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正,大相国寺一带又开始热闹起来,那位卖药的老武师和辫子小姑娘已在兵刃架前擦拭刀枪,打鼓的大汉也正耍着一对流星锤在人群中开场。
刘半仙的卦摊早已摆好,他一向是大相国寺广场中出摊最早最勤快的人,此刻正瞪着两只贼眼不断的四下搜索,只要是穿的稍许体面的人,他总要凑上去搭讪几句,拉拉生意。
人来人往中,突然有个小叫花跑到刘半仙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喂,你有没有见到林强?”
刘半仙习惯性道:“你是寻人?”那小叫花道:“对。”刘半仙这才斜着眼睛瞧着那小叫花道:“你……有没有钱?”
那小叫花道:“没有。找个人还要什么钱!”刘半仙即刻像赶鸭子般的挥着手道:“去去去,我还没有开张,别来触我的霉头。”那小叫花叫道:“咦,你不是林强的朋友么?”刘半仙贼眼一翻道:“朋友值多少钱一斤,我不赚钱,他能管我饭吃么!”旁边忽然有人接道:“他不管,我们管,你到丐帮来,我们讨饭给你吃。”刘半仙这才发现自己已被六七个叫花子包围起来,不禁长叹一声,道:“好吧,穿鞋的遇上赤脚的,我认了。
我就免费送给你们一卦,算完了赶紧滚蛋。”
他没好气的回到卦摊上,抓起卦筒才摇了两三下,就忽然定住了,两眼直直的呆望着远处,连嘴巴都已合不起来。
那群小叫花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每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愣在那里,就像一起中了邪似的。
“得得”声中,只见一辆篷车徐徐驶来,车不华丽,马不神骏,令人吃惊的是车中有个俏丽脱俗的少女正在倚窗外望,一双美目直在刘半仙的卦摊附近打转。
篷车缓缓驶过,那少女似有失望之色。刘半仙等人丝毫不以为憾,目光依然跟着篷车转了过去,直到有一名小叫花由于转头过度,险些摔倒,大家才回过神来。
那险些摔倒的小叫花摇着脑袋道:“这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媳妇儿,生得好俊。”
他旁边那人立刻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道:“你胡扯什么,人家明明是小姑娘,你怎么说她是小媳妇儿!”
其中又有一人道:“喂,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小姑娘一直朝着这边看,该不是看上了我们这位刘大叔吧?”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落在刘半仙那张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的脸孔上,每个人都是一副宁死也不肯相信的神情。
刘半仙干咳了两声,道:“你们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说着,随手将筒中的铜钱往外一倒,只扫了一眼便朝前面一指,道:“那边,快滚,快滚!”
那群小叫花虽然个个面有疑色,但还是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蜂拥而去。刘半仙这才冷笑一声,喃喃道:“花子找他还会有什么好事儿,既然是朋友,我怎会害他。”
这时老武师场子里的锣鼓已然响起,不远的冯一帖也正在为人贴膏药,而刘半仙却连一个客人都还有捞到,这是极少有的事。刘半仙索性拿起了卦筒,一边摇着一边走了出去,说什么也非得硬拉个客人回来不可。
忽然间,刘半仙发现那辆刚刚走过去的篷车又已徐徐的驶来,而且居然缓缓地停在他的面前,那个美丽的少女还在频频的向他招手,脸上也堆满了醉人的笑意。
刘半仙真的傻住了。险些连卦筒都脱手掉在地上,他急忙定了定神,刚想走上去搭讪,一只强而有力的右手已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忙回头一瞧,竟是林强那半边可爱的右脸,不禁怪叫起来,道:“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强道:“刚到。今天生意怎么样?”
刘半仙一口气还没有叹出来,车上那美丽的少女已娇声呼唤道:“林大哥,林大哥。”
林强立即将刘半仙一拨,大步走上去,道:“五小姐,你怎么会跑这里来?”
原来那车中少女正是阎正兰,只听她娇滴滴道:“我的车打这儿经过,刚好看见你,所以才停下来跟你打个招呼。”
刘半仙憋在喉咙的那口气直到现在才吐出来。他现在才知道那少女是来找林强的,他现在才知道那美丽天真的少女,竟也跟林强一样满嘴的谎话。
他转身回到卦摊,再也懒得听他们扯下去。
阎正兰待刘半仙离开,才轻声道:“那位就是你的朋友叫什么半仙的,对不对?”
林强道:“对,他叫刘半仙,卦灵得很,要不要请他替你摇一卦?”
