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钺狐英俊的脸上露出狞笑,两手出怀,欲撕郦娇衣裙,满足兽欲。
不料手未沾上郦娇衣襟,喉头已被铁钳紧锁,顿时气松劲消,虽然喊不出声来,翻着眼白的一双眼睛倒也朦胧看见面前立着的人是谁。
“小……妹?”
飞钺狐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卡在他喉头的铁钳一紧,差点叫他立时气绝身亡。
只见郦娇柳眉倒竖,二目圆睁,俊俏的脸蛋弥漫一股怒气。她往飞钺狐脸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好个衣冠禽兽!师父日夜盼你,庆云师兄为你餐风宿露四方寻觅,你竟违背师训,败坏纲常,变成一头披着人皮的豺狼!”
房中红烛摇曳,人影幢幢,一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飞钺狐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紫,象死狗似的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舌头慢慢吐了出来。
郦娇见此情景,十分恶心,忙将连环锁喉的手松开,把濒死的飞钺狐一脚踢开,长长吁了一口怨气,心里不知是个什么味儿。
少年时代。情同手足,京国相逢,却已美恶早异,情貌不一。一种忧戚触动着她的心灵。
郦娇万没有料到,在青崖峰摘野果、采百草的山野生涯,竟让自己避开了一场灾祸。原来她嗅出了杯中的气味,无论是蔓陀萝花还是神奇的桃金娘调制的药物,郦娇早已在苍岚丛林中经历过了。她虽然不敢相信当年的师兄会生歹念,在荒郊的奇遇却使她生了戒心。她正伸手去摘挂在墙上的紫电剑,冷不防身后飞来一腿,郦娇眼看无法迅让,便稍一侧身,一个小鸟还巢,借飞钺狐之力,轻轻一拉,他就趴在地上了。郦娇趁机一步窜出门外。
飞钺狐生性狡诈,被连环锁喉手紧锁喉头时,他心知自己处境危险,只要郦娇手头一紧,官爵,美人顿化乌有。他翻眼吐舌装死躺下,待缓过气后,纵身飞腿踢来。这一招十分狠毒,若无应变之法,必将被对方踢在墙上,头破血流。
飞钺狐从地上滚起来,一声冷笑,说:“想走?只怨你生得太美了,皇帝老子也不会放过你,不过念师兄妹一场情谊。我放你一条生路,走不走得脱,就看你的运气了。”
郦娇自进入帝城皇州,耳目双浊,尘俗鄙事,烦恼辛酸,一下涌上心头。
她本想掉头便走,无奈屋内尚有一柄宝剑,这是云中道人亲手冶炼的镇山剑,师父送她下山时,曾叮嘱须臾不可离身。她只好忍住一腔怒气,欲进屋收剑,不料飞钺狐已将剑摘下,插剑入鞘抛掷过来,叫了一声:“师妹一路珍重!”郦娇一把接过剑,再也不想在此停留,返身便走。
出了房门,在独门小院站定,只见星月皎浩,明河在天,而院外却风声汹汹,金铁皆鸣,犹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兵马行声。
她收住脚步,盘算未定,却听见身后一声长啸,唿喇喇一片响声,屋顶墙头纵上无数手执火把和各式兵刃的刀斧手,弓箭手。
飞钺狐笑咪咪地站在门口,两手抱在胸前,极为得意:“请吧,美人。“郦娇已知中了飞钺狐暗算,四面受敌,无处可避,只有拚死一战。
她忙将剑抽出,轻轻一抖,不禁大惊失色,原来飞钺狐偷梁换柱,已杷宝剑盗走,她手中不过普通兵刃而已,剑身无一丝光泽。墙头上尽数皆是飞钺狐搜罗的江湖恶棍,亡命之徒,见飞钺狐抬手,便飞身下来,将郦娇围了个风雨不透。
