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青鱼镇这一场烧杀惨剧之后,太湖五虎凶名播遍了远近,宜兴府平白损折了二百名官兵,当然不肯罢休,派了一员统制,率领一千名官兵,入湖搜剿。
哪知道太湖五虎压根儿不把这些官兵放在心上,他们在湖边一带的港汊里,布下天罗地网,官兵一开到湖滨,驾船深入,驶不到十里路,突然一声呐喊,湖底下现出无数水鬼来,所谓“水鬼”就是湖寇里面的潜水人,仗着水性精熟,泅到官兵的船艇底下,一声号令,斧凿齐施。每一只官兵船艇的底下,当堂破了几个大洞。湖水汩汩灌入舱里,这些官兵本来就不是水战的队伍,看见穿船漏底,已经手忙脚乱!
接着港汊岸上的芦花荡里,射出不少灰瓶石炮,强弓硬警,雨点般打到船上,把官兵杀了一个七零八落,太湖五虎里面的白额虎常通和黄面虎桑仁,亲自驾了梭子快艇,身先士卒向官兵冲杀,那统制官不到三回五合。便给常通一刀砍在水里,官兵群龙无首,越发没了斗志,争先恐后的狼奔鼠审,可是重重罗网,一个也没有逃出来,完全被赋人杀死或是生擒,一千官兵不到一日功夫,但自全军覆灭!
官兵入湖剿匪大败的结果,使得宜兴府再也不敢进剿湖寇了。太湖五虎再向乌桥镇等四个镇甸送出文书,限他们克日把子女财帛送到湖边,听凭点收,可怜这几个市镇的老百虹,经过兵燹之后,只靠种点粗粮过活,哪里有许多钱银呢?
何况贼人还指明要多少壮男,若干少女,天下做父母的,有哪一个肯舍得把自己的儿女;送到强盗窝去?贼人势力猖狂,官府又不能够保护他们,只有忍痛逃亡了!这就是乌桥镇居民举镇迁离的经过,黄药师听了他们的诉说,不禁勃然大怒!
不过他的性情,毕竟有点怪僻,黄药师虽然怒极,反而哈哈大笑起今,说道:“很好,怪道这些毛贼如此猖狂,原来他还有几个头儿,你们返回傻镇上吧!我在三天之内,把什么太湖五虎生擒活捉过来,高高吊在村上,任由你们鞭打出气!”
这些老百姓哪里相信黄药师有这样的能耐,不过听见他说得这样有把握,刚才又眼见他推倒大树的本领,不信也得信了!大家哄然一声,纷纷推转车子,近入乌桥镇里,黄药师跟最先兜褡说话的老头子和男孩返回家里。
那老头子名叫做武仲舜,是镇上一个生员,江市文风很盛,象乌桥镇这样的小镇,有生员功名的,居然也有四个人之多,不过武仲舜年高德劭,人人都尊敬他罢了,黄药师也是个读书人,跟武仲舜谈得甚是投缘,他由武仲舜的话风里,知道那男孩是武仲舜的孙儿,名叫做武洪光,今年才不过九岁,聪明伶俐,黄药师在第一次到华山之时,已经收了一个徒弟曲灵风,他看见武洪光年纪虽小,却是头角峥嵘,十分喜爱,有心要收他做徒弟,可是回心一想,时机未到,等自己收拾了太湖五虎再说。
这天晚上,黄药师在武仲舜的家里,匆匆吃了一点饭,使自站起身来,向武仲舜笑道:“我现在擒虎去了,你通知他们今天晚上,放心睡好觉吧!”
武仲舜虽然唯唯应诺,心中却是惴惴下安,黄药师一笑走出武家大门,直向乌桥镇外奔去,不到半顿饭的功夫,已经来到太湖旁边,这里遥遥对着太湖沿岸的金驼峰和莫厘峰。一条齐整整的湖堤,种着两排齐整的公孙树,黄药师胸有成竹,找身一晃,跳上了公孙树顶,遥遥监视着湖面的一切。
原来他由武仲舜的口里,知道太湖水寇勒令各镇交出子女财帛的限期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太湖五虎为了树立本身的威信,今天晚上必定派人到来,就是市镇上的老百姓逃光了,也要放一把火,杀鸡教猴,给滨湖的百姓渔民一点颜色,所以黄药师智珠在握,就在这一排树的树顶上隐伏守候。
他到湖边时侯,已经是二更的天气,俄顷,月移中天,天交三鼓,浩光荡漾的湖波上,现出一队小艇来,首尾相衔,足有三十多只,这些小艇是没有篷的,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每只至少有八九人以上,换句话说,这群小艇已经有三百多人了!黄药师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湖寇真个大举出功,要到岸上洗劫!
