜尔哈赤,一声“巴都,怎么回事”,话音未落,秦杰早柔身欺到祜尔哈赤面前,又是那招樊哙屠狗,洞穿了他的前后心。
就在这时,抬手不空郝必醉像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内书房,一把先将小捣蛋挟于肋下,飘身出屋,飞纵上房,越过高墙,落入东马道。
挟得小捣蛋秦杰低声哀求:“唉哟,郝太公,求你老人家快把杰儿放下吧,我两边的肋骨大概被你老人家给挟断了。”
郝必醉光没有放他,反倒挟得更紧,脚下也更快,并顺手摘下他的下巴颏。
调皮捣蛋的秦杰没有咒念了。
直到出了新城,才看见小神童候在道旁。郝必醉将秦杰摔在地上时,推上了他的下巴颏,气哼哼地大骂:“我满满只喝任老鬼五斤酒,他就把你塞给我。现在我豁出当小褂卖裤子,也得打上二十斤好酒,再把你这小子塞给别人。我算让你把我老人家缠苦了。”
秦杰瞪眼不依道:“我跟任太公跟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钱花,有玩有闹有祸闯。不管碰上黑白两道、回汉两教、安窑立柜的、上线开爬的、带膀带翅的、带尖带刃的,上自王公大臣,下到捕头马快,做生意买卖的、拔牙卖膏药的、打拳卖艺的、搓背剃头的,没有不闪他老人家一张全脸,给足他老人家面子,最低也得请我们吃上一顿喝二斤。跟着你郝太公倒好,少吃无喝缺钱花,闯出祸来你又不敢撑,我早足矣够矣腻味矣!没别的,趁早给我把任太公找回来,否则……”
气得抬手不空一脚踹向小捣蛋。
小秦杰身子一扭,反倒一头扎进了郝太公的怀里,左手捋着他的连鬓大胡子说:“亏你老人家还是‘醉乡路常去,他处不愿行’的酒中神仙,连两句笑话都禁不住。孙儿给你赔礼了。”
右手一掏一伸,一张黄光闪闪的金叶子,送到抬手不空眼前。
老人咧开大嘴笑着说:“有了它,什么事情都好说。三日后,咱们在盛京崇德酒楼死约会,不见绝不散!”小神童静立道旁,任凭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耍贫嘴,直到郝必醉高兴地拿着金叶子走了,才偕同师弟秦杰向盛京方向赶去。
三天后的中午,曹玉和秦杰出现在盛京中心的崇德酒楼,正值食客拥挤,座无虚席的时候。
曹玉一皱眉,刚想退出,调皮胆大脸皮厚的小秦杰,早拉着他向靠东边楼窗的一张桌子走去。
这张桌子东面靠窗,南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低头吃饭。北面座着一个肥胖不堪的大胖子,年约四十岁左右,光头没带帽子,头皮剃得蕉青,又黑又亮的一条大辫子盘在头上,一身蓝绸子夹袄夹裤,黑色软底靴子。此刻,正招呼堂馆要酒要菜。
剩下来的,只有西边一面,按说,也是够他们二人坐着吃喝的了。偏偏秦杰跟抬手不空郝太公定的又是死约会,何况这里是盛京最有名气的大酒楼,嗜酒如命的郝必醉那是非来不可。无论如何,得给他老人家留个座。这样一来,就非得向南北两面扩张地盘不可。恰巧南面坐的是个女孩子,只有把矛头指向北面了。
那个肥胖流油的大胖子,一准也看出一些苗头,他屁股下坐的是条长板凳,为怕两个年轻人挤向他的身畔,眼珠一转,陡把胖腿伸放到板凳上。
小捣蛋心想:你胖爷们要想跟我秦杰来这个,那你可就差海了。说一千,道一万,你小子的那条胖腿,准比板凳软乎得多。
始终都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神童,早看出那胖子不仅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兴许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官面人。
刚想示意秦杰不可莽撞行事,秦杰早一屁股坐在那人的肥腿上。
这胖子也够阴的,不光不变颜色地发脾气,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坐着觉得软乎不软平?”
