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五虎见了黄药师这种旁若无人的气焰,几乎把心肺也气炸!胭脂虎柴秀英索性悍泼,一俯身抄起九叶莲花锤和钢盾,破口骂道;“杀千刀,来来来!看看究竟是哪个宰掉哪个?”
黄药师也懒得跟她对话,向跟在武仲舜身边的武洪光说道:“好孩子,拿一根绳子来!”
众人不明所以,武洪光却是聪明伶俐,他明白了黄药师的意思,笑嘻嘻的,就把地上解开捆缚五虎的绳索,拿了一段过来,黄药师把右手向后一背,叫道:“绑住了我的手!”众人方才明白,黄药师真个要用一只单手去斗太湖五虎,不禁惊诧起来。
武洪光还是小孩子心性,笑嘻嘻的把黄药师右手连腰助绑了,黄药师一跃离座,喝道;“来吧!你们五个人一齐上前向我夹攻,可不准你们伤害旁人,如果你们向别的人泄愤,哼哼,别怪我心狠手辣!”他轻描淡写的说这几句话,太湖五虎除了胭脂虎柴秀英之外,其余四人不知怎的,心头上不约而同,泛起了一阵寒意!
赤毛虎郝刚、疤面虎焦信两人,曾经吃过黄药师的大亏,知道眼前这个仇人,武功之深,实在不可测度,黄药师刚才把话说完,郝刚半声不响,倏的展开厚背鱼鳞刀来,刀锋横展,呼的一刀,用个“雁翅斜展”,向黄药师斜肩带背,劈了过去。
焦信见郝刚动手,手下也不留情,分水峨眉刺左右一分,扎向黄药师的腰后,他两个齐齐发动突袭,自信已经够快的了,哪知道青影晃处,一声清啸,黄药师却由两人兵刃夹缝里,象水蛇也似的窜了出去,落在两丈以外。
胭脂虎柴秀英喝了一声:“贼子别走!”盾牌一摆,铜锤一起,旋风似的卷到黄药师的身边,正要痛下煞手,二虎桑仁高声大叫:“嫂子,留意背后!”黄药师就在这一刹那间,抢到胭脂虎的背后,舒开左手,一把抓住了这女贼的脑后秀发,用力一甩,砰砰两声大响,柴秀英整个身子倒翻起来,摔出两丈以外!跌了个满身尘土,连铜锤钩盾两般兵器,也飞出七八步外!
众人不禁大哗,白额虎常通看见自己妻子被对方这样侮弄,怒火冲天,遮盖了刚才的怯意,一个飞身过来,点钢狼牙锉左右一分,向黄药师背心的“风市”“肾逾”两穴扎落,他这狼牙性是点穴兵器,形如巨笔。
当年白额虎做长江水盗首领的时候,曾经以这对狼牙锉,在镇江北固山连败长江水上七名好汉,可是今天遇了桃花岛主;犹如泰山之与顽石,他的双锉向黄药师背后一扎,黄药师不但不闪,反而把腰背一躬,向白额虎双锉迎了过去!
这一下大大出乎白额虎常通意料之外,双锉朴的一声,齐齐把黄药师的穴道打中,只觉双锉着处,对方的身体上,犹如涂了油脂一般,常通的狼牙锉不由自主,向着旁边一滑,几乎连兵刃也脱手。
黄药师霍的回身。左手扬处,啪的一掌。给了常通一记耳光,桑仁的三节棍着地卷来,黄药师一耸身,让过棍头,使出扫叶腿法,一脚飞起,踢中三节棍的中截,桑仁连人带棍,穿出六七步外,扑通咕咚,也扑地跌倒了!
黄药师连袭五人,不过是同一刹那之间,他真个只用一只左手,绑住的右手仍然吊在背后,原封不动;把太湖五虎打得跌跌爬爬,乌桥镇的居民喝彩声如雷,被换的盗党瞠目结舌,常通厉声叫道:“兄弟,今天我们的跟头是栽定了,一拥齐上,好歹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桑仁、郝刚、焦信、柴秀英恶狠狠的杀上来,常通也一晃狼牙挫,飞身扑上,五般兵器齐齐向黄药师身上招呼,黄药师轻轻一闪,左手一抓,夺住了郝刚的厚背刀,反腕一扣,便自夺了过来,右腿一掠,把焦信踢了个大跟头。
桃花岛上这一下是落英掌和扫叶腿互相兼用,奥妙无伦,太湖五虎这点微末本领,哪里是他对手?郝焦二人也齐齐吃亏,赤毛虎失了兵刃,疤面虎滚出两丈!
