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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第08回 剑芒闪闪,龙顶摘珠段魔爪;妾意绵绵,易钗而弁续前缘

武凤楼、李鸣二人所去的广济寺,系金代所建,原名叫西刘村寺。元代也曾改建,明朝天顺元年重新建筑,正式改名弘慈广济寺。成化、万历两朝,又有扩建,面积庞大,占地几达四十多亩。 该寺坐北朝南,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阁。东面有三重极为幽静的院落。

专供香客们居住。西边院内,有三层汉白玉石筑成的戒坛。

李鸣也真能沉住气,一直等到跨进广济寺的山门,他才说明江剑臣为什么任何地方不住,偏偏选中了这座广济寺。

原来从前号称无事忙的六阳毒煞战天雷和少林普渡禅师,这几年终于游兴大减,又因为李鸣供职在锦衣卫,身为李鸣干老子的战天雷深恐李鸣过去树敌太多,结怨甚广,又贪恋京城附近的风景幽雅,就死活缠着醉和尚住下来。再加上李鸣的岳丈狮王雷应也在,三个老人就每天徜徉山水,日沉醉乡了。

开始住在冉兴的老驸马府,后来终觉不方便,才由冉兴捐出五万两白银的香资,指明要广济寺方丈,将东面三重院落重新打扫整理,专供战天雷、醉和尚和狮王雷应居住。

江剑臣这次带妻子侯国英、侍女胡眉暗入京城后,自认为居住在这里为宜。因为不管钻天鹞子江剑臣在剿灭奸阉、辅佐当今登基的功劳多大,可女魔王侯国英和侍女胡眉,毕竟一个是魏忠贤的干女儿,一个是奸阉麾下的六怪之…。

武凤楼和李鸣在最后一进院落中,只见到了三师叔江剑臣,没有看到侯国英和胡眉。

不等二人询问,江剑臣斥责武凤楼道:“你三婶娘的那匹玉狮子,不光识之者甚多,也委实岔眼得很。跨入京城,已属万人侧目,更不该擅自将它交给锦衣卫的人。幸亏胡眉上街买东西时碰见,才又将它寄喂在城西昭元寺中。”

武凤楼刚想问是谁住在昭元寺,江剑臣早叹了一口气说:“在魏忠贤的众多旧部中,除去秦岭四煞秉性刚正外,应推六怪的为人还不错,恶迹也很少。所以我才在虎牢关附近收下胡眉,并饶了其他五人。只可惜在破七凶的恶战中,浑元牌朱斗、雀舌枪牛觉和透风锥杨常三人死于非命,剩下鸡爪镰郎新、蜈蚣钩苟费二人现在昭元寺出家。你三婶娘关心她的爱马,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侍女胡眉蓦地闯入,突见武、李二人也在座,神情似乎一喜,虽从衣袋中掏出一张柬帖,却忘了递交给江剑臣,只忙着说:“奴婢该死,不应将那匹玉狮子擅自作主寄在昭元寺,今天早晨我跟主母赶去时……”

最近一直处在风声鹤唳之中的武凤楼,没等胡眉把话说完,禁不住忽然起立惊问道:“那匹玉狮子莫非已经被盗?”

胡眉先忙着摇了一下螓首,才将手中的柬帖递给江剑臣,接着说道:“玉狮子虽未被盗,却和我四哥、五哥一同让人给点倒了。点穴的手法非常怪异,主母试了几次都没解开,才让奴婢带着对手留下的这张柬帖,请主人亲身去看看。”

经此一来,六阳毒煞、少林醉圣普渡禅师和狮王雷应,都从前院赶来了。

大家共同一看那张柬帖,上面只写:“请贤伉俪移玉黑龙潭一晤。”上面既没有抬头,下面也未具落款,但明白人不难一看便知是写给江剑臣夫妻二人的——因为这张柬帖是放在宝马玉狮子身上的。

脾气暴烈的六阳毒煞一看就火啦,磔磔一笑冷然说:“喝,这家伙的胆子真不小,一找就是两口子,地点还是黑龙潭。这份热闹,我得去看看。”嘴里说着,抬腿就出了后跨院。

江剑臣好不容易劝阻了醉和尚、雷应,只带领一侄一徒赶了出来。

这玉泉山真是个好地方,它是西山东麓支脉,流泉密布,泉水清澈,晶莹如玉,故名玉泉池,山也因此而得名。水自池底上翻,宛如沸汤滚腾,才有“玉泉垂虹”之称,古为燕山八景之一。

昭元寺建在玉泉山下,坐北朝南,规模不算太大,也具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鼓楼、罗汉堂等建筑。

鸡爪镰郎亲、蜈蚣钩苟费二人剃度罗汉堂,居住东面僧舍。

等江剑臣爷儿三人来到时,六阳毒煞战天雷已解开了郎、苟二人被点的穴道,正满头大汗地给玉狮子探解穴道。

钻天鹞子是何等人物,早看出这是真让六阳毒煞给赶上啦。对手点二人一马穴道时,用的是五鬼阴风抓,而六阳毒煞战天雷擅长的,正好是烈阳溶金掌力,岂不正好阴阳相济了。

李鸣素知师父天生傲骨,向不借助他人。怕六阳毒煞硬争着去出头,就私下悄声对战义父说:“请你老人家留在寺中照看他们二人和五狮子马,省得让敌人耻笑我们以多欺负他。”

