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尽。在往常,这正是大相国寺一带最热闹的时刻,但今天却有些反常,不但锣鼓喧嚣之声全无,拥挤的人潮也已不见,只剩下那些靠卖艺糊口的哥们儿正忙着收拾行头,一副准备回家的模样。
林强一走入广场就愣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小叫花也都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在东张西望,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
林强皱眉道:“这是怎么搞的,又没有变天,全都急着收拾东西干什么?”
其中一名小叫花打着饱嗝道:“我看这些人一定是吃饱撑的,如果饿他们三天,保证棍子都打他们不走。”
旁边那群花子都在摸着肚子点头,好像都同意他的看法,只有为首那人摇着头道:“林兄,情况不对,那边好像有人受了伤……”
林强似乎也已发现,不等他说完,便已直向胡氏三兄弟的场地奔去。
胡氏弟兄是大相国寺前的摔跤名人,老大胡大龙和老二胡大虎近来已很少下场,只老三胡大牛就已三年未逢敌手,但现在他却正遍体鳞伤的躺在场中,任由冯一帖在给他涂药酒和贴膏药。
林强手掌在胡大虎的背上一搭,道:“老三怎么了?是谁把他摔伤的?”
胡大虎一见是林强,立刻唉声叹气道:“什么被人摔伤的,是被人打伤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林强诧异道:“咦!场子的规矩不是只准摔跤,不准动手么?”
躺在地上的胡大牛呻吟着道:“他们把刀剑架在老大的脖子上,硬逼着我跟他们打,我不动手,行么?”林强皱眉道:“是哪条道上的人马,你们有没有摸清楚?”
胡大虎道:“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京里来的,我看八成是来押解盛大侠夫妇的那群人。”
林强恨恨道:“他妈的,这群王八蛋!我非要替你们讨回个公道不可。”
坐在场边的胡大龙连忙摆手道:“林强,忍忍吧,那些老爷们我们惹不起。还是干脆休息几天,避避风头算了。”
林强道:“那怎么行!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我们开封没人呢。”
胡大龙长叹一声,道:“开封如果真的有人,就不该让那些人把盛大侠夫妇押走。至于我们受的这点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胡大牛猛地推开冯一帖,坐起来道:“对!咱们无论如何也得把盛大侠夫妇给救出来。”
胡大虎又唉声叹气道:“怎么救?就凭咱们几个?”
胡大牛嘶声叫道:“开封的人呢?城中两帮三会十二堂口的人,莫非都死光了?”
林强急忙道:“你先别激动。老实告诉你,救人的事正由丐帮的卢香主暗中在策划。人是一定不能被他们押走的,你放心好了。”
胡大牛道:“真的?”
林强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说着,回手指了指身后那二十几个花子。
那些花子不等有人发问,便已连连点头。
胡大牛道:“林强,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招呼我一声。”胡大龙立刻道:“不是我,是我们。我们弟兄三个一向生死同命,要动就一起动。”
隔壁表演吞剑的王老十也跑过来,手里拿着两把被人拗弯的短剑,道:“还有我,我就拿这两把剑跟他们拼了!”
林强连忙答应,又朝四下扫了一眼,道:“除了老三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冯一帖道:“还有小翠从钢线上掉下来受了点伤,我已经替她包扎好了。”
王老十哼了一声,道:“都是那群家伙突然把钢线斩断,否则小翠姑娘怎么可能掉下来!”
冯一帖忽然脑袋朝旁边一歪,道:“还有刘半仙,吃饭的家伙被人毁了,现在正在发愁呢。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林强急忙赶到刘半仙的卦摊前一看,只见卦摊已缺了一角,卦筒也被劈成了两半。那六枚铜钱凌乱的撒在卦摊上,其中一枚至少有一半已陷入桌面中。
刘半仙呆呆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失了魂似的。那群小叫花马上把卦摊围起来,其中一人还把手指在刘半仙鼻孔前面晃了晃,道:“我以为他死了,原来还有气儿。”
刘半仙即刻挥手喝道:“去去去!这里没你们的事儿,通通给我滚开!”
