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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陌路不知手足情

十天——

十天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武骐的感觉上,一日犹如一年。

在这十天中,武骐在东坞岭唯一一家客栈的后院中,杜门不出,连三餐饭,也是在房中叫伙计送进来吃。

有时内急,他出一房前也先看清左右无人,才一溜烟似地上厕所。可是这十天中,身体虽很少活动,脑筋却从来没有休息过。

因为许许多多悬疑及谜题在他心中叠起一层块垒,挥之不去,但也无法得到一个答案,每值午夜梦回,他情不由自地又脑汁翻腾,会想:“海天碧影的尸体究竟是谁移动的呢?”

那神秘的紫衣蒙面女子是谁呢?既是同属天魔教人物,她为什么对桃面玉狐的隐私发生这么大的兴趣呢?

到十天后,桃面玉狐的话,会不会变卦呢?断魂罗利会不会捣蛋呢?

这一切一切几乎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在得不到结果下,自然会使他寝食难安了。

于是,在他心神不定中,十天终于过去了。

这是第十一天的清晨,武骐起了个大清早,破了十天的例,把窗户打开,望了望天色。

天气灰沉沉地,阴霾密布,使人的心头,沉甸甸地,像压了一块铅。

武骐暗暗一想,若是夜间去,无论地理人势,对自己更不利,不如白天去,若有变化,至少能预防对方各种阴谋。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扬长出了客栈,直奔太岳山麓。

时间还早,镇上唯一的一条青石大街,行人尚稀少,武骐脚不沾地,一口气奔至太岳山下,却见重叠荒山,四周一片空旷,没有一个人影。

于是他伫立而望,静静等候起来,心头却一阵紧张,不知桃面玉狐会不会来,事情会不会起变化。

约莫一盏茶时刻,山道上倏然出现了人影,缓缓下山而来。

只见四名黑衣大汉,抬着二顶轿子,软轿旁,跟着二名青衣少女及一名极为英俊的年轻文士。

武骐一眼就认出,那二名青衣少女,正是见过面的桃面玉狐贴身双婢,文士正是天魔教外三堂总舵主裘无忌。

对方这一现身,武骐心头顿时一松,遥遥抱拳朗笑道:“裘总舵主好,夫人来了么?”

裘无忌恨恨地盯了武骐一眼,鼻中一哼,两顶轿子这时也停了下来,但见第一顶轿帘掀处,桃面玉狐依然白衣素裙,飘然而出。

武骐目光一瞬,心头顿时一阵震荡摇曳。

那一次在暗宝烛火之下对面相谈,他还觉不出怎么,此刻大白天下,果见这位在江湖上淫荡著名的妖妇,美得令人不忍眨目,尤其那种美中,另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媚态,任何男子,看来都心旌摇动,不克自制。

武骐定了定神,暗暗一叹,觉得难怪那位年轻的总舵主甘冒被教主发现的危险,与桃面玉狐暗地勾通了。

只见桃面玉狐已笑盈盈道:“海天碧影孙长夫没有来?”

武骐想起已死的海天碧影,心中不由一阵难过,表面却不露声色,道:“夫人该知道孙老丈自然不会来,请问舍妹在哪里?”

桃面玉狐指了指身后第二顶软轿道:“令妹就在那轿中,我暂时已点了她昏穴。”

武骐急急道:“夫人言而有信,区区感激,就请将舍妹交给在下如何?”

“且慢!”桃面玉狐诡笑道:“那老匹夫不来,我暂时还不能交给你。”

武骐心中一紧,剑眉一挑道;“夫人的心意,区区清楚,然而孙老丈怕的也是夫人会要那招‘同归于尽’,故而区区早承孙老丈所嘱,全权代表。”

桃面玉狐点点头道:“你既这么说,那末我要请问,诺言了后,你用什么保证老匹夫不再施出同一手段要挟?”

武骐哈哈一笑道:“这点孙老丈却没有对区区提示过,依夫人之见,该怎么办?”

桃面玉狐道:“很简单,立下一张字条!”

说到这里秀眸向左右二婢一飘,命令道;“替武少侠送上纸笔。”

左边青衣女啤立刻应声飘然走近武骐,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张薛涛笺,一支黑色眉笔。

武骐一怔道:“这……要写些什么?”

桃面玉狐微微一笑道:“保证书。”

武骐剑眉皱得更紧,道:“怎么写法?”

“我会念给你听,你听一句写一句。”

“夫人不妨先念来听听!”