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对他说,非挨战天雷一顿臭骂不可。谁叫李鸣是他六阳毒煞的干儿呢,硬是点头答应了。

有战天雷坐镇,自不怕敌人再来使坏,四人这才赶往黑龙潭。

所谓黑龙潭,就是画眉山腰的一个大圆潭。传说山上产黑石,质极细腻,金代曾采此石为宫女画眉,称为黛石。

山上石隙中的泉水流入圆潭内,天旱不枯,才又有黑龙潜藏水底的传说。明代成化八年,又倚山筑建黑龙王庙,以备天旱求雨之用。

按女魔王当年的秉性,和心疼玉狮子爱马的心情,她早就想独闯黑龙潭,怒挥紫电剑了。因同行人中有丈夫,她自然不好过分地逞能。

一行四人像极了观赏黑龙潭的游客,缓缓登上半山腰。

突从回廊左侧转过三个黑衣怪人来。上首的黑衣人年近五旬,一副瘦长身材,面容残暴凶狠,一脸煞气。下首的黑衣人三十四五岁年纪,一张长马脸,黝黑如锅底,两只金鱼眼突出眶外,状极吓人。中间的古稀黑衣老人驼背躬腰,身材瘦小,面如灰土,目光呆滞,高高的鹰钩鼻子,薄薄的两片嘴唇,阴恻恻冷笑时,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活像个地狱恶鬼。

钻天鹞子从对面老少三人的长相上,早猜知中间恶鬼模样的黑衣老者,就是幽魂谷的老谷主、绰号人称地狱游魂的阴森。

至于阴森身旁的两个人,上首准是他的长子绝户枪阴世仁,下首的自是他的最小儿子恶鬼抓阴世信了。

别看地狱游魂阴森也算得上一方豪强,但江剑臣知道,他假如背后没有撑腰的,光凭他们这亲爷仨,吓死阴森也不敢胡来。自己真没有工夫搭理他,就示意缺德十八手李鸣去搭话。

这可把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难坏了,凭他那哄死人从不抵偿的一张嘴,和他那一肚子刁钻阴损的怪招数,别说是阴森他们爷儿仨,就让是天王老子阎王爷,他早就逞强出头了。吃亏是他太怕师父江剑臣,什么坏水硬是不敢往外冒。

站在江剑臣身侧的侯国英,不得不给这位缺德徒弟撑腰了,悄悄向李鸣打了个“一切有我,有坏水只管朝外冒,想法子逼出他们后台来”的手势。

李鸣这才咳嗽一声走上前,笑嘻嘻地冲阴森叫了一声:“阴森老贤侄!”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江剑臣,都几乎让他给喊笑了,心想:听说地狱游魂阴森今年正好七十岁,李鸣这孩子硬敢喊他阴森老贤侄!喊得还真像这么一回事,非把老家伙给气死不可。

诚如江剑臣之所想,年届古稀的阴森也真让缺德十八手的这一声“阴森老贤侄”,给喊得火撞顶梁三丈高,一声比枭鸟夜啼还难听十倍的怪笑发出后,他的大儿子绝户枪阴世仁,双手一拧五尺铁枪,明晃晃一尺二寸长的枪尖,挂着鲜红如血的血档。 小恶鬼抓阴世信用那柄闪射出碧绿色光芒的恶鬼抓,配合兄长的铁枪,活像两条恶蟒吞活人,一右一左扑向缺德十八手。

现在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四年前初出师门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手中的一对日月五行轮猛然一分,正好是一招托天换日式,既托起阴世仁的那条绝户枪,也磕开了阴世信的恶鬼抓。嘴中还一个劲的咕哝着:“三年前你就跟我徒侄曹玉称兄弟,我不喊你阴森老贤侄喊什么?讲辈分这可是·一点都不错的。”

阴世仁狂吼了一声:“拿命来!”五尺绝户枪招出阴风入洞,捅向李鸣的小腹。

待机而扑的阴世信,贴地一招饿狼夺食,疾抓李鸣三阴交穴。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胆量也真够大,竟敢在绝户枪和恶鬼抓的拼命夹击下,突把左手的月轮平平推出去,用的是一招游鱼逆恶浪,贴着阴世仁五尺枪身向外猛一送,绝户枪要是胆敢不撒手,握枪的那只前腕非让李鸣截下来不可。

右手的日轮施展的是日轮乍现,放弃对方的恶鬼抓不磕,甩手反砸阴世信的太阳穴。就让他阴世信侥幸抓伤缺德十八手李鸣,而恶鬼抓阴世信自己的脑袋非得让李鸣砸扁不可。 当然,阴世仁不甘心残去一手,只好撒手扔枪后退,阴世信更不愿用一个脑袋去换李鸣半条腿,又惊又恨地后撤了。 紧贴江剑臣肩头的侯国英,噗哧一声娇笑说:“这孩子也不知跟谁学会的这玩意,硬能一个顶两个。”

江剑臣强自忍住笑容悄声说:“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这就是我亲传他的第一招。”

侯国英情知地狱游魂有后台,反正今天自己也不是没有靠山,刚才又让李鸣给引逗出一团高兴来,心想:索性拿阴森老儿开开刀。 主意既定,趁打斗双方刷地分开的一刹间,她一晃娇躯切入了。