那群小叫花依依不舍的往后退了退。
刘半仙似乎还不满意,还在继续挥手。那群小叫花只好继续的往后退。
刘半仙直等那群小叫花退到他满意的程度,才朝林强招手道:“林强啊,不得了啦!”
林强道:“一副摊子有什么不得了,改天我替你全部换新好了。”
刘半仙连连摆手道:“我说的不是摊子,是我的卦。”林强道:“怎么!莫非又出了怪卦?”
刘半仙道:“怪啊,怪得连我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毛。就像今天这副卦,不但一点生机都没有,而且还注定非要人头落地不可。”
他边说着,还边指着嵌入桌面的那枚铜钱。
林强瞄着他的颈子,道:“不会吧,我瞧你的脖子长得还牢得很嘛!”
刘半仙接连吐了几口,道:“你胡扯什么,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是那个把我卦筒劈坏的人。”
林强道:“这次来闹事的,是不是贺天保那批人?”刘半仙道:“不是,比贺天保那批人更无法无天,简直可恶透了。”
林强道:“不要紧,过几天咱们再跟他们算总账!”刘半仙翻着眼睛望着他,道:“你说还要过几天?”林强道:“据卢修推断,至少也还得等七八天。”刘半仙摇着头道:“不对呀!”
林强道:“有什么不对?”
刘半仙道:“据卦上显示,那人根本就活不了那么久,而且我还特别看了他的面相。看他一脸死气的样子,能够再活两天就算他祖上有德了。”
林强呆了呆,道:“你不会看错吧?”
刘半仙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看错;可是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最近好像撞了邪?好事样样说不中,坏事灵得吓死人,你想不信都不行。”
林强马上朝那群小叫花道:“快去通知你们香主,就说我在老福记茶楼等他。”
那群小叫花愣愣地望着林强,久久没人吭声。
林强大声喝道:“你们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为首的那小叫花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想听听下文。”
林强道:“什么下文?”
那小叫花道:“你请我们香主到老福记茶楼去干什么?”
林强道:“当然是去请他喝酒。”
那小叫花咽了咽口水,才道:“你只打算请他一个?”
林强道:“全请,想喝酒的就跟我走。”刘半仙急忙道:“你有那么多钱么?”
林强腰包一拍,道:“钱有的是,你们只管敞开喝,不过醉死了可要自己负责。”
林强醉了,醉得很厉害,只差一点点就醉死。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躺在自己的炕上,就像个重病的人似的,嘴又干,头又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幸亏有柳金刀在他身旁,一见他醒来,立刻将壶嘴送入他的口中。
林强足足喝了半壶水,才舒了口气,道:“我好像喝了点酒,对不对?”
柳金刀道:“你不是喝了一点,是喝了很多很多很多点。”
林强瞄瞄房里的情况,又瞧瞧柳金刀不大开心的脸蛋儿,不禁轻叹一声,道:“看样子,我好像又喝醉了。”
柳金刀道:“不是好像喝醉了,是实实在在、的的确确的喝醉了,而且还醉得十分彻底。”
林强只有点头承认,过了一会儿,又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金刀道:“午时,第二天的午时。”
林强大吃一惊,道:“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柳金刀道:“不是睡,是醉。”
林强忙道:“对,对,是醉,是醉……”
他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道:“我醉得这么厉害,昨天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柳金刀道:“你唱着歌,舞着剑,喊着我的名字回来的。”
林强一怔,道:“我还喊着你的名字?”
柳金刀道:“是啊,喊得又好听,又押韵,要不要我学给你听听?”
林强道:“好,你学学看!”
柳金刀清了清嗓子,道:“柳金刀,柳金刀,你的老公回来了。快快替我把房门儿开,快快替我把洗澡水烧……”
她缓缓道来,不仅将林强的口音模仿得极其相似,连他醉酒时的神态也学得惟妙惟肖。
林强愣愣地望着她,道:“这……这是我说的?”柳金刀道:“是啊,好不好听?”
林强干笑两声,道:“我还有没有说其他的话?”柳金刀道:“有,要不要我继续学下去?”