黄药师抢了郝刚的兵刃,并不拿来应用,他长笑了一声,把厚背鱼鳞刀向空一抛,接着伸指一弹,叮当两响,那柄刀疾如脱弦弩也似的,向白额虎常通迎面激射过去,常通急不迭忙的把狼牙锉向外一挂,要把黄药师掷来的厚背刀撞落地上。
哪知道桃花岛主用的是弹指神通功夫,这柄刀飞掷过来之势,赛似三石强弓射过来的硬弩,只听铮铮两声,厚背刀是打落地上了,可是他两臂震得麻辣辣,虎口疼痛,刀尖还由他的手臂旁边滑过,刮破了几层衣服,白额虎心惊胆战!
桃花岛主单手迎敌,几下起落功夫,便把太湖五虎打得东倒西歪,照道理太湖五虎应该认输的了,可是他们几个全是亡命之徒,性格枭强。虽然连跌跟头,仍然蜂拥杀上,黄药师喝了一声:“狗强盗,吃够苦头了吧,不再跟你们戏耍啦!”
话未说完,青影闪处,一阵风似的,冲到常通眼前,常通心胆惧寒,狼牙挫不敢递招了,霍地把身一矮,正要用地堂功直滚出去,哪知道黄药师身手的快捷,无与伦比,左掌一挥,这一掌看来轻飘飘的。全不用力,但是递手挥掌之间,十分巧妙,忽的一响,常通一颗脑袋,齐颈项切了下来,鲜血象飞泉股,向上直喷.
桑仁看见老大丧命,魂飞魄散,他把分水峨眉刺一晃,就要跳出圈外,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子刚才向上一耸,黄药师已经一阵风般扑了过来,左手一抓一探,揪住了桑仁的衣领,向上一抛,桑仁身子如飞弹丸,冲起三丈多高,扑通,掉了下来。
黄药师一掷之势,十分巧妙,桑仁的双脚朝天。脑袋朝着地面,轰的一响,结结实实撞中地皮,好象石臼舂米一般。桑仁头骨尽断,惨吼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太湖五虎里面最利害的大虎常通,二虎桑仁,不到两个照面功夫,使自死在桃花岛主手下,郝刚、焦信、柴秀英三人肝摧胆裂。齐齐纵身向外逃,黄药师摔死桑仁。忽的一响,直飞过去。左手一掌,拍中郝刚的天灵盖。头骨尽碎,右边一脚飞起,踢中焦信腰肋,内腑心脏完全震裂,五虎里面的三虎四虎,又丧命在桃花岛主的落英掌和扫叶腿之下。
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胭脂虎柴秀英。他素性虽然悍泼,可是看见丈夫和三位寨主惨死的形状,真个是三魂去掉二魂,七魄飞掉六魄!她把牙关一咬,将九叶莲花锤向外一甩。锤头莲花倏的一旋。发出五点寒星来,向黄药师面部五官七孔射到!
胭脂虎的九叶莲花铜锤,锤心是挖空的,里面藏着五支钢弩,淬满最猛烈的毒药,见血封喉,不用时藏在锤头里,用时只要锤头顶端一托,即叶铜瓣便会爆裂,毒弩也由锤头弹出,这一个铜锤里夹着暗器的功夫,十分阴损,胭脂虎用这手绝技,伤害了不少英雄好汉,可早她要用这种阴损暗器伤害黄药师,何异白天做梦?
毒针刚才飞出,黄药师大袖一扬,一股罡气推到,五支毒弩掉转飞回,说也奇怪,好象五条毒蛇似的,钻入胭脂虎五宫孔窍,柴秀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不过这女贼却是蛮有志气,刚才倒地,举铜锤向自己脑门一敲,扑通两响,脑髓飞出,五虎中仅存的一虎,也向阴曹报到!
众人看见黄药师举手投足之间,使杀了五个人,真个比斩瓜切菜还要容易,个个心胆俱震,武洪光却是聪明伶俐立即跑了过去,指挥几个少壮居民,用几卷芦席把五具尸首包好。拖出郊外埋葬不提。
几个耆老看见黄药师杀了盗首,连忙问道:“黄相公,还有哪些贼人呢?”黄药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些狗贼还叫得杀他?解交官府便是!”大家唯唯诺诺。黄药师返入武仲拜的家里。不多时候,武洪光已经回来,报告黄药帅道:“爷爷,太湖五虎的尸首已经埋了!”
桃花岛主笑了一笑,用手摸摸武洪光的头顶,笑道;“好孩子,你真聪明,我把你收做徒弟,带你到一个好地方,练本领吧!”
