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东,曲阜,孔庙前,李隐英说出“花衣死神”就在大殿中相候,隐伏在殿屋脊上的郑雷大吃一惊,暗暗觉得这神秘女子果然是神出鬼没!
他迅速滑身到屋檐边,“花衣死神!”郑雷暗暗惊呼。
“金面魔君“、“美髯老人”及东西二堡,此刻是否应该先下去?
若下去后,“金面魔君”记得对掌夺珠之仇,若先动手,或梁家堡不肯罢手,岂不是先乱了阵脚,使得“花衣死神”坐山看虎斗?
郑雷转念想着,觉得不妥,决心先看局势怎么发展!
这时庙门已被推开,红衣少女李隐英率先而入,其余正邪两道数十高手,一拥而进,东西两堡的后人此刻已是目光冒火,充满一片煞机,个个跃跃欲动。
在这刹那,走在前面的李隐英迅速先飘身上了石阶,转身向黑白两道的群雄摆摆手道:“各位先请在场中停步,奴家尚有声明!”
美髯老人冷冷道:“什么声明?”
李隐英目光一扫,道:“我家主人所以帖邀各位来此,用意良深,一方面是为了清理与各位无谓的纠葛,另一方面却是不愿你们在江湖上乱搜乱找,弄得一天神佛、鸡犬不宁!”
美髯老人身畔,一位年约十余岁,神态威猛的青衣少年,接口厉声道:“我薛凤祺先要索取你家主人首级!”
凄厉的语声一落,身形电掣而起,向殿中扑去。
李隐英身形一横,娇叱道:“岂能任你一般莽撞?”
美髯老人似乎胸有成竹,他一把拉住青衣少年,沉声道:“薛少侠,稍安毋燥,且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薛凤祺被美髯老人拉住,倏时泪落如雨,凄厉地道:“老前辈,仇人近在眼前,晚辈恨不得手裂其皮,烹食其肉!”
梁氏兄弟也不禁悲怒交迸,血泪涔涔而下。
美髯老人沉重地道:“贤侄这番亲情及悲苦,老朽知道,现在对方既已露面,不怕他们飞上天去。”
这位白道至尊老成持重,唯恐这些少年人不是“花衣死神”对手,故把责任皆包揽了过来!
站在殿前,面对群雄的李隐英此刻却微微一怔,对青衣少年道:“少侠想必是薛家堡堡主的后人了?”
薛凤祺瞪目怒声道:“不错,快叫殿中的人出来,与少爷拚个真章!”
李隐英冷冷道:“我家主人既然来了,自会将一切恩怨了断,只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你何必穷叫穷嚷,毫无修养!”
薛凤祺大怒,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人?”
李隐英冷冷道:“奴家只是‘花衣死神’的婢女,少堡主与我大声大气,实在犯不着。”
薛凤祺为之气结,美髯老人已沉声喝道:“姑娘有什么话快点宣布,何必扯闲?”
李隐英微微一笑道:“我家主人既已现身,就是要把一切梁子了断清楚,只是各位都是成名一时的人物,怨怨仇仇,脱不了一个理字,因此希望在我家主人出来时,未交待清楚之前,各位不可鲁莽出手——”
梁毅倏怒哼一声道:“杀人还有理,岂非强词夺理!”
李隐英冷冷道:“杀人当然有理,无理怎可杀人,如我家主人说不出理,各位尽可划下道来动手,我家主人绝对奉陪!”
接着目光一扫,道:“奴家已把话交待清楚,有旧仇的,一个一个来,若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打群仗,嘿嘿,可别怪我家主人一怒之下,把你们尽喂蛇口!”
此言说得美髯老人神色一凛,继则一怒。
金须奇蛇,只闻其名,并未见过,但能把东西二堡堡主无声无息的杀死,显有其厉害之处,但美髯老人是何等人物?岂能受一条畜牲所威胁。
老人凤目一睁,精芒四射,冷冷道:“老夫行年近八十,闯荡江湖四十载,无惧于天下,岂能受你黄毛丫头恫吓!”
李隐英道:“奴家说完了,现在我家主母快要出来了,你们要了断纠葛,最好一个个的来!”
说完,缓缓退过一旁!