只见桃面玉狐微仰螓首,遥想边念道:“立据人孙长夫为与陆婉婷素有前隙,无时不思报复,今日狭路相逢,身入重围,却承陆夫人不恃众逞狠,详释是非,自悟昔日心狭气窄,愿解怨结,今后无论言语举动,皆不敢再无事生非,冒渎芳颜,空言无凭,立此为证,并请江南武骐代笔为中人,谢此请陆夫人收留。”

武骐听完哈哈一笑道:“夫人说的似乎全非是实!”

桃面玉狐浪笑一声道:“根本与事实无关,但我执有这张凭证后,若孙长夫再有什么企图?也可作个辩答证据。”

武骐暗暗一忖:“孙老丈已经死了,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先救出妹妹,至于对那块什么神龙宝玦并没有什么野心,那末,就是立这张字据,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接过青衣小婢手中纸笔,笑道:“夫人既然这么说,请再念一遍,区区照录就是。”

桃面玉狐点点头,于是从头再念了一遍,武骐挥笔疾书,片刻之间已经写好,画下了押,一抬头道:“现在诸夫人将舍妹交下,今后两不相干!”

桃面玉狐向第二顶轿旁的二名抬轿大汉吐了吐嘴,二名黑衣大汉立刻抬起软轿,走近武骐面前,停轿后,立刻离开退了回去。

武骐将写好的字条交给了青衣小婢,急急掀开轿帘,果见轿中安然坐着的人,正是自己妹妹,只是此刻双目紧闭,像熟睡了一般。

历经艰险,今天才算见到手足,武骐情不自己的一阵激动,端详了片刻,才抬头一望,却见桃面玉狐一行人己转身离去,急忙喝道:“夫人慢走!在下还有事相求。”

桃面玉狐停步转身道:“你要求目的已达,我也履行了诺言,事情已了,你还有什么事相求?”

武骐笑道:“夫人及总舵主虽遵江湖规矩,但贵属下却未必人人如此,因此区区希望裘总舵主一件事,由此到达江南路上,区区但求平安无事……”

裘无忌冷笑一声,道:“武骐,这件要求莫非又是威胁?”

武骐大笑道:“总舵主千万别往那方面想,区区请求,自思不算过分。”

桃面玉狐冷冷道:“武少侠,释放令妹,我担了不少责任,老实说,这是秘密行事,试想想,裘总舵主怎能明目张胆地为你的要求传令下去,若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自知刚才的请求是否过份了。”

武骐虽然知道这是实情,但是他觉得对方这么爽快,难保没有另外阴谋,为了谨慎计,他不得不用诈术,吓他们一吓,于是淡淡道:“区区话已说出口了,答应不答应,只在二位了,只要路上有个风吹草动,裘总舵主,我只有唯你是问!”

裘无忌厉笑一声道:“武骐,你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了,若你不快滚,本座先教训教训你!”

武骐毫不动气道:“岂敢承致,只有一件事,不吐不快,区区虽已立据不再相扰,可是贵教却有一个人,曾经去找区区,坚欲知道夫人及总舵主的秘密,嘿嘿,故若二位不肯帮忙,区区只有求那人帮忙,因为区区见她对二位隐密,似有极大兴趣!”

桃面玉狐脸色变了一变,道:“是谁?”

武骐正想打开紫衣蒙面女子身份之谜,觉得说出对方,或许对方会猜出是谁,于是回答道:“是个女子。”

桃面玉狐黛眉一皱,与裘无忌互视了一眼,急急道:“叫什么名字?”

武骐摇摇头笑笑道:“她不肯透露,区区自不便强人所难。”

“你不妨说出她的年龄大小及模样来听听!”

“嘿嘿,抱歉,她面目年龄无法看出来,区区不知如何回答。”武骐故意加重语气的神秘.

桃面玉狐黛眉皱得更紧,道:“你就所知道的说出来,我或许能猜得出。”

武骐见对方伤脑筋的神态,微微一笑道:“那女子身裁约五尺余,体态极苗条玲珑,穿着一身紫色衣裙,面蒙一块紫纱,发髻高耸,还插着一支飞凤钗,嗯,这是这些了!”

桃面玉狐听完这番话,脸色大变,倏侧目对裘无忌道:“莫非是三夫人郭蕊馨!”

武骐一听这句话,心头猛然一震,这时他倏然明白过来,莫非那神秘的天魔教主所娶的夫人间,因为争宠吃醋,相互之间,倾轧排挤得非常厉害?