小捣蛋嬉皮笑脸地说:“软乎倒是真软乎,就是弹力差了点。”
南面那位正低头吃饭的女孩子,可能从来都没听过这样有趣的话,扑哧一声,不仅把嘴中的饭粒吐出来,连手中的筷子都笑掉了。 胖子阴阴地说:“算你小子真会拣地方!”
秦杰双手一拍,瞪眼道:“你说这话啥意思?”
大胖子张嘴刚想说:“我想要你小子这条命”,猛觉有样硬挺挺的东西,正好顶住自己的气海穴。瞟眼一看,乃是一只蓝汪汪的丧门钉。
吓得大胖子心头一凉,一张银盆大脸马上变成了铁青颜色。
小捣蛋自言自语地吟道:“脐下气海,生精之源,一身主宰,如被刺中,呜呼哀哉!”
恰巧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堂倌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把筷子过来,抹好桌子,放好筷子笑问道:“三位想来点什么?”
小秦杰吹胡子瞪眼说:“混蛋! 明明一桌子坐着四个人,你偏问三位来点啥。是怕胖哥花不起,还是不想让我姐姐吃?” 那堂倌只好弯腰点头连说对不起。
秦杰这才接着说:“今天该着你们酒楼发大财,我胖哥腰里有的是银子,你净拣好的鲜的往外端。只要让爷们吃得痛快,保险连你加掌勺的都有赏!”
堂倌哪晓得内情,连连弯腰道谢地转身走了。
那女孩子扑闪着一对非常好看的大眼睛,强自忍着笑问道:“你真想喊我姐姐?”
小捣蛋秦杰,冲口就赌出一句血淋淋的:“骗你先死我爹爹!”
那女孩子不好意思地连说言重了。
曹玉暗想:秦杰的爹爹早死多年了,明明是哄死人不低偿的大瞎话,愣是有人真相信。
该蒙的蒙了,该哄的哄了,秦杰这才收回丧门钉,并顺手塞给大胖子一张金叶子说:“钱归小弟出,帐由胖哥付,我这人一生最爱交朋友,开玩笑!”
被秦杰戏耍得头昏眼花的大胖子,哪肯喝他这一壶!一面挥掌拍向小捣蛋,一面沉声怒斥道:“你小子是哪里冒出的孤魂野鬼?竟敢跑来盛京吃横梁子。我权申游焉能容你!”
从来都不吃亏冒傻气的小秦杰,怎能没有准备!手腕一翻,那只缩回却未收起的丧门钉,一式朝天一炷香,直扎胖子的寸关尺,硬把他这一掌逼回去。然后才笑着说道:“亏你胖哥还自觉是个人物,难道连‘不打不成识’和‘五湖四海皆兄弟’都不懂?小弟成心交你这个胖朋友,才和你开个玩笑。你要真的想动武,也得等到吃饱喝足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能在人多嘴杂的酒楼上瞎胡闹?也不怕惊动了外人的耳目!”
别看秦杰的这套打哭哄笑的笨法子,还真把大胖子给说动了,硬把一口恶气咽下去,等到没人的地方再出气。
让小神童曹玉惊奇的是,等丰盛的酒菜摆上桌,那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光丝毫没有羞涩拘束的样子,相反地却能陪着三位陌生人大吃大喝起来。他就更加佩服秦杰比自己有眼有心了。
更让曹玉心中有想法的是,跟自己二人订下死约会的郝太公,竟然自始自终没出现。想必对大胖子和小女孩看出一些什么来,所以隐在旁侧暂不出头了。
别看三方四人各怀心事的这顿饭,还真吃喝出一定的水平来。别说大胖子和小捣蛋一律是开怀畅饮,酒到杯干,曹玉也喝得足够七八成,甚至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子也喝了不少杯。
申正时分,才结束了这席奇特的宴会。果真由大胖子用秦杰的金叶子付清了帐目,带上找回的散碎银子,一起离开了酒楼。
四人一齐来到喇嘛庙后,大胖子的熊熊烈焰已消去了一半多。
小秦杰笑嘻嘻地说:“实话不相瞒,我们弟兄来自黑风峡,原是老峡主吴不残身边的司独司磬童子。趁老人家不在家,我想偷到外面开开眼界,临来偷了五十张金叶子,不到一个月,三花五不花地乱花一气,竟然花去了三十多张。
不信你们看,我袋中连二十张都没有啦。现在我们师兄来找我,你说我还敢跟他回去吗?”