飞钺狐站在一旁说道:”要活的,不许伤美人一根汗毛。“几个求功心切的窜了上来,郦娇一伸手就撂倒了两三个,于是众人吼将起来,丢下手中兵器火把,拳脚如雨点般的向她袭来。她疾使云中剑术,连绵不断绕住整个身躯,只见一团白光,似风车呼呼转动,任你三头六臂如何能移近身。
飞钺狐将一把青紫如电,光芒四射的宝剑掷进人群,高叫道:“蚩尤老魔,接剑!”人丛中一个袖着两手的大汉,满腮浓须,脸黑如漆,嘴角带着冷笑,轻轻一跃便拔地而起,将紫电剑抓在手中,顺势在室中一连几个招式,紫色电光灼人,余人抱头四窜。无不惊骇。蚩尤老魔收剑落地,用二指抚剑身,狂笑不止。
他本是剑客世家,剑术精绝熟悉剑谱。管子称:“昔葛卢之山,发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老魔横行江湖,肆无忌惮,杀人如麻,且以蚩尤后裔自诩,江湖上称他蚩尤老魔。后因贪杯被擒,打入死牢,飞钺狐闻讯设计救他,从此逍遥法外,尊为上宾,平日教授飞钺狐武功剑术,并网罗一般歹徒护卫飞钺狐,俨然为京都一霸。
飞钺狐拜蚩尤老魔为师,声言为他寻觅一把世上奇剑。这蚩尤老魔今日竟遂平生之愿,如何不欣喜若狂。郦娇见紫电剑落入这凶神般的魔头之手,圆睁双眼,腾身一剑,直向蚩尤老魔腰际疾刺,这是云中剑术的青云断缕,招险劲猛。蚩尤老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没有提防这小小女子,一个绝色美人,出招竟快得异乎寻常,已不及招架退缩,只听“噗”一声,剑尖穿破衣袍,在腰间刺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蚩尤老魔非一般寻常之人,久在江湖过惯草莽生涯,熬伤吃疼而不怯阵,他忍住剧烈疼痛,大吼一声,犹如睛天打了一个霹雳。唰唰唰舞动紫电剑,不等剑招到老处,疾换剑招,一剑快似一剑。郦娇手中剑不可与紫电剑相接,被逼得连后退。
围在郦娇身后的人众,一齐举着火把如一道火堵住了她的退路。蚩尤老魔见此情景,欺身直进,猛如虎豹,捷如猿猴,一个三星拱月,一剑变三剑,同时向郦娇心窝猛剌,郦娇忙用剑隔,呛啷啷几声脆响,手中剑早已断成三截。
飞钺狐看得真切,他生怕蚩尤老魔为报一剑之仇,野性勃发,一剑结果了到手的美人,忙大叫道:”老魔大胆,剑下留人!”“蚩尤老魔两眼血红,浓须倒竖,一脸杀气,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剑悬空中,直想把这个女子戳几个窟窿才解心头之恨。然而,他也非一介莽夫,深知秦法禁严,飞钺狐虽尊已为师。不过捧场罢了,一旦悖逆都尉之意,他早己领略这郎中令亲信的狡诈歹毒,悻悻然收剑,方觉腰间如刀剐一般,头上大汗如注。脸色惨白。
飞钺狐令人将蚩尤老魔搀扶下去,独自走刭郦娇身前,作揖见扎,两眼只在郦娇娇媚俊俏的脸蛋上梭来梭去:“师妹受惊了,受伤了吗?”说着就伸手去拧郦娇的脸颊。郦娇本就嫉恶如仇,是一个聪俊灵秀,玉洁冰清的女子,今日竟遭受生平从未有过的屈辱,这时一扫师门之情,看准飞钺狐出手之际,掌上挟风,击在飞钺狐腕上命脉,飞钺狐惨嚎一声,全身酥麻,五指下垂,一阵钻心剧痛,使他几乎丧失知觉。
围战的也都是老手,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身手,不免心惊肉跳。
飞钺狐强忍腕痛,苦撑内息,在众人掩护下跳出圈外,大口喘气,断断续续说道:“用火攻,切莫放过这……不……不识……好歹的贱货!”
