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辆牛皮篷车驰出庄门时,武骐撩开车帘,偷偷向车外一望,但见那庄门口一块横匾,“虚幻仙府”四个漆金大字,映着朝阳,闪闪发亮。
四周是一片山岭及荒野,地势相当幽秘而静寂,除了庄中重叠的屋脊外,再也没有别的房屋与人家。
武骐暗暗感觉这座虚幻仙府不但没有仙气,而且有点邪气。
庄院渐渐远离而缩小,篷车急速地驰过一段斜坡,滑向官道,武骐暗暗记住了方向与道路,于是目光一转,打量起同车而坐,被绿萼妖姬用迷心**所蛊惑的几个同伴起来。
其中除了那位点苍弟子李志扬,他已熟悉外,其余的两个少年,一个是身穿黄衫的清瘦少年,另一个是白衫儒生般年轻,二人皆十八九岁,显得英风飒飒,颇为清秀。
至于另一个少女,天蓝色的短袄裤,梳着长长秀发,身材窈窕玲珑,有一种娇弱脱俗的美态。
这两男一女武骐皆不认识,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你少女秀眸已飘射过来,淡淡一笑道:“少侠贵姓大名?”
“武骐。”他立刻也微微一笑回答,接着道:“姑娘芳名呢?”
少女嫣然道:“寇香珠。”
武骐道:“原来是寇姑娘——”转首对黄衫少年抱拳道:“这位仁兄台甫呢?”
黄衫少年欠了欠身道:“小弟冀仑。”
武骐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武林中姓冀的极少,只有名震三湘的‘铁笔灵官’冀正一家,他莫非就是那位三湘大侠的独子?”
正自猜测,却见另一位白衣少年拱了拱手自报姓名道:“小弟向明,今后尚希各位兄长多多照拂指教!”
武骐忙谦逊道:“向兄客气了。”
心头却暗暗一叹,忖道:“这些少年侠士个个神态自然,英风不凡,但谁能知道他们都已心受蛊惑,忘记了自己本来身份面目,即将作为天魔教的祭品呢?”
随着这份感叹,他更觉得这件阴谋太可怕了,回想断魂罗刹的计谋,觉得她虽对自己太过藐视,态度可恶,但那番老谋深算,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时那点苍弟子李志扬也自报姓名,大家寒暄一番,谈东扯西,四男一女,气氛异常融合。每人除了不探听对方身世外,简直谈笑风生,哪有一丝迷惑的样子。
只有武骐心中非常清楚,他们皆认为大家都是天魔教弟子,根本用不着查探其他人的身世。此刻他极想问问这些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侠少底细,却恐怕惊动车辕上的铁算子及两名手下,故只有随口哈哈,闷在心里。
车子一路疾驰,直到晌午,才进得城镇,武骐极注意探看车外景色方向,才发觉到的地方原来是合肥城,于合肥城再一推算那虚幻魔窟的地址,原来是在桐柏山中。
这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倏见那铁算子探首伸入车篷冷峻的吩咐道:“沿途打尖饮食,自有人办理,个人除了如厕方便外,不得下车!”
李志扬等立刻应诺,神态中对铁算子极是敬畏,武骐自然也随声应和,暗暗觉得此行无异如囚犯一般,行动不得。
但为了能早日到达那神秘的目的地,他只能按下自己个性,忍耐着这些委屈。
于是,日复一日,除了黑夜宿店外,篷车一路毫无阻碍地奔驰着。
依多日来的观察,武骐确定铁算子是一路西行,目的地似在中原河洛……可是令他不解的是,这么多天来,却始终没有发觉断魂罗刹的影子,像是完全失去联络一般。
对于断魂罗刹,他对她有着深深的不满,可是现在反而心中老惦念着她。
这是一种微妙的倚赖心理,孤身入虎穴,有个接应,总比没有的好。于是他想断魂罗刹是否跟来了呢?她到哪里去了?
就在他日夜忧心中,车轮已靠近了黄河边,只见滚滚浊水,如瀑急泻。
这是离开桐柏山整整一个月后的中午,武骐暗察车外景色知道已到了孟津渡头,倏觉马车急骤地停了下来。
武骐微微一怔,暗忖道:“大概是要渡河了!”
思念未落,陡听得车外响起一声冷峻的语声:“各位有什么赐教?”
说话的声音正是那铁算子,武骐听得暗暗一震,心想:“他是对谁说话?”