这小子也真逗,不光撇嘴哭起来,还真从袋中掏出十多张金叶子。
秦杰腰中的金叶子,还是从家中临出来时,他的启蒙师父朱盛给他的五十张。后来因他年幼辈分低,平常还真没有轮到他花钱的地方。再者说,他又经常出入锦衣卫和老驸马府,所以至今还剩将近二十张。
须知,明末人民的生活水平极低,粮价也不太贵,每张金叶子可兑换白银四十两,五四就是两千两。加上秦杰哭得还真伤心,不光那位知姓名的小姑娘心内垂怜鼻头发酸,就连遭受秦杰一再戏耍的大胖子,也开始有些替小秦杰着急了。
证有半晌,小姑娘突然问秦杰:“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有人替自己敲家伙,小捣蛋就好登台演唱了,只见他挂着泪珠哽咽说:“日子还不是过一天少一天,金叶子也是花一张少一张。什么时候花完了,日子也就过到头了。所以我是得过且过,得玩且玩。就是刚才和胖哥开玩笑,也是穷极发疯瞎胡闹。请二位别见怪!”说完,还真向大胖子和女孩子作了个辑。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难道你就不会另外找个地方存身?”
小秦杰一听有门,但却苦丧着脸儿嘟哝道:“在这塞外辽东一带,谁敢收留黑风峡的人,也犯不上为我得罪吴不残呀!” 女孩子先是一笑,然后故意指着大胖子说:“干脆你就跟他去!”
大胖子双手乱摇,一个劲地推脱说:“按说这小兄弟为人机灵,手底下明白,我真想让他跟我去;不过我的嘴也是放在别人的碗沿上,怎好擅自作主收下他!”
女孩子这才伸出自己的玉手,一把拉住秦杰的手腕说:“刚才我是故意让你着急的。我是你的小姐姐,哪能不管你这大弟弟?我阿妈正好没儿了,见了你准能把她喜欢死。
叫你师兄一人回转黑风峡,你跟姐姐我回家!”
小捣蛋恐怕师兄阻止,故装作凄然说:“师兄,你就别再逼我了。你想,我闯了这么大的纰漏,真要跟你回去,还不得让老峡主给活活打死?咱们兄弟只好再见了!”毫不留恋地跟女孩子走了。
曹玉一直暗地缀着,眼看他们二人走进一座巍峨高大的府第,刚想向人打听这里是什么人的府第时,身后陡然有人压低声音说:“不准回头,更不准向左右张望,一直向西走下去!”
声音一入耳,小神童只喜得心花怒放,暗暗庆幸,这么快就见到师父。
师徒二人来到长白赌场,也就是武凤楼当年孤身单刀下辽东、空手闯四厅、力服一杵震八荒、艺惊珍珠滚玉盘的那座大赌场。
武凤楼示意小神童向赌场后面走去。
一看四周无人,曹玉才给师父磕头行礼。
武凤楼脸色一寒申斥道:“你们二人的胆子太大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怒尔哈赤的长子,也就是多尔衮亲王和多玉娇公主的大哥,已故褚英亲王的王府官邸。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女孩子可能就是褚英亲王的宝贝女儿。
瞧她的长相和举止,多么酷似多玉娇!你简直把秦杰亲手送进十八层地狱了!”
