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一个女子在溪水中洗澡。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裸着的女人,但他知道世上不会再有谁的身材会超过这个女子。包括他寻找的。那个世界上他认为最美的女子。
他竞然看得痴了,忘了自己是个男子,正在看一个女子洗澡。
那女子忘情地在溪水中洗着。正当酷署。溪水凉爽宜人,她在尽情地享受溪水带给她的清凉和愉快。
她的长发尽湿,—会儿垂在水中,象黑色的瀑布;一会儿披在背上。把那女子的肌肤淹映得更为洁白。
猛然间一声马的嘶鸣声惊醒了他,他刚欲回身去看马、却一下子又摔在了草地上,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是被缚着的。
他躺到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因为他知道己然惊动了那个女子。
他听到一陈水声。
他闭了眼睛不敢睁开。他不知道他还敢不敢面对那个女子,面对那个绝美的身体所属于的那张脸。
忽然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热乎乎的。接着又是一下、是一个舌头将舔他的脸、他的心猛然一惊,一下子睁好眼来。
他看到的是他心爱的白马,白马见他睁开眼睛,恢儿恢儿地欢快地叫了一声,又在他的额头上舔了一下。
接着他便看到了她。
那女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一袭白色的衣裙随风飘动着。头发还没再来得及梳理。
仍那么披在肩上,手提一柄宝剑,满脸胀得通红。但她即便是愤怒,脸上仍是那般艳美绝伦。若不是适才那么清晰地看到她在水中洗脸,独孤定然会怀疑她是不是仙女。
她走近前来,伸宝剑在马背上轻轻一拍,那白马好似对他无敌意、竞然驯顺地让开了。
她眯起—双眼睛来盯着独孤审视着,夕阳映照着她脸上的水蛛,使她的睫毛显得密密层层,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使她的神情难以捉摸。
她问道:“你刚才看到我了?”
独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想要否认,但不知为什么,却点了一下头。
那女子的脸上—下子涨得更加红了,挺剑向独孤刺了下去。
独孤身子急忙一侧。但由于手足被缚,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长剑从他的左肋旁刺了下去,虽然没有刺穿他的胸膛,却把他的左肋上刺了一条半尺余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以来。
那女子一怔,但随即拔出剑来又是一剑刺了下去。
不知为甚么,独孤猛然有一种感觉,觉得以己这样死了会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他不想躲了。也就不再闪避。
他闭了眼睛。
他感觉到胸口—阵刺疼。但他知道他的胸膛并没有被刺穿。
他略略感到有点失望。
他睁开跟来。他看到自己的胸口亦被刺得流出血来。但显然伤得不重。这一剑远没有第一剑伤的重。
独孤看着她道:“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白衣女子喘息着,提剑审视着他,过了半晌,才缓缓地把剑插入鞘中。道:“我若想杀你,你早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独孤道:“那么你一开始是想杀我的?”
白衣女子道:“不错。”
独孤道:“为什么现在又不想杀我了?”
白衣女子道:“给你的白马磕头罢。是它救了你。”
独孤看了眼白马。马正在吃草。
那女子—扭身,背向着他坐下了,望着夕阳沉思起来,好似有什么事难以委决。
独孤道:“你如不想杀我,就把我放开。”
那女子头也不回地道:“我现在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杀你,你也不用着急。”
独孤道:“你最好是快些决定。”
那女子道:“你急着去见阎王呢,还是急着去见那些被你残害过的女人?‘’独孤又是—怔,但他知道,即便是有甚么误会,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解释得清楚的.独孤道:
“随便怎么想,反正是最好快点。”
那女子猛然转过头来。盯着独孤道:“你真的急着快些去死么?”‘独孤看到了她的险,本来无所渭生死的心里忽然受到了震荡,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白己只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没有去死的理由。
他那冷漠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用下颅指了指胸上和肋上的伤口道:“我并没有好多的血外流,我想活下去,可是你若思考两个时辰,我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了。那你岂不是白费了脑子?”