好奇心之下,立刻移坐车前,伸手微拨篷布,向车前一望,却见车前屹立着三男一女四个人。
为首一人,年约七旬,紫脸长须,腰际斜插一支卵蛋粗的判官笔。
在紫脸老人左右也是两个五旬老者,一着白衣,一着葛衫,对襟赤花马褂,双肩却套着两支风磨紫铜圈。
靠最右边却是一位徐娘半老,淡红劲装,年约四十余岁的女子,一双秀眸,威棱微现,肩上却是一柄薄刃柳叶刀。
这四个人的神态都极严肃而微带煞气,武骐目光一扫看清后,心中顿时一紧。
因为他对这些人虽不全部认识,却认识那紫脸老人正是以一支铁笔,打遍三湘无敌手,在江湖上威名极盛的三湘大侠——“铁笔灵官”冀正。
同时由葛衫马褂老者肩头那对紫铜圈上,他已知道必是被誉为黑道克星,誉满二河的“鸳鸯追命双圈”旋荣。
由于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号身份,武骐也顿时明白了铁笔灵官等人的来意。
自然他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同车的冀仑身世猜对了,他除了是冀大侠的独子外,还会是谁?
由于明白眼前的情形,他心中更加紧张起来,他深深觉得冀正一行人的出现,势必影响他内心筹思好的查探计划。
可是眼前又无法通知,只能呆呆望着局势发展。
果然,在铁算子赵暨五发话后,三湘大侠冀正已微微一抱拳道:“老朽三湘冀正同一干友好同道有事向阁下询问,先请问三位是哪一道上的朋友,赐告名号,也好称呼!”
铁算子冷冷道:“冀大侠好说,在下很少与武林中朋友交往,姓名说出来,大侠等也不会知道,还是免了,只是请问四位拦住行车,有什么事相询?”
三湘大侠冀正神色微怒,道:“阁下既不愿说出名号,老夫自然不便勉强,请问阁下去何处?”
铁算子简单地回答道:“太行山。”
冀正鼻中一哼,方自说道:“请问阁下,车中载的是人是货?”
铁算子冷笑一声道:“四位盘查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那红衣女子接口娇叱道:“冀大侠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咱们有盘查的理由。”
铁算子长笑一声道:“朗朗乾坤,无故拦路盘问也没有这种问法,在下还没有请教大娘姓名!”
那葛衣老人“鸳鸯追命双圈”旋荣却淡淡一笑,接口说道:“朋友,这位就是驰名东三省的‘红娘子’寇女侠,我看你还是坦白一点吧,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决不会无故找你麻烦!”
铁算子哦了一声,冷冷道:“原来各位都是盛名侠士,在下倒是失敬了,但咱们素昧平生,平白遭受盘问,这不是麻烦是什么?”
语声一顿冷笑一声,又道:“车中有五人,都是敝主人的弟子,在下已经回答,四位也该让路了!”
冀正等人互相施了一个眼色,红娘子已开口道:“阁下能否把车中的人都叫下来看看!”
武骐暗窥到这里,心中益发紧张起来,情势发展至此,这位三湘大侠发觉儿子确是在车中,结果将会怎么呢?
一场腥风血两,似乎已无法避免,同时他想起淮南金家堡郑璜杀父的惨剧似乎又要重演。
这刹那,武骐觉得必须把眼前紧张的情势消弭下来,这不但是为了方便自己查探天魔教的根底,也避免可能发生的悲剧。
于是他想飘出车外,以自己的身世姓名,代那铁算子敷衍一阵。
这是万全之策,可是当他目光一瞥车中这些受了蛊惑的同伴,见他们每个人虽在倾听,却没有举动的神态,不由又犹疑起来。
他想:若把冀大侠等人敷衍过去,自己的伪装却露出了马脚,这岂非得不偿失。
就在这阵犹疑中,却听得铁算子厉声叱道:“凭什么?’
只听得另一个白衣老者纵声长笑道:“就凭你这个胡乱撒谎的匪徒,我白老大就有查查你的必要。”
铁算子神色一变,冷笑道:“在下撒什么谎?”
那白衣老者厉声道:“近半年来,名门弟子在江湖上不知失踪了多少,黑白两道,决定联手彻查,如今大江湖南北,侦骑密布,这点想必你已经极为清楚。”
铁算子冷笑道:“这事与在下有什么关联?”