对了,那紫衣女子亟欲知道桃面玉狐的隐私,目的除了要排挤她以外,还会有什么理由。

只见裘无忌此刻脸色也接连数变,皱眉沉思片刻,对桃面玉狐摇摇头道:“不一定,照所言的外表,也可能是大夫人,九夫人,十夫人!而她们都喜穿着紫衣!”

桃面玉狐一哼道:“十夫人与我情同莫逆,就是知道,也决不会来侦查我,九夫人闭门礼佛,不问外事,也不至于如此,依我看只有三夫人及大夫人了,这二个长舌妇无时不刻希望我倒下去。”

武骐静静听到这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头不由暗暗好笑起来。

只见桃面玉狐脸色一沉,道:“武少侠,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武骐一摊手笑道:“区区什么也没说,同时区区也不喜欢宣扬别人隐私!”

桃面玉狐鼻中一哼,道:“上次你不是说过并不明了么?”

“哈哈,但孙老丈却已告诉了我。”

桃面玉狐脸色又是一变道:“那紫衣女子见你时,孙老匹夫怎么说?”

武骐摇首道:“孙老丈根本不在,而且事后区区也忘了告诉他!”

桃面玉狐一顿蛮靴,道:“很好,你必须依然保持着这种态度,不但不能对紫衣女子泄露只字,也不能让孙老匹夫知道紫衣女子与你有过接触,至于你此行回去,直到黄河南岸,决不会有本教中的人找你麻烦!”

说到这里,侧首对裘无忌急急道:“这事还是早谋定对策,走!”

话声中,身形一转,如飞掠去。

裘无忌向二名青衣婢子及四名黑衣大汉一挥手,也跟着离去。

武骐忙叫道:“夫人,你还没有解开舍妹昏穴!”

桃面玉狐头也不回,道:“我用的只是普通手法,你尽可放心地自己动手。”

话声中,一行八人,已隐入山腰丛林转角之处。

武骐依言按普通解穴手法在妹妹身上连拍二掌,果见她嘤咛了一声,身躯一动,双目渐渐睁开。

“妹妹,你没有遭到什么委屈吧!”

望着胞妹憔悴的神色,武骐充满手足之情,慰问着。

可是这位武晓卿却黛眉一皱,问道:“你是谁?”

武骐讶然急急道:“晓卿,我是你大哥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话声方落,却见胞妹柳眉一竖,娇叱道:“谁认识你,打!”

娇躯陡然一挺,纤掌猛向站在轿门口的武骐当胸劈至。

事变仓促,武骐大吃一惊,慌忙掠身而退,这刹那,他想起这位妹子必是与其他被诱的人一样,受了“催神术”的蛊惑,失去了记亿,不由暗暗跺足,自怨道:“糟糕,我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却见武晓卿娇躯已纵出轿帘,劈面又是一掌,向武骐当胸击到,口中娇叱道:“不长眼的狗贼,敢冒充我哥哥,再吃我一掌!”

武骐身形急避,暗暗啼笑皆非,这时他后悔解开了晓卿的昏穴,现在已无法以理解释,唯一办法,只有再点了她的昏穴,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可是他想得虽好,动手之间,却满不是那会事,重了怕伤了她,轻了反而被她打得团团转,丝毫没有办法能圈住他。

要知道武晓卿的功力本不在她哥哥之下,何况二人武功路子,同属一脉,武骐虽增了十年功力,动手之间,却有顾忌,反而武晓卿如着了魔一样,掌式开阖间,不留丝毫余力,这一打,不但打得武琪一头汗水,闪避之间,更是惊险百出。

三十招一过,武骐心中更加着急,就在二人走马灯一般,打得难分难解,半空一条人影,疾落当场,赫然是断魂罗刹戚沉香。

武骐始则一惊,继而一见她,情不自禁脱口喊道:“戚姑娘,快来帮帮忙!”

武骐脱口求断魂落刹戚沉香帮忙是在情急之下,一种下意识的希望,哪知断魂罗刹却冷笑道:“你不是说过不会有事求我么?”

一听这番话,武骐不由一怔,顿时心中羞急交迸,想起十天前还欲杀她,现在竟然相求,岂非自找钉子碰。

就在这刹那情绪变化间,拼命圈住妹妹的招式,不知不觉间微微松懈,却听得武晓卿娇笑一声道:“小子,姑娘打不过你,下次碰到再算!”

