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道长双手突然一挥,口中怒喝道:“亮剑!”
随着他一声“亮剑”,一字排开在他身后的“法字十二剑手”,铮铮声中各自亮剑出鞘,突然四散开来,把郑雷围在垓心!
郑雷满腹的心事,本就无处发泄,一见这等阵势,不由沉声道:“老掌门,意欲何为?”
仙鹤道长面容肃穆,扬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区区本来不知!谅必是前次在贵观的一点误会!”
“误会?小施主!你未免说得太轻松了!光只那点误会,本掌门也不会劳师动众,跑到雁荡山来!”
“此外还有什么?”
“你是贵人多忘事!”
“区区实在想不起来有何……”
“难道不还本门的‘金光匕’就罢了不成!”
“金光匕?”
“金光匕在你不过是多一个杀人的利器,可是,你要知道,那小小的匕首,既是武当一派相传,又代表本门的权威,却一日少它不得!”
郑雷真是有冤无处申,只有苦苦一笑道:“老掌门!你真的以为贵门派的金光匕是区区盗走的吗?”
仙鹤道长冷冷一哼道:“前次已在你马鞍中搜出来了,还要强辩吗?”
郑雷没好气地道:“既然搜出来了,为何又来歪缠?”
谁知仙鹤道长的双眉一挑,也十分生气地道:“搜出的金光匕,原来是膺品!假的!贫道今天就是为了索回真品而来!”
郑雷也不由一楞,奇怪地道:“贵观数代相传的名器,怎会有一柄假的?”
仙鹤道长冷森森地道:“这就要问你了!没见过真的,怎的会制成一柄假的,你带着假的找上松鹤观,意想以假乱真,欺瞒本掌门的耳目,果然被你一时骗过,今天狭路相逢,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雷实在是气愤填胸,朗声怒道:“老掌门,金光匕这事,你是认定区区所为了?”
仙鹤道长毫不犹豫地道:“除了你还有谁?”
郑雷吁了口闷气,又道:“既然如此,区区辩也无益,反正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区区此时有要事在身,改日老掌门自然明白,再见!”
他一声“再见”,人如惊鸿乍起,弹身向外跃去。
“追!”
仙鹤道长为首,法字十二剑同时腾起,十三位老道尾追不舍。
郑雷几时曾经被人衔尾追得望影而逃,心中的闷气,简直无法形容,好几回欲待收势停身,与武当十二剑拚个死活。
但是,都强按下去。
因为,他想起怀中的半幅衣角,念着事关武林血劫的大事,武当门乃是名门正派,未来武林结合的大事上,可以说是重要的一环,此时若结下血仇,到时说不定就误了大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到这里,他按下怒火,一时狂奔疾泻。
怎奈,仙鹤道长穷追不舍。
眼看已出了雁荡山。
郑雷心中不由大急,暗想:“任由他们穷追下去,要到何时为止?若是天色大明,到了交通大道,或者是人烟稠密市镇,自己成了做贼心虚,武当又是名门正派,说话极有分量,到时自己岂不是有口难辩!”
心念既动,脚下不由稍缓。
身后,嗖地一声,衣袂飘风衔尾而至。
郑雷大吃一惊,心想:“仙鹤的身法好快!”
他忙不迭回身引掌,大声道:“道长,你逼人太甚了!”
“阿弥陀佛!”
身后的不是仙鹤道长,却是一位中年和尚。
那和尚双手合十当胸,一声佛号之后,含笑道:“小施主!别来无恙?”
郑雷凝神前视,敢情是少林的知客“宏善”,连忙还礼道:“原来是宏善大师!久违了!”
宏善和尚脸上充满了紧张的神色,双目闪烁不定,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分明有重大的要事,一时说不出口!
郑雷不由问道:“大和尚深夜进入雁荡,难道有重大的事故吗?”
宏善颔首笑道:“闻得武林传言,铁木令约定‘普渡中元’在此小聚!”
郑雷不由长叹一声道:“唉!说来话长,乃是有人冒用铁木令,用意叵测,已被小可飞鸽传书,中元之会因此也就冷清清的了!”