阴森何尝不清楚,在今天这种高手环立的场面上,自己的两个儿子简直上不了桌面。

如今一见女魔王上场替下缺德十八手,他自然对侯国英那把阎王扇上的凶残和紫电剑法的狠辣,是素所深知的。

真怕这位姑奶奶一怒之下,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偏偏九千岁约来帮助自己的三位怪客迟迟不到。他只好自己狠下一条心,毅然从身后的豹皮囊内,掏出两只乌光油亮、寒芒喷射、形如鹰爪的铁手套,分别套在双手上。

女魔王冷冰冰地指着阴森说:“姓阴的,若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就让多尔衮再往你肚子里装上三个胆,你也不敢进关来张牙舞爪。快把你身后的靠山唤出来,让我瞧瞧他够不够分量。”

女魔王的这番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但由于她曾出任天启年间的锦衣卫总督,是响当当的武官正二品。在目前,她手下还拥有夏侯双杰、秦岭四煞、风流潇湘两剑,连虎头追魂燕凌霄、草上飞孙子羽,一向独来独往的黑道怪杰陆地神魔辛独,都投入到她的麾下。所以她把阴森臭骂嘲笑了一顿,阴老鬼硬是咽下去没吱声。

女魔王刚想抽出紫电剑,陡地两声怪笑,声如枭鸟,紧接着从回廊顶上飘落下两个瘦高的人影来,一个像饥鹰盘空,一个似夜枭坠地,疾射侯国英的身前。

直到这两个奇异的怪人飘落地上之后,女魔王才看出他们的年纪都已在花甲之上。而且一个猛如瘟神,一个凶如厉鬼,清一色的褐色短袍,长仅及膝,白布高勒袜子,黑色厚底福字履,双双赤手空拳,没带任何兵刃。

说也奇怪,凭女魔王侯国英在武林中的地位和丰富的江湖经历,又荣任锦衣卫总督长达数年之久,自信对白道怪杰、黑道恶煞,几乎是无所不知。就连身背命案、极善伪装的邪魔外道,也都可说是无所不晓。偏偏认不出这两个褐衣老者到底是何如人也,岂不是咄咄怪事。

那位凶如厉鬼的年纪可能小两岁,他从侯国英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注视上,看出侯国英吃不透他们的身份,面有得色地嘲弄道:“久闻侯岛主年纪虽轻,识见甚广,几度注视之下,尚未认出我们,难道我们兄弟真就那么不入你们的法眼吗?”

江剑臣因有妻、侄、徒三人在此,本不打算过早地出场。

一听对方说出“你们”两字来,他不由得冷笑了,笑得是那么孤傲,那么轻蔑。

凶如厉鬼的褐衣老者刚刚一怔,江剑臣早笑着向妻子说:“英妹,亏你聪明得玲珑剔透,今天怎么反让两个老废物给蒙住了?你也别觉得认不出他们失面子,那是因为他们缩头当孬种的时间太长了,更何况他俩还是你结拜大哥手下的败将呢!”

一句话提醒了侯国英,顿时使她回忆起大哥驼背神龙耿直给她提起过的一件事——原来,站在侯国英面前的这两位褐衣老者,乃系同胞兄弟,一头黄发、猛如瘟神的叫龚允,凶如厉鬼的叫龚让。三十多年前,就是横行关西一带的黑道大豪。由于他们二人练得都是指掌上的功夫,且又心黑手毒,一经动手,很少留有活口,才被当代绿林人分别称为魔手、魔爪。端的声威赫赫,不可一世,其作孽多端,更为令人发指。后来被驼背神龙耿直得知,单人独自闯进他们设在关西的垛子窑,劝其解散盗伙,回心向善。不料他们兄弟倚仗人多势众,欺耿直孤身一人,当场厮拼了起来。兄弟二人先是迭次上场,分别败在耿直的手下,恼羞成怒,杀心大炽,突又联手偷袭,成心想屠耿直于当场。惹得驼背神龙性起,以神龙九抓的绝技,再一次挫败了二人,并在二人的鬓角下留下了记号。从此之后,只听说他们分散了金银,解散了盗伙,消失了踪迹。想不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出现在黑龙潭。

老奸巨猾的龚允,挥手阻止了二弟说:“果然人言不虚,还是江三侠的招子亮,一眼就认出我们来,那就请贤伉俪一齐出手吧!”

侯国英虽和江剑臣是夫妻,但她却对丈夫敬如天神。

如今一听敌人指名要她和丈夫联手一齐上,马上就火冒三尺了。探手抽出紫电软剑,开招一亮势,就是义父马慕起亲传的龙蛇八剑。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看师娘这次真动了肝火,他是最能吃透一气三分迷真诀的,虽不好替下师娘来,却故意打着哈哈道:“师娘,不是徒儿硬拦你,当年龚允、龚让哥儿俩,让我罗锅大爷一下子揍得蛰了三十年,好不容易今天才露面。

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跟我罗锅大爷学,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几年活头了。除非把他俩揍入十八层地狱去蛰三十年,那也显得咱娘们太心狠意毒了。”

李鸣也真有邪本事,不管朝谁头上点火都能着,气得龚让一声狂吼:“该死一千次的缺德小子滚出来,看二太爷敢不敢当场撕碎你!”