数十人一齐舞动火把。如万颗火球飞旋,将郦娇紧紧裹在当中,秋夜寒风乍起,火随风势,似一条火龙张口吞噬郦娇。
她左腾右挪,火圈越缩越小,眼看毒火烧身,她猛一提纵,欲纵出火圈。这一帮御前卫士都是江湖上一等的角色,见多识广,未等郦娇腾起,早已在她四围竖起一道火墙。
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忽地半空一声:“郦娇接剑!”郦娇只觉眼前一道电光直射而来,她忙伸手接过这道闪电,手中剑柄丝绦在火光映照下,如见亲人,心中顿时落到了实处。这正是日夜不离的紫电宝剑。
快剑在手,如虎添翼,闪电般几个云中剌招术,只听一片咔嚓之声,众人手中火炬如断头秃龙,火头全都落在地上。这一场以寡敌众的血战,小小庭院一下子横陈了几具尸体,满地血流。
郦娇仗剑在院中挑撩劈刺,如入无人之境,她杀得兴起,竟忘了自己身处虎穴之中。此时已到午夜,大队巡逻勇士闻声正向这独家小院赶来。郦娇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意追杀飞钺狐。
忽觉脑后生风,忙转身避让暗器,却原来是自己忘在房中的包裹。她一把将布裹接在手中,顿时清醒过来,自己的父亲尚无下落,书信亦未传递,岂可在此恶战。
她将包裹系紧,提剑在手,对躲在墙角的飞钺狐说道:“今日便宜了你,待我事毕,定取你头不饶!”飞钺狐在心里咒骂:好厉害的婆娘,经年不见,功夫远胜于我。不过,他越发萌生了一个念头。这祥的女子真够味儿!钻天拱地也要将她弄到手。
郦娇越墙而过,不远处人马奔腾澎湃,传来一片铮铮之声。她拐进一条僻野小巷,不辨方向地疾奔。行了一程,回头看时,大吃一惊,身后一支铁甲骑兵飞驰而来,眼看就要追到身边。
这是郎中令掌管的皇帝侍卫亲兵,挑选的尽数都是能征惯战的秦族锐士,带甲精兵。
秦族祖先原是一支长于狩猎、骑射的游牧部落,由鄂尔多斯草原深入关内,极善马上作战。
火光中一片刀光剑影,卷地而起。郦娇不敢怠慢,运动内气,如飞箭脱弦,又在巷中奔了一段,眼前是一片开阔广场,她心中一紧,听师父说过,与马队对阵,宜选山路窄巷,独忌平川阔地,马队扇面进攻,分兵夹击,势必敌强我弱,纵有天大本领,难与阵兵对敌。
她不禁责备自己,误了时机,若在巷中窜上房顶,跳屋避敌,早已安然无恙,只怪心慌意乱,悔之已晚。郦娇虽闻身后马蹄声急,却已将神定住,略略调了调元气,提起真神、使出天盘功,双腿在月夜成一字形。反手移背,迅疾无比,不一时竟甩脱马队。
正待喘息,直腰抬头看时,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她正面对巍峨如山的壮伟城墙,阴森森,黑漆漆,似乎耸入云天。
只听得谯楼上阵阵钟鼓声响,旌旗飘动,插翅也难飞过。
这一犹豫,马队已经赶到近前,为首一人,双手高执一对吴钩剑,夜枭般的眼睛闪动着凶残的幽光,一脸燕尾须煞是糁人。他正是已经入京作了近侍将军的华斓豹。只因郎中令挟二世皇帝,大修寿坟,闹得郦山天翻地复。
几十万囚犯,奴隶,民夫将山打开,挖至沙层,又从沙层挖到岩石,如此还不罢休,又将铜水灌入,铸成一片一望无垠的铜墓。大坟里修造江河大海,灌上水银,置入不计其数的珍珠,玉石、黄金,并活埋后宫嫔妃美人无数。加之建造规模宏大的阿房宫,逼得各郡的百姓苦不堪言,民愤民怒已撒向人间。
华斓豹每夜带领亲信内侍兵卫巡视皇城,得到飞钺狐报告,当他得知郦娇乃云中道人弟子,独臂猿郦丘之女,又是绝色美人,复仇的烈焰在胸膛燃烧不息,欲求《秘传兵法》的夙愿更是引人,占有郦娇的邪念也随之生出,种种欲望如火如炽,叫他一刻也不能耽搁。他点了几十人组成的一支精选马队,向独家大院疾奔,迎面便见一婀娜身影闪入小巷,华斓豹老谋深算,他无意捕杀,只要活捉,这女子出得小巷,便是城下校场,谅她再有本领,也难飞过重兵把守,坚如铜铁的城墙。
他只是穷追不舍,将郦娇逼入陷阱之中。华斓豹两腿一夹,催马上前,舞动双剑大叫:
“郦娇!还不过来叩头,你师叔来也!“正在焦急无主的郦娇,听这一声夜枭般的怪叫,心下生疑,听说师叔,才猛然记起白马楼聚会旧事,新仇旧恨交织心头,咬牙切齿,挥舞紫电剑迎上前去。
只见紫光闪烁,如云如雾。华斓豹胯下战马是一匹宝驹,前蹄高悬,向郦娇连环猛踢,如同两把铁锤,马蹄铁掌碰在剑上当啷乱响,火星四溅。郦娇忙翻腕换招,一个上步高探马接游龙穿云,以实御虚,轻轻一剑,削去宝驹双蹄。马腿前跪,一声悲鸣,翻滚在地。