一听那座王府,是因为死在努尔哈赤前头没能接登王位的褚英亲王的官邸,曹玉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吓白了,真后悔自己没有拦住师弟秦杰,真等于把他亲自送给多尔衮。
直到这时,抬不空才摇摇晃晃、东脚碰西脚地来到。从他脚下不稳的情况来看,最少也醉够十二成。
气得小神童嘟嘟哝哝小声埋怨:“亏你老人家当年还和马太公被人称为武林两醉仙,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都不知,真后悔不该给你那张金叶子。”
郝必醉嘴歪眼斜地生气说:“你小子成天说孝敬郝太公,才花你们一张金叶子,你小子还都心疼得慌,别打算我今后再帮你。”
武。凤楼也皱着眉头埋怨说:“现在火都燎着眉毛了,你老人家还有心情开玩笑,快说说你老人家知道的情况吧!”
郝必醉勉强睁开眼睛说:“实话告诉你们,光一座死去王爷的空官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单于独行在那里,这老家伙的隔空破山掌和三十六招旋风钹,可够又阴又毒的。除了你三师叔兴许还能克制他,别人真还没把握。”
小神童眨巴眨巴眼睛冷冷说:“如此说来,连你老人家也没有把握了?”
郝必醉喷出一股子酒气瞪眼说:“那得看你小子敬我什么酒。另外,单于独行这老小子生平还有过一句誓言,谁能拿他三下马,他就一切听谁的。”
小神童附在郝必醉的耳边说:“凭我赌博的一手绝活,守着盛京城内这么多的大赌场,你老人家就是想喝王母娘娘的洗脚水,我也准能赢钱给你买!”
抬手不空来精神了,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你小子真要能有那本事,今晚上我准能揍得单于独行满地爬!”拉着曹玉就走。
身在异国他邦,到处都是龙潭虎穴,武凤楼可不放心这一老一少胡乱撞,仗着自己又化装成为紫面虬髯的中年人,就远远地缀着他们,以便暗中接应。
抬手不空郝必醉带着小神童曹玉,七拐八弯地跨进了一家赌场。
随后缀着的武凤楼,目光如电地扫视了前后左右,确信附近没有岔眼的人物,也随后跟了进去。
只见他们二人直奔中间的那座大厅,来到一个正在做庄推牌九的黑瘦汉子身旁,小神童取出五两一锭银子,一反手摔在桌面上说:“银子你拿走,牌九我来推!”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黑瘦汉子正输得心烦意乱,一听心中就火啦,瞪了曹玉一眼说:“老子输了将近二百两,五两银子就想叫我让给你?笑话!” 小神童先收回那五两银子,又掏出一两银子摔在桌面上,还是刚才那句:“银子你拿走,牌九我来推!”这一次没必要再指自己的鼻子了。
黑瘦汉子气往上一撞,先冷冷地哼一声,刚想站起来发横,小神童双手齐出,左手往黑瘦汉子的肩胛上一搭,让他想起站不起;右手收起银子,改换成一枚铜钱摔在桌面上,话改成:“铜钱你拿走,牌九我来推!”
如此一来,整个大厅赌博的、管事的、侍候人的,忽啦一下子全都围上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虎威凛凛、形如怒狮的年轻人,向黑瘦汉子喝道:“凭你万四的那副德行,早晚连老婆孩子都得输给人家,还不滚起来让给这位小爷推!”