果然那大殿高坐神案上的蒙面神秘绿衣女子飘然落地,步生莲花,缓缓自殿中走出来。
如水银一般光滑,黑白两道群雄,皆屏息而视。
那神秘蒙面女子走到廊檐台阶口,停了下来,郑雷在屋檐上,星眸闪火,仇意激荡,可是在一瞬之下,心头不禁有一丝怀疑。
刚才在黑暗的殿中,他看不太真切,而现在,纯洁月光下的花衣死神,一身绿色绣花衣裙,风姿绰约,头蒙黑纱,只留着眼睛处两个窟窿,面目不辨,但是郑雷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觉得眼前的蒙面神秘女子,缺乏第一次见面那种威慑之气。
他立刻按住跃跃欲动的心情,决心看看这神秘女子是真的“花衣死神”,抑是假的“花衣死神”!
同时,他要看看她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怎么对付他们?
这时那侍立一旁的蒙面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神秘女子身旁,也出殿在廊檐口站定,精光四射的双眸,环扫着全场。
只见“花衣死神”目光冷冷一掠,娇声道:“各位在江湖上找寻我这么久,所以今天帖邀各位到此,好好地一谈!”
美髯老人厉声道:“杀人偿命,欠钱还债,还有什么好谈的,老夫只问你,东西二堡堡主与你何怨何仇,竟然遽下毒手!”
“花衣死神”冷冷一笑道:“谁说无怨无仇,东西二堡堡主罪无可恕,死得不算冤。”
“放屁,你说,什么罪名,家父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谁不称颂,你暗算无辜,还血口喷人,少爷要你还个公道!”
说话的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正是梁家堡大少堡主梁毅。
“花衣死神”微微一哼,道:“梁毅,你不知道你父亲的罪行么?”
粱毅再也忍不住,一声暴叱:“贱人,纳命来!”
身形猛然一长,长剑陡然出鞘,向“花衣死神”扑到,剑灿银光,一招“笑指毕宿”直取心窝。
那凌厉的剑势,显得这位大少堡主在剑术上有着深厚的根基及不凡的造诣。
但是,人剑刚扑上石阶,侍立一旁的蒙面人已怒叱一声道:“回去!”
腰际长剑在喝声中,已铮然出鞘,划出一道剑光,把梁毅的剑势连人逼了回去。
拔剑、出招,呵成一气,速度之快,无与伦比,看得美髯老人倏然变色。
只见蒙面人冷冷道:“要动手,尽可等一下划出道来,刚才已宣布过,现在是交代的时候,再要如此莽撞,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屋脊上的郑雷不禁又是一震,他不是惊奇蒙面人奇奥的剑法,而是觉得这话语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异常熟悉。
但是在哪里听到过呢?他在这忽然之间,一时想不起来。
场中的美髯老人对蒙面人侧目而视,鼻中微微一哼,道:“想不到阁下也是一位剑道高手!”
蒙面人不言不语,似乎除了保护“花衣死神”外,对任何事情皆相应不理。
只见美髯老人接着沉声又对“花衣死神”扬声道:“刚才你说东西二堡堡主罪无可恕,究竟何罪?你不妨说说清楚——”
“花衣死神”冷冷道:“万恶淫为首,犯色忘义,罪在不赦!”
此言一出,全场骚动,梁博、粱毅及薛凤祺同时星眸暴瞪,长剑一晃,再度欲扑。口中同声凄厉地道:“我爹爹已被你暗算而死,如今你还要毁人名誉,该杀的贱妇!”
但这时美髯老人却沉住了气,双手一摆,拦住身旁三位孝子,冷笑一声道:“花衣死神,老夫来时还以为你是个人物,现在看来犹如一个骂街泼妇,对一个已死的人都放不过……”
“花衣死神”接口道:“美髯翁,以后你自会明白……”
美髯老人厉声喝道:“你不须再多言,现在老夫要以一双肉掌,取你首级,以慰死人在天之灵!”
说着,沉势蓄气,向花衣死神一步一步欺去。
那沉重的脚步声,那冰冷的表情,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美髯老人一出手,必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气氛由凝沉而紧张,一旁的“碧发蛇姬”及“金面魔君”像已忘了此来目的,紧急地注视着情势发展,就在这刹那——蓦然响起一声冷喝。
“且慢动手!”