就在桃花岛主屏神静气,目注湖心的时候,那队小艇已经有条不紊的泊到湖边来,两只一列的泊近堤滨,黄药师心中暗想,自己演身手的机会到了,他由树顶上长起身来,使出劈空掌力,双手一推,直向湖边推去。
这天晚上只有微风,湖水本来是一平如镜的,可是桃花岛主的劈空掌力,岂是等闲可比?只听见轰的一响,掌风把湖面击成一个漩涡,水柱矗立,波墙高潮,靠近漩涡旁边四只小艇。被急浪一漩一卷,登时沉没,船上三十多名湖寇,扑通咕咚,完全掉入水里!其他游艇的贼人遭遇了这一个出乎意外的巨变,不禁秩序大乱!
好在那些沉没船艇的湖寇,个个都精通水性,而且湖边水浅,地们一下于便浮了上来,可是兵刃弓箭。完全掉落水底,弄得狼狈不堪了!
黄药师伏在树顶上,用劈空掌绝技弄翻两只盗船,神不知鬼不觉的,看见贼人慌做一团的样子,不禁暗里发笑,他仍旧悄没声息。等候贼人骚乱稍煞,湖寇移船就岸的时候。双掌缓缓一圈,再次发出劈空掌力。
他这一次用的力量更大,只听呼哄一声,潮面裂了一个大漩涡,方圆三四丈阔,波浪象墙也似的矗立起来,轰轰两声大响,又有四只小艇被漩涡一卷,登时沉没,艇上贼人纷纷落水,群诚又是一声呐喊!
湖寇还未将船泊岸,刹那之间,接连沉没了八只小艇,虽然没有淹死一个人,可是贼党害怕起来了!只听见一个面皮微麻的湖寇头目高声叫道:“不好!今天咱们冲犯了湖神啦,不然的话,怎的这样邪门,湖边无缘无故的掀起巨浪,咱们的船一连沉没了两次!”
太湖沿岸一带,神权甚盛,连湖寇也不能例外,他们立即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有的说首领没有给湖神祠签香油,有的说祀神的三牲福礼不干净,所以湖神爷爷发起脾气,两次弄沉自己的船,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又没有刮风,船只好端端怎会沉没呢?
这时候贼人的指挥船驶出来了,不过这些湖寇并没有海盗的气派,所谓指挥船不过是一只较大的有篷木船罢了!船上站着一个面都有疤痕的盗酋,这是太湖五虎里面的疤面虎焦信,他向舱里叫道:“郝老三,快站出来,焚化一点金银纸帛吧,湖神爷发怒啦!咱们快快认罪!”
焦信这几句话说完之后,舱里走出一个身材魁伟的贼酋。这贼酋生相十分诡异,须发微红,鬓边老大的一块朱砂记。豺目鹰鼻,一望而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背后斜挂一把厚背鱼鳞刀,他向岸上望了一望,说道:“孩儿们!拿金银纸帛来!”他就是太湖五虎里面的三寨主赤毛虎郝刚,两个小赋应声走上船头,拿了两大串金银纸锭出来,挂在船头点火焚烧,还劈劈啪啪的放了一串鞭炮。
黄药师看见贼党疑神疑鬼,几乎笑出声来,可是他强自忍耐,等候鞭炮快完了,再把双掌一圈,发山劈空掌力,轰的一响,把湖水击开了一个洞,哗啦啦,波浪涌起,又有两只小艇,倾覆沉没!
这一来郝刚焦信两个盗酋,立即看出情形不对,赤毛虎怒吼一声;“哪里来的野小子!胆敢潜使暗算!”话未说完,双手连扬,先后由飞鱼袋里掏出十二支飞叉来,用连珠串手法。向湖堤边的公孙树顶打去!
哪知道他这边的飞叉刚才发出,那边的树顶上,突然长起一条人影来,双手一扬。说也奇怪,赤毛虎郝刚十二支飞又,居然自动掉头,反向贼船飞去,扑通外通,一连扎倒了六七个人,有几支射不中贼人,便钉在舱板上,入木数寸,群贼不禁相顾失色,说时迟,那时快,飒飒几声风响,黄药师的青衣人影,已经由公孙树顶跳落!
桃花岛主这一现身,轻如飞絮,落地无声,贼人失声叫道:“哎呀!湖神爷显圣哩!”
郝刚高声大喝:“这并不是湖神,喂!你这鬼东西由哪里来的,居然斗胆跟太湖五虎作对!”
黄药师冷笑道:“瞎了眼的狗贼!凭你们也配叫做五虎,连猫儿也够不上呢!你要上岸向乌桥镇打劫吗?要命的运回贼巢去吧!”