阎正兰道:“不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去,还是改天吧。”
她嘴上虽然说着要赶回去,车子却连动也不动。林强往上凑了凑,道:“是不是正保托你来找我?”阎正兰轻轻道:“找你的不是他,是我。”
林强微微一怔,道:“你找我干什么?”阎正兰粉首几乎探出车外,吐气如兰道:“昨儿你在我家使的那几招真好看,哪天教教我好不好?”林强又往前凑凑,双腿几乎贴在车轮上,道:“你看走眼了,想学剑该去找程大娘,人家才是行家我这两手上不了台面,学了也没用。”
车里忽然有人哼了一声,林强朝车里一看,才发现程大娘竟坐在车中,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了两步。
阎正兰身子又朝外探探,两臂搭在车窗上,道:“你弄错了,我想学的不是剑法,是你那手拔剑还剑的功夫。”
车里的程大娘突然接道:“还有你偷我的钱包所用的手法。”
林强哈哈一笑道:“那只不过是旁门左道的小玩艺儿,有什么值得学的?”
阎正兰也跟着笑了笑,道:“你是四维堂的人怎么会那种功夫,是谁教你的?”
林强道:“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信,是我花六两银子买来的。”阎正兰果然半信半疑道:“功夫也能花银子买?”林强道:“当然可以,只要有银子,有的时候连命都可以买。”车里的程大娘又道:“问问他跟谁买来的?”
林强不待阎正兰开口,便道:“是从丐帮里的位朋友那儿买来的。怎么,莫非程大娘对这种玩艺儿也感兴趣?”
程大娘冷哼一声,没有再搭腔。阎正兰突然道:“我给你六两银子,你把那手玩艺儿转卖给我好不好?”林强摇首道:“那可不行,我买来之后又苦心琢磨了一两年才把它融入剑招里,原价卖给你怎么行!”阎正兰呆了呆,道:“那你打算要多少?”
林强翻着眼睛算了算,道:“至少也得十两。”阎正兰忙道:“十两太贵了,我出你七两怎么样?”林强摇头。阎正兰扭着身子道:“林大哥,不要这么计较我一个女孩子家,哪来的那么多钱!”林强斜着眼睛想了想,道:“你多少也得再加一点才像话。”阎正兰想了想道:“好吧,我给你八两,总可以了吧?”
林强赏了很大交情似的,道:“看在你是正保妹妹的份上,八两就八两。”
说着,已把手掌伸了出去。
阎正兰身子立刻往后一闪,道:“要收钱起码也得把我教会了才行,哪有先付的道理?”
程大娘又已接口道:“对,这就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对付他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方法。”
说话间,篷车已在缓缓前行,阎正兰似乎还想说什么,俏脸刚刚探出窗外,立刻就被人给拽了回去,同时窗帘飞快的垂了下来。
林强目送篷车去远,才摇着头走到卦摊前,见刘半仙正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忙道:“你生什么气?是不是今天还没有开张?”
刘半仙怒气冲冲道:“生意都被你一个人给搅光了,还开什么张!”
林强一怔道:“我几时搅过你的生意?”
刘半仙数落着道:“一大早就来了群小叫花子来找你,硬逼我说出你的方位,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紧跟着就是一辆篷车在我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还说什么车子打这儿经过,刚好看见你,哼,真是说谎话也不红脸,这年头的女人真是变了。”林强笑道:“说句谎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还不是靠着说谎骗人在混饭吃!”
刘半仙理直气壮道:“我说谎是为了生意,她说谎是为什么!”林强道:“她也是来跟我谈生意的。”
刘半仙脸上的怒火登时云消雾散,立刻色迷迷道:“难怪这女人看起来妖里妖气的,原来是堂子里的姑娘。”
林强“嘘”的一声,面朝四下望了望,道:“刘半仙,你的胆子可不小,这话幸亏没被外人听到,否则一旦传到她的耳朵里,就算你保住了脑袋,起码也得丢条腿。”
刘半仙愣了愣,道:“这女人究竟是谁?”
林强道:“她就是阎二先生的第二个女儿,阎正保最小的妹妹,大家都称她阎五小姐,你应该听说过吧?”
刘半仙大吃一惊道:“我的天哪,他们家的女人你也敢碰!我看你是活腻了。”
林强道:“我没碰,我只是和她谈笔生意,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刘半仙惊魂未定:“就算跟她谈生意,也犯不着啊,你要知道阎二先生对这个五小姐可护得很啊。”
林强道:“我知道,可是八两银子的生意,我能甩掉么!”
刘半仙一听八两银子,惊慌之色尽消,忙问道:“本钱多少?”
林强道:“六两。净赚二两,还过得去吧?”