李鸣还恐龚让气得不够劲,竟嬉皮笑脸地说出“你敢”

两字来。

这句话,别说侯国英想笑不能笑,就连阴氏父子三人都被引笑了。

侯国英虽向徒儿李鸣打过手势,让他激出阴森身后的靠山来,也深恐李鸣遭受责斥,忙将玉腕一翻,紫电剑颤动如灵蛇,凌厉似闪电般直扎龚让的右肩井。用的是极普通的白蛇吐芯。

龚让今天和侯国英动手,是他自从败在驼背神龙手下,被迫将魔爪改称鬼爪之后的头一遭。再加上早些日子听人传说,他们兄弟二人共同收下的爱徒子午神抓褚武庆,也是让缺德十八手李鸣给亲手料理的。在旧恨新仇两种怒火燃烧下,决心在没有找到驼背神龙之前,先拿女魔王开刀了。

决心既下,起手一招,先试探性地抓向了侯国英的左肩头。

等到女魔王侯国英肩头一引,斜身闪开,将要出剑还击时,龚让开始动用真的了。只见他猛吸一口真气,提聚九成功力,出手一招饿狼掏心,爪带啸音,凶残凌厉地抓向女魔王的前胸。

于此同时,左手五指提够十成以上的功力,一俟侯国英闪身之际,再陡然抓向她的右肩井,认为准能撕扯下侯国英的一条玉臂来。这在龚老二认为,这种凶残狠辣的毒招是十拿九准能够实现。因为就让侯国英自幼穿男装长大,毕竟还是个女儿之身,前胸是女人的禁区,说什么也不能容人轻犯或欺侮。因此,不仅会立即闪避,并会怒极出招,估计侯国英绝对想不到自己那爪带啸音的一抓乃是虚招,主攻方向却是侯国英紧握紫电剑的那条右臂。只要能将她的那条右臂撕扯下来,就不难置她于死地了。

可惜他打算得虽好,手底下也够歹毒,但他却没真正吃准侯国英的为人,也低估了她的武功。最要命的,是他竟把女中之魔手底下素以狠、毒、黑、辣而扬威江湖,人人畏之如虎这一点给漏掉了。

也许是魔爪龚让合当该死,一向在江剑臣面前都不肯过分显露狠辣的侯国英,真叫龚让那招饿狼掏心激出杀机来。先用龙蛇八剑中的一招毒蛇翻滚狂卷而出,下斩龚让前抓的手腕。

龚让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能有这么凶狠的拼命打法,竟愿用自己的那条玉臂来换取对手的一截手腕。连忙把身躯一拧,闪避开那下斩的一剑,右手五指如钩,改向抓奔侯国英的太阳穴。

侯国英一剑解除了龚让的两抓后,芳心内不光窃笑对方的胆小如鼠,也为自己跟着李鸣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而好笑。掌中紫电剑再化为长蛇绕兔,截向龚老二抓向自己太阳穴的手腕,改用了“善攻者,攻敌所必救”的打法,硬逼龚让退三步。轮到她痛施辣手了,她脱口一声娇斥,紫电剑裹缠着一溜厉芒,剑出龙顶摘珠,扫向龚让的脖颈。

由于侯国英的剑招快如迅雷,一闪即至,闪身躲避早来不及,龚老二只好拼命往下一挫腰,用的还是一招藏头躲颈。

哪晓得女魔王侯国英恨龚老二出手轻薄,成心索去他的一条老命,所以才施展出龙蛇八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只听喀嚓一声,龚让的半个脑袋被侯国英平着削去了。

直到死尸倒下,龚允才看出二弟被杀。按理说,他们二人一来同胞骨肉相连,二来同仇敌忾三十年,如今亲眼目睹二弟惨死,他就是豁出老命去,也得给二弟报仇雪恨,和侯国英死拼。

哪知龚允狠狠地把脚往上一墩,嘴中虽喊出的是“还我二弟的命来”七字,其实他却借机把身形拔起,直向回廊侧后射去。

侯国英玉臂一招,刚想把剑化为五鬼投叉,掷向龚允的后心,追去他一条狗命,却让丈夫出手扣住了玉腕。

气得侯国英还想挣脱不依时,江剑臣劝她说:“算了吧,像龚允这种人的血,岂不污了英妹你的宝刀。”

一句话,反把侯国英给说笑了。

阴森真不愧为老江湖,见识自然也就超人一等。从龚让、龚允一死一逃时,他早品味出,自己原来倚为最大的靠山,也是九千岁多尔衮最为看重的人,是不会出现了。以现场的双方力量对比,就让江剑臣不屑出手,武凤楼不萌杀心,自己父子三人也势必惨死在侯国英和李鸣娘儿俩手下不可。一时情急之下,反倒举棋不定了。

看阴家父子三人凶晴外突、四顾惶然的猴急模样,心存投鼠忌器的武凤楼抢先开口了,他说:“阴老谷主,我曾再三向您的两位令媛表明,本派与贵谷既无三江四海之仇,又不存势不两立之恨。你们太不该死心塌地甘作多尔衮的爪牙打手,更不该率在入关杀人夺刀,硬想摧垮先天无极派。一代之雄的司徒平尚且土崩瓦解,何尝你们小小的幽魂谷!看你大有后悔之心,我已禀明三师叔,决心放你们父子三人一马,今后好自为之吧!”