武洪光还未开口要求,黄药师已经说中他的心事,武洪光不禁大喜。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砰砰砰,一连叩了四个响头。
武仲舜在旁边看见黄药师肯收自己的孙儿,不禁大喜,问道::黄相公。你要把小孙收在门下吗?不知道你老人家练的是哪一派功夫,洞府居于何处?”
黄药师只是笑着,没有回答,他向武洪光道:“孩子,你在这里没有事吗?可有欠下别人的东西没有?”
武洪光摇头道:“师父,没有!”
黄药师道:“很好,现在就走,起程吧!”
武仲舜慌忙说道;“黄老师,你你…”桃花岛主倏的伸出右手来。把武洪光向肋下一夹,身影晃处,已经出了几家大门,几下起落之间,使自踪迹不见!
且不说武仲舜疼心孙儿,乌桥镇的人交头接耳,谈说纷纷,个个都说黄药师是神仙下凡,解救本镇厄难,再说黄药师挟着武洪光,立即离开宜兴县地界,一口气陆地飞行,不到一日一夜,居然走了八百多里,来到浙东甬江县海边,桃花岛主方才把武洪光向地一放,说道:“到地头了!”
武洪光望了望蔚蓝色的海洋,若有所悟,突然开口问道;“师父,你老人家原来住在海上的,是与不是?”
黄药师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住处就在一个海岛上,你在这里站站,我找船去!”
武洪光蹲在海滩礁石上,黄药师沿着海滩走去,一连走了二三百步,忽然看见海上飘飘晃晃的,原来是一叶扁舟,说也奇怪,这小舟无橹无桨,逐海飘流,黄药师口中喃喃自语道;“这里怎会有一只无人的孤舟,奇怪!”
他觑定那只小艇离岸不到三丈,默默运了一口罡气,双手向外一圈,缓缓一引,黄药师用的是劈空掌神功,那小艇立即在海面上打了一个盘旋,慢慢泊近岸边,黄药师向艇里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艇里面躺着一个红衣绿裙的少女,这少女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头脸向着舱底,看不清楚她的容貌,黄药师皱了一皱眉头,他扭头向武洪光叫道:“洪儿,你来!”
武洪光由礁石上跳下,一口气奔到黄药师身边,他向船里一望,失声说道;“咦,师父,这里怎的有一个女子,她到底是哪一个?”
黄药师道:”你把她抱上来!”武洪光怔了一怔,答道:“师傅,叫我去抱她吗?爹爹时常对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弟子不能越礼!”
黄药师把脸一沉,说道;“胡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为师最讨厌这一套,一个人只要心地光明,何必要拘泥虚伪的礼法?”
武洪光听见师父这样的一说,只好走下小艇,把那女子抱了上来,只见这女子面容惨白,在额角撞伤了一处,血迹未干,手上也有伤痕,话又得说回来,她的情形虽然委顿狼狈,可是眉目姣好,豆寇年华,巳有过人姿色,黄药师见了这昏晕的女子,不知怎的,心头上当堂一荡!
武洪光把女子向地上一放,说道:“师父,这女子真个有点邪门,她一个人怎会躺在艇里,身上又受了伤?这只小艇又没有桨,怎会来到这里?”
黄药师并不回答,他探手入怀里,拿出一个玉壶,玉壶里贮满艾绒,桃花岛主拿出一支艾绒,用火点着,递到那女子的鼻端,艾绒的力量果然神妙,那女子立即打了个喷嚏,使自睁开眼睛,说也奇怪,女子虽然醒转,眼睛也睁大了,可是气若游丝,樱口不住翕功,却说不出半句话。
武洪光道:“师父,咱们把她救醒过来,她还不会说话,这怎样好,别是不行了吧?”
黄药师;“胡说!”他向武洪光道;“这女子不能说话,倒不是受了什么重伤,看她模样,至少三天没有吃东西,所以饿得说不出话,洪儿,你去给她开点饮食吧!”
武洪光踌躇道:“海滩荒凉,绝无人烟,连人家也没有,到哪里弄饮食去?”
黄药师把面一沉,说道:“叫你弄些饮食,你却推三阻四,连这个也弄不来,还配做我的徒弟,回家去吧!”
武洪光慌了手脚,说道:“是是,师父,我去!”他撒腿向后便跑,心中暗想,这个师傅的脾气,真个是怪僻,自己虽然拜在他数门下,却不容易做他的徒弟!
武洪光一口气跑了六七里路,还好,前面有炊烟冒起来,武洪光心里暗叫:“惭愧!有炊烟的所在,一定是有人家。有了人家,便可以弄饮食了!”