刘半仙什么话都没说,只将手掌摊开,另一支手掌在中间比了一下。
林强马上把头一点,道:“行。就算我赔偿给你直到现在还没开张的损失好了。”
刘半仙急忙追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林强道:“很快,至少比阎二先生那笔快,而且也单纯得多。”
刘半仙状极开心地捻了捻八字胡须,突然又道:“你看那群小叫花急着找你,会不会也想跟你谈生意?”
林强失笑道:“刘半仙,别贪心,贪心的人会短寿的。你也不想想,那群花子比我还穷哪里有钱给我赚!”
刘半仙皱着眉头道:“那他们急着找你干什么?就算讨饭,也讨不到你门上来啊!”
林强道:“你不必想了,反正不会是好事。”
突然身旁冒出个小叫花来,一边拭着汗,一边喘气道:“也绝不是坏事,你放心好了。”
说话间,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相继赶到,转眼工夫卦摊已被一群小叫花围了起来。
林强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说实在的,我还是真有点不放心,你们找我究竟是为什么事,能不能说来听听?”
其中一名小叫花回手一指,道:“我们香主正在那片墙根上等你,想请你跟他一块晒晒太阳,不知你肯不肯赏光。”
林强苦笑道:“拿什么东西请客的都有,我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拿不花钱的阳光请客,这倒也新鲜得很。”
那些小叫花没有一个人吭声,全都眼巴巴的在等候着他一句话。
林强摸着他脸上的刀疤,一时难以决定,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昨夜的事该如何向铁拐卢修解说。
站在一旁的刘半仙却忽然开口道:“你赶快去吧,把他们全都带走,我看这里八成要出事。”
林强微微怔了一下,急忙回首一瞧,才发现大街上已多了一批持刀佩剑的人,有一个居然还扛着一杆长枪,而且每个人的穿着都很考究,一看即知绝非一般江湖人物。
这些人三三两两,目标都是隔壁那老武师的场子,转眼间几十个人全都挤进了武场四周的人群中。
这时场中的锣鼓声响已停,围观者的掌声四起,显然又到了老武师大展神威的时刻。
过了不久,只听那老武师大喝一声,观众纷纷闪避,只见个年轻人只翻了两三翻便已结结实实的摔在卦摊前。
刘半仙搬起卦摊就想退让,却被林强拦住。
那老武师和辫子小姑娘又已匆匆赶到,又开始往那年轻人嘴里灌药。
林强就趁着这个机会匆匆道:“恐怕有人要砸场,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注意到?”
那老武师抬眼一看,道:“原来是林老弟,多谢关心,我早就知道了。”
林强忙道:“等一下往南边退,我会替你们安排接应。”
那老武师点点头,还叹了口气。
那年轻人显然是被摔晕,吃过药后,半晌还没清醒。老武师只好以掌抵住他的后心,同时低声道:“林老弟,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林强道:“你说!”
那老武师道:“想办法把人群驱散,以免误伤无辜。”林强道:“好,这事交给我了。”
这时那年轻人已经逐渐恢复过来,那老武师立刻大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那年轻人含含糊糊的说了声:“好……药。”
那老武师听得虽然直皱眉头,但还是大步向场中走去,同时锣鼓之声又起,观众也很快的把那个缺口堵了起来。
刘半仙立刻顿足一叹道:“林强,我看你准是疯了,你对那老家伙的底细一无所知,只不过是一两银子的交情,何必多管这种闲事!”
林强不慌不忙的将那年轻人扶起,眼看他走入人群,才道:“谁说我不知他的底细,老实告诉你,昨天我一见他腕上那块疤痕,我就认出他是谁了。他是我师傅的结拜兄弟陈景松,我很多年之前就曾见过他。”
刘半仙吓得声音都变了,怪声怪气叫道:“‘八卦游龙掌’陈景松是日月会的人,就算他是你师傅的亲兄弟,你也不该管。更何况你早已脱离四维堂,他是死是活,跟你有啥关系!”
林强听得似乎很不高兴,顿时眼睛一翻道:“你懂不懂什么是民族气节?你懂不懂什么是武林大义?”
刘半仙哼了—声,道:“你懂?”
林强道:“我不懂,不过有的时候还可以装一装,否则日子过得太平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半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好吧,你就装吧,我看你怎么赶散这群人,我看你让谁替你打接应。”
林强冷笑一声,弯身朝那些小叫花道:“你们能不能替我找几只狗?”
那群小叫花马上围成了圏,埋首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其中一人抬首道:“五只够不够?”