白衣老者嘿嘿笑道:“当然有关联,近据冀大侠与我白老大派出去的眼线密报,听说有一辆神秘的马车突然出现于庐州道上。车中虽载着人,却从未下车过,一路除了深夜投店,清晨鸡鸣即离去,车中人物,不露一面,但朋友你虽然谨慎小心,却料不到咱们仍能看清楚车上的人,除了三名年轻人外,还有一个正是冀大侠的独生爱子冀仑,还有寇女侠的掌上明珠寇香珠在车上,朋友,我白老大说错了没有?”
武骐本来尚怀疑这些侠义同道怎么能找得到而蹑踪来此的,此刻一听,完全明白过来,原来江湖中为了失踪人口,已闹得天翻地覆,联手布下侦骑。
铁算子脸色这时也变得更加难看,倏然纵身一跃,轻如一溜烟地飘下车辕。
这一动,车上另两名黑衣大汉也立刻飘身下车,呛的一声,两柄长剑出鞘,抱剑杖势,守在篷车两旁,意似一面护车,一面替铁算子掠阵。
冀大侠等见状,神色微微一懔,盖铁算子下车这一手轻功,表现出的身手,出乎他们所想像的那般高,只见铁算子目露煞气,狞笑着道:“无事找岔,以为在下可以任人欺侮,各位可算看走了眼,只要胜了区区,你们看什么都可以——”
三湘大侠冀正长笑一声,方自说道:“朋友,老夫知道你会来这一手,你图穷匕见,其实早该这么办了!”
说话中,一举手就拔出成名的兵器——追魂铁笔,迈上两步,侧首对“鸳鸯追命圈”旋荣等人道:“旋兄,白大侠及寇女侠,老夫就先陪这位朋友走几招,三位顺便查查车中,把犬子及寇姑娘叫出来!”
铁算子冷冷笑道:“若令郎及寇姑娘在车中,听各位嚷叫了半天,还有不出来之理,我看各位是在鸡蛋里找石头了!”
此言一出,正要动手的三湘大侠顿时呆了一呆。
此刻他们才想起,自己儿子女儿若在车中,早该出来了,怎会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这一怔之下,“鸳鸯追命圈”旋荣倏然厉喝道:“莫非公子及寇姑娘已被你们做了手脚?”
铁算子冷冷笑道:“旋大侠是妄乱猜测,其实并非不能让各位看,只是赵某不服这口气!”
要知道这些在场的都是名震江湖的侠义人物,一听这番话,全不由怒色大增,只见冀正一撩袍角,厉笑道:“好,朋友,冲着你这句话,老夫就非试试你身手不可,白大侠,你就上后面车子看一看!”
话声一落,身形一动,唰的一声,卵蛋般粗,乌光发亮的判官笔,已递到铁算子胸前,笔尖突然一圈,幻出五点乌光,所袭之处,竟把铁算子前胸五大死穴,完全罩定。
笔沉势劲,这位名满三湘的大侠,出手就是“无常散花七十二笔”中的绝招,盛誉之下果然不虚,看得在车中探首张望的武骐暗暗惊叹不已。
可是出于人意外的是,铁算子竟纹风不动,待笔尖沾上衣衫,突然半侧身,呼的一声,右手抖袖一撩,当地一声暴响,空中闪出一溜火星,只见三湘大侠冀正哼了一声,身形竟被震退三步。
原来在这刹那之间,铁算子手中已多了两块“报君知”,这使人眼花缭乱的一招,不但挡得精彩绝伦,而且也使四位侠义道高手神色皆为一凛。
冀正更是惊怒交迸,他手中一支铁笔,败过无数盛名高手,想不到今天一招之间,竟吃了暗亏,这刹那,只见他大喝一声:“好身法,朋友就再试试老夫的‘散花绝命式’!”
铁笔一圈,锐啸刺空,唰唰唰,连攻三招。
刹那之间,满空乌光大盛,招招不离铁算子要穴。
武骐在车中看得心惊魄动,他深深被铁算子所显示的功力所震惊,可是他脑中却思念奔腾,为眼前的情形所困恼。
情势已到这般地步,他思索自己目前是否不动声色地任令局势发展下去呢?
但是那位名震东北的“红娘子”却并没有闲着,一见三湘大侠与铁算子动上了手,打得惊险无伦,反手抽出插在肩头的“柳叶霜刃”,小足一垫,身形如飞,就向车子扑来。
左边的抱剑黑衣大汉猛然一横长剑,唰的一声,就向红娘子腰际扫去,口中冷喝道:“退回去!”出手剑势,竟然奇诡已极。
红娘子一声娇叱:“不见得!”腰身一拧,白如霜雪的刀光,却呼呼圈出三朵刀花,直袭黑衣大汉上中下三路。
倏见“追命双圈”双臂一抖,风磨紫铜鸳鸯圈,分握手中,大声道:“寇女侠,你过去,这家伙交给我了!”