不料“宏善”苦苦一笑道:“不过贫僧这次并没有白跑一趟!”
“啊!大和尚来此……”
“乃是访寻小施主而来!”
“找我?”
“如今求仁得仁,总算我佛慈悲,遇见了小施主!”
“哦!大和尚寻找区区有何指教吗?”
“敝寺掌门方丈,原应亲自前来.一则未曾见过小施主,二则失去的易筋经与锡杖还没有着落,按戒规封山,故而不能亲来迎迓,还望小施主海涵!”
这一席话,说得既温和,又婉转。
郑雷十分不解地道:“大师何事请尽管直言!”
“嗯嗯!”
宏善和尚先是苦笑一声,才道:“这……事非常重要,小僧也不知底细!”
“这就奇了!那么大和尚找我……”
“敝寺方丈嘱咐贫僧,无论如何,请小施主抽空到敝寺一行,不但少林一派千年万世感激小施主,就是敝寺方丈,也誓不敢忘!“
“大师!”
郑雷眼见宏善一脸的肃容,双目之中充满了期望,不由既惊又奇,沉思了半晌,再也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想着,不由皱起双眉道:“大和尚!究竟……”
他的一言未了。
人影如同狂风,衣袂震耳。
武当十二剑,拥着仙鹤道长已蜂涌而至,个个长剑在手,人人怒不可遏,叱喝连声道:“别让他逃走!”
郑雷振掌朗声对宏善道:“大师稍候,让区区先打发了他们!”
“宏善”双手连摇道:“小施主!且慢!”
说着,迈步抢上前去,迎着仙鹤道长,打了个问讯,朗声道:“少林知客宏善,参见掌门人!”
少林一派,在武林之中算得上一块金字招牌,尤其在当今的名门正派之中,又是首屈一指的泰山北斗。
仙鹤道长原认识“宏善”,突然见他出面,也不由一愣道:“宏善大师!为何……”
“宏善”不等仙鹤道长话落,抢着紧走几步,低声道:“晚辈有下情上禀……”
接着,他又凑近了仙鹤道长耳畔,一阵低语。
但见仙鹤道长的脸色倏忽数变,乍惊乍喜,听完之后,颔首道:“也好!就这么办吧!”
“宏善”高诵声佛号,又转到郑雷身前,带笑道:“小僧此次本是奉方丈之命,请少侠虎驾到敝寺一行,不料凑巧遇见了少侠与武当门有这点小小的误会!小僧斗胆权充调人。”
郑雷颔首道:“本来是一场不必要的误会,不知大师如何调处!”
“宏善”未语先笑道:“请小施主屈驾到敝寺一行,敝方丈必然会为双方解释!”
郑雷心想:“这也不失为最好的办法!”
少林方丈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解释武当门与郑雷之间的误会,当然是恰当不过的人选。
何况,郑雷怀中的半幅衣角,关系武林的大事,也必须觅一领袖武林的前辈出面,以号召宇内群雄,作为驱凶的首领,那么,更是少不得的人物。
有了这个念头,他连连颔首道:“如此甚好!”
宏善面有喜色,紧紧地追上一句道:“多谢小施主赏脸,贫僧带路了!”
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分明是希望郑雷立刻动身,星夜赶往少林寺。
郑雷忙道:“不过区区此刻还不能随大师就此前去!”
宏善的面容夫变,忙不迭地道:“为什么?难道小施主……”
郑雷微微笑道:“区区此时必须回梁家堡一次,一则与一位前辈有约,必须回去,二则也要对雁荡山之事有个交待!”
仙鹤道长余怒未熄地喝道:“不去少林寺,我们的死结可解不开!”
郑雷淡淡地一笑:“嘿嘿!区区答应去少林寺,并不是为了怕武当派找我的麻烦,乃是另有更大的事要与少林掌门方丈商量!老掌门,你可不要会错了意!”
语意虽然缓和,语言却十分有力,意思也就是说,对于武当派找岔寻仇之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武当“法字辈”的十二剑手,人人怒形于色,个个跃跃欲试。
连修养有素的仙鹤道长,也不由老脸泛红,满脸怒容。
宏善和尚生恐双方翻脸,到时郑雷不去少林寺。
因此,忙趋前几步,拦在中间,双手合十两下施礼道:“各位千万不要伤了和气,郑少侠今日无暇分身,不知能否约定一个确期?”
