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西天竺番僧静静屹立在竹林中,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惊异的神色,双目精光闪烁,注视着郑雷,一瞬不瞬,半晌才用生硬的汉语冷冷道:“小子,你的命好长!”
刚才事出意外,郑雷吓了一跳,此刻禁不住剑眉一挑,道:“原来是大师,要知中原不乏异人,西天竺的独门点穴术,并非无人能解!”
番僧鼻中一哼,道:“是谁解了你心脉禁制,说出名号,老僧想见见那位高人!”
郑雷长笑道:“只要大师不返西天竺,有的是机会,现在区区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完,转身就欲退出竹林。
哪知番僧陡然厉喝道:“慢点,你我旧帐未清,你岂能走?”
语声中恍若飘风,已拦住郑雷退路。
郑雷冷笑道:“大师救我一命,赏我三指,恩仇两结,还有什么可说的!”
番僧冷森森道:“但贾谊行呢?”
郑雷朗笑一声道:“这点在下不妨告诉大师,人已死了!”
番僧目光一厉,道:“为何死的?”
郑雷冷冷道:“就死于蛇口之下!”
说着指指地上接着道:“谅大师已见地上蛇迹,现在尽可追蛇,人死不能复生,大师还何必追问。”
番僧目光向地上一扫道:“你刚才也在寻迹追踪,可知道是谁豢养?”
郑雷冷冷道:“小可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哈萨僧厉声道:“你敢不说?”
郑雷狂笑道:“大师敢情要动手么?”
哈萨僧杀机深重地道:“中原人物想不到都是无情无义之徒,洒家就打你,有何不敢!”
话声中,双掌平胸,猛然向郑雷劈去。
两道排山刚劲,立刻撞去。
郑雷剑眉猛轩,早已蓄势而待,见状一声狂笑,道:“大师说话可要有点分寸,今天小可就代表中原人物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双掌运足十二成真力,也猛然推出。
轰然一声暴响中,竹林如被飓风所吹一般,被四溢的掌劲两面压倒了一大片。
郑雷心头热血如浪涛般激荡翻腾,被震得蹬蹬蹬后退三步。
骇然之中,目光一瞬,却见对方也脸色通红,蹬蹬倒退了两步,地上清清楚楚印着六只足印。
郑雷本对自己功力是否能胜过哈萨僧,心中毫无把握,此刻一见平手,心头顿时一松,往昔心中所受的冤气,立刻升起,一声大笑道:“大师,你攻我一掌,区区也还你一招!”
脚下一晃,出手就是盲老人所传的最后一招“摧天手”!
双掌幻出千层掌影,俱都似在哈萨僧眼前飞舞。那迫人的劲气,如漩涡一样,竟欲把对方硬生生卷入掌劲之中。
哈萨僧见状大骇!他自诩天竺武学,举世无双,刚才一掌硬拚,已使他寒透了心,此刻这奇奥的招式,使他不知怎样去阻挡。
但他毕竟是世外高手,眼见危机临头,虽惊不乱,身形不顾身后丛竹阻挡,鼓足真气,嗖地向后暴退,啪啪啪,身形退处,碗粗毛竹被他护身真气生生折断十余株。
可是哈萨僧遇得虽快,郑雷掌势更快。
嘭地一声,哈萨僧胸前袈裟被郑雷掌力余劲一印,顿时粉碎一大片,张口喷出一团鲜血。脸色顿时苍白无比,目光骇然地凝视着郑雷……
然而郑雷却并未趁胜追击,撤掌停手,昂首发出一声长笑。
笑声激昂而嘹亮。笑毕,昂首道:“今天小爷总算出了一口冤气,和尚,你放心,小可绝对不会杀你,只是要你知道一件事的是非功过,应该用理智辨识清楚,动手以人命作要挟,并非是解决的办法,也并不能一定达到愿望。”
哈萨僧此刻默默站着,努力运气疗伤,郑雷的话,他似懂非懂,但郑雷却继续冷冷说下去道:“区区刚才动手,只是要你知道中原并非没有高手,希望大师勿再一味以诉诸武力为手段。”
哈萨僧对这番话是听明白了,怒哼一声道:“小子别以为伤了洒家,就可以狂傲,记住,将来必有以报!”
老和尚伤势虽并不太重,但心头对郑雷的冤仇却已深重。说完话,已踉跄向林外走去。
郑雷朗笑一声道:“太师且慢走!”
哈萨僧猛然一震,止步转身道:“你还要怎么样?”
郑雷哂笑道:“你心头不平,将来尽可找我,现在蛇踪已现,难道大师不愿收回群条奇蛇么?”