一招“云卷风生”一双纤掌,猛扫武骐腰际,脚下一蹬,人却已纵离战圈,落荒而遁。

武骐大惊,急急叫道:“妹妹……妹妹……你别跑,我对你没有恶意啊!”

身形电掣而起,急急追赶。

因为他发觉武晓卿遁逃的方向,正是太岳山外三堂总舵所在地,若要再有什么差他怎么办?

他紧张的施尽功力,可是因为武晓卿起身早了一步,双方距离相差七八丈,一时之间,哪能赶上。

这兄妹二人,一逃一追,瞬眼上了山腰,武骐到底增加了十年真元,急追之下,距离已接近到不足三丈,可是当他目光一瞬下,心中更加急,不远处已是一大片漆黑的莽林,若要让晓卿钻入林中,要追到她更加困难。

“晓卿,你停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武骐急急大喊,可是武晓卿理也不理,迳自脚不沾地飞奔。

正急得满身是汗,陡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娇笑声:“看你急得那么可怜,我戚沉香就再帮你一次忙!”

武骐听到断魂罗刹也跟来了,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只见一条黑影,呼地一声,擦身而过,奇快无比向晓卿追去,可是这刹那,晓卿身形已冲入林中,二人瞬眼被丛林吞没。

这时,他哪敢再犹疑,急忙跟着掠入莽林,目光四下一扫,二条人影俱失,只见乱枝纠结参横,林叶瑟瑟摇曳,一片阴暗。

不过耳中尚能听到右方远处一阵拨枝钻行之声,在这参天丛林中,轻功再好也无法施展得开,武骐只能按住心头焦急,双手拨枝循声而行。

身在林中,不辨东西,愈钻愈深,没过片刻,竟然连刚才那阵声息都听不到了。

这时,武骐立刻停步,暗暗倾听,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不由暗暗忖道:“奇怪,她们难道已出林了?抑是断魂罗刹已抓住了妹妹?”

在心急之下,武骐再度以掌作力,一路猛劈猛砍,再行进入,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林中光线越发阴暗,可是始终没有发觉二人踪迹。

武骐一阵失望,焦急地暗暗一叹。

他知道这样不辨方向地再找下去,不但不会有希望,说不定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

他废然地循着来时自己践踏的路迹缓缓而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林外,心头充满了茫然和焦虑,想起桃面玉狐竟还留着这一招,不但够狠,也够毒,不由恨得刺骨。

天色己近午时,灰黯的云层亮了一些,但仍不见开朗,武骐有点进退不得,正自思索着何去何从,蓦地瞥见左边三丈远处林边一棵树上,似乎有条人影在晃劲。

而那人影衣服的颜色,仿佛与胞妹的衣着颜色差不多,也是天鹅黄色。

这刹那,他暗暗一喜,身形一垫,横掠而起,飞快扑去,近前一看,不由一呆!

那树枝上黄影随风晃荡,却并不是人,仅是一件鹅黄色的外衣。

尤其使武骐吃惊的,这衣服分明是他胞妹穿在身上的衣服,那么现在怎会在这里呢?

他身形落地,一点再起,伸手抄住黄衣,疾落地上,目光一瞬之下,心头又不禁大震。

衣服上赫然用眉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武少侠

令妹神志已失,往昔记忆全无,急需治疗,故我已携她离去,当尽量设法为她医治。你我本携手合作,有结盟之义,无奈受海天碧影影响,竟视我作仇敌,如今思来,犹止不住伤心欲泪……

但我自思与君见面以来,对君并无亏心之处,为了避免见面再起争执,也是我不告而别的原因之一。

现在请互以三月为期,祈君帮我寻取那块师门重宝,神龙宝玦,三月之后,我当将令妹完好地送于君前,希君能不欺我,但若君不屑与我合作,也不妨到期赴洞庭湖一行,为令妹收尸!匆匆草笔,万请包涵。

戚沉香亲笔”

这些留言,起头婉转,似含无限情谊,未了却深具威胁性,看得武骐愤愤三把二把把一件缎制黄衫,撕得粉碎,接着双手一搓一洒,一片粉末,心中骂道:“无耻!可恨,太可恨了!”

可是骂尽管骂,心中却知道断魂罗刹说话素来是一不二,眼前情形,已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保护妹妹的生命,唯有照着她的话去做,先探查那块神龙宝玦再说。

然而要找那块神龙宝玦必须一先找到那神秘的天魔教主,要找神秘的天魔教主,必先找到他秘密巢穴,难道现在再要去找桃面玉狐威胁她说出?