阴森万万不肯相信,时至如今,武凤楼还肯对自己父子三人网开一面。直到亲眼目睹对方一行四人,由缺德十八手引路,钻天鹞子江剑臣和侯国英并肩居中,武凤楼殿后,真的离开了黑龙潭,他那颗一直都在狂跳的心方才真正地停止了下来。

父子三人忙活了一阵子,才把惨死在侯国英剑下的龚让掩埋了。然后,直奔原来约定的集合地点景泰陵。

提起这座景泰陵,笔者就不禁萌生出一股极为不平的气愤来——原来,景泰陵是大明英宗之弟代宗朱祁钰的陵园,位于京西玉泉山北麓。正统十四年,蒙古族的瓦刺部落,大举进犯,英宗仓促应战,在土木堡(河北怀来县)兵败被俘,又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情况下,皇太后先命硼王朱祁钰监国,同年九月即皇帝位,定年号为景泰。次年英宗皇帝被放回,直至景泰八年正月,复登帝位,改年号为天顺,将景泰帝朱祁钰囚于小南城,死后以王礼葬于金山口。后宪宗即位,才又将其改为帝陵。

陵前有黄瓦歇山顶碑亭,就是阴森等人今晚的集合会面地点。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位当年曾和君山恶鬼谷主鬼王司谷寒,同称南北两鬼魂的地狱游魂,今天竟成为丧家之犬和漏网之鱼。

爷儿仨东躲西藏地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才敢来到人约黄昏后的集合地点。又一直等候到月上中天夜将半,也没见有一个影子出现。依着恶鬼抓阴世信,早就要离开此地了。

阴森坚持不愿离开。

最后等到月影西斜,山风嗖嗖。虽幸守陵兵丁不多,又早都入了梦乡,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到天明,让守陵兵丁发现。

绝户枪阴世仁恨声说:“都怪爹爹软弱,姑妈贪财,四个兄弟再梦想做官,咱们幽魂谷才归附到多尔衮的麾下。哪如人家长白帮的朱彤阳,始终不吃九千岁的那一套,每年顶多给多尔衮报效十万八万两银子,再让九千岁抓两回官差,就能应付过去了。哪像咱们幽魂谷,公开打出招牌去对付先天无极派,一个弄不好,势非鸡飞蛋打不可。”

眼看快要天交四鼓,实在不能傻等下去了。阴森才带领两个儿子出了景泰帝陵,打算暂时先回到昨晚的临时落脚地点洪庆寺。

哪知,刚刚来到华严寺后,陡从荒草丛中,鬼魅似地钻出一个六旬左右的蓝衣老者。身材颀长,面庞瘦削,貌相虽似文弱,两眼却神光充足。让人不难一望而知,这是个极富机智而又心地阴沉的难惹角色。

正憋满一肚子闷气的阴世信,气哼哼地冷嘲道:“亏你老人家还是九千岁尊为上宾的大人物,又是北荒一毒叶梦枕叶老前辈和我姑妈九幽黑姬最为推崇的,竟好意思临阵脱逃了,几乎将我们完全葬送在那里!”

蓝衣老者面不改色地浅笑道:“如此说来,五世兄真的受惊了。不知你记不记得咱们这次进关之前,九千岁在给咱们大家饯行时,对全体入关之人交代的那番话?”

阴世信连连点头。

蓝衣老者还是面不改色地向阴老五说:“我请五世兄再重复一遍,省得我年老记忆衰退忘了它。”

老奸巨猾的地狱游魂阴森心头一紧,开始为自己的小儿子担心起来。

阴世信心中再是不服,也绝不敢再次顶撞马长嘶。因为在九千岁的跟前,谁也没有这位号称洞彻玄机算破天的马长嘶得宠。就连自己的姑妈、妹妹,甚至北荒一毒,都比他逊两分。在这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直直脖子央求道:“怪晚辈年幼无知不懂事,还请前辈多多原谅,我在这里给你老人家赔礼了。”

马长嘶先把面子要得足足的,然后才用教训人的口吻向阴氏父子三人说:“凭咱们九千岁的雄才大略和机智,尚且三番五次地栽在先天无极派的手里。所以,才在饯行宴席上反复交代我们,要不择手段,志在夺刀,十损八九,在所不惜。今天晚上的这一阵,我是掂量掂量江、侯二人的真分量,借机和李鸣斗斗智。真要说有临阵脱逃者,应该指的是龚允,没等钻天鹞子江剑臣上场,这老小子就亡命逃窜了。”

听得地狱游魂浑身冒凉气,心想:这老小子压根就没打算来拼命,怪不得始终隐身暗处不露面。幸亏武凤楼没真起杀心,否则,后果就惨了。

别看阴世信刚给马长嘶赔过礼,他还是忍耐不住多嘴道:“就让你老人家说得做得统统对,也不该让我们爷仨在景泰陵内喝大半夜的西北风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含笑说:“我真要像五世兄那么少心眼,到现在最多只能剩下我和你爹爹。信与不信都由你,你太低估缺德大王李鸣了。”

吓得阴世信脸色泛黄,情不自禁地又问:“莫非俺爷仨身后始终有尾巴?”