白衣女子登时脸上现出一丝歉意。走上来伸指快捷之级地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鲜血顿时止住了,她犹豫了—下。想着是不是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独孤道:“谢谢你’能把我的手放开么?我可以自己来。”
白衣女子脸上顿时现出怒意。
独孤道:“我把伤口包完了,你再缚上好了。”
白衣女子道:“你当我怕你么?”说完了伸剑一挑。独孤手上的绳索顿时断了。
独孤伸手飞快地从麻衣长袍中找到了针线,然后伸手一撕把内衣撕开了。就那样弓着身子一针一针地把肋上的伤口缝下起来。
白衣女子只看了一眼,就把头扭了开去。
独孤将伤口缝好,共缝了二十一针,然后向白衣女子道:“帮帮忙好么?”’白衣女子回头见他已然将伤口缝合,正自一手拿着针,针上牵着线,显然他没有利刃,又无法将线用牙咬断,只好要人帮忙。她伸剑轻轻一挥,那线立时断了。
独孤见那女子运剑无声又那般准确无误不差毫匣,禁不住心下暗自佩服。正欲伸手去掏金创药,一阵香气扑鼻,那女子已是走近身来。从怀中掏出了几帖膏药,分别贴在了他的伤门上‘独孤感到伤口痛疼立减,不禁心下更奇,暗自猜测这女子的来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见她贴完了膏药,就又把两手并到一起,伸到了那女子面前道:
“请罢。”
白衣女子怔了一下,随即鼻子哼了—声,又走到一边坐下了,仍是那般地背对着独孤,面向着夕阳沉思起来。
独孤道:“我看你也不用费脑筋想了,你现在若是杀了我,这几帖这么好的膏药就白费了。”
白衣女子猛然回过头来,也不见她身形如何动,已然站到了独孤身边,又伸剑指着他道:“你死到临头还贫嘴么?
独孤道:“我自小就被别人逼迫惯了,你爱杀就杀,我却不能因为你在那里想着杀不杀我就闭起嘴来不说话。杀不杀我是你的事,说甚么却是我的事。”
白衣女子听他如此说,好似并不那么生气了,道:“你这么想说么?那么我问你,你..你.共奸杀了多少女子?”
独孤顿时惊呆了。
他想到了这其中定然有误会,也想到了这其中定然有人给他裁了赃,但他绝没有想到白衣女子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白衣女子逼问道:“是不是太多了,你想不起来了?”
独孤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瞪视着白衣女子,一宇一句地说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甚么意思,我也绝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问我,可以说..可以说.。”可是他脸上一红就再也不说了。
白衣女子道:“可以说什么?你说!你不是要说的么?
你不是要想说甚么就说甚么?”
独孤盯着白衣少子,脸更红了;但仍然诚恳地说了出来;“可以说,在今天之前。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女人……”
白衣女子的脸立时腾地红了,挺剑就欲刺下去。但独孤的眼神是那么诚实和坦荡,她终于没有刺下去。
白衣女子道:“你是禀性难改,你知道我……你还看我?”
独孤道:“我并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甚么地万,我起身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你……”
白衣女子道:“那你就不该看,你为甚么要看?”
独孤道:“我想不看,但你太美了……”
白衣女子气得几乎要哭出来,当真就欲挺剑刺下去,猛然间一阵响亮的笑声传来。
那笑声刺耳之极,响亮之极,显然发笑之人的内功已臻极高境界。
笑声过后,一个声音学着独孤的话,阴阳怪气地道:“可以说,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女人。”
另外一个声音也是阴阳怪气地学着白衣女子的话道:“你是禀性难改,你知道我……
你还看我?”