武骐考虑至此,倏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紫衣蒙面女子,一顿脚喃喃道:“对,她也是天魔教主的夫人,我何不在她身上想办法!”

想起那紫衣女子尚有一次约会,于是不再犹豫,缓步回到东坞岭小镇的客栈中。

一路上,他愈想愈觉得断魂罗刹可恨,但桃面玉狐更可恨,既答应放人,就该把妹妹的神志恢复过来,那么,自己此刻岂不烦恼俱无,已在归家途中了。

于是他觉得像桃面玉狐这种阴猾荡妇,杀之不为过,若能借紫衣蒙面女子之手,让她们窝里反,也等于替骚动的侠义道省了不少事。

就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中,武骐进了小镇,回到了那间小客栈,直奔自己赁租的后院,手刚推开房门,目光瞬处,只见房中满满是人,迎面座位中是三个神态威严的老者。左边一排,坐着两个中年剑手,三名中年女子。右边一个是虬髯大汉,一个瘦小老者。

这些人个个目光炯然,俱集中在门口武骐身上,从这些炯然的目光中,武骐发现俱是武林中的高手。

这刹那,武骐大吃一惊,剑眉一挑,喝道:“各位是谁?何以不告进入区区房中?”

迎门坐在中间一位皂衣老人开口反问道:“小友可是姓武名骐?”

武骐冷冷道:“不错,各位呢?”

那皂衣老人这才微微一笑道:“老夫点苍程公放……”

武骐猛然一震,道:“原来老前辈是名震西南,人称点苍三子的程掌门人,小可失敬了!”

点苍掌门程公放,这才微微一笑道:“江南武家,三代以还,显赫武林,老弟这声前辈,老夫不敢当,在此能见少侠,也属三生有幸,老夫为你介绍!”

说着一指身左的灰衣老人道:“这是老夫二弟赵无极。”

返手指着身右坐着的白衣老人又道:“这是老夫三弟蒋石樵!”

武骐一听敢情点苍三子全到了,慌忙长揖为礼。

程公放又指向左边坐着的两名中年剑手,道:“这是名闻西北的‘太行双杰’熊氏兄弟。”又一指二名女子:“这是‘太原双燕’马氏姊妹,也是西北马家牧场场主冀博人的夫人。”

武骐忙又抱拳道:“小可行踪未止黄河以北,今日有缘目睹各位高人,实感高兴。”

程公放这时又指着坐在窗下的虬髯大汉道:“这是老夫首徒雷鸣三。”

掌门首徒,无异是未来的点苍掌门人,武骐忙抱拳称呼了一声:“雷世兄!”

程公放接着一指瘦小老者,道:“老夫要特别为少侠介绍,这就是名震武林的‘铁面神行客’戴宗行。”

瘦老儿鼻中一哼,道:“程老者,别再啰嗦了,谈正经事要紧!”

武骐听名,心头不禁骇然,“铁面神行客”在武林中声望与“剑中双奇”白氏双老齐名,而素闻个性之怪僻,与一身功力同样地令人莫测,尤其轻功方面,出类拔萃,想不到竟在此地出现,这时慌忙郑重一礼道;“戴老丈盛名如雷赏耳,晚辈武骐拜见。但不知何事劳驾,侠踪倏驾客栈?”

铁面神行客鼻中一哼,冷冷道:“程老儿是头儿,一切情形,他会对你说!”

武骐一怔,暗忖传言果然不虚,这人性情喜怒莫测,实在怪得令人不敢亲近。

却见程公放神色肃然,缓缓落座,道:“事情简单为少侠说明,老夫兄弟三人远离天南点苍,是承剑中双奇函邀,负责在此西北一带侦查人口失踪奇案,同时老夫门下行道江湖的弟子中,亦有三人失踪,自必要究查清楚……”

武骐一听失声道:“晚辈曾见过贵派一位李世兄。”

程公方毫不惊奇的点点头道:“老夫按黄河两岸负责侦查的同道飞函传报,听说本门弟子李志扬在黄河南岸,与少侠一路,少侠可知他现在何处?”

武骐叹息一声,摇摇头,道:“前辈若是为此而来,恐怕要失望了,晚辈自黄河南岸与那些人失散后,就不知道李世兄等现在何处了!”