郝刚焦信怒道:“混帐!你用邪法弄沉了咱们的船……”话未说完,桃花岛主只一晃身,已经到了盗船之上,身手之快,真个最难以形容,郝刚一摆鱼鳞刀,焦信抽出赤铜锏,正要向黄药师打去。
哪知桃花岛主是何等武功,他们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手中病人被黄药师夺去了,叮当几声大响,一刀二锏拗成六截,摔在舱板之上,接着腰肋一麻,着了对方二指,身体象一滩烂泥也似的,扑通倒下!
黄药师一俯身把这两人抓起来,真个象大人捉拿婴儿一般,全不费力,其余的贼党不禁大惊,齐齐挺起兵刃来救,桃花岛主把郝焦二首刷地一甩,叫道:“你们哪一个敢上来,我立即要了这两个人的命!”
群贼果然被他吓住了,没有一个敢上前,黄药师把郝焦二人向舱板一推,冷笑说道:“你两个猪狗也似的东西,也居然跟我动手,任你再练一百年本领,也不能够,本来我现在可以杀你,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我黄药师有一个古怪脾气,不爱杀一两个人,要你们这班狐群狗党,由小贼到头目,一起到来,我方才肯下手杀,我杀你们这些狗贼,一不用刀枪,二不用暗器,第三更不用自己出手,便叫你们一个个帖帖服服的死去,可知道吗?”
黄药师这几句话的声音,虽然不洪,可他却是用“传声入密”的内功发出来,湖面上大大小小几十艘盗船,不问远近,所有船上贼党,完全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听说黄药师要杀自己全山寨的人,不用刀枪,不用暗器,更不用自己动手,真个是千古未闻!难道他是个活神仙不成?
不过这些湖寇看见黄药师点倒自己两个寨主的身手,却又不敢不信,个个面如死灰,呆若木偶,黄药师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哼了一声,伸出脚向二贼屁股一踢,扑通两声,把他们踢入船舱里。
说也奇怪,桃花岛主这一脚踢出,郝焦二人立即解了穴道,手脚恢复了活动的本能,黄药师解穴之后,立即拔身一耸,飞回岸上,几下起落之间,已经消失在湖滨夜色之中了!
且不说赤毛虎、疤面虎两人,又怒又怕,恨得牙痒痒的吩咐所有盗舟折回。再说黄约师返回乌桥镇上,天色才交四鼓,他消没声息的回到武仲舜的家里睡觉。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镇里的居民看见太湖五虎手下的贼党。果然没有到来洗劫,心里暗暗诧异,黄药师却由政仲舜父子陪伴出来笑道:“各位乡亲,昨天晚上睡了一夜好觉,是与不是?尽今日一天内大家把晒晾衣裳的竹竿拿出来,要五百支便够,可有这许多竹竿没有?”
乌桥镇是滨湖水乡,竹竿当然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镇上居民听见黄药师这样一说,觉得十分诧异,问道:“黄相公,你要竹竿做什么?竹竿不能够做武器的哩!”
桃花岛主呵呵笑道:“你们全是井底之蛙,哪里知道世上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快一点搜集来吧,要五百支,一支不能多,半支不能少,你们拿了来,包保胜似千军万马。”
众人半疑半信,真个挨家逐户,搜罗了五百多支竹竿到来,黄药师挑了镇上五十名少壮居民,叫他们把竹竿扛抬出镇口去。
黄药师带领了这一队人走出镇外,他首先在地上划了不少纵横不等的虚线,然后亲自动手,一把竹竿一根根竖立起来,这些竹竿的距离远近不等,疏密不一,有的一尺,有的二尺,不到半个时辰功夫,这一片空地矗立了几百根竹竿,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竹墙,镇上居民看了莫名其妙,不知道黄药师闹什么把戏?
竹竿插好之后,黄药师笑道;“行了!你们个个返回镇里,照常买卖做活吧!”大家不相信这竹竿可以阻止贼人,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罢了,黄药师却由衣领后面取出一簪玉箫来,盘足坐在竹林里面,等候一切。
再说太湖五虎里面的疤面虎焦信,赤毛虎郝刚两个人,吃了黄药师的大亏,狼狈地返回洞庭山水寨,白额虎常通已经得到哨探喊人的飞报,不禁大惊,立即和浑家柴秀英,二寨主黄面虎桑仁一齐下了忠义堂,只见郝焦两人好比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灰头土睑的进来,常通诧异问道;“二位贤弟,你们怎的这样不济,居然叫一个没名少姓的穷酸,弄到这个样子?”
郝焦二人哭丧着脸,把经过向常通说了,黄面虎杂仁大惊道:“这厮的劈空掌居然到了击水成浪的地步,我们怎样可以跟他对抗,还是舍弃了这座水寨,逃到别处去吧,不要留在太湖了!”
胭脂虎柴秀英勃然说道:“老二,你疯了吗?我们东洞庭山这点基业,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为了一个穷酸,便叫我们全盘放弃吗?如果传了开去,江湖上的好汉,真个连牙齿也笑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