林强忙道:“算了,算了,我的胃难受死了,我得先找点东西吃。”
柳金刀道:“厨房里有,要不要我替你端出来?”林强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随便去吃几口就行了。”
说着,已下了炕,脚步蹒跚的走进了厨房,刚刚进去不久,便在里边大声喊道:“柳金刀,你从哪里弄来的鲫鱼?”
柳金刀依然坐在炕沿上摇晃着双脚道:“在水缸里钓的。”
林强道:“胡说,水缸里哪里会有鲫鱼,一定是你出去过了。”
柳金刀道:“我当然得出去,否则我早就被你给饿扁了。”
林强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又道:“柳金刀,你的菜做得实在不错,比馆子里的大师傅做得还要好。”
柳金刀得意洋洋道:“有很多人都这么说。”
林强道:“等哪一天混不下去的时候,咱们可以开个馆子,你掌勺,我跑堂,也不怕没有饭吃。”
柳金刀唉声叹气的走到厨房门口,倚门摇首道:“你真是穷人做惯了,每天只想着饭碗。你也不想想,咱们有这么多钱,怎么可能混不下去,怎么可能没有饭吃?”
林强又不讲话了,只顾埋首吃喝。
柳金刀忍不住道:“林强,你究竟决定了没有?”林强含含糊糊道:“决定什么事?”
柳金刀道:“离开开封的事。”
林强勉强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道:“我不是说过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你急什么?”
柳金刀跺着脚道:“我怎么不急!我现在等于扛着四十万两银子在等你,累得很呀!”
林强忽然放下碗筷,走到窗前,望着窄得可怜的小院,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家的院子大得很,至少比这里大好几倍。”
柳金刀道:“以后咱们有的是钱,你要多大的院子都有。”
林强父道:“我记得我娘很会说故事,她经常在院子里说故事给我听。”
柳金刀忙道:“我也很会说故事……”说到这里,语声微微顿了一下,诧异道:“咦,你现在说这种事做什么?”
林强不顾她的反应,继续道:“你猜我娘经常都说些什么故事给我听?”
柳金刀道:“当然是些哄小孩的童话故事。”
林强道:“不错,不过除了那些之外,她还经常述说些她和爹年轻时候的艰苦奋斗过程,以及爹初入公门时的各种英勇事迹。”
柳金刀这次没有吭声。
林强轻叹一声,又道:“我爹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头,但我对他却十分崇拜。这些年来,我一直奉公守法,宁愿挨饿,也不肯做有辱他名声之事。我想这也正是我娘自幼灌输给我的那些观念所致。”
柳金刀依然没有出声,只茫然的望着他的背影。林强突然转身走上来,搂住她的肩膀,边往里走边道:“你说你很会说故事?”
柳金刀点头。
林强将她的肩膀搂得更紧,道:“你好像还说过你很会生孩子,对不对?”
柳金刀道:“对。我娘生了七个,我二姨生了十二个,每个人的身体都很好,就跟我一样。”
林强道:“我看得出来,我想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少。”
柳金刀又在点头。
林强紧接着道:“我想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坐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数星星,对不对?”
柳金刀道:“对,我也会说故事给他们听。”
林强忽然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凝视着她红晕的脸孔,道:“你会不会把我们的事说给他们听?”
柳金刀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林强道:“包括我们带着四十万两银子逃离开封的这件事?”
柳金刀怔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
林强道:“但有一件事,你却非告诉他们不可。”柳金刀道:“什么事?”
林强道:“你一定得告诉他们,长大之后,千万不能说是林强和柳金刀的孩子。”
柳金刀惘然道:“为什么?”
林强长叹一声,道:“这还要我解释么?你想想看,如果他们说出是我们的孩子,阎家的子孙会轻易的放过他们么?”
柳金刀脚步停了下来,脸色也整个变了,寒着脸孔瞪视着林强,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强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一旦带着这四十万两银子一走,今后我们就只有偷偷摸摸的过日子,我们的子孙也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在江湖上走动了。”
柳金刀道:“有这么严重么?”