说完正想把黄河南岸,三湘大侠冀正阻车激战经过说出,却见程公放叹道:“黄河南岸那次经过,已经有人调查清楚传报老夫,可叹侠义道首战即遭败绩,而且连剑中双奇白老大也损躯,不过,据说少侠已探知魔踪了?”

武骐点点头,心中却暗暗诧然点苍三子这一批人怎么会知道的?

却见程公放接下去道:“或者少侠会怀疑,老夫等怎能得到这个消息,又能会摸到此地来的,是么?”

武骐点点头道:“晚辈确实有些奇怪!”

程公放道:“其实并不怪,黄河区侦查的同道正分函天下武林查你少侠行踪,老夫接获眼线密报才知少侠到此的。”

武骐恍悟所以然道:“原来如此,晚辈惭愧无法与郭大侠连络……”

一直不吭声的铁面神行客却突然冷冷接口道:“无法连络尚可解释,但你故意混乱他们侦查,不知该用什么话回答?”

武骐一惊,急急道:“晚辈并没有如此做啊!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

程公放严肃地道:“但郭大侠的‘追魂金钱’,少侠一路撒下百里!”

一听这番话,武骐大惊,急急道:“糟了,晚辈伪装被那批魔爪识破,受制被监,那些青钱,已被他们搜去,并不是晚辈所留,难道没有人去通知他们?”

程公放及所有人神色皆是一怔,道:“原来如此,少侠曾叫谁去通知?”

“断魂罗刹戚沉香。”

程公放神色一变,道:“少侠怎会与这女魔头在一齐,又怎能把这种重要的事托付这种人?”

武骐也不遑再解释,急急道:“郭大侠等发现青钱标记后追踪了没有?”

程公放道:“那时郭大侠不知就理,通知同道十余人,自然要循迹追踪!”

武骐想起断魂罗刹曾说过那些天魔教人物曾密谈借追魂青钱作诱敌设伏,意欲一网打尽,不由冒出一身冷汗,顿脚叹道:“咦!这一下完了……”

程公放笑道:“少侠这话却是太过虑了,郭大侠等只不过是摸了一个空,故而极力想获得少侠行踪消息。”

武骐听完这番话,先是一呆,旋即松过一口气,放松紧张的情绪,苦笑道:“前辈何不早说,真是急死晚辈了!”

这时,他恍然明白,郭明等侠义道扑空,必是断魂罗刹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决不会如此太平,看来自己刚才是错怪了断魂罗刹。

程公放微微颔首道:“少侠对同道如此关心,实是性情中人,老夫此来主要是询问这件事,其次,少伙隐伏于此,想必已侦查到魔窟,是否能告知老夫?”

武骐点点头道:“晚辈至今已发现三所,却尽是天魔教下分舵坛,一处在三湘地区,一处在圻城山,这里的就在太岳山中。”

程公放神色一振道:“既有发现,就该走一趟,远处的立刻飞函传讯各处同道,这太岳山中,今夜就烦少侠带路。”

他却不知圻城山天魔教十二巡坛已迁移一空,以此类推,虚幻魔府也不见得会在原处。

武骐这时却感到“点苍三子”威名虽盛,但天魔教中藏龙卧虎,以眼前人数而言,实太冒险,忙道:“前辈就凭眼前这些人?”

程公放双目威棱骤射,道:“难道不妥么?”

一见这位点苍掌门的神色,武骐自知失言,心想:自己若按天魔教潜力直说,岂非等于轻视了眼前这批高手,但若不实说,无异是叫他们送死,以名列黑道十六魔中的青面白手魔也不过仅是天魔教的一位堂主,眼前九人,在实力上究竟嫌单薄了些……

他心念转了一转,立刻技巧地回答道:“晚辈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妥,而是觉得目前还不宜有所行动!”

铁面神行客却冷冷道:“为什么?”

武骐叹道:“侠义道门下弟子,失落在虎口中的,已将近百人,然而晚辈至今尚未探到天魔教总枢设在何处,眼前已知的三处,不过仅仅是喽啰而已,依晚辈所知,他们之中,极大多数也同样不知教中总枢地点,如此冒然行动,前辈不觉得打草惊蛇,投鼠忌器么?”

程公放神色顿时一霁,深思道:“百余生命,在对方手中,这点的确颇有顾忌。”

一旁的“点苍三子”老二赵无极叹道:“天下武林为此奇案,乱得像热锅中的蚂蚁,侦查至今半年余,毫无头绪,现在既然有了线索,也该尽力而为,等下去总不是办法。”

“点苍三子”老三蒋石樵接口道:“武少侠对这批贼子有过接触,比较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多,何妨请少侠提供一点意见。”

武骐忙道:“蒋前辈太谦虚了!”