这两句话被断章取义地这么一说出来,立时就变得极为不堪入耳,独孤立时听得怒火填膺、他猛地站起来,可是又立时坐倒了。
他的伤口剧痛难当。他的两只脚还被捆缚着。
白衣女子的脸亦立时羞愧得通红,也说不上是因为懊悔还是因为愤怒,她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衣抉带风之声骤然而至,在距他们三丈远的地方落下二人,一青一绿的装束,这两人都是白净面皮,一副书生模样,但从两人的眼神上看,两人显然是因为纵欲过度。以至虽只三十左右的年纪,但脸上已布满细密的皱纹,下眼袋也松松地垂了下来。
两人都是紧身衣着,虽然一青一绿、但只是颜色不同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衣服颜色上的差异,当真难以分得清两人的模样。他们显然是一对双胞兄弟。
那身穿青衣的人手中拿着一只铜锤,这只铜锤当真是有些怪异,锤头不是圆形,也不是八棱形,而是圆柱形,好似是一节紫竹,却足有碗口粗细,看上去足有三十余斤。
铜锤的锤柄靠近锤头的地上系着两根铜链,各接着两只铜球,使他的铜锤乍一看上去倒很象是货郎用的摇鼓。
那身穿绿衣的人手中则拿着一根鱼杆。那鱼杆有拇指粗细。杆上无线也无钩,却在鱼秤的顶端穿着一只银球,在上面微微晃动着,显然那鱼杆纯系精钢所铸,否则定然承受不起那么大的一只银球。
那两人一站在那里就旁若无人地说起来,身穿青衣的人道:“都说香姑冰清玉洁,原来也会偷汉子。”
那身穿绿衣的人道:“别瞎说,人家香姑到处去抓采花淫贼,累得香汗淋漓,汗流挟背,偶而也脱得精光洗个燥甚么的,你可不能说人家偷汉子。”
那青衣人道:“你说她不是偷汉子?那么这么一个好端端的男人被他捆了来这里,尽说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话,不是偷汉于是甚么?”
绿衣人道:“最多能说是抢汉子,怎么能说是偷,偷是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干的,抢则不然,要在光天化曰之下。”
青衣人道:“抓淫贼抓得累了,偷个汉于其么的。也是可以的。”
绿衣人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不应该把人家用剑刺伤了。”
青衣人道:“刺伤了好过去贴上膏药,这样就可以贴得更近—些了……”
两人这样一唱一和地说着,尽已把那白衣女子气得胸脯起伏不定,终于一转身跃了过去,张口骂道:“两个淫贼,胡说八道……”
显然白衣女子从来没有骂过人,愤怒到了极点也只会骂“淫贼”和“胡说八道”。
青衣人道:“她骂我们淫贼。”
绿衣人道:“那是说她要用绳子捆我们了,捆了之后再脱衣服给我们看。”
青衣人道:“不好,接下来恐伯要遭殃。”
绿衣人道:“是要遭殃,她就要用剑刺我们。”
白衣女子果然挺剑刺了过去,剑势如虹,快捷之极,但显然白衣女子由于太过愤怒之故。那剑刺出去的时候有些抖。
白衣女子的剑快,那两的人身法更快、但听得叮咚一声响,两人各自跃开,白衣女子的剑登时刺空了。
青衣人道:“香姑,有事好商量,别动不动这么刀啊剑的,我们不动手。索性让你捆丁算了,只是……”
白衣女子的剑又刺了过去。
独孤先时亦极是愤怒,但他天性能够克制自己,只过得片刻,便沉静下来,仔细地查看那两人的武功路数。
听到那两人叫白衣女子为香姑,独孤顿然颇有同感。他不明白何以白衣女子身上总是有一股香气,那么浓郁。那根本不是脂粉之气。而且白衣女子沐浴之后香气更浓,这实在有点让人觉着不可思议。
他觉得香姑这名字很恰当。他心想,不知是谁给她取的这名字。
说话之际,他又听得绿衣人叫青农人为青山,青衣人叫绿衣人为绿水,忍不住心中更是奇怪。
看这两人的武功、当可称得上一流高手,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他虽然所学不博,但他接触的人可以说都是江湖上顶尖儿的高手、却从来没有人说起这两个人的名字。
独孤在那里奇怪地想着心事的时候,这边之人已然斗得难解难分。
香姑的一柄长剑当真是快逾闪电,再加上她高妙之极的轻功,顿然使得她的招式快上加快,看上左使人有些眼花绦乱。
青山的一柄铜锤看似极重;但运用起来却相当灵活,浑没有一般重兵刃的弊端,再加上柄上的两个铜球,灵活地窜来窜去,既有忧改之功,又有点穴之效,顿然使他铜锤的威力大增。
绿水的精钢鱼杆更是使的出神入化,杆顶的银球在相斗之际常会发出一两声尖锐之极的响声,夕阳照在银球之上,银球反射夕阳的光辉,更是灿然耀目。
香姑在他们两人中间,依仗轻功过人,纵横来去,竟然是攻多守少。