他加快了步伐,望着炊烟起处跑去,果然不出所料,前面现出两间茅屋,炊烟便由屋顶冒出,显然是屋子里面的人,正在那里炊饭。
武洪光皱了皱眉头,他自言自语道:“看这茅屋的格局,必定是个农家,他这饭想是煮了准备下田吃的,怎生讨得到乎?”他自语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身上还有点散碎银子。恍然说道“呀!有了,财可通道,我何不拿银子出来,向他们买!”
武洪光束了束衣服。拍了拍胸口,大踏步的走到那农家的门口,高声叫道:“大叔大婶!”接连喊了几声。里面走出一个农妇来,乱发粗服,她看见武供光最个小孩子。问道:“咦!你这小孩子,由哪里来的,看你的样子并不是本乡本土的人,怎的在门口乱嚷乱叫?”
武洪光立即拿出银子来,向那农妇手里一塞道:“大嫂,你厨房里有现成的热汤饭吧,卖点给我,我有一个朋友……”他还要说下去,那农妇已经摇摇头,摆手说道:“不行,我这饭是准备送下田给我丈夫吃的,不能够卖给你,你到别处去吧!再向前走十里路,那一边有饭店!”她说着头也不回,返入屋里不提。
这一来可把武洪光僵住了!那农妇不肯把饮食卖给自己。她说前面十里有饭店,可是自己跑了六七里路,已经十分疲倦,怎可以再跑十里路,何况一来一回,计算在内,足足有二十里路呢?
武洪光究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眨了眨眼睛,立即有了主意,拍拍手掌说道:“很好!你既然善财难舍,我索性送点苦头你吃!”
武洪光把头一低,绕向屋后,他望了望四野无人,凑近窗口一望。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有一间小小的厨房,刚才应门的农妇正在那里臼汤盛饭,把汤盅和饭罐盛满放入一只竹篮里面,武洪光捡了两块拳大石子,隔着窗口,只一抖手,把石子掷入厨房里面!
这两块石子抛掷得十分促狭,不偏不歪,扑通,摔入打开锅盖的热汤里面,丁冬,热汤飞溅起来,把那农妇溅了个满面花。面皮被热汤烫了几个燎泡!
那农妇出其不意,失声叫道:“哎呀!”不旋踵破口大骂:“哪一个杀千刀的小杂种,居然戏弄老娘!”她怒气冲冲的由土灶旁边抓起一根铁通条,火滚滚冲出厨门,直向屋外追了出去!
武洪光看见农妇中计,心里暗暗发笑,他再也不怠慢,双手一推窗扇,跳入厨房,一手挽了装着食具的竹篮子。顺手拿起灶上火叉,把灶里烧得正旺的柴火,扒了几根出来,搁在厨房的门楣下,然后高声大叫:“不好!有贼啦!快捉贼呀!”
那农妇做梦也估不到武洪光捉弄自己,还以为是邻近的小孩子顽皮,把石子抛入自己屋里来,无巧不巧,石子抛入汤锅,热汤荡起,烫伤了自己的头脸,不禁怒火冲天,要想冲出去把这顽童抓住,痛打一顿,哪知道刚才跑出屋门,听见厨房里面有人高声叫捉贼,真个吃惊不小!马上一窝风般,跑回自己屋里。
哪知道刚才冲入厨房,又踏着了这几根着火的柴炭,浙东农村妇女,一大半有赤脚习惯,她一脚踏在炭火上,痛得直跳起来,捧着脚掌叫道:“哎呀!哎呀!”
武洪光哈哈大笑,他趁着农妇蹲地喊痛的时候,挽起食篮。一溜烟般由她身边跑过,夺门而出,跑得没影无踪了!这农妇灼伤了脚掌,痛彻心脾,哪里还能够追赶?只有杀千刀臭小子的乱骂罢了!
再说武洪光用计取了农妇的汤饭,飞也似的跑回海岸,只见黄药师已经把那女子扶到礁石上,叫她盘足坐着,斜斜倚在自己怀里,黄药师看见武洪光挽着食篮跑回,自远而近,面上不禁现出笑容,武洪先一直跑到师父眼前,才把食篮放下,叫道;“师父!”
黄药师摇手道:“不用说了,看你样子,这一篮东西不是偷回来的,就是抢回来的,这不打紧,咱们桃花岛的弟子,只重实名,不拘小节,偷也好抢也好,只要不伤人命便行,快拿来吧!”武洪光以为黄药师一定向自己怪责,哪知道大谬不然,师父反而夸奖自己,真个出乎意料之外!
黄药师说完了这几句话,立即把食篮打开来,里面是一盅白菜豆腐汤,一大海碗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