双圈一摆,飞扑而上,却被另一边站着的黑衣大汉挡住。
那自称白老大的白衣老人长笑道:“我白老大也凑上一份,看你拦不拦得住寇女侠!”
反手出剑,也扑身抢进,剑光连扫,接住与红娘子动手的黑衣大汉。
红娘子立刻撤刀退出战圈,就在这时,只见铁算子发出一声奇异的长啸,“报君知”一抖,连攻三湘大侠三招,这三招撩东拨西,竟然招招煞着,凌厉无伦。
铁笔灵官神色一紧,以为铁算子要逼退自己,去拦红娘子,牙一咬,铁笔连展,以同归于尽的打法,忘命抢攻,缠住铁算子四周,不离寸步。
哪知铁算子这一声奇异长啸,却使车篷中的几位受蛊惑的年轻人有了反应,红娘子扑到车篷,一举柳叶刀,刚撩开车篷,尚未看清车里面的人,一道掌风,却已穿帘而出。
武骐知道再不设法透露点真相给冀正等这批人知晓的话,结果必定不堪设想,方缩首回头一看,恰好看到车中同伴个个脸露煞气,跃跃欲动,而点苍弟子李志扬,已一掌击出。
他方发觉铁算子的啸声,是对车中这些已受蛊惑的人的暗示,眼见李志扬出手突袭,唯恐伤了车外的红娘子,立刻低喝道:“李兄让开,让兄弟来!”
右臂疾伸,却拉了李志扬一把。
车外的红娘子骤觉掌风扑面,她本早有戒备,急忙退后三尺,接着见一条身形窜出车外,却是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不由呆了一呆,喝道:“你是谁?”
出车的正是武骐,微微一笑,报出姓名。
红娘子方自一怔,车中嗖嗖连响,冀仑、寇香珠等人已一涌而出,立刻把红娘子包围在当中。
武骐一见这种情形,暗暗一叹,他本想趁与对方动手之际,透露口风,示意红娘子等人先行退走,现在见这些忘去本来身份的名门子弟都下了车,知道要糟。
果然,只见红娘子一见自己的女儿赫然站在眼前,脸色一阵惊喜,急呼道:“宝贝,你怎么现在才下车!”
说着话已盈盈走近寇香珠身前。
那知寇香珠陡娇叱一声,道:“谁认识你,吃我一掌!”
纤纤玉掌,急如闪电,就向红娘子前胸印去。
这一招不但辛辣,而且疾速无伦,正是红娘子一门的“无形织锦十八式”中一招“天女织锦”。
红娘子料不到自己女儿竟会出手杀她,呆惊之下,竟忘了躲避,其实在猝不及防之下,她也无法避开。
这情形却在武骐意料之中,就在寇香珠出手刹那,也一声大喝:“看掌!”
右掌一推,迅速扫出,击向红娘子。
但他用的是柔劲,明是出手,暗中却用一股柔力,推开红娘子。
“啪”地一声,红娘子被武骐推出六步,恰好避过寇香珠那一掌。
却见寇香珠娇笑一声道:“武兄,你是愈帮愈糟,还是我来!”
娇躯一晃,竟再向她母亲扑去。
红娘子却已被武骐这一掌打得清醒过来,见状忙一闪身,脸色气得发青,厉叱道:“珠儿,你怎么不认识娘了,竟跟娘动起手来?”
寇香珠怒道:“笑话,谁认识你,看掌!”
又是一招“玉女投梭”。
红娘子浑身一颤,柳叶刀一横,斜挑而起,抖身道:“好,好,好,娘千辛万苦养你十九年,你竟敢犯上起来……”
寇香珠避过红娘子一刀,冷笑道:“疯婆子,你再讨我便宜,我就非宰了你不可!”
话声方落,车边倏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嗥。
这声惨嗥,听得双方动手的人,皆是一惊,方要再度欺身出手的寇香珠,似乎受惊身形一顿,侧首向惨叫方向望去,原来与白衣老人动手的黑衣大汉,已硬生生被白衣老人长剑劈掉一条手臂,正带着一身鲜血,踉跄后退。
白衣老人重伤黑衣大汉后,已看清武骐这边形势,目光一扫,踊身一弹,急掠而至,叫道:“寇女侠,那不是令媛么?”