华斓豹疾从马背纵下,扑问他的战马,悲嚎一声,把手一挥,四下里尽是他的人马,他忍住一腔怒恼,才没有下令叫马队冲上前去。如若换了别人,按他凶残的本性,早已让马队合击,谁也难以躲脱这百条马腿的践踏。
华斓豹叫内侍亲兵收住刀箭,取出绳网。一声令下,四周祭起牛筋绳网,铺天罩地直向郦娇头上抛来。郦娇只觉身子腾空,双足离地,如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声呼呼,鬓发蓬乱,全身有劲而无法施展,虽手中紧握紫电宝剑亦不能有助一二,她心中难受己极,这一场大劫大难,将一个女子的柔情怜悯化为乌有。
她紧闭双眼,经历着死神降临前的一瞬间的磨难。她懂得一个人的心,突然变硬变冷是什么味道了。当她落到地上,睁开双眼,完全呆了。
在宽厚的城墙骑墙上面,横陈着几具秦军尸体,呼啸的夜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四周神秘、沉寂。她感到自己来到一个孤寂的荒岛。等到人心情稍稍平静,才慢慢转身回望,“啊”地一声惊叫,她身后有一个活人!
”孩子。轻声,天快亮了,他们很快就会爬上城楼。”这个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却让郦娇倍觉亲切,但她依然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甚拯救一个异乡女子?
“蒙面人却避而不答,只是带着委婉的语气命令她:”抓着我的腰带,下城要紧。”说毕,蒙面人解下郦娇身上的套索,系在城头,然后向郦娇招手。郦娇见他并无恶言,便依言而行,二人顺着绳索滑下去。一道护城河挡住了去路,蒙面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她立脚不住,迳往河下栽去。
蒙面人飞身上马。郦娇被这突然的遭遇和奇妙的安排弄得有些头转。蒙面人把她拦腰抱上马背,菊花青便撒开四蹄飞奔。此时,身后箭密如雨,但到马尾,不过强驽之末罢了。
天已大亮,菊花青仍在不停地疾奔,蒙面人紧提缰绳,似有千军万马在后追赶。郦娇也不好启齿相问,一夜鏖战,几次虚惊,又兼口渴腹饥,头脑感到昏昏沉沉。及至日到中天,口吐白沫的菊花青才停住马蹄。
这是一座树林,林外翠峦如幛,连绵逶迤,林中古槐参天,秋花美丽多姿。气氛已然无限幽静。蒙面人将昏沉熟睡的郦矫抱进林中一间小小茅舍,舍内虽极简陋,倒也床被齐全,郦娇被安置床上酣然沉睡不醒。
郦娇一觉醒来,发觉自已睡在陌生的茅屋中,翻身跳下床,冲出门外,外面风声萧萧,只见一片老林深竹。她感到惊异不已,这才记起墙下被围,凌晨脱险,但不明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心自疑惑,忽闻屋中发出丁当之声,她回眸望去,见一背影在室内晃动。待她返身疾步进屋,那人影忽地转身,二人四目对视,郦娇大为惊骇。此人年约半百,一身青色道袍打扮,须眉杂白,面容清瘦,左颊留有刀痕,猛一看去,颇为糁人,特别是那一双藏在浓眉下的眼睛,深沉、刚毅。射出的目光似刀锋可以穿透对方的灵魂。
郦娇经不住他目力的逼视,略略垂下眼帘,心里已经明白,这便是昨夜救了自己性命的蒙面人,这个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荒郊遇见的怪杰。
她稍事沉吟,方启齿问道:“恩人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拚死教我?”那人并不答话,转身去橱屋端出一盆早已炖得稀烂的肥鸡,顿时一股浓香充溢茅舍,令人垂涎。少时,又添了羊腿、兔肉,香菇,野芹,俱是山珍佳肴。
郦娇巳感饥肠辘辘,也不谦让,眼神中透出感激,便风扫残云般吞食起来。那人声称自己已用过早膳,便出外去了,让郦娇无拘束地受用。
郦娇用罢,收拾己毕,顿觉神清气爽,浑身精力充沛。她过惯山谷中蹦跳自如的生活,片刻难以安歇,便抬腿走到屋外。深竹老林,秋风飒飒,又别是一番情趣,而飒飒声中,夹有一股股劲风使四周树叶纷纷飘零,似一种猛虎下山,蛟龙出洞的威势。她连忙闪身在一棵千年古槐后,放眼偷瞧,不远处的林中空地,有一景象叫她膛目。