马长嘶用极为自负的口气说:“我敢断言,李缺德正在黑龙王庙中等咱们。再说得明白一点,就因为我始终隐身暗处没露面,武凤楼才肯假仁假义饶你们,其居心还不是为了牵出我?但他们绝料不到,我已重金买通瞎毒婆和她的小叔子吴仁谓,秘密前去昭元寺,杀不了人就杀马,最少也能叫侯国英三天吃不下饭。”

绝户枪阴世仁抬头一看,离天色大明还有一会儿,心中一急,又向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说道:“若不是你老人家极富韬略,洞彻先机,九千岁也不会那么敬重你。今晚的事,就是一切诚如前辈所言,咱们总不能老在这一片荒草丛中呆着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经色户枪阴世仁这么一捧一问,更面有得色地说:“古时楚汉相争,汉高祖屡战屡败,直至九里山最后一战,用十面埋伏的办法,一举而胜项羽。就因为我们的对手中有江剑臣这样的强敌,九千岁才要我们不择方式,甚至不惜采用任何卑鄙下流的手段去对付他,包括勾结、收买、强逼、挑拨关内的黑白两道,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特别是我们有了那口五凤朝阳刀,就等于摘下江剑臣和武凤楼的大招牌。缺德十八手李鸣再鬼,也猜想不到,我们敢在天快亮时呆在这里不挪窝。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在阴氏父子三人一齐竖起大拇指,交口赞扬马长嘶真不愧人称洞彻玄机算破天时,离他们不远处,藏身在一片酸枣丛中的武凤楼,也暗暗竖起大拇指。心想:别看师弟李鸣真杀实砍差点劲,要是论起机智谋略来,可就比我强多了。他让我暗地跟踪阴氏爷儿仨,开始我还不情愿,总认为既能作为阴森背后的主持人,光为了爱惜羽毛这一点,也绝对不会临阵脱逃,让人瞧他不起。哪知,还是叫李鸣师弟吃准了,竟一下子暗地偷听到这么多的机密来,总算此行不虚了。

暗暗再盯视对方四人一眼,见他们竟都改坐为躺,尚无马上离开此地的意思。武凤楼又开始悬念起六阳毒煞战大伯来了,知他要论真实功力,别说只有瞎眼毒婆史大翠和小叔子吴仁谓,就让他们再添上一个从不伤人吴人焉,也最多只能逼退战天雷,连伤他的把握都不大。无奈这位老人家太肯喝酒误事了,何况今天下午又被我们扫了他的兴,我还是赶往昭元寺看看为好。

主意打定,武凤楼就不想耽搁了。慢慢离开酸枣树丛,再施展蛇行草上飞的轻功,确信已脱出马长嘶等人的视线后,才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昭元寺。

因为天色尚明,不肯惊动寺内僧人,纵身越墙而入,找到钩镰枪郎新、蜈蚣钩苟费二人一问,才知道六阳毒煞战天雷已骑雪压红梅玉狮马走了。武凤楼为防郎、苟二人惨遭瞎毒婆的毒手,便让他们兄弟二人暂时跟随自己,同回城内广济寺。

郎新、苟费二人虽然削发为僧,毕竟也是名列六怪的江湖人物,哪肯轻易就躲入别人的羽翼之下!不光坚持不愿前去,并异口同声说:“自己兄弟二人所以被人点了穴道,都是过分大意所致。如今有了警觉,擒敌虽然未必,自保总还自信。”

武凤楼身在江湖中,自然知道大多数江湖人都有一些傲性。见他们坚决不愿跟走,也就不好勉强了。

武凤楼正打算仍从原路退出昭元寺,突然一声极为疹人的冷笑,响自他的身后不远处。

就在武凤楼还未转回身来时,和他对面而立的钩镰枪郎新和蜈蚣钩苟费早已齐声怒斥,一起扑了上去。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夹杂着数声厉吼。

等武凤楼一个惊鹿回顾,再将眼神扫去时,早发现郎新的手中已没有了钩镰枪,而苟费倒是还紧紧握住自己的一对蜈蚣钩,可左肩之上,连衣服带皮肉让人给抓下一大片来,鲜血正顺手臂流淌着。

峙立郎、苟二人对面的,竟是一个年过半百、身如瘦竹、上覆一对半截眉、脸黑如墨、塌鼻豁口、露出满嘴的黄板牙的老女人。

此时,在她那细如鸟爪的瘦手中,紧握着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不看郎新和苟费他们二人,却正死死地狠盯着自己。

武凤楼过去虽在三湘七泽见过瞎毒婆一次,但她却被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给吓退了,始终没有掂量过她的真实分量。如今见她能在一个回合不到,就用铁拐震飞郎新的钩镰枪,还抓伤了苟费的左肩,其功力之精纯迅疾,也就可想而知了。

史大翠一眼看出是武凤楼,就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姓武的,想当年无情剑冷酷心多次重金厚礼请我们,共同对付你们先天无极派,甚至黑道四瘟也来邀我们,老身我都没答应。想不到你武凤楼竟敢纵容妻子和徒弟,多次阻挠老身报雪杀害独子的血海深仇。现在我对天起誓,只要我史大翠有三寸气在,绝不会让你有一天的舒心日子过。你就睁大眼睛瞧着吧!”