喝声中,一条红影翩然插入,拦在美髯老人前面,赫然是西天竺哈萨僧。
美髯老人神色一变,停步道;
“大师何故阻拦?”
哈萨僧冷冷道:“若这妇人被你施主一掌送命,洒家之事同谁结葛!”
接着目光一瞟蒙面的“花衣死神”冷冷道:“你们要打一场,与洒家并不相干,只是先让洒家把事处理完毕。”
美髯老人怒哼一声,想了一想,冷冷道:“也好,你有什么话不妨先说。”
说着已退过一旁。“花衣死神”已开口道:“和尚,你有什么事?”
哈萨僧道:“洒家希望女菩萨先把奇蛇交出来。”
花衣死神冷冷道:“为什么?”
哈萨僧道:“天竺异种,无意流落人间,再说,此蛇系贾匹夫自洒家庙中偷去,现在既知是你养着,自然应该问你索讨。”
“花衣死神”冷冷道:“又不是我到西天竺去偷的,你和尚凭什么向我索蛇!”
哈萨僧狂笑一声道:“据说姓贾的匹夫已死,而你却是幕后主使人,不问你讨,向准去要?”
“花衣死神”鼻中一嗤道:“和尚,你来得太晚了!”
哈萨僧一呆道:“这话怎么说?”
“花衣死神”语气中毫无感情地道:“我就是想将那条蛇奉还,恐怕你也带不回去了。”
“哼!”
哈萨僧冷笑道:“洒家养了半生蛇,难道不知道捕蛇之法。”
“但是此蛇经过我训练,已经通灵,除只认识我是它主人外,再不会识得你和尚了,只怕你还未捕捉,就已死在蛇口之下,那时才划不来哩!”
“花衣死神”这番话立刻令哈萨僧一凛,他知道其中厉害,更知道金须蛇经过驯蛇人训练以后,已绝对不是自己可能捕捉的。一时之间,神色千变万化,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花衣死神”蒙着黑纱的头微微一侧道:“三位若要动手,等一下自然有人奉陪,请问‘金面魔君’还有什么事见教。”
“金面魔君”目光一转,道:“老夫受你帖邀而来,本想请问何事指教,怎地问起老夫来了!”
“花衣死神”道:“哦,若魔君没有事,可以走了!”
金面魔君一呆,蓦地狂笑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人物,你心里也该清楚,岂能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花衣死神”冷笑道:“你欲进故退,坐观风色,我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想要一样东西,你还肯风尘仆仆,到此地应约么?”
金面魔君脸色一红,不错,若不是查探“骊龙双珠”的消息,他怎愿空跑一趟?只是他眼见这头蒙黑纱的女子,太过神秘,同时因未见郑雷现身,不愿多惹是非而已。
这时,金面魔君目珠一转,已哈哈一笑,道:“你虽然说中老夫心事,但老夫对象并非是你,只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却企望已久。”
花衣死神道:“哦!什么事?”
“老夫久仰你心狠手辣,不在老夫之下,故想一睹尊驾芳容。”
“嘿嘿嘿……”“花衣死神”一声冷笑道:“这点绝不会使魔君失望,本人在帖上不是写明了么?”
金面魔君一拱手,一旁的“碧发蛇姬”已冷笑道:“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花衣死神娇笑一声道:“不错,‘碧发蛇姬’,你有什么事?”
“碧发蛇姬”厉笑一声道:“我当然有事,但不是找你,而是找那姓李的丫头。”
花衣死神道:“哦!那是我侍婢,你与她有什么纠葛?”
“碧发蛇姬”傲然移前两步,冷笑道:“百蛇谷被她搞得天翻地覆,我多年心血,损失近一半,此来特为讨还这笔帐。”
花衣死神咯咯大笑道:“好,好,好,现在各位来意都交待清楚,可以动手了,但你们人有四拨,哪个先上来?”
美髯老人冷冷道:“若依顺序,应该让老夫先取你狗命!”
花衣死神面纱中的寒电双目一扫道:“有异议么?”
“金面魔君”哈哈一笑,道:“没有异议,没有异议,一场虎搏龙斗,老夫正想欣赏一番。”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立刻也纷纷退过一旁,大家在未动手前,都想测知这神秘莫测的女子身手招式的深浅及来历。
花衣死神点点头道:“好,美髯翁,你就先动手吧!不过要与我动手,得先打发了我的保镖!”