林强道:“有,而且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加严重。因为我们不但要提防着阎家,还得提防着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柳金刀道:“提防他们干什么?”
林强道:“提防他们黑吃黑。这种黑钱,黑白两道哪个不想要?”
柳金刀垂下头,不再出声。
林强忽然又道:“还有,将来我们还得提防着我们的子女。说不定他们会嫌我们活得太久,在我们死之前就忙着争财产……”
柳金刀截口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兄弟姐妹和堂兄弟们都很孝顺,我们的子女也绝不可能如此不肖。”
林强又是一叹道:“柳金刀,你太天真了!你们兄弟姐妹孝顺,是因为你们身家清白,受的是正常的教养;而我们握着这笔黑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调教出来的孩子,你怎么可能要求他们和你们一样善良、和你们一样孝顺?”
柳金刀沉默,过了许久,才神情落寞道:“听你的口气,你是决定不跟我走了?”
林强即刻道:“你错了。我已经想过了,我决定跟你走。”
柳金刀神色一振,道:“真的?”
林强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得等把盛大侠夫妇救出来之后。”
柳金刀登时叫了起来,道:“什么!你还要去救那个姓盛的?”
林强点头道:“我已答应了铁拐卢修,你不是听到了么?而且在我决定做黑人之前,我总得做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柳金刀急道:“你难道就没想到你参与这次的行动,就可能把命赔掉么!”
林强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我不幸死掉,那是我们无缘。若能侥幸活着回来,我这条命就算你的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你走,你瞧如何?”
柳金刀气得连连跺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窗外好像有人正在呼叫着林强的名字。柳金刀赶忙推窗朝外一瞧,眉头就是一皱。
原来正有两名小叫花站在巷口,一副畏首畏尾、踟蹰不前的模样。
林强立刻沉着脸孔,恶叫道:“他妈的!你们又跑来干什么?”
那两名小叫花推让了许久,才由其中一人开口道:“阎正保是不是你的朋友?”林强道:“是又怎么样?”那小叫花道:“他出事了。”
林强大吃一惊,道:“他出了什么事?”
那小叫花道:“他跟京里来的那群人干上了。”林强急忙道:“在哪里?”
那小叫花道:“好像在小艳红的闺房里……”
林强不等他说完,窗户一关,抓起剑来就往外走,刚想跨出房门,忽然又缩住脚,道:“柳金刀,我已经替你包了一辆车,如果你想走,可以到南大街的宋记骡马店找宋小五,他自会连夜送你到扬州。”
柳金刀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早已打定主意要把我弄走!”
林强道:“我当然得把你弄走,你在扬州总比在开封安全得多。等这件事了之后,我再到扬州去找你岂不更好?”
柳金刀冷冷道:“你是人去找我,还是鬼去找我?”林强道:“当然是人去。你不要忘了,我是打不死的林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打死的。”说完,带上门就走,转眼间脚步声便出了巷口。
柳金刀气冲冲走到炕前,抬脚便将矮几踢翻,“丁当”一阵乱响,油灯和水壶全都摔在地上。
她似乎气还没消,刚想抱起被子往外抛,突然发觉藏在被中的“秋水长天”和一个长方木匣,急忙收手,小心翼翼地把木匣拿起来,然后又抓起了刀。正想将木匣启开瞧瞧,门外忽然又有了响声。
只听门外有个人先清了清喉咙,才大声喊道:“林强在不在家?”
柳金刀将木匣和钢刀往被子下面一塞,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前,一把就将门拉开来。
外边那人好像吓了一跳,急急倒退两步,眯着眼睛打量了柳金刀半晌,才道:“请问这里是不是林强的家?”
柳金刀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人稍许迟疑了一下,道:“我是城南郝老大的兄弟。”
柳金刀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人又犹豫片刻,道:“昨天林强曾去找过我大哥,拜托我大哥替他探听一件事。”
柳金刀状极不耐道:“我问你找他有什么事?”那人急忙道:“我是来给他送信的。”
柳金刀道:“什么信?你跟我说也是一样。”那人忍不住道:“你是谁?”