“太行双杰”老大熊斌接口道:“蒋三侠说的是实情,少侠不必客气。”

武骐这才道:“以晚辈意见,当务之急,莫如救人要紧。”

铁面神行客道:“怎么救法?”

武骐道:“要先救人,必须先查探对方魔窟总枢……”

铁面神行客又问道:“怎么才能查到对方魔窟总枢?”

武骐道:“这点晚辈已有计较!”

程公放神色一振,道:“少侠何不说出来听听!”

武骐想了一想,道:“最近天魔教中有一个重要人物,会来找晚辈,届时晚辈想从她口中打听一切!”

铁面神行客突然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与那批魔崽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武骐一想话不对头,慌忙道:“晚辈对他们也恨之切骨,怎会同他们攀交情,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铁面独行客冷眼瞅着武骐,脸上漠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道:“那么老夫倒要问问清楚,你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他们利用的?那人又怎肯被你所利用?”

武骐想不到铁面神行客会打破砂锅盘问到底,不由呆了一呆,脑中迅速考虑着许多问题:“我现在说出紫衣蒙面女子之间的约会,若再被盘问下去,势必透露出神龙宝玦这件事!海天碧影虽然死了,可是断魂罗刹却因这件事,硬把自己拖入漩涡中心,不肯放松一步,而且自己妹妹生死此刻却在她手中,若我此刻泄露了这件事故,风声传播出去,势必又震动整个江湖,被断魂罗刹知道后,她必会迁怒自己,这一来妹妹的处境,岂非又陷入险恶环境!”

思索至此,想起在虚幻魔府,断魂罗刹初次现身说明情形后,严厉威胁自己不得泄露秘密时,那种冷峻的神色,不由有点顾忌起来。

同时转念一想,昔年万劫门散布在江湖中的后代,谅不在少数,现在虽不知谁是谁?可是一旦神龙宝玦已现的消息传开去,这些人必会纷纷以本来身份风起云涌,也势必增加情势的复杂性,对救人摧毁天魔教之举,有利抑有弊,不可预卜,与其如此,自己何必造成这种形势呢?

武骐把这许多利害关系,迅速衡量一下后,觉得眼前还是以不透露为宜,将来是否需要透露,也只能看情势发展如何了!

于是他抱着歉然的神色道:“戴前辈问的话,晚辈本来应该坦诚相告的,可是目前,晚辈自有苦衷。”

说完话,担心对方仍会逼问,哪知铁面神行客却道:“你既有困难,老夫也不便多问,不过知道了魔窟总枢后,你觉得用什么办法比较好。”

见他不再追问,武骐心头一宽,笑道:“到时不妨大举包围,一鼓作气,歼灭这些魔窟。”

铁面神行客冷冷道:“失陷魔掌那么多人不要救了?”

“当然要救,晚辈是说,先把陷入魔窟的人救出来,再行围歼,才是万全之策。”

铁面神行客颔首道:“依你刚才形容对方的实力,似乎非同一般占山劫路的贼子可比,那么人该怎么救法。”

武骐对他这种周密的考虑,不由感到极为钦佩,觉得以对方声望地位,这么详细地垂问,要自己提出意见,无异是特别看重自己,遂考虑了一下,回答道:“若以晚辈设计,要救那么多人,并非以强袭拼命所能完成的,天魔教中不乏奇材能士,明枪交阵,胜败姑且不论,以救人来说,必不能完全成功,万全之策,不如用计!”

铁面神行客似被提起了兴趣,问下去道:“计将何出?”

“选一个精明能干,功力深厚的同道,设法潜入卧底,相机行事,待时机成熟,再里应外合,一劳永逸。”

武骐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见铁面神行客连连拍手,哈哈笑道:“高明,高明!”目光接着移视点苍掌门程公放道:“程老儿,你认为武少侠之言如何?”

程公放皱眉道:“计是好计,可是要找这么一个人可不容易!”

铁面神行客哈哈一笑道:“容易,容易,我戴宗行可以保举一人,各方面的条件,都切合武少侠的构想。”

点苍三子、太行双杰等神色同时一振道:“是谁?”

只见铁面神行客举起枯瘪的手掌,指着武骐道:“就在眼前,各位同意么?”