哪知半空中倏响起一声大喝:“你们还不动手,把这些老家伙都杀了!”
武骐目光一转,却见铁算子越车凌空急落,神色一片焦急,并且隐含阴森森的狞笑,身后追踪而来的,还有三湘大侠冀正。
原来铁算子一看情形不对,急急摆脱了冀正,来与武骐这些人会合。
他这一发出命令,这些尚未动手的年轻侠少,果然纷纷出手,向白衣老人及红娘子攻去。
这时的武骐,在铁算子的眼前,想要不动手也不行,事情未到绝望的地步,他只有伪装下去,随着人潮,向白衣老人等攻去。
这时却听到三湘大侠冀正惊呼道:“仑儿,那是与为父同来的寇婶婶,你怎么帮着人家打起自己人来了!”
却听得铁算子接口冷笑道:“冀仑,你且过来把这位三湘大侠拦住,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冒充你的老子?”
武骐虚划假攻,目光一瞥,果见冀仑一反身,呼呼两掌,就向三湘大侠劈去,口中怒叱道:“谁是你儿子,老匹夫,吃我两掌!”
三湘大侠冀正却听呆了,被儿子攻得连连后退,铁笔只封住胸前,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其实,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有这种进退不是的表情。
却听得白衣老人大声道:“冀兄,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认错了人?”
三湘大侠威严的脸色,一阵蠕动,铁笔连挥,挡住自己儿子攻势,大声道:“胡说,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认错!”
白衣老人长剑连挥,身形飞旋,在武骐等这一群人中左冲右突,口中却道:“那就奇了,令郎怎不认识你,反而辣手相对?”
铁算子此刻却对红娘子连出两记煞手,接口冷笑道:“天下同姓同名,容貌相同的极多,你们早该知道认错人了!”
冀正大喝道:“屁,同姓又同名,还要同一容貌,天下哪有这种巧合的事,根本其中有鬼!”
哪知冀仑却哈哈大笑道:“老儿,你才有鬼哩,你哪里不可以去找儿子,却硬说我是你儿子,是不是认为小爷好欺侮,嘿!再吃我一记‘双沓手’!”
冀正一哼,反手唰唰两笔点向儿子攻出的双掌,却听到白衣老人却大叫道:“反了!反了!”
叫声未落,车那边又是一声惨叫,只见“追命双圈”旋荣身形已如苍鹰摩空,飞掠而来,口中也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父子动上手?”
铁算子瞥见另一个手下皆已丧命,神色一紧,口中接连两声异啸,啸声中,转身截住“追命双圈”猛攻。
啸声一入冀正等耳中,以为铁算子要拼命了,可是武骐知道这必是一种特别的暗示,果然,冀仑、李志扬在这阵啸声一起,身手倏然加紧,一副忘命相拼的样子。
这是一场情势复杂的混战,铁算子的功力比这些侠义道高手厉害一点。可是三湘大侠那边有四个人,自然是相形见绌。
然而加上心神受惑的李志扬一干人,才勉强扯平。可是认真说来,久战下去,难免要吃亏。
但是三湘大侠这边,虽然个个身手不凡,威名赫著,这番搏斗,却打得有点缚手缚脚,一招有时对铁算子正好够上部位,伤得了他,却适时插进一个冀仑,或寇香珠,不得不撤招让开。
因为他们虽惊怒加交,但儿子女儿到底是亲骨肉,何况心中谜团太多,所以不得不避。
“追命双圈”旋荣及白衣老人一见红娘子及三湘大侠出手的情形,心中明白,自然也有同样的顾忌起来。
于是这变成了一场胶着的搏斗。
由于双方皆有弱点,一时之间,九人打作一团,难分胜负。
武骐在其中,表面虽在动手,却等于在两面帮忙,他内心实不愿任何一方再有人受伤,是以见哪一个招架露出破绽,有了险机,就暗中出手扯腿,由于他的智机,掩护得极为巧妙,竟使双方都没有发觉。
因为铁算子只剩一人,若他再一死,无异线索中断,破坏了他千辛万苦盘算好的计划。
至于李志扬等人,心神已被摄魂**所蛊,若有损伤,实在是无辜。
再说三湘大侠等一干人,个个是行侠仗义之士,以武骐的禀性,自然更不愿他们有所伤害。
可是他知道目前的战势,决无法维持长久,任何一方,心理起了变化,都是对自己的计划不利。
他心念连转,觉得只有先引开冀正等四人中一人,详细说出其中情形,让他们自动引退。
心念一决,目光一转,他就近看中了那位白衣老人,于是他抢身而近,施出家传“旋风掌式”,向白衣老人,攻出一招“风动万物”。
招式一出,脚下却不进反退,渐渐向战圈外移。
白衣老人一见武骐攻势凌厉,鼻中一哼,长剑圈出,一道精芒,直挑武骐的右腕。
这位白衣老人也打从心头火起,见不能伤冀正及寇香珠两个子侄,而那铁算子又极狡猾,此刻同武骐对上了手,不由把满腔怒火,发泄在武骐头上就,决定先杀一个在慢慢解决其他问题。
这一来,也正好中了武骐心计,他双掌攻势虽急,人却在慢慢斜退。
哪知方离开战圈三尺,他再也外移不动,盖因脱离了混战,这白衣老人在毫无顾忌下,剑势突变凌厉,满空寒光大增,竟把武骐困入剑圈之中。
武骐家传绝学虽然不弱,无奈对方是剑术中的高手,更何况手中没有兵器,千钧压力下,他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暗忖道:“我是有心引他出来解释,但对方却不这样想,若真伤在对方剑下,那才是冤枉透顶!”