先是一团小小的白光,如夜空中的荧团,忽东忽西,忽上忽下。突然荧团乍破,无数飞荧在穿插飞舞,聚拢后荧团逐渐变大,整个林中似乎只见白光,不见林木。郦娇从未见过如比景象,不知是何物如此奇异,正猜测中,这团白光在地上一滚便无影无踪了。
她疾步窜往这片空地,只见地上寸草不生,如同石板般光滑平整。她这才领悟到这是一块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练功场,半是惊讶半是疑问,怏怏地回到茅舍中去。
那不知名姓的道人已在茅舍中静坐,见她进来,示意让她对面坐下,才开口道:“你我既已结缘,不妨称我野道,天长地久,难说还有不再相逢的日子。”野道说毕,眼光中闪现一种充满复杂感情的光泽,只一瞬间,便消失了。郦娇却是一个敏感的女子,她知道面对着这位隐居的野道师父,与自已的初识和重逢并非偶然,而且将有一种东西降临。究竟是什么,她却无法说清楚,也得不出头绪。
野道并不理睬郦娇内心发生的变化,而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种超脱一切的境地。沉思良久,方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我是一只野鹤,一片浮云,来也无踪,去也无影。野浦云深,柴扉烟薄,已是夕阳寒落。而一个天分高明,性情颖慧的孤儿,无天恩祖德可赖,孤身入世,欲济困扶危,而不捧场趋附,屈服于淫威之下,我倒有一番言语送你上路,虽算不得师友之规训,恐于你也是有益无害的啊!”
郦娇见野道师父一派长者风度。言词恳切,且神态中含有无穷深意,心情自是肃然。但她并不以为这个衣衫褴褛而功夫无与伦比的怪杰,能够有甚惊人之谈。
郦娇完全被带进了一个陌生的精神王国。她第一次听说秦王的雄才大略,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执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楚以鞭笞天下,结束诸侯割据称雄的乱世,统一中华。
在郦娇孩提时代,直至秦王嬴政与楚为敌,楚地沦丧,家世飘零,原来秦朝发展成泱泱大国,却富于更深刻的道理。她兴趣盎然地听着,这些奇闻怪事使她大为开窍。
秦族先人不过是一支专事狩猎、驯兽的游牧部落,居住西陲边城,能够国力日强,声威大振,遂成霸业,秘密安在?野道拧须笑道:“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李斯所言甚是,秦穆公为兴邦立业而选贤任能,敢破国别,不分地区,不拘同族,亦不论身份贵贱,才得以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野道二目半闭,面呈苦涩,似有无限心思,良久,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茅舍中一片静谧。
郦娇暗想,这位异人,傲骨壮怀,孤独放达,身怀绝技,书剑飘零,不是身世可伤,也定是家庭变故所致。她的揣测虽无根据,但这异人一番与常人不同的作为,已使她拜服。
突然间,野道睁开眼睛,精光四射,朗声说道:“穆公失马赐酒,民心尽服,而今二世昏聩,赵高专权,视民如草芥,官逼民反,势成必然,审今则可知古,知古则可知后。你一孤身女子,不宜远行,不如改扮男装,巧扮秦军,方可上路。”
说到此处,野道突然哀叹一声,神情黯然,叹道:“你可上路了!”话声未歇,那包裹从近旁飘起,直往郦娇怀中飞去。野道手捋清须,袖手一旁。
郦娇在荒野曾受过包裹一击,此时不及侧身闪躲。她正在品味这山野异人一番送别之词,见物飞来,心念一动,只好腾身而起,施展仿禽内变功,化力抢住包裹。只见野道清须一抖,左颊刀痕激颤一下。郦娇竟被包裹上传过的一股强力拉倒,她疾调动真气,稳住下盘,欲抵住这股强力的波动,但双腿下沉,双足陷入土中,似铅块般沉重,直往下坠。
郦娇大惑不解,又恼又羞,暗自忖道:“难道要把我葬入土中不成?但他言词恳切,功夫精绝,己将仿禽内变功内气变为外力,呼吸之间任意发气摧力制人,莫不是师父尚未说出的那一人?!难道要夺我包裹?”