柳金刀毫不迟疑道:“我是他老婆。”
那人立刻往前凑了一步,低声道:“有消息了。”柳金刀蹙着眉道:“什么消息?”
那人道:“府衙里的消息。”
柳金刀呆了呆,道:“是不是很重要?”那人急形于色道:“重要得不得了。”
柳金刀脸上虽然没有疤,居然也像林强似的摸着左颊思忖了半晌,突然道:“你等着,不要走。”
说着,扑到炕前,将那小木匣用一块蓝布包好,往肩上一系,夹起那柄“秋水长天”便冲出门外,拖着郝老大那个兄弟就往巷外走,边走边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小艳红这个人?”
那人道:“听说过,她是群芳阁里的名妓。”柳金刀道:“群芳阁在哪里?”
那人道:“在城西,过了玉皇庙就到。”柳金刀道:“从这里去有没有近道?”那人道:“好像有。”
柳金刀道:“赶快带我到群芳阁,抄近道,还得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群芳阁的门前一片寂静,所有围观的人都站得很远,连四邻的门窗都已紧闭,好像生怕祸事蔓延到自己身上。
寂静的门前只有两个衣着考究的人躺在血泊中,那两人手都握着剑柄,剑锋却只拔出了一半,由此可见必是死在一名高手的利刃之下。
柳金刀就在这时自人群中蹿出,绕过那两具尸体,飞快的冲进了群芳阁的大门,一进门就拔出了钢刀,尖声大吼道:“该死的林强,你给我滚出来!”
埋伏在门里的林强吓了一大跳,躲在他身后的阎正保立刻凑上来,道:“这女人是谁?来找你干什么?”
林强低声道:“别出声,听下去!”
只见柳金刀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摇晃着钢刀直往楼上跑,边跑边数落道:“我在家里洗衣服烧饭看孩子,晚上还要替你洗脚捶背,你却跑到这里来跟狐狸精鬼混,你……你怎么对得起我……”
她愈数落愈伤心,一到楼上就哭了起来,哭得悲悲切切,任何人听了都会心酸。
阎正保忍不住道:“林强,你怎么可以对人家这个样子……”
林强截口道:“少废话,听下去!”
只听柳金刀哭声突然而止,嘶声喊道:“姓林的,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一辈子活得不得安宁!”
阎正保大吃一惊,道:“快,我们快出去!”
林强一把将他拽住,道:“你放心,这女人只会杀人,不会自杀。”
阎正保道:“真的?”
林强道:“不信你就继续听下去。”
柳金刀喊了半晌,不见回音,果然语气一变,冷冷喝道:“你不出来,我就一间一间的找。等我找到你,先宰了那狐狸精,再好好跟你算账!”
话刚说完,“嘭”的一声,第一间房门已被她踹开,紧接着第二间第三间也接连被她踹开来。
房里的人好像全被她的钢刀给吓住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吭声。直等踹到第五间,柳金刀倒先喊了出来,道:“你这个狐狸精,原来躲在这里,林强呢?你赶快把他交出来!”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颤声道:“你弄错了,我不是林强的相好……”
阎正保听得霍然变色道:“不好,是小艳红。”说着,就往楼上跑。
林强急忙从后面赶上去,硬把他拖住,道:“笨蛋,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那女人是去救小艳红的。”
阎正保愣愣道:“你没有骗我吧?”
林强摇着头道:“你别出声,咱们上去看看,必要时也好替她打个接应。”
说话间,柳金刀又已喊道:“你否认也没用,我认得你。你不把林强交出来,我就杀了你……”
话没说完,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爆笑。
两人探首一看,只见柳金刀的刀已砍在门楣上,这时正在使劲的往外拔,连脸孔都急红了。
阎正保忙道:“那女人危险,咱们索性趁这机会冲进去算了。”
林强道:“等一等,你听房里是不是三个人?”阎正保想了想,道:“不错,你一个,我两个,怎么样?”
林强道:“用不着,三个人她还能应付,问题是还有两个人呢?你不是说一共七个人么?”