但青山和绿水显然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再加上两人是以二敌一,两人看上去并不着急,竟是存了一个长久斗下去的打算。
独孤忍不住暗暗替香姑着急,他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欲待站起身来前去相助,但刚一稍动,伤口便一阵剧痛,汗便顺着额头流下来,他只好又坐在那里观战。
多亏他用针线将伤口缝好了,否则这样动两次,只怕伤口定然裂开,其状就会更惨了。
白马好似知道主人的心思,看着相斗的三人恢儿恢儿地叫着,用蹄子刨着地,它站立的地方,蹄下已然被它刨出了一个深坑。
香姑身形飘忽,越斗越快,青山和绿水虽说足内力深厚,抵挡香姑这么快捷的进攻也是愈来愈觉吃力。
但他们两人本就是双胞兄弟。从小生活在一起,遇到甚么事情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点甚么别的暗示就能够心意相通。这番心思用在武功上与人敌对却是大占便宜。他们但凡与人动手,必须是两人同出,无论对手多么高强,也无论对手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凡遇动手过招,则必是二人同时出手。
香姑与他二人动手看来已然非止一次,因此无论香姑的身法多么快捷,他们只是稳稳地守住了,并且稍有机会,定然出手反击。
渐渐地,青山和绿水两人斗得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相斗之际,青山道:“绿水,你说香姑今天为啥这般同咱们哥俩拼命?”
绿水道:“我也觉得奇怪,显然是有原因的,那是甚么原因?”青山道:“那还用说,定然是她今日偷汉子偷得性发,一发也耍将咱们兄弟两人偷了去。”
绿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是咱们可不比那个小白脸年轻了,只怕是不大方便。”
青山道:“唉,想不到堂堂一个好女子香姑居然变成了这样。”
绿水道:“就是。这要传到江湖上去,说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香姑偷汉子偷得性发,只怕是让人听了觉得有点可惜。”
他们兄弟两人见到一时之间难以取胜,便这般的用言语激怒香姑,以求在香姑心情浮躁之时寻求取胜之机,香姑如何不知?但香姑明明知道他们的用心却仍是不能控制自己,禁不住心火上涌,脚下顿然感到气虚,虽然仍是那般快捷地出剑,但已然没了先前的锋利迫人,脚下虽然仍是那般快捷,但奔行得已然有些毫无章法了。
独孤忍不住替她着急。
双胞兄弟见了香姑的情况,言语却更加下流不堪入耳。
再斗片刻,猛然香姑惨号—声,从双胞兄弟那里跃了开去,奔到了独孤身前,大声叫着“都怨你!都怨你!……一剑刺了下去。
独孤万没想到香姑会当真向他刺上一剑,一时间忘了闪避,待到长剑及腹,想要闪避之时已自不及了。
但独孤仍是双足在地上—撑把身体向上蹿了几近二尺,香姑的长剑虽然没有刺入小腹,却在他的左腿内侧扎了进去。
香姑顿时呆住了,看着独孤,不知是焦急愤怒,抑或显懊悔,只是看着独孤、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独孤亦是吃惊地看着香姑,但转而目光变得平和了,最后又变得几近漠然,他掉开目光。看着青山绿水双胞兄弟缓缓地站了起来,腿上带着香姑的那柄剑,向前走了几步,冷冷地说道:“你们把刚才说的脏话都收回去。”
青山绿水顿时怔住了,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眼睛呆笨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香姑—时证住。
独孤又说了一遍:“你们把刚才说的脏话收回去,向香姑姑娘道歉!”声音冰冷之极。
连独孤自己都奇怪他自己的声音何以变得这么冰冷,以至他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他从来没有这样同别人说过话。
青山绿水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之后,青山道:“他是谁,从哪儿来的?”
绿水道:“他好象是叫淫贼,是香姑用绳子从甚么地方捆来的。”
青山道:“不对吧,若是香姑这么一个弱不禁风只会哭鼻子发脾气的小女子也能把他从什么地方捆来,他定然不会这么凶,这么大的火气,是不是你弄错了?”