一急之下,侧眼倏瞥见远远马车边,黑衣大汉的尸体旁,正有一柄长剑,心念不由一动,倏然滚地,脚尖一垫,嗖地一声,身形贴地平窜出剑圈,刹眼之间,已到车边,拾起地上长剑,翻身迎风屹立。
这一着躲得也真险,等白衣老人追到,武骐已仗剑亮开门户。
白衣老人脸露煞机,鼻中一哼,唰地一朵斗大剑花中,精芒三点就向武骐腰际刺到。口中冷笑道:“你以为用剑能胜过老夫么?嘿嘿!今天老夫若不叫你弃剑,就枉负‘剑中双奇’之誉!”
一听白衣老人报出“剑中双奇”名号,武骐暗暗大震。
他此刻方知道这位白衣老人就是被誉为剑道上绝顶好手的“剑中双奇”老大白凝山,而且与自己父亲在世时,交谊颇笃。
但这刹那,白凝山的剑势已不容他再多想,迫得以家传“十八路神风剑法”中的一招“风偃荒草”,封架出去。
一招方出,白凝山立露惊意,讶呼一声,收剑跃退两尺,口中喝道:“噫!这是江南武家的独门神风剑法,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在下就是武骐!”
武骐回答着,为了与混战圈子距离太近,避免让铁算子起疑,又攻出一招“狂风飙飙”。
白凝山表情又惊又怒,又缩身退了两尺,大声道:“武骐……武骐,莫非少侠是江南世家武尚义之子。”
刚才因为混战,注意力分散,故这位剑中双奇老大并没有看出武骐招式路子,此刻他心中却迷惑万端起来。
武骐微微一笑,却没有作答,因为白凝山问话的声音太大了。
不过,在心念一转下,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暗示机会,手中长剑再演一招“熏风炎炎”,欺身而近,眼色却连连示意白凝山左方。
动手的地方正是在黄河南岸,离孟津渡不到一里的荒坡上,背后是滔滔黄河,左边离河岸不远,却是一片荒林。
白凝山目光一瞥,眉头一皱,倏见武骐大叫一声,人却向左边荒林纵去。
这种情形却使白凝山更加惑然。
但这位剑中双奇老大已确定这少年就是昔年故交之子后,自然益发要把事情弄清楚,见武骐不战而走,大喝一声:“你慢跑!”
身形如箭激射而起,向武骐追去。
刹那之间,只见武骐身已穿林而入,白凝山心头一急,真元倒转十二重楼,横剑护胸,加速疾掠而入,武骐入林尚未回过身来,他已扑到,剑势如电,猛向武骐背心电掣刺去,口中大声道:“你再不停步答话,休怪剑下无情!”
武骐料不到白凝山追得这么急,心头一惊,慌忙反手一剑,施了一招“逆风穿穴”口中急急道:“白老前辈,快请住手,晚辈故意引你来此是有紧要之事相告。”
但剑在语先,两支长剑已碰在一起,叮地一声,武骐发觉白凝山剑上真力并不重,再见白凝山神色怔了一怔,方要收剑退身施礼,说明原委,却见白凝山身躯倏踉跄后退。
武骐愕然撤剑,叫道:“白老前辈,你怎么啦?”