名叫万四的黑瘦汉子,竟然很听话地把座位让给了小神童。
等万四拿起输剩下的银子一走,天门和上下首三方面压牌九的人,一齐收拾自己的银钱退走了,硬把小神童给干在了那里。
小神童曹玉够多么聪明,又有郝太公和师父给自己撑腰,就让把天戳个大窟窿,自会有人给他补。眼珠一转,点手向形如怒狮的年轻人说:“场子是你老兄给我搅黄的,台阶就得你老兄给我垫。只要让我下不来台,别怪我翻脸无情宰活人。”
“宰活人”三个字一出口,赌厅中的人哗啦一下子散开了,也避远了。
其中有一个年过花甲、骨瘦如柴、身穿月白破大衫的老者,自言自语说:“今天这位小爷可把祸闯大了,竟敢当面得罪任如狮。人家不光是赫赫有名的铁甲开山,还有个妹妹叫玉燕双飞任如玉。最厉害的还得数他老爷追风飘萍任影动,最最让人惹不起的,是他妹妹的师父双头神螈单于独行。今天,这个热闹算是让我碰上了。”
武凤楼入耳就觉得声音很熟,仔细一琢磨,才陡然忆起在一月前,自己攀登碣石山的阎王鼻子和欢喜岭时,有人酸声腐气地吟诵曹操的《碣石篇观沧海》,就是这个口音。从前还怀疑是酒糟屠夫麻木,现在才知道是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看他说话的意思,是向我透露对方的底细。想不到这座赌场的后台,竟是褚英王府的老总管单于独行。来固然是来对了,找当然也算找准了,就是不知能不能把单于独行引来。 武凤楼走神的这一刹间,不光那黑瘦老者失去了踪迹,那形如怒狮的铁甲开山也早坐在了小神童的对面,看样子,二人要单独一赌。
对曹玉的那手赌博绝活,武凤楼深信不疑。索性也凑上前去,一来把风,二来也好监视那位瘦老者。
在赌博上,小神童可真见过大场面。光在武清侯府,就一连赌了两个月。这小子不光派头大方,赌技精绝,就连方牌、掷骰、送牌、摸牌、收钱、陪钱的姿势,都那么优美熟练和潇洒。
一连两方子,铁甲开山一次者没赢,光银子输了四万两,正好合成方子两万两。最让他气成半死的,是每一次的点子,只比小神童曹玉小一点。凭任如狮那么内行,连眼珠都几乎睁出了眼眶,也没有瞧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换成任如狮坐庄,那就输得更惨了。
因为牌九这玩意,赌大赌小不在庄家,而决定于压牌九的。曹玉坐庄,任如狮压,两方还输去四万两。这一换成任如狮坐庄,曹玉的胃口又大,头一条子,就把四万银子全压上了。
说也奇怪,庄家是一副麻十配人牌的大八点,小神童愣能摆出一副常四配杂五的赖九点,面前的银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八万两。
第二条子,任如狮拿的是一副天牌配杂七的天字九,小神童愣能放出一副地杠来。面前银子,一下子又变成了十六万两。
最让任如狮气瞎眼有是第三副牌,任如狮拿的是人字七,小神童顺手摆出一副杂五配猴三的磕头八。
输得任如狮两眼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原来这座任记赌场的全部家底,才值二十万两白银。
如今一下子输够三十二万两,叫任如狮拿什么东西来赔给小神童曹玉?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嗽。
武凤楼心想:揍疼了孩子,他家大人该出头来支撑了。
果不出武凤楼之所料,继一声轻嗽之后,走出一个六旬上下、貌相清癯的老人,拱手冲小神童和郝必醉二人说;“犬子有眼无珠,当面认不出真神,请到内厅喝茶!”
郝必醉怪眼一翻说:“你不要跟我们套近乎。俺爷们赌的是博,赢的是钱,可不是来交朋友。趁早赔足所输的银两,咱们下回见!”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老者,正是任如狮的老爹、江湖人送外号追风飘萍的任影动。一听郝必醉的口风很紧,又当着赌厅中这么多人,禁不住老脸一红涩声说:“任某虽不才,自信在辽东一带还薄有虚名,老朋友真想挤兑我?”
郝必醉发火道:“你姓任的有虚名没有虚名,关老子我屁事?老子赢钱就得拿走,别的屁话请免说!”
这时,一个打杂的年轻伙计从外面飞也似地跑进来报道:“大小姐和单老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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