绿水道:“错是没错,只怕是有人弄错了,这个傻小子淫贼才敢这么大胆子,前来太岁头上动士,老虎嘴里拔牙,大象耳朵里抓虱子,鲁班家门前招揽木工活……”
青山道:“够了够了,你没见他小小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哪里做得了这许多惊天动地,地动山摇的大事,光在太岁头上动动土也就相当不错了。”
绿水道:“他腿上那是甚么?”
青山道:“那是一把剑,也是一把烧火棍。”
绿水道:“我看也象一把烧火棍,却不知因为甚么象,你却说来听听。”
青山道:“你没见那把剑用来对敌打架一点用也没有,用来烧火也还勉强凑合,向这傻小子的腿上一捅也就进去了。”
绿水道:“怪不得他火气这样大。”
两人一唱一合地说得开心,竟至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见独孤没有丝毫动容,也就不再说了,略觉奇怪地看着他。
独孤道:“说完了么?若是说够了就快点向香姑姑娘道歉,我今天不想杀人。”
青山和绿水又对视一眼、青山道:“你能长这么大不容易,别人告诉过你没有?”
绿水道:“是,我能长这么大当真不易,若是一天没有人吓唬我我就活不了。”
独孤道:“我再说一遍,这是第二遍了,快点向香姑姑娘道歉。”
他的声音冰冷之极,站在她身后的香姑忍不住打个寒战。
青山道:“香姑那膏药真是灵验,不但能够止血长肉,而且作用很多。”
绿水道:“听说对人的心思也可以起到作用。”
青山道:“关键是对五脏六腑起作用、尤其是胆,对胆起的作用更大。”
绿水道:“有增大胆子之功效。”
青山道:“武艺低微,常被人捆住手脚者不可不服。”
绿水道:“不可多服。”
青山刚欲说话,猛然觉得不对,只见独孤已然纵身而起,两人刚欲出掌相击,突然间空中紫光一闪,—种怪异之极的啸声响了起来,两人急忙收掌,各挺兵刃迎了上去。
当下青山的铜锤挥向独孤的两膝,铜锤的两只铜球却叮当一声击至,反点向独孤腿后韧带中间的委中穴。
绿水的精钢鱼杆则向上一弹,银球击向独孤的额上印堂穴,鱼杆却弯成弧形,猛地一旋,杆身向前拱出,击向独孤前胸。
看到两人出此凶恶的招式,香姑忍不住惊呼出声,但瞬间她就呆住了。
但见紫光到处。那股怪异的啸声顿止,惨号之声随即代替了啸声。
随即是一阵静默。
看地上时,那柄精钢所制的鱼杆被削成了半尺余长的十几截。更有两根手指落在地上。
青山的那柄铜锤则完好无损地掉在地上,但铜锤的柄上仍抓着青山的—只手,那手连着的,是青山的整条胳膊。
一切都变得那么沉寂。
猛然,青山绿水两兄弟一同奔去,片刻之间便没了踪影。
他们逃走时都是心意相通的。
独孤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瞥了一眼地上的铜锤断臂,马上又将目光掉开了。他伸手从腿上抽出香姑的长剑,在腿上擦去了血迹,然后掉转了剑柄。对香姑道:“给你罢。”
香姑看着那炳剑,怔了片刻,猛然将剑接了过去,随手又扔了出去。
那剑尖声啸着落下二十丈外的深谷中去了,独孤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香姑的眼里似乎含了泪,道:“你武功那么好,为甚么早不过来帮我……”
但她话没说完就知道自己错了。
独孤摔在了山坡上,又昏了过去,胸口、腿上、肋下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香姑急忙扑上去。
独孤的额头摔破了,嘴角边也渗出鲜血来,她急忙掏出膏药来贴在独孤的额角上,又伸指点了独孤腿上的穴道,再一掏膏药时,禁中住心下—惊。
原来她怀中的膏药只剩下一帖了。
她急忙将膏药贴在独孤腿上的伤口上,却没有能够将伤口完全盖住。
猛然之间、独孤身上一阵颤抖,接着一阵热气扑面吹来。她抬头看天,此时夕阳已沉落,彩霞满天,从山谷溪旁开始蒸腾出一层淡雾。
她不禁心下奇怪,这股热气当真是不知从何而来,攸来攸去,片刻之间就走得无影无踪。
猛然独孤翻身坐了起来,还没等她明因过来,己然被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极度吃惊地抬头看去,险些惊得叫出声来。
独孤两眼血红,急速地喘着粗气,那一张原本十分苍白的脸此刻不知何故竟然变得通红紫涨,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好似是极力克制自己,却终于把她猛地拉到胸前紧紧抱住。
香姑当真惊叫出声了。
这声音好似使他清醒了—些,但随即他又那般疯狂了,他翻身把香姑压在地上,一伸手就撕开了香姑的衣服,香姑奋力挣扎却如何也抵挡不住他。
他此时好似一头疯狂的狮子,香姑在他怀中则象是一头绵羊。
正在他奋力撕着香姑的衣服。眼看就要把香姑的上衣撕下来的时候,猛然他全身一阵抖动,就此伏身不动了。