话声未落,只见白凝山砰地仰倒在一棵树干边,长剑噗地一声,已掉在草丛中。
武骐大惊失色,一个纵步,弯腰一看,只见这位父执已目露愤恨余光,奄奄一息。
武骐完全被这突然的变化吓呆了:“难道刚才自己挡的那一剑把他震伤了?”
他自觉并没有出全力,而且以白凝山的功力,他相信就是自己全力施为,也无法伤得了对方,那未这位剑道高手,怎会突然受伤呢?
他心中一片迷惑,正想探手查查对方伤势,陡见白凝山一声大吼:“好狠的诡计,老夫死也不会饶你……”
武骐又气又急,口中急急地说了一半,探手扶正白凝山的身躯,一望之下,顿时凉遍了全身。
白凝山已经死了,自己的话,他再也无法听见。
最可叹的,这位未见一面的父执,是在怨恨中死去,而自己却背上了一个无法辩白解释的罪过。
武骐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悲愤:“是什么原因会使这位侠义高手突然暴毙呢?”
他正想俯身查看尸体上的致命伤在何处,蓦地,头顶上风声微动,一条人影,轻若落叶飘落。
武骐心中又是一惊,慌忙撤身横剑蓄势,目光一瞥,失声道:“原来是你——”
是谁?不用说,正是密计追查天魔教的断魂罗刹戚沉香。
此刻的戚沉香,一身黑缎劲装,脸蒙一方黑纱,只露出一双棱光四射圆而大的眼睛,自面巾后响起一声悦耳的轻笑,娇声道:“想不到吧!这一路我始终未离开你们马车左右。”
武骐心中蓦地一动,沉声道:“这位白大侠突然暴毙,莫非是你暗中下的手?”
断魂罗刹点点头道:“不错,我看形势危急,怕他伤了你,故而送了他一颗独门‘断魂七煞珠’!”
一听这番话,武骐大怒,心腔几乎快要爆炸了,神色变得凄厉怖人,厉声道:“你为什么在出手前,不先出声警告?”
断魂罗刹又笑道:“在那种情形下,救你唯恐不及,我怎么能警告!”
语声一顿,急急道:“武少侠,你别狗咬吕洞宾,还是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别露出马脚而不自知。”
武骐这时再也控制不住悲愤激动的情绪,长剑骤挥,猛向断魂罗刹,口中厉喝道:“杀人偿命来!”
这一剑又猝又疾,但剑势方出,断魂罗刹已闪身斜退,沉声喝道:“住手,我好意救你,你怎地反而以剑相向起来了?”
武骐厉声道:“谁要你救我,我故意诱白大侠入林,就因有话同他商量,他怎会杀我!”
说着仗剑又欲扑去。
断魂罗刹摇摇手,急喝道:“虽然在你知道白凝山不会杀你,但当时的情形下,我这局外人怎能明了,就算我下错了手,也是一场误会,情有可原!”
武骐鼻中一哼,道:“我不相信你是因误会而下毒手,进林时,我向白大侠说话在先,你出手在后,若你仅只是恐我受伤而出手,也必会待白大侠有了回答以后,再下煞手不迟,岂会抢先施出暗算!”
这番分析,是武骐再三思考后,用以试探的,果然,只见断魂罗刹语气立变森寒,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已明白,我也不必否认,不错,无论白凝山是否能伤你,我早已存下了杀他之心。”
武骐见她反而直认无讳,不由惊怒交加,厉声道:“为什么?”
断魂罗刹道:“凡事以全盘大局为重,你我千辛万苦设计好查探天魔教秘窟的谋算,岂能容别人破坏。”
武骐听了这番话才明白地真正的心意,不由怒道:“但白大侠等并不知道……”
断魂罗刹截住他语声说道:“我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白凝山这批人都该死,武骐,人已死了,而令妹尚在魔窟中等待救援,我希望你用点理智,不要太感情冲动,一切应该为活着的人打算!”
一提起妹妹,武骐不由呆了一呆,满腔欲发泄的怒火,顿时冷了一半,呆视着地上白凝山的尸体时,心头激起无数的矛盾。
难道我能永远顶着杀这位父亲至交的罪名吗?像她这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还能与她合作下去吗?但是不合作,又怎么救自己的妹妹呢?
他恨透了断魂罗刹,但目前情势,却又不能不忍这口气,在反复思量下,只见断魂罗刹用柔和的语气道:“武骐,想现在应该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大功即将告成,不能在功亏一篑!”