说完,震臂甩出降龙拐,狠砸武凤楼的右肩,左手拢成爪形,意在伺机而出。

以武。凤楼今日的一身成就,对付瞎毒婆史大翠尚能有些自信。但对史大翠的丈夫吴仁焉和小叔子吴仁谓,却还深怀戒心。

书中代言:在残人堡事件结束后,侍女胡眉奉主人江剑臣之命,向李鸣等两代人传言,严嘱他们绝对不准招惹吴仁谓,更不许轻视吴氏兄弟。

史大翠从第二招倒撒天罗起,降龙拐影织成了天罗地网,重如山岳地压向武凤楼。

武凤楼为能留有充足的功力,应付黑道恶煞吴仁谓,除去施展移形换位神功,始终把短刀以铁练横江式,横刀胸前,不出一招。

眼睁睁见她的天罗地网十八拐快要用完,鬓角也沁出了汗珠,武凤楼还是光闪避不还手。

急得史大翠用一招横舟观涛,两手一合降龙拐,停止攻击怒喝道:“二弟快来!二弟快来!”

要说从不为人吴仁谓,还真能沉住气。直到老瞎婆喊出第四声,他才一步三摇地从月亮门外踱进来。武凤楼若不是从他那年纪、长相、穿着和驼背躬身的特征认出来,准会把他当成一个惜花早起的斯文人。绝猜不到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连江剑臣都没敢轻视的从不为人吴仁谓。

老瞎婆一眼瞧见自己的小叔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嘟哝着:“你还没让秦杰那个该死的小子羞辱够!今天只要咱叔嫂二人一齐上,准能毁了武小儿,至不济也能让他断腿缺胳……”

从不为人先摇手阻止了史大翠,不让她把最后一个“膊”说出来,然后才向史大翠冷冷地喝斥说:“都怪你妇道人家没见过钱,让人家用五万两银票买动了。我现在倒真想叫一个人腿折胳膊断,但绝对不是武凤楼,而是那哄你上当受骗的马长嘶。”

一个瞎眼毒婆都够武凤楼招呼一番了的,他当然不情愿落入以一对二的陷阱里。故意将短刀指地,表示自己不想跟他们再多结冤仇,请他们退出。

史大翠还真拗不过自己的小叔子,被逼无奈地跟吴仁谓退走了。经这一次凶险,武凤楼再劝郎、苟二人跟随自己走,他们二人当即痛快地依允。

中午时分不到,武凤楼就带着二人回到了广济寺。先安排好他们的住处,然后来见三师叔,意外地发现三婶娘侯国英和胡眉不见了。

不等武凤楼询问,江剑臣对他说:“你三婶娘为防胡眉自投到案打官司,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回石城岛,今天一大早就悄悄地带着胡眉离开京城了。鸣儿进宫去寻王公公,想让锦衣卫同九城兵马司,加强对京城的各处防范,免遭幽魂谷和被收买的黑道人物破坏和袭击。”

武凤楼把亲自听到的秘密以及亲眼目睹瞎眼毒婆史大翠等人已及被辽东枭雄多尔衮收买之事,一一向三师叔禀报了个详尽。

钻天鹞子忽然起立道:“看起来,你三婶娘和鸣儿确实不能算多虑,史大翠伙同两吴弟兄们果真投靠了多尔衮。

为今之计,我得马上赶往承德,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奶奶再住在那里。”

一句话,提醒了武凤楼,他也对师奶奶的留恋故乡、不愿来京城定居的事着急了。幸好昨天和李鸣一同骑来的马匹尚在,也未告知醉和尚和战天雷,就亲自送三师叔离京。

不提江剑臣沿着怀柔、密云奔往古北口,出长城,前往承德去接母亲,且说武凤楼目送三师叔骑马走远后,才勒转马头往城内走来。

也许真是天意使然,武凤楼在纵马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智化寺,不禁激发出他一腔极大的义愤,鬼使神差地下马走了进来。

原来这座智化寺内,有一座所谓的精忠祠,原是明代司礼监大太监王振所建。初为家庙,后敕赐名报恩智化寺。

一个宫内宦官竟自建有包括山门、钟鼓楼、智化殿及东西两配殿、如来殿、大悲阁等众多宏伟建筑,这已属咄咄怪事;更怪的是,蒙古族入侵土木堡,英宗皇帝被俘,王振以私通外邦大罪被诛灭全族。英宗却又在回国复辟重登九五后,在寺内为王振立精忠祠塑像祭祀。

武凤楼一见精忠祠,自会联想到害死自己父亲、逼死自己母亲的另一个大奸阉魏忠贤。禁不住一腔怒火撞破了天灵盖,恨不得一头闯进去,一脚踹碎大奸阉王振的塑像,方消心头之恨。

突从武凤楼身后,传来一个极为低沉的声音说:“君虽有同仇敌忾的雄心,苦无冒犯皇权的天胆。别看这只是一堆泥胎,却是朱由检的老祖先降旨塑制的,你真敢打碎它吗?”