郑雷偏头计算一下,爽朗地道:“我们以十日为期,十日之内,区区亲到贵寺请教!”
宏善回首对仙鹤道长连连施着眼色,口中应道:“好!好!十日之内,贫僧在山门恭候少侠的虎驾!”
郑雷不愿再与仙鹤道长节外生枝,闻言一拱手道:“一言为定!”
语毕,展臂腾飞,一跃数丈,人如一道飞矢,向雁荡山外射去。
天明,他已离开了雁荡山区,踽踽地在官道上赶路。
一天,两天……
第五天,眼看离梁家堡不远。
日奄西山。
又是黄昏的当口。
忽然,官道上一队铁骑,风卷残云似的由来路上奔至,约莫有二十余骑,马上的汉子,人人黑纱蒙面,个个携着兵刃,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搏斗,又好像是急迫的到哪儿去声援。
郑雷看在眼内,暗暗纳罕。
但是,他此刻满腹心事,急欲赶回梁家堡与“盲龙”古天客商量。
因此,他反而让开道路,目送那二十余骑风驰电掣的擦身而过,眼看天色入暮,路上行人稀少,这才展起功夫,扑向梁家堡。
约莫离堡还有百丈左右。
郑雷不由暗喊了声:“不好!”
但见梁家堡浓烟上冲霄汉,好像是发生了火灾。
这一惊焉同小可,他展尽生平功力,掠空御风,眨眼到了梁家堡前。
“哟呀!这……”
建筑宏伟、气概万千的梁家堡,已成了一片瓦砾,断墙塌壁,兀自冒着火苗,浓烟上冒千丈,焦臭使人欲呕。
火场的周围,残肢断骸。血肉狼藉,东一具,西一具的尸体,令人不忍卒睹,鼻为之酸。
郑雷面对这昔日威震武林的梁家堡,不由从内心的深处感到一阵辛酸。
“美髯翁”临危嘱托之言,记忆犹新,如今……
他觉得眼前金花乱闪,双耳雷鸣,一阵头昏目眩,人也摇摇欲倒。
他太难过了,他不知将来再见“铁木令主”之时,自己有何说辞,又有何脸面见梁家堡的上上下下一干人众。
勉强定了定神,跨进余烬犹燃的堡内,心中一动:“适才那二十余骑,莫非就是袭焚梁家堡的凶手?”
心念既动,郑雷由堡内弹身退出。
一阵呻吟之声,由堡内火场之中隐隐传来。
郑雷已退的身子不由一顿,心想:“只要梁家堡的人没有死光,不难查出杀人放火的凶手是谁!”
想着,翻身入堡,围着火势未灭的场子兜了一圈。
奇怪,适才的呻吟之声顿渺,整个火场,除了劈劈剥剥的火星四溅之外,哪有半点声音。
郑雷心想:见鬼了不成!
正在他疑神疑鬼之际——
呻吟之声又起,原来是发自梁家堡后宅的哨楼之上。
这时,郑雷才发现,原来,那哨楼的顶端,不知何时竖了一根碗口粗细的大竹竿,竹竿的上面,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
仔细凝视,那黑呼呼的乃是一个人,通身被手指粗细麻绳编成的网兜作一团。
那竹竿富有弹性,只要网内之人一动,绳网便随着乱摇乱动。
这是一种猎人常用来捕捉猛兽的方法。
任凭那猛兽如何凶猛,跌入网内,四肢无法着力,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也就只有挣扎的份儿了。
适才那点细微的呻吟之声,正是从那网内随风传来的,因为距离前堡甚远,只有顺风的时候,才可以隐约听到。
郑雷耳目之聪自不待言。
他既已发现了这个“捕人网”,不再迟疑,飞身纵上哨楼,双手抱定竹竿,轻轻顺势将顶端网中之人放下,他一个箭步纵下哨楼……
等他到了“捕人网”之前,不由更加大吃一惊,叫声:“噢!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