美髯老人目光一扫旁立的蒙面剑手,冷冷道:“老夫只多费一点力气而已,只是未动手前,你先取下面纱,让老夫看看你究竟是谁?”
花衣死神笑道:“这个当然,我既已答应过,自然要让你们认清面目,免得你们以后到处乱闯!”
说完,罗袖轻举,缓缓把罩头黑纱取下。
郑雷心头顿时紧张起来,“花衣死神”在江湖上翻云覆雨,从未有人看过她的真面目,现在终于看到了!
那末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花衣死神”的黑纱头罩,缓缓取下来了,露出来的,却是一头如云乌发,及一张艳丽的脸庞。
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惊呼是出自“金面魔君”口中,只见那魔头目射煞光,神色连变,呆呆瞪着“花衣死神”。
郑雷在檐口紧张地一望,也差些失声叫出来。
“芳凤!”
她是谁?啊!竟是“金面魔君”的侍女,逃离茫茫峡的戚芳凤。
场中所有人听到魔君讶呼,皆侧目而视,他们虽不认识戚芳凤,但已知道这神秘女子必是“金面魔君”旧识。
郑雷这时心中充塞着疑团,戚芳凤怎会扮起“花衣死神”来,她不是去追自己父亲了么?
他在檐顶目光一扫,却未见“金面魔君”有什么动静,只是静静望着戚芳凤,一眨不眨。
这一下,郑雷更加惊奇了,按理说,戚芳凤昔日随自己潜逃,“金面魔君”应该咬牙切齿才对,现在面对面的怎地发呆起来。
再看戚芳凤丝毫没有惧色,目注“金面魔君”冷冷道:“魔君是发现了什么?”
郑雷灵犀一点通,这时才恍悟“金面魔君”所以不敢冒然相认,却是因为对眼前的人是否他昔日的侍女,把握不定的缘故。
世上面貌相同的人,不乏先例,若万一认错,岂不是留下一桩天大笑话!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也不禁对这扮花衣死神的女子,怀疑起来。
若她不是戚芳凤,但天下之大,怎有如此相同的容貌?
若她便是戚芳凤,何以竟充扮这么一个充满危险性的角色,其用意又何在呢?
他自己在苦苦思量,却已见“金面魔君”哈哈一笑,道:“老夫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呃……”
美髯老人目光一瞟,接口道:“魔君与死神相识?”
”金面魔君”摇摇头,目光一转,笑道:“看来确是有点面熟,只是与老夫一位旧人相似罢了!”
美髯老人哦了一声,道:“你既已露出真面目,就快下来动手!”
一旁的蒙面剑手,身形一飘,已下了台阶,横剑当胸,冷冷道:“在下先领教美髯翁几手掌法!”
美髯老人一字一字道:“老夫三招之内,要你弃剑领死!”
语声一落,身形已动,衣袖一扬,已向蒙面剑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似削似推,变化奇奥,而且竟然毫无劲气罡风。
可是蒙面剑手仿佛知道厉害,身形如电,退了三尺,长剑挥出一层剑幕。
二人刚动上手,庙外倏响起了一声银铃般的娇笑,道:“主人未到,你们却动起来手来,想不到,想不到!”
美髯老人方想变招攻上,闻言神色一变,立刻缩手转身望去,郑雷也不禁一愕,在屋檐旁抬头一望,只见庙墙上已站有二人。
一个是一身红色花衣的少女,面蒙青纱,露出一双深邃而寒光四射的秀眸,身裁婀娜,风度不弱。
另一个却也是腰挂长剑的蒙面剑手,面蒙白纱,一身白衣,头上却戴了一顶方巾。
这时,场中所有黑白两道高手俱都愕住了!
“大家心中都在猜测:帖子是署名‘花衣死神’下的,自然主人二字就表示她是‘花衣死神’啰!那么,现在廊沿上站的又是谁呢?”
只见美髯老人神色震动,厉声对墙上的蒙面神秘女子道:“你是谁?”
“花衣死神!”
那花衣蒙面女子冷冷地回答,接着又嘲笑一声道:“我下的帖子,你老这一问,岂不太已糊涂!”
美髯老人目光两旁连扫;伸手一指廊沿上站着女子道:“嘿!花衣死神不是在此么!这究竟是在搞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