香姑惊魂甫定,急忙伸手推开他,站起身来,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衣服,伸手先自抢起了独孤的软剑,向他的背上刺落。
但她随即把剑收住了。
此时独孤神态安详,四脚舒展放松地停开,平静地卧在那里,却哪里象一个采花巨盗?
看那独孤脸上时,也没有了适才的紫涨,那份幸福洋溢,却分明是一个孩子。
香姑放下宝剑。蹲下身来替他检查伤口,由于适才的移动,他身上的各处伤口又渗出大片的鲜血来。
他肋上的伤口由于自己用针缝合,虽是最大的一处伤口,但并没有渗出多少鲜血,倒是胸上的伤口渗出一些血来,但由于她的膏药已经用完了,换无可换。她也只能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又去检查独孤腿上的伤口,但她眼光一落到他腿上的伤口上,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独孤腿上的伤口由于膏药没能封住、涌出大片的鲜血。
但这并不是比香姑吃惊的原因,她吃惊的是,这伤口渗出的大片鲜血都呈紫黑色,与胸上及肋上的伤口所渗出的鲜血截然不同。
香姑惊得呆住了。
但随即她又镇定下来,仔细地回想着独孤到底是在甚么地方中了毒。
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因为独孤身上的所有剑伤都是她刺的,而她的剑上根本就没有毒,这她自己是再也清楚不过了。
那独孤是怎么中的毒呢?
毒定然是中在腿上的伤口上,而腿上的伤口和胸上的伤口都是她刺的,为甚么单单是腿上的伤口中了毒呢,这当中有甚么关联呢?这样想着,她得出了唯一的结论,独孤身上中的毒定然是与采花双盗青山绿水有关。
因为若是因为她的剑而中的毒,只能有这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的剑原来无毒、在与采花双盗交过手之后就有毒了,定然是青山绿水做了手脚。
可是青山绿水紧盯着她不放。目的非常明确,他们并不想要她死,何必下毒害她呢?
猛然之间,她的脸腾地红了,联想到独弧适才的反常行为,她顿然明白过来,禁不住心中一阵寒颤。
同时她的内心里又是一阵歉疚。她适才还把独孤当成是一个淫贼、想欲一剑刺死他的。
她盯视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的脸是那般坦然纯真,但她顿又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她听她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毒药,专门为采花淫贼所用,无色无臭,极是难防,若是中了此毒,纵是极为贞淑的良家女子也必将被淫贼所惑,难以支配自身,甚至沦为猖妓,否则定然会毒气攻心,难免一死。
这样一想,顿时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忍不住偷眼膘了—膘地上的曾经拥缚过独孤手足的绳子。那绳子在月光下发出莹莹之光,象是两条毒蛇。
独孤动了一下,她猛然惊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软创。
可是独孤并没有醒来。
香姑眼睁睁地盯着独孤坐了一夜,既没有用绳子捆他,也没有弃他而去。
次晨,独孤醒来,没待睁眼,先自嗅到了香姑身上的独特的香气。
他并没有急于睁开眼来,不知为甚么,他有些害怕这是他的一种幻觉、担心睁开眼来的时候香姑不在。
他就那么静静地卧着。觉得太阳照在脸上暖暖的,同时闻到使他心满意足的香气,他的脸上不由得溢出一丝微笑。
他几乎从来不笑。尤其是从来没有因为满足和幸福笑过。
这时他忽然觉得香气大浓,接着他听到衣裙的簇串声,他感觉到香姑在观看他腿上的伤势,感觉到她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接着他听到一声叹息。
独孤心上奇怪之极,他实在不明白香姑为甚么叹息。
香姑为她检察完了伤口,坐到一边去了。
他仍然闻到香姑身上的香气,他知道香姑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他身前坐着,他睁开眼。香姑正凝视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碰到了一起。
独孤惊讶之极,他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日他还惊为大人的香姑今日变得他都有些不敢相认了,虽然她身上仍然散发着香气。
她的两眼深陷,眼中布满血丝,再也没有了昨日的清澈明亮,而是布满了阴云一样的忧愁。她的头发散乱之极,脸色憔悴,好似一瞬之间老了几年。
独孤猛然看到她的衣衫,惊得猛然坐了起来,惊问道:“怎么?他们昨夜又来过了?