“是我?”武骐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失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铁面神行客套问了半天,原来是个圈套,目的在把自己套住。

这倒并非武骐有怯意,而是因断魂罗刹有三个月限期,事关胞妹生死,不能不去。再说自己在天魔教中,是张熟面孔,若去卧底,岂非送死。

却见铁面神行客目射精光,冷冷道:“老夫当然是指你,看你面有难色,莫非有什么困难?”

武骐苦笑道:“晚辈与天魔教多次接触,实不是适当人选!”

铁面神行客哈哈笑道:“这话老夫就不能同意了,以老夫想,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担当这件难任了!一、你天质深厚,反应机敏,至于功力,嗯!老夫可以替你另外设法以补不足。再说,你与天魔教有交往,深知他们情形,若遇危险比别人容易设法应付,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推却。”

武骐不禁语塞,长叹一声道:“晚辈另有困难!”

铁面神行客脸色一沉道:“老夫不轻易看重一个人,想不到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武骐心头一紧,目光一瞬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注视自己,像针一般地尖锐,不由暗暗一叹,感到自己再无法推却了。

若再推却,不但使武家三代盛名,付诸东流,也使这许多名高望重的高手,看轻了自己的人格,甚至会怀疑到自己与天魔教人物交往的用意。

想到这里,立刻神色一肃,毅然道:“前辈这么责难,晚辈不能不勉任艰难了,但晚辈并不想别人抬举,所以勉强答应,只是自己看重自己。”

他傲性使然,对铁面神行客那番话不禁有气,故隐隐地把语头顶了回去。

但铁面神行客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好,要得,小老弟,冲你后面两句话,老夫非成全你不可,老实说,此举不但将使你大振江南武家声威,也将使你踏上未来武林顶尖儿的地位。”

说到这里,目光一移,望着点苍三子,道:“老夫刚才说过,武少侠能力有余,功力则不足,答应他另外想办法,现在这办法就请你们三位一齐帮帮忙!”

程公放神色一怔,道:“戴老,要老朽兄弟怎么帮忙?”

铁面神行客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们三个老儿,加上我四个人,各输十年修为……”

一听这番话,武骐反而汗颜了,他想不到个性怪僻的铁面神行客是如此的面冷心热,想趁机造就自己,于是慌忙道:“前辈千万不可如此,值此非常时际,强敌环伺……”

话说一半,铁面神行客已接口道:“小子,你别啰嗦,不能保己,何以保人,老夫此举只是为许多陷身魔掌的各派门人着想,倒并非是为了你!”

目光一转,望着点苍三子道:“你们三个老儿同意不同意?假如不同意,老夫包办了!”

话已说绝了,点苍三子想不同意也无法不同意了,于是同时点点头。

铁面神行客这时才露齿一笑,起立道:“事不宜迟,说办就办,武老弟,你要去卧底,也不宜耽误时间,就现在盘膝运功,让咱们下手,事情一完,咱们就走,今后你与咱们连络,就以‘卍’字作记,一个‘卍’字表示你行踪及平安,二个以上就表示要我们驰援了,切记。好了,其余人就请出房,暂充护法吧!”

武骐这时只能俯首听从摆布,不过心中却暗暗苦笑,真觉得自己命运太过离奇。碰来碰去,都是些怪人!

第一个断魂罗刹要自己伪装卧底!第二个海天碧影也是如此,虽不叫自己卧底,却充任谈判使者,而现在这位铁面神行客又复如此。

难道自己就是作奸细的材料?

想到这里,倏想起断魂罗刹三月期限,忙对铁面神行客道:“晚辈尚有一事相托,三月以好,请前辈到洞庭湖一行,转告断魂罗刹,求延约期。”

铁面神行客道:“你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事?”

武骐一想,断魂罗刹看不到自己,决不会将胞妹交出,说了反而误事,遂叹道:“这事晚辈以后再奉告,现在实无法对前辈细说!”

铁面神行客一哼道:“老夫看你比那个什么天魔教主更神秘,好,老夫一定跑腿,现在你可以坐好了!”

于是太行双杰,太原双燕及点苍首徒雷鸣鱼贯出房,武骐上炕,端正而坐,按吐纳口诀,潜默行功,这时,一只手掌贴紧他命门穴,武骐只感到一股热流,滚滚而入……

他立刻暗运本身真元疏导,但当换一只手掌时,他已忍不住那股灼热的气流,渐渐失去了知觉。

于是,在武骐失去知觉中,平空增加了四十年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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