哈萨僧神色微松冷冷道:“洒家自有主意,不劳关心!”
郑雷道:“不论大师有什么主张,区区奉告大师,金须奇蛇现在一名蒙面奇女子手中,要想收回,可在下度月圆之夜,赶到鲁东曲阜的孔庙前,自可分晓。”
哈萨僧冷笑一声道:“小子不必卖乖,洒家早已知道了!”
说完,身形一晃,冲天而起,瞬眼消失在竹林之外。
久积心头的一口怨气,渐渐消失了,站在竹枝狼藉的竹林中,郑雷目送哈萨僧人影消失,心头反而怔愕!
“他已经知道了?这句话表示他已见过那红衣少女李隐英了呢?还是……”
他倏然感到不对,若这西天竺老僧见了李隐英,必不会不努力收回奇蛇,否则,他何必万里迢迢,前来中原?
但他若并未看到那红衣少女李隐英,那未,他又从何得知消息呢?地上的蛇迹中断,并未有什么足以表明事实的线索啊?
郑雷怔思片刻,茫无头绪,他倏然想起红衣少女李隐英的话,暗暗忖道:“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既然月圆之夜,到鲁东就可以见到那‘花衣死神’,一切问题岂不可以全部解决了!”
这一想,不再耽搁,立刻出了竹林,起程急急赶往鲁东。
天色已经大亮,朝阳下的郑雷,犹如一缕青烟消逝在这塞北的原野上。
鲁东——曲阜的孔庙。
这是读书人的圣地,他代表了神州汉族的几千年文化和历史,象征着礼教的尊严与严肃。
时正深夜,一轮冰盘,刚自西方升起,银沙如雾而洒,照得大地宛如白天一般。
深秋季节,风已有了凛冽寒意,一道彩虹,却如经天一般,无声无息地泻落庙前,背扎宝剑,身穿彩衣,赫然是郑雷。
日夜急赶,到达鲁东,恰是月圆之夜,此刻他眼见庙门寂寂,门前两行松柏,宛然排列,不见一丝人影,心头不觉微松。
他知道,此时此刻,时光尚早,在城中,不过是晚饭光景,自己只是恐怕晚了见不到那神秘女魔头,所以来了。
趁着时光尚早,他决心先把环境探索一遍。于是他轻飘地上了庙墙,只见庙中也是黑暗沉沉,大殿敞然而开,自门口到大殿,却是一片广场,石板铺地,中间路两旁,摆着两列烧香的石亭。
庙中并未住人,只是颇为清洁,显得尚有人打扫管理。
环境打量清楚,郑雷也不急在一时,就选了殿脊一角阴暗之处,轻若流星,在屋面上曲膝一坐,立刻从怀中掏出干粮,大嚼起来。
此刻他蹲踞的位置,庙前庙后一览无遗,任何人物现身,都逃不过他的目光,以致吃完干粮,他立即憩然休息片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蓦地——
十余条人影如闪电惊鸿一般由左方掠来。郑雷目光刚刚瞥见,其中一人已赫然停立庙旁,其轻功之疾速,简直无与伦比。
郑雷心头一怔,他明白这些人决不会是花衣死神。
因为“花衣死神”绝不会有这么许多人拥护。而且皆是男人,并不是女子。
那末是谁呢?
他心头震动下,凝目一瞥,赫!竟是美髯老人!
咦!他们怎么也赶来了?
这刹那,随后那批人纷纷掠落美髯老人身畔,竟是东西二堡后人梁博梁毅及一干高手。
郑雷心头万分奇怪,暗暗忖道:“难道他们也得到了信息?”
只听得梁博道:“四野寂寂,连鬼影子也没有,莫非那‘花衣死神’是骗我们不成?”
美髯老人目光四扫,沉吟着道:“时间还早,恐怕对方还没有到,依老夫看,她既然下了帖子,就没有骗我们的理由!”
“啊!”郑雷暗暗一呼,心中有点恍悟,原来他们也是被“花衣死神”所约来的。那末,那神秘魔头,竟然下了帖子把他们约到这里来,又怀有什么用意呢?
正自猜测,蓦见远处又是一道红影,如飞而来。
郑雷精神一振,暗暗道:“来了,那莫非就是李姓红衣少女?”
红影疾至而近,显示出功力竟不在美髯老人之下,近前看清后,郑雷不禁一愕!
来的哪是什么李隐英,却是身披红色袈裟的天竺老僧。
哈萨僧眼见庙前这么多人,不由咦了一声。
美髯老人也神色讶然,待哈萨僧停身,抱拳道:“大师来自何方?”