阎正保道:“一定藏在其他房里,你守在这里,我去堵住窗户,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说完,就想往里走。
林强忙道:“慢着!给他们留条活路。”阎正保一怔,道:“为什么?”
林强叹了口气,道:“阎三少,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这种杀官造反的罪,你担得起么?”
说话间,柳金刀已将刀拔出,端着刀便闯进房中。只听房里有个人诡笑着道:“这位大嫂你别急,先坐下来消消火,你要找人等一下我们帮你找……”话刚说到这里,突然惨叫之声接连而起,不多不少,刚好是三声。
紧跟着小艳红也尖叫着跑了出来,一见阎正保,就像见了亲人似的,连人带血同时扑进他的怀里。
其他房里果然有两人仓皇奔出,一直扑向窗口,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跳了下去。
这时柳金刀才衣不沾血的自房里从容而出,“当啷”一声,钢刀入鞘,看也不看林强一眼,走上来便把血人似的小艳红拽开,打量着愣头愣脑的阎正保道:“你是阎家的人?”
阎正保点头道:“不错。”
柳金刀又道:“你是林强的朋友?”阎正保点头道:“不错。”
柳金刀先将手里刀递给他,然后又把肩上的布包解下来,毫不留恋的塞到他怀里,道:“这是你家的‘秋水长天’和四十万两银子,请你回去告诉阎二先生,柳金刀已不再欠他的了。”
阎正保呆呆道:“四十万两银子?柳金刀?”
柳金刀道:“这包里是四十万两银子,我就是柳金刀。”
阎正保点头,呆呆地点头。
林强忙道:“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赶快走吧,只要你把东西安全交到二先生手上,保证你们阎家今后个个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阎正保什么话没说,连小艳红都没招呼一声,回头就跑。柳金刀这才一步一步走到林强面前,道:“你说,你的相好的究竟是哪一个?”
林强瞪眼道:“你还敢问我!我正想问你方才在房里使的什么劲儿,怎么会有三个大男人伸长脖子给你杀!”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突然楼梯一阵乱响,铁拐卢修慌里慌张地跑了上来,气喘喘道:“柳金刀在哪里?”
林强道:“如果不是你冒冒失失地跑上来,也许她正在我怀里。”
卢修目光立刻落在柳金刀脸上,道:“那二十万两银子的暗镖呢?”
柳金刀道:“不是二十万两,是四十万两。”卢修迫不及待道:“在哪里?”
柳金刀道:“已经还给阎家了,连银子带刀通通还回去了。”
卢修跌足道:“你们怎可白白还给他!你们不知道这笔东西可以换他一刀么?”林强道:“我看八成是两刀?”
卢修道:“为什么是两刀?”
林强道:“第一刀是葛燕南,第二刀就可能是你卢香主。”卢修道:“为什么会是我?”
林强道:“因为我不敢去跟他谈条件。”柳金刀忙道:“我也不敢。”
卢修长叹一声:“看样子,这次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林强道:“对,香主的脑筋,我林强的命。”
柳金刀赶紧道:“错了,香主的脑筋,林强和柳金刀的命。”
卢修愕然地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
柳金刀道:“盛夫人使刀,我也使刀,而且我跟她的容貌也有几分相像,你瞧我充当她,是不是比什么十五妹十六妹的更合适?”
卢修点头不迭道:“嗯,的确合适,明天找个时间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柳金刀道:“不是明天,是今天。”卢修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柳金刀道:“因为今天夜里他们就要解人出城。”卢修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夜就走?”
柳金刀道:“郝老大的兄弟送来消息,我想应该不会错。”
林强急忙道:“他还有没有说起其他的事?”
柳金刀道:“有,六辆车,四批人,四十二匹长程健马。”
林强立刻摸着左颊,斜视着卢修道:“六辆车,四批人,三十七匹长程健马,你看好不好应付?”
卢修也摸着脸孔想了想,突然喊了声:“来人哪!”楼梯口马上露出了几个花子头,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吩咐。
卢修道:“通知所有的人,准备今天夜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