你为甚么没有叫醒我?”
香姑摇了摇头道:“谁也没有来过,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
独孤更惊,但似乎觉得事情似乎隐隐与自己有关,他盯着香姑问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香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你中了毒。”
独孤奇更,道:“我中了毒?我甚么时候中了毒?你的衣服又是怎么脏的?怎么破的?”
香姑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然脏得破得不成样子了,半个胸脯也几乎裸露出来,她急忙转过了身将衣服理了一理。
独孤亦猛然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急忙低下了头。
香姑转回身来,衣服虽然遮住了身子,但显然也该换了。
独孤只向香站的肩上望了一眼,看到了香姑破败的衣服下面遮挡的身体,看到了她的雪白的肌肤,猛然之间,好似一般热力突然闯进了他的丹团,他的整个胸腔顿时被燃烧了起来,脸也顿时好象被火烤着一般,脑袋轰的一响,不由自主地就欲向着香姑冲过去。
香姑顿时神色大惊。她看出独孤的毒性又再次发作了。
她想要立刻逃开,但不知因为甚么,她坐着没有动。
独孤已然站立起来,正要向香姑扑过来,却忽然站在了那里,用最后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双手使劲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向着香姑吼道:“你快走!快走!别坐在这里!快!
快”
一面吼着一面撕着自己的衣服。指甲撕裂了,双手已满是鲜血,竟然没有再向香姑挪动一步。
香姑此时倒显得那么沉静,她看着独孤,浑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独孤仍是坚持着,拼命地挣扎着,当他抬眼看到香姑仍是没有逃走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扑了上来。
他一下子把香姑拖住了。
香姑动也不动。
独孤似乎仍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手上撕着香姑的衣服,口中却在不停地叫着:“不!
不!不!……”
猛然之间,他一阵抽搐,又伏在了香姑的身上,失去了知觉”
香姑并没有立刻把他推开。过了良久,香姑才轻轻地挪开独孤的身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
她的衣服已然被撕得不能遮体了。
她沉静地坐着,看着独孤孩子似的安样的脸孔。忽然她想起独孤的灰袍中有针线,便伸手从他的灰袍中把针线拿出来。
她仔细地把衣裙缝好了,把针线放回独孤衣袋的时候偶然摸到一物,禁不住心下好奇,便顺手将那物拿了出来。
这是一幅白绢。她小心翼翼地将白绢展了开来,猛然间惊得呆住了。
白绢上画着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人,稳眉深锁,面有忧容,却掩不住国色天香。
那女子也是身穿白衣。,香姑怔怔地看着这幅绢画,她觉得画上之人似是她极为熟悉的人,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人在甚么地方见过。
独孤动了一下。
香姑一惊,面上一红,急忙把绢画折好了又放在独孤的衣袋之中。
她怀着种种疑虑到溪边洗了脸,又去打了一只野兔生火烤了起来,独孤再次醒来时已近正午。他又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他忍不住想起身去看,但终于忍住了。但他马上就听到了脚步声响,闻到了他熟悉的香气。
香姑出现在面前,问道:“你醒了么!”
