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衣神”郑昭烈的态度一时数变,使郑雷大惑不解。
他觉得父亲的脾气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忽然变得哭笑无常,时而热情洋溢,时而冷酷无情?
想着,只好柔声道:“爹,妈的病现在既然痊愈,你老人家该带她离开‘死神教’!重新……”
“花衣神”忙不迭地吼道:“你又来了!我说过,只谈家中私事!”
“可是‘死神教’……”
“大胆!”
“花衣神”双目冒火,喝声中竟像是怒不可遏,扬起右拳,认定郑雷胸前打下,恶狠狠地全无父子情份,口中喝道:“逆子!你敢管我的事!滚!滚!从现在起,我不承认你是我“花衣神”的儿子,也不承认你是彩衣门的后代!”
说完,怒火不熄,一拂袖,对着身后两个绿衣侍女吩咐道:“退!”
两个绿衣少女低应一声,双双弹身而退。
“花衣神”余怒来熄,瞪目叱道:“孽子!你还不走,赖在这儿干什么?”
他一面说.已一面起势,向茫茫白雾谷底奔去。
郑雷心如刀割,然而,对着自己的生父,他还有何话说?只是哀声道:“爹爹!孩儿有许多话……”
“花衣神”腰拧腿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纵身向谷底射去。
郑雷忙不迭扑上前去,探手拉着“花衣神”的衣角,叫道:“爹爹!爹……”
谁知,“呛”地一声暗簧轻响,“花衣抻”目眦皆裂,扬腕亮出长剑,闪电般的迎风一削……
“咝——”
一声裂帛大响,竟将郑雷扯着的衣角,削下尺来长一大片。
郑雷断然不防,一时脚下跄踉,几乎跌倒。
等他心神稍定,“花衣神”已人影俱渺,泻入谷底。
就在此时,谷底又响起先前那低沉沉的声音:“郑少侠,你到雁荡山的目的已达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郑雷此刻真可说满腔悲愤,一肚子的气恼,闻言不由大声吼道:“花衣死神!你是人是鬼也该露露面!像这样鬼鬼祟祟的,算得什么一教之主的行为,简直是……”
“郑雷!”
谷底低沉的语声,忽然变成一声断喝,声如旱天焦雷,震得群山响应,接着一字一字地闷哼道;
“你利用飞鸽传书,破坏了今日雁荡山的大会,念你年少无知,又命你父子相会,不料你胆大如天,竟还在此饶舌,哼!哼!”
两声冷哼,如同两声鬼啼,白茫茫的云雾分处,一排人影应声出现。
郑雷不由顿时精神一振。
但见一个赤面红须的老者,顶光如同葫芦,身高不足五尺,缓步走出谷来。
老者的身后,众星拱月似的,跟着十来个奇形怪状的魔头,其中最刺眼的,有“白骨双尸”在内。
郑雷心中不由一震,暗暗警觉,特别戒备。
他料着这赤面老者,必是“花衣死神”无疑。
因为,“白骨双尸”论功力,可算得目前有数的高手,论地位,乃是“死神教”的总香主,算得仅次于教主以下的人物,如今随侍在这老者之后,不用说,这老者的身份地位,就可以意味得到。
最使郑雷惊疑的,是那老者穿的一身五色缤纷的彩衣,花纹斑烂,这更与“花衣死神”的“花衣”二字有所关连。
就在他想念未已之际,赤面老者已缓缓到了当前,一双精光暴射的圆眼,对着郑雷打量了一阵,冷森森地道:“你就是郑雷?”
郑雷既料定来的就是“花衣死神”,不由精神大振,跨上一步道:“区区就是郑雷!”
赤面老者冷冷一哼,道:“哼!果然是个不凡的娃儿!郑雷!你好大的胆子!”
郑雷不由怒道:“少倚老卖老,你就是‘花衣死神’吗?”
“哈哈哈……”
赤面老者闻言,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高亢入云,震起宿鸟惊飞,半晌不绝。
郑雷没好气地道:“笑什么!”
赤面老者的笑声甫止,接着冷冷地道:“算你看走眼了,老夫不是‘花衣死神’!哈哈哈哈!”
郑雷不由脸上一阵发烧,喝道:“那你这怪样是谁?”
赤面老者的面色一沉,陡然大喝道:“老夫的名号你还不配问,念在与你父有约,老夫不便以大欺小,限你立刻与我退出雁荡山!去!”
他厉言如枭,面隐杀气。
郑雷被他的一席话弄糊涂了。
他既不是“花衣死神”,为何“白骨双尸”竟会随侍在他的身后,而且十分恭敬,一言也不敢插口?