从打声音传少、耳,武凤楼就听出是乌指玉女阴冷月。

吓得他一颗心往下一沉,暗想:这丫头的胆量,比我三婶娘侯国英还要大,竟敢贸然公开出现在赫赫帝都,比我单刀下辽东时也要高出两码子。想到这里,扭转身躯观看时,武凤楼禁不住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出现在武凤楼身后的阴冷月,也学当年女魔王易钗而弁的样子,装扮起男人来了。

所不同者,当年女魔王是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素罗花袍,脚登高勒窄脑粉底朝靴,手摇二尺八寸阎王扇;今日的乌指玉女却是光头束发,未带头巾,发黑如墨,纷纷披肩后,细眉上挑,明显着胆大任性,一双丹凤眼,暗隐着果断专横。

身穿一袭青衫,足登粉底皂靴,更称出面绽桃花玉蕊,眼射三秋清辉,由一个幽魂谷中的阴狠毒女转眼变为长身玉立、丰姿翩翩、风流潇洒的佳公子,一旦看在武凤楼的眼中,哪能不呆!阴冷月先是轻声一笑,然后陡地贴近前来,一把握住武凤楼的手腕小声说:“请原谅小弟顽皮,真不该故意刺伤大哥你。”

武凤楼心想:这倒好,明明是她带队入关,杀人夺去了五凤朝阳刀,反过来倒和我亲热缠绵叙起兄弟来。我只好暂时按八变神偷任爷爷说的办,看你还能变出啥戏法!乌指玉女一面并肩携手向前走,一面低声悄语笑着说:“我已改装变成男子汉,你还拘束个什么劲?就让你的那位东方公主瞧见了,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你就不能抛下远的说近的,好好陪我玩半天?”

两个人并肩游遍了智化寺,直到进了如来殿,乌指玉女才轻轻放开了武凤楼,先将两只五手合什,然后学着龙女参拜观音的模样,低声祝告起来。

武凤楼禁不住冷然嘲之道:“古人云,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者祷之于天,岂不既蠢且笑乎?”

乌指玉女缓缓转身道:“我从不隐讳自己的杀人罪孽;也从未祷告过天地神灵。今日之所以如此,纯属情不自禁,信不信由你!”

帘子既已挑开,武凤楼索性单刀直入地说:“武某素喜直言,五凤朝阳刀一日握在谷主之手,一日是武某之敌。事关本派的生死荣辱,谷主虽对武某有救命之德,武某也不敢侈言报恩。谷主改装出现帝都,实令武某无所措手足。今与谷主重新约定,有关二十天方许出关之说,从此取消。谷主保重,武凤楼就此告辞。”

武凤楼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要走。

面前的人影一晃,乌指玉女阻住了武凤楼的去路顿足道:“我一口一声大哥,你却一口一声谷主。我这里自称小弟,你偏偏自称武某。以大哥之聪明和智慧,难道真不知各走极端,受害者不是我而是你吗?”

武凤楼明知乌指玉女阴冷月必有所图,有心决然一走,无奈五凤朝阳刀现在该女手中。以此女之功力和机警,就让我倾出全力,拼死夺取,就是不计伤亡,也不见得真有把握。否则,八变神偷任爷爷绝不会给我出那样的馊主意。

见武凤楼已停足不走,乌指玉女的粉面上又重新绽出笑容来。

武凤楼还是单刀直入地说:“二十日的约期转眼即到,我再不想各走极端,岂可得乎?你总不可能白白地把刀交还给我吧?”

阴冷月听武凤楼把谷主和武某的称呼改成了你我,芳心虽仍不满,总算顺耳多了,又向前凑近半步低声说:“我当然不会白白地把刀交还你,但也绝不是不肯交给你。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但避免了各走极端,血刃相见,我还真能把五凤朝阳刀还给你。”

该来的,果真来了。武凤楼避重就轻地不答反问道:“多尔衮世之枭雄,凶狠残暴。你把已经夺到手的五凤朝阳刀,私自交还给我,不怕他一怒围抄幽魂谷,拘捕你们的全家吗?”

乌指玉女说:“你错了,我要果真把已经夺到手中的五凤朝阳刀私自还给你,以多尔衮的为人,何止围抄幽魂谷,拘捕我的全家?他准能一怒血洗幽魂谷,屠净我们姓阴的全族。”

武凤楼摇头不信说:“我业已从多方面证实,贵谷之所以投靠多尔衮,是他亲口答应过令尊和五位令兄,只要能夺取五凤朝阳刀回转关外,他立即纳你为王妃,阴氏一门自然从此贵为皇亲国戚了。有道是,一言为定,永证鸳盟。总不能一怒之下血洗全谷,宰杀你们满门吧?”

乌指玉女苦笑道:“你枉自和多尔衮对抗好多年,还真一点都不清楚他。他一贯的秉性是好色不恋,好酒不贪,嗜血成性,翻脸无情。我知道他不仅极为迷恋我的姿色,并且垂涎得要命。但他对于我的武功,也真惧怕得要命,更知道我的脾气。倘若事事依我,他固不愿,又怕一旦忤我,被我一剑杀死。说真的,他对我阴冷月是弃之绝不舍,唼我又害怕,正好借我向你私还五凤朝阳刀的机会,先骗奸了我,然后屠我全家,免留后患。”

武凤楼到底是个仁慈宽厚的老实人。听到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退数步摇头说:“果真如此,我宁愿冒杀身之险,和多尔衮一较长短,也绝不肯陷你于不孝。五凤朝阳刀我不光不要,二十日后出关之约业已剩下不多,也就此取消。只要你不再强我所难,我答应陪你逛半天。因为从明天起,我们就刀兵相见了。”

阴冷月叹息一声说:“如果多尔衮像你,我阴冷月准会为他洒净热血流尽汗,也就不算虚此一生了。”随着幽叹之声,一颗螓首向武凤楼的左肩上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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