独孤坐了起来,点了点头。他看到香姑的面色比往日好得多了,脸也洗净,衣服也补过了,但他却面色忧郁,看看自己腿上黑色的淤血,忽然说道:“香姑,你走罢。”
香姑一时怔任了,看着他道:“你的伤没好,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
独孤想了一下,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绳子,对香姑道:“你不走也好,用绳子把我缚了罢!”说完了两手并到一起向香姑伸过来。
香姑别转了脸,轻声道:“是我刺伤了你。让你中了毒,你怎样待我,我都不怨你。”
独孤一时征住了。但他实在不知该怎样理解香姑的话,竞至于一时默声呆在那里。
香姑半晌不见独孤回答,便大胆地转过身来,看着独孤,转声问道:“你饿了罢?”
独孤确是饿了。但他实在不知自己所中的毒还要多久才发作,竟自坐在那里不敢稍动。
香姑道:“一时半刻还发作不了,只是……”说完了钮转了脸,竞不再向下说了。
独孤知道一时半刻不会发作,心下顿时释然。至于以后如何,眼下他也不愿意去想,想了也不会有用,这他是知道的。他更知道香姑的那半句话后面定然也不会是甚么好结果。
独孤走到溪边洗了脸,手上的伤一浸到水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强自忍住了。洗罢了脸回头看时,见香姑正所盯地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泪水。
独孤道:“吃完了东西你就走罢,反正我中的毒是既害别人也害自己的,若是你走了,少害一个人也是好的。”
香姑道:“你身上还有伤没好。”
独孤见香姑仍是坚执不走,也就不再说甚么,把香姑烤的山兔拿来吃了大半。又吃了几尾香姑在溪水中捉上来的小鱼,小鱼甚是鲜美可口,独孤吃完了,竟是有些意犹末尽之感。
香始见了,道:“你爱吃,我下午再捉几尾烤来你吃。”
独孤想了一下,禁不住笑了出来。
看见独孤笑了,香姑大是奇怪,禁不住问道:“你笑甚么?”
独孤道:“我笑你:“
香始道:“你笑我甚么?我又有甚么地方比你觉得好笑了?”
独孤道:“人家好瑞端地在那里练功,你却把人家抓来这里,又是刀又是剑、给人家刺得遍身是伤,现在呢……”却停住不说了。
香姑道:“现在怎样?”
独孤一笑作答道:“现在么,不怎样。”
但香姑已然明出了他的意思、禁不住气得脸腾地红了,猛地站起身来。
但她随即又坐下了,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现在么,人家真的那么待你那么没有礼貌,你却对人家好起来。对不对?”
独孤点头道:“我是要这么说。但我没说。”
香姑道:“你想这样说激得我生气。让我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不走。”
香姑的话简单明了,独孤听完了禁不住一怔,想了半天,忽然说道:“我怎么会让你走?我见过好多女人,当真就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有你陪着我,我当真是欢喜不尽,怎么还能故意激你走呢?”
香姑已然不再为他的话所动,默默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权当这是真话。我爱听这句话,你再说—遍我还是爱听。”
独孤忽然轻声道:“香姑,我求你了,你走罢。”
香姑—震,轻声道:“你为甚么一定要我走?”
独孤猛然站了起来,愤怒地说道:“我要到底怎佯做你才会走?你为甚么一定要跟着我!?你觉得你害得我还不够么?”
香姑的泪水顿时流了出来,猛地站起身来,吃惊地看着独孤,然后猛然转身奔走了。
看着香姑消失了踪影,独孤颓然坐到了地上。
过了良久,他扶在地上哭了起来,足足地哭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他才又站起身来。。
他想去一个地方,但他忽然觉得他没有地方好去。
他定然不能再到鸣风庄上去了。呜风庄上尽是女人。他身上的毒性发作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杀了自己。香姑看到他的这一副洋子他已经觉得无地自容了,他受不了香站的那种怜悯的目光。
他又跌坐在那里,怔怔地发起呆来。
猛然之间、他的两只眼睛睁大了,定定地看着前面。
在他前面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有一个来回晃动的脑袋,呈三角形,慢慢地向他这边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