他在“死神教”中是何地位?
他口称与自己父亲有约,是什么约?
满天疑云,使郑雷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赤面老者早又喝道:“郑雷,老夫叫你立即退出雁荡山,不究你飞鸽传讯之罪,你听见没有?”
郑雷焉肯服这口气,也冷冷一哼道:“叫我退出雁荡山不难!区区还要领教领教你有多大的修为。”
赤面老者的面容一动,勃然大怒道:“鼠辈大胆!”
本来,他双肩微震,起势欲发。
然而,刹那之间,赤面由白转红,呐呐自语地道:“老夫与你父有约,哼!哼!可是,别人与你父可没有约定,来!”
赤面老者对身后的“白骨双尸”招了招手,吩咐道:“二位总香主,送这娃儿出雁荡山!可不要伤了他!”
“遵命!”
“白骨双尸”弟兄恭声一应,连袂飘出,两人咧着白森森的牙齿,齐声对着郑雷道:“奉命送你出山!走!”
他二人一左一右,四只枯骨手掌一摊,虽是做作送客之态,而手臂扬时隐然有一股令人隐隐生寒的潜力缓缓逼到。
郑雷虽然知道“白骨双尸”兄弟的“阴手掌”厉害,但他怒火正炽,哪管得许多,挺胸振掌,大喝道:“二位以不世之名,竟然任由那老怪指使叱喝,区区实在替二位叫屈!”
“白骨双尸”僵硬的身子一齐飘动,同时进击,双双吼道:“小子!闲话少说,出山去吧!”
吱吱吼叫声中,展开了两人连手的“僵尸”身法,双双分势合击。
四道阴寒刺骨的掌风,从不同的方位袭来。
郑雷不敢大意,忙不迭展运功力,双掌微挫,“拂云手”发出一排劲风,拒挡“白骨双尸”的攻势。
“白骨双尸”两人狰狞一笑,连声怪吼,如同附骨之蛆,竟在劲风声中揉身齐上,锐不可当。
郑雷一招未能冲出“阴风僵尸功”力之外,心头不由一寒。
这时,赤面老者低沉地一笑,叫道:“二位总香主,送走郑雷后回坛复命,老夫先走了!”
喝声中,他率领身后的一干高手,竟向谷内折回。
郑雷暴吼道:“老怪,留下字号再走!”
凌空上射三丈,折腰向赤面老者扑去。
“白骨双尸”同时而起,各扬枯骨怪掌,拦在前面,阴风透骨,劲道震人。
郑雷的扑势硬被逼回降落地面,不由怒火如焚,双臂一抖,“斩龙手”化成千万掌影,夹着无俦的劲风,竟取“白骨双尸”,怒极出手,好比千军万马席地卷来,口中同时喝道:“放走了老怪,只有你二人替死!”
“白骨双尸”乃是掌法名家,拳脚的内行,但对郑雷的这招“斩龙手”,也不由同时一惊,双双抽身退出丈外。
郑雷一招得手,更不怠慢,连番使出“三绝招”来,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绵绵无尽,分取二尸。
“白骨双尸”被逼连番退后,口中全是吱吱乱叫。
谷口外先前引郑雷来此的两个大汉,闻声同时扑来。
其中一个冷哼道:“道兄,趁此机会毁了这小子,也可消本令主心头之恨!”
另一个道:“只怕犯了教主的禁令!”
“不要管它!”
先发话的那一个长身,双目泛出金光,插手上前,口中喝道:“二位总香主稍憩,本护法愿意代劳,送这小子上路!”
喊叫声中,一派金光闪耀,双掌夹着无穷的力道,认定郑雷拍下,狠、准、毒、辣,实属少见。
郑雷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金面魔君!”
敢情适才引自己前来的两个大汉之一,乃是横行江湖三令之一的“金日令主”,不用说,那另外一个必是三令齐名的“银月观主”了。
半点不差,冷哼一声,“银月观主”双掌分处如同月光泻地,阴柔中隐藏劲力,逼得附近五丈之内,积尘四扬,落叶飞舞。
“白骨双尸”双双乘着郑雷一楞之机,抢回先机合击欺上。
四个顶尖高手,围着郑雷,劲风如同怒潮,掌影上下翻飞。
郑雷又气又怒,既惊又急,展开平生功力,力敌四大高手。
其中以“金面魔君”的出手最为恶毒,最为阴狠。
“白骨双尸”出手似乎是点到为止,硬逼着郑雷向谷外退去,并不存心制郑雷于死地。
“银月观主”的攻势虽然凶猛,但也不是拚命的打法。
郑雷看在眼内,焉能不心里有数?