林强道:“够了,等一下你们在后面赶狗,经过这里的时候,大喊疯狗来了,叫大家快跑行了。”
那群小叫花答应一声,一下子就走了一半。
林强又朝另一半道:“你们赶紧去给卢香主送个信,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如他怕的话就赶快夹着尾巴躲起来,如果他想重振丐帮雄风就请他多调点人手在前面接应,这些人后台或许很硬,不过我谅他们也没有胆子得罪天下第一大帮。”
话刚说完,小叫花又跑掉了几个,只剩下两个人正抬眼在望着他。
林强讶然道:“咦,你们俩留在这里干什么?”其中一人道:“在陪你。”
另外一人道:“人多一点,至少也可以替你壮壮胆子。”
林强长叹一声,道:“刘半仙啊刘半仙,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赶快搬着你的东西走吧,别赖在这里丢人了。”
刘半仙猛将卦摊一拍,叫道:“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拾这个场面。”
林强手掌在他肩膀上一搭道:“这就对了,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怕什么!”
这时那老武师又在推售他的“铁牛行功丸”,说起话来字字清晰,句句有力,毫无紧张的味道,但街上的行人却已在一片犬吠人喊声中大惊失色,仓皇奔逃,繁华的街头顿成混乱状态。
五只巨犬在一群小叫花的追逐下,疯狂般地冲了过去,路人几被席卷一空,拥挤的武场霎时间就只剩下那批持刀佩剑的二三十人,稀稀落落的站了一圈,刚好把老武师等三人围在中间。
那老武师直盯着其中一名腰悬长剑的中年人,淡淡道:“一别多年,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活着,真是出人意外得很!”那中年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缓缓摇首道:“陈景松,你的运气实在糟透了。我们到开封原本另有公干,想不到却无意中捞到你这条大鱼,而你还带上来两只小虾米,你说你有多倒霉。”
那老武师果如林强所说,正是八卦游龙掌陈景松。只见他依然面带微笑道:“贺天保,你先别得意,究竟是谁倒霉,少时即知分晓,不过在动手之前,我不得不警告你一声,如你把他们两人当成小虾米,你的死期就不远了,到时只怕连老天都保你不住。”
那叫贺天保的中年人听得不禁微微愣了一下,飞快地将目光转到那打鼓大汉身上。那大汉此刻早已放下鼓槌,手上一柄长剑正在阳光下闪动,剑光和目光同时逼视着贺天保,似乎根本就没将他看在眼里。
贺天保打量那大汉许久,才突然叫道:“你……你是温少甫!”那大汉笑笑道:“怕了吧?你号称‘中州一剑’,我却是‘一剑震四方’,刚好震得你晕头转向,满地乱爬,哭着喊着叫爹妈……”
旁边辫子小姑娘不待他说完,已笑得花枝乱抖,前仰后合,连手上的铜锣都已脱手飞了出去。
贺天保盛怒之下刚想拔剑,只觉得一片金光已到面前,慌忙侧肩昂首,“嗡”的一声,那面铜锣已挟风而过,长剑刚刚离鞘,耳后风声又起,又是“嗡”的一声,那面铜锣竟然去而复返,擦过他的头顶,重又飞回到那辫子小姑娘手上。
只听一旁有人大喊道:“当心暗器,这小丫头是‘满天飞花’关玲!”
说话间关玲暗器已然出手,连声惊叫中,方才出言示警的那人已先仰天摔倒在地上,眉心上已中了一枚亮晶晶的暗器,暗器上果然带着朵鲜红的小花。在场之人虽然均非等闲之辈,但仍不免一阵慌乱,关玲趁乱蹿起,掠过林强身旁,直向街南奔去,同时也将那面铜锣随手又甩了回来。
林强似乎整个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是个名满武林的暗器高手,直到那面铜锣“嗡嗡”而至,他才如梦初醒,想也没想,抬脚便将卦摊前的一张凳子踢了出去,刚巧击中一名正在弯腰闪避铜锣的持刀大汉的膝盖上。那持刀大汉闷吭一声,当场抱膝栽倒,连钢刀都已脱落在林强脚下。林强抓起钢刀,朝着由后面追来的几人就砍,连砍几刀调头便跑,跑出几步回身又砍几刀。
如此杀杀跑跑,越来越觉得用起刀来极不顺手,却又不能甩掉,正在万般无奈之际,突然从人缝中发现表演吞剑的王老十正在提剑欲吞,急忙纵入人群,一把便将那口剑夺过,顺便将刀往他手中一塞,又从人群中挤出继续的往前跑。但他一挤出人群,马上便后悔起来。因为他发觉这柄剑既轻又短,而且未曾开刃,拿在手上简直如孩童玩具一般,莫说拿来杀人,即使切个白菜萝卜都未必管用。想要回去再换回那把刀,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至少已有七八名手持刀剑的大汉追到他身后。
他只好如先前一般,且战且跑,但手中的剑实在太不争气,几次都险些被人震飞,自己也差一点点血溅当场。
身后的杀喊之声愈来愈近,陈景松也不知何时已将长枪夺在手里,使得也居然有板有眼,威力十足。林强边走边回头,只希望他能早点赶来替自己解围,谁知就在这紧要关头,竟然失足栽倒在地上。刚想挺身跃起,却发现已有两刀一剑同时递到。
在刀剑临身的急迫情况下,林强突然身形倒卷,双足尚在半空,左臂已忍痛将全身撑起,同时右手的剑已朝上刺出,只听得惨叫一声,那秃秃的剑尖竟已没入了那名持剑大汉的胸膛。
这一招不仅刺中一人,同时还避过了两刀,看上去巧妙之极。
几名追逐他的人几乎全看呆了。林强也一如傻瓜般的呆坐当场,连插在那大汉胸中的剑都忘了收回。那中剑大汉直挺挺的仆倒在地上,其他人一惊而醒,刀剑又已先后攻到,幸好陈景松已杀到近前,枪花抖动间,便将那几人逼开,边战边回首问道:“老弟,你方才使的是哪一门的剑法?”