哈萨僧此刻神色冷漠异常,冷冷回答道:“西天竺。”
美髯老人身份何等崇高,见状神色微愠,那一旁的梁毅已禁不住怒声道:“大师怎么如此没有礼貌?”
郑雷隐身屋脊,看得暗暗摇头,觉得又将引起一场无谓的冲突,哪知哈萨僧却相应不理,自顾自的盘膝坐地,打起坐来。
梁毅碰了一个闷钉子,神色大怒,正要发作,美髯老人已沉声道:“少堡主不可造次,他不理咱们也就算了,等待正主儿要紧。”
月影渐渐移挂中天,场中恢复了沉寂,蓦地——
远处一阵如雷蹄声,遥遥传了过来。
郑雷心中一紧,暗暗道:“这次该来了吧!”
庙前等候的高手神态也俱是一紧,齐齐翘首向来路望去。
只见烟尘滚滚,月光之下,一行十骑,如飞而来,为首一人,长袍金面,赫然是邪道双尊之一——“金面魔君”。
郑雷怦然一震,心中有点明白过来。
“花衣死神”约了这许多人,莫非是知道他们曾有过节,要他们互拚一场,从中取利?
在金面魔君身后随跟的是五大信使、四大天王,个个面目阴沉。
此刻一见美髯老人在场,还有许多白道高手,神色不禁讶然,勒停坐骑,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美髯翁也在,巧会!巧会!”
在梁家堡中,为了郑雷,双方曾动过手,此刻梁薛二堡的高手及一干人,莫不神色紧张而愤怒,凝目而视。
但美髯老人似乎忘记了过去,淡淡抱拳道:“金日令主此来,莫非也是因接了‘花衣死神’的请帖?”
金面魔君淡淡一笑道:“不错,不错,老夫正想见识见识这位神秘人物,难道还没有来么?”
美髯老人道:“令主尽可等候一下!”
金面魔君一挥手,身后马上的九名随从立刻齐齐下马,牵过金面魔君的坐骑,系于树畔,魔君早已飘身落地,也静静站着等候。
五大信使、四大天王同时四周拥护,毫无表情。
于是场中人分为二堆,哈萨僧径自独坐,垂帘闭目,状似入定,金面魔君等十人屹立道左,美髯老人与一干白道高手在庙门口。
场中一片肃寂,郑雷见壁垒分明,双方却井水不犯河水,心头暗忖道:“这一下‘花衣死神’心愿恐怕要落空了!”
蓦地——远处又是四条人影,急奔而来,场中诸人耸然色动,齐齐注目,蓦地——只见美髯老人神色微微一变,那四条人影瞬息来到眼前,赫然是“碧发蛇姬”师徒四人。
这不出江湖十年的“碧发蛇姬”一见庙前已有这许多人,讶然咦了一声,“金面魔君”已抱拳大笑一声道:“好啊!秦三娘也出山了!可是受‘花衣死神,之邀?”
“碧发蛇姬”点头还礼道:“原来是金日令主,今天真可说是盛会!”
说到这里,目光倏然触及美髯老人,娇容不禁一变,冷笑道:“原来你老不死也在这里——”
美髯老人忙摇摇手道:“秦三娘,今天盛会系为东西二堡之事,‘花衣死神’不久即到,你有什么话,等事了后再说不迟。”
这位正道至尊竟抢口阻住了“碧发蛇姬”未完之言,使得金面魔君等不禁愕然,觉得他二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梁子。
“碧发蛇姬”哼了一哼,还未说话,“金面魔君”见机可趁,哈哈一笑,道:“三娘,你与美髯翁原来是老相识,若是有什么话,趁盛会主人未到,不妨说出来,老夫愿作个公证人——”显然,他蓄意在挑拨离间.
哪知“碧发蛇姬”冷冷道:“老娘的事,你少插嘴!”
一个钉子,碰得“金面魔君”老脸发赤,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凌空唰地一声,一条红影急泻而落,屹立在庙门口,赫然是红衣少女李隐英,只见她秀眸一扫,一个罗圈揖,娇声道:“各位确是守信,奴家谨代表家主人恭候各位大驾!”
一干正邪高手顿时一愕,他们显然皆不识她,但“碧发蛇姬”却认识,冷冷道:“花衣死神呢?”
李隐英娇笑一声,朗声道:“我家主人早在殿中相候——”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大震,就是隐在屋脊上的郑雷也不禁骇然变色。
他第一个到达,四周及殿中都看清楚,分明无人,但是现在毫无征兆之下,那“花衣死神”怎竟然在正邪高手待候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