因此,他一面抗拒强敌,一面不住地想着——
“金面魔君”想要自己的性命,不外是为了芳凤的潜逃,“骊龙双珠”的被劫。
“白骨双尸”对自己为何心存顾忌呢?
武家交手,最忌分神。
郑雷分心乱想,手上不知不觉处于下风,因此,脚下也不觉渐渐退后,转瞬之间,已退到谷口。
他不由心神一凛,忙不迭敛气定神,奋起神威,左掌颠倒一翻,啪!啪!啪!一连拍出三掌,每掌九式,一式九手……
“左手阴阳”幻成一片掌山掌海,认定“金面魔君”推拍并施。
这一招,他是猝然发难,不但大出四人意料之外,更且分不出他变幻莫测的真正一掌的位置。
因此,四人不约而同地骇声惊呼。
说时迟,当时快。
但听郑雷一声朗笑,大喝一声:“着!”
“哎呀!哇!”
“金面魔君”庞大的身子一连倒退五步,左手按着右肩,双目惊惶失神,由于他蒙头盖脸,看不出他的面容,料必是喷血带伤。
“银月观主”与“金面魔君”交称莫逆,眼见他伤在郑雷手下,兔死孤悲、物伤其类,厉喝一声:“小辈,好辣的手段!”
喝声中双掌一阴一阳,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白骨双尸”乍见,一齐上前,同声喝道:“奉教主之命,只送他出山!”
“银月观主”也真听话,中途收招撤势,硬把舍命相搏的招数撤回,反弹丈余,恭敬地道:“遵命,属下先送金面护法回坛!”
“白骨双尸”早已向前,对着郑雷道:“小子!你同我们斗什么?谷内已经空空如也,依我弟兄之劝,还是快快出去吧!此地已没啥好留恋的了!”
郑雷也不由幽然一叹。
他知道“白骨双尸”的话一点不假,纵令自己胜了“白骨双尸”也必然是无济于事,何况要胜这两个魔头,并不是三招两式的功夫。
想着,不由咬牙切齿地道:“好!借二位之口,转告‘花衣死神’,就说他一天不除,郑某必定找他,‘死神教’一天不灭,郑某一天不放过他!”
“白骨双尸”指着谷口,双双道:“谷口已到,出山去吧!”
郑雷只好狠狠地道:“区区之言,但愿二位能传到!”
说完,扭头走出谷口。
雁荡山,还是空荡荡的,夜阑寂静,林木苍苍。
来时的郑雷,抱着满腔热望,他只望进入雁荡山,就可以见到“花衣死神”揭开这绝大神秘的谜底。
如今,不但没揭开谜底,反而增加不少的疑惑!
尤其是父亲的态度……
想起了老父,适才怒挥一剑割断衣角,分明是恩断义绝,今后,这半幅衣角,就是父子情份的纪念。
想着,不由探手怀内,摸出适才握着的一角青衫。
他无限依念地取出那幅衣角……
“咦!”
月光皎洁之下,那半幅衣角的背面,分明写着字迹。
郑雷不由大奇!
“爹爹衣角内为何写着字?”
就着月色,但见衣角上写的乃是:
上元灯节之际,
江湖血劫之期,
寄语武林同志,
速谋驱凶化吉。
四句如诗如词的偈语,正是“花衣神”的亲笔。
郑雷对着半幅衣角上的四句警语,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父亲“割袍断义”,乃是有这个难言的苦衷,如此看来,父亲投身“死神教”,并不是变节,乃是……
父亲为何不出面号召天下武林中正义之士,直接与“死神教”一分高下,来消除这场浩劫呢。
上元节,乃是正月十五,写的十分明白,“江湖血劫”指的是什么?难道“死神教”要在上元灯节发动大屠杀吗?还是……
下两句分明是要武林速谋对策,共驱元凶。
这个对策又如何着手?
怎样才能驱凶化吉?
郑雷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时更加糊涂,也更加莫明其妙。
嗖!嗖……
衣袂连振,破空而至。
半空中,一连泻下十三条人影,个个身佩长剑,翩然飘落地面。
事出仓卒,郑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收起半幅衣角,看清来人之后,忙不迭拱手齐眉,朗声道:“原来是仙鹤道长,想不到老掌门到了,别来无恙?”
这位武当的掌门,闻言双目一寒,怒冲冲地道:“说什么别来无恙,分明是冤家路窄!”
郑雷不由一惊道:“老掌门!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