师父云中道人始说楚天之下,身怀电闪神消功最后一人时,不再言语,无限痛楚的表情,闪现眼前。郦娇更是纳闷,她本是山野中长大,与云中道人情如骨肉,从未受过世间束缚,怎禁得这般屈辱。郦娇顾不得长者前辈,功深莫测,她只想拨出双足,冲出茅舍,去寻父亲。
她左手扣住包裹,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发出仿禽内变功绝技,向野道头顶三穴拂去。野道清须一飘,左手疾伸,发出同样招式,破了郦娇右手,二指把包裹抵回。郦娇虽已收回右手未被擒住,但觉腕骨筋脉奇疼难忍,想不到这野道仿禽内变功远在云中师父之上,出招迅疾,目不暇接。
郦娇双足还陷在土中,乘机拨出,凌空而起。双手叉开,左手夺包,右手直捣野道双目。野道二目黯淡,那穿透灵魂的光泽突然熄灭了,如香烛泪尽。野道手中包裹被二指弹起,郦娇疾抢包裹,谁知那包裹从她双手之中激飞而出。郦娇飞身抢去。疾用天盘绝技,但那包裹还是离她二丈有余,撞在壁上,反弹回来。只听郦娇一声惨叫,在空中翻了两转,落回原地,手中包裹早回到野道之手。
野道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二目精光爆射,左颊刀痕尤为糁人。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孩儿,你虽玲巧绝顶,小小年纪,就悟出了仿禽内变功的精变之道,但还需身经百战,方能千变万化,炉火纯青!”
野道刹住话头,眼光之中,突然射出一种奇异之光,猛地咤道:”秦穆公三十一年九月庚子,突闻歌谣‘神仙得者茅初成,驾龙上升入太清,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嘉平。’秦穆公问其故,父老俱对,此仙人道:‘歌谣,劝帝求长生之术。’于是秦穆公欣然升访茅山三道君,特改腊日嘉平。这茅山三道君.”野道闭上双目,表情痛苦,摆了摆头。
郦娇不由一怔,在她下山时云中道人命她留意、茅山三道君后裔乃仿禽内变力功始祖,今在何方,若得真传,则为万幸。一种本能驱使郦娇凝望眼前怪杰,莫不是……,她正猜疑中,只听野道说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彷禽内变功的技击精变之谈:
“孩儿,你虽有得天独厚的悟性。但仿禽内变力功,千变万化,去飞之经,溟滓劫天,形如巨盖,元气浩浩,如水之形。你今尚差火侯,应常仰吸天气,俯饮地泉,让自然之气,冲虚凝远,天地轮环,劫数终尽,方能天朗气清,二辉缠络,玄云紫盖映其首,久气之电翼其真,夜生白明,神光烛室,周身有眼,飞龙天爪,风光虎符。”野道睁开双眼,二目精亮:
“孩儿,仿禽内变力功,只能在瞬息万变的千敌之中,万变制敌。内气发变外力,非身经百战不可。否则,决不可达上乘技击之术,只可抵笨打俗,不足与高手敌之”
野道说着。若无其事地闭上双眼。叮瞩道:“孩儿,熊经鸟伸,吐故纳新,动静天始,变化万端,人人禽禽,气气力力!”
郦娇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还未回过味来,就见野道盘腿腾起,双手合什,从她头顶飞出房门,影迹全无。
郦娇疾施天盘绝技,欲追夺包裹,才感到周身沉重,包裹压在双手上,还有一套男女便装。郦娇顿时恍然大悟,腾身转体,落到门外,野道早无踪影,行迹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