林强这才从地上爬起,口中喃喃道:“‘沉龙飞天’原来是这么使出来的!”陈景松似乎没听清楚,又道:“你说什么?”林强拾起那倒地大汉的长剑,一阵乱杀乱砍,边砍边道:“我这算什么剑法,只不过是在这一带混饭吃的庄稼把式罢了。”陈景松听得连连摇头,正在与他交手的那几脸上也现出怀疑之色,好像谁都不信大相国寺的庄稼把式竟然如此可怕。
说话间,关玲的暗器又破风而至,铁拐卢修肥胖的身躯已在眼前,那些追逐在后的人慌忙止步,愣愣地望着卢修身后数不清的丐帮子弟。
这时温少甫仍被一群人包围着,几次想突围而出,都被贺天保凌厉的剑招阻住。林强忍不住道:“陈老前辈,您看咱们要不要赶去接应一下?”陈景松尚未开口,卢修已抢着道:“不必了,你们赶紧过来,这种小场面我还能应付。”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大步走到卢修身旁,似乎都想看看他用什么办法把温少甫救出重围。只听卢修突然大喝一声:“停,停,停!”这三个停字的威力,远出乎众人意料,非但激斗中的众人同时住手,连远处走钢丝的小翠姑娘都把已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卢修威风凛凛的扬起铁拐,朝温少甫一指道:“你,过来!”
温少甫似乎被他的语气给吓呆了,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自众人中穿出。
贺天保居然没有阻拦,其他的人也没有动,甚至有的还自动的让出去路,直等温少甫走入丐帮群中,众人才缓缓的跟了上来。卢修不待他们开口,便铁拐一指,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头领是哪一个?”
贺天保打量了卢修一阵,又朝他身后那百十个花子扫了一眼,突然,“当啷”声,将剑还入鞘中,然后才朝卢修勉强一抱拳,道:“阁下莫非是丐帮的卢香主?”
卢修大剌剌道:“我是卢修,你又是谁?”
贺天保停了停,才有气无力道:“在下贺天保,不知卢香主有没有听人说起过。”卢修立作大惊状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中州一剑’贺大侠,真是失敬,失敬……”
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道:“听说阁下不是做了京官么?怎么不在京中纳福,反而跑到这里来打群架?”
贺天保好像这时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登时脸色—沉,道:“卢香主只怕弄错了,我们正在捉拿钦犯,怎么可以说是打群架?”
卢修道:“什么钦犯?”
贺天保道:“那四人都是日月会的叛党,难道阁下还不知道么?”
卢修匆匆回顾了一眼,满脸狐疑道:“不可能吧,这几个人都是在这附近讨生意的苦哈哈,怎么会是叛党?”
贺天保冷笑道:“那你就被他们骗了,老实告诉你,这四人中的三人都是日月会里的名角色,尤其是那个年纪最老的陈景松,当年曾从我手中逃走过,我是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卢修听得连脸色都变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道:“糟了,这一来我岂不是惹了大祸?”
贺天保即刻道:“不知者不罪,但愿香主趁早置身事外,以免为贵帮惹上麻烦。”卢修大喜道:“大人这么说,那我就谢了,我们马上走人,免得误了大人的大事。”说完,铁柺一挥,百十名丐帮子弟一哄而散。
贺天保重又拔出了剑,伸长颈子东张西望,但见满街都是叫花子,唯独不见他所要追捕的那四个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