武骐突然感到一股屈辱,他倏觉不该受这个名满江湖的女煞星指挥,难道除了用这手段外,就无别法查到天魔教的秘窟么?
一股正义的感情冲动,使他立刻厉声道:“不,戚沉香,从现在起,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作废,今后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不信除了用伪装的办法,不能找到魔窟,同时,这笔血债,将来我还是要向你讨还的!”
话声一落,人如疾箭一般,向林外冲去。
断魂罗刹目光愕然,想阻止已不及,急忙娇叱道:“武骐,你要干什么?”
武骐身已出林,闻言狂笑着回答道:“我要复仇,我偏不顺你的心意,现在自揭伪装,杀那个铁算子去!”
凄厉愤怒的笑声及狂语中,武骐已不管断魂罗刹有什么反应,加速身形向刚才侠义道群雄与铁算子搏斗的地方掠去。
可是当他扑到马车停驻的地方时,目光一扫之下,不由又是一呆。
场中除了依然屹立于寒风中的马车外,只留下四具尸体。
寒气中充满了血腥味,沉寂的气氛中,仅有滚滚的黄河,依然汹涌湍啸地滚动着。
武骐呆了半晌,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断了线索,一场惨烈的搏击,已成过去。
于是他扫视着地上的尸体,两具是为铁算子驾车的黑衣大汉,这二人在武骐离开时早已死去,另二人赫然是心灵被惑,年轻的点苍弟子李志扬,及大侠冀正之子冀仑。
武骐心头禁不住一阵酸楚,这又是一幕惨剧,不过江淮金家堡的子杀父,而现在是父杀子而已。
依情形判断,侠义道高手追命双圈及红娘子等必在气怒之下,愤而使出杀手,铁算子似乎是眼见不敌逃走,那三湘大侠等自然追踪下去了。
可是自己现在进也不是,退又不是,茫茫一人,该怎么办呢?
在这连串突然的变化情况下,武骐不禁有点茫然起来。
茫然中,他不由又想起狡智多谋的断魂罗刹,转首向左边那座荒林望去,可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断魂罗刹却并未追来,行踪早杳。
于是他闷然以剑挖了几个坑,把地上的尸体埋起来,再疾奔入林,同样把白凝山的遗体埋好,心头却忧急地反复思量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转念间,陡见一条人影如飞而来,红衫飘飘,身法异常美妙。
武骐心中一紧,注目一看,顿时欢欣地叫道:“原来是寇姑娘!”
来的正是名满关外的红娘子之女寇香珠。
她一听武骐招呼,居然也认识,疾速飘落武骐身前,欢叫道:“武大哥也在这里,好极了,我正担心孤零零一人落了单……”
武骐正要打听刚才的情形,忙问道:“寇姑娘,他们人呢?”
寇香珠叹息一声,幽幽道:“赵五爷受伤走了,我一看打不过人家,也只好先溜走,其余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武骐心中明白,她口中称呼的赵五爷,就是铁算子,现在一个往哪个方向追踪呢?他呆呆地沉思着。
只见寇香珠秀眸一转,喊道:“武大哥,你怎么啦?怎么不上车?”
武骐瞥了她一眼,心中一动,忖道:“看她神态,不像是丧失心神的样子,我现在何不试一试,能否把她记忆恢复过来?”
心中想着,口中已叹道:“上车该往哪里去呢?五爷又没有告诉我们目的地!”
寇香珠点点头,道:“这的确是问题……”
武骐立刻接口道:“寇姑娘,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寇香珠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武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故意问道:“在下与姑娘初度相识于患难,故而想请问姑娘武功的师承派别!”
寇香珠咦了一声道:“武大哥,你怎会问出这么一个可笑的问题?”
武骐一愣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可笑的?”
寇香珠哈哈一声轻笑道:“还说不可笑,你是天魔教中弟子,我也是天魔教中弟子,武功当然师承天魔教,这还用问?”
武骐暗暗摇头,仍故意说道:“但是在下以前并未见过姑娘,姑娘在天魔教的经历,可否说一说?”
寇香珠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我在天魔教很久了,但是以前的情形,我一时无法想起来……”
武骐接口忙道:“若在下告诉你并非天魔教中弟子,你相不相信?”
寇香珠秀眸倏然睁得大大地,充满了惊奇的表情,道:“武大哥,你这不是开玩笑么?我怎会不是天魔教弟子?”
武骐长叹一声道:“姑娘难道想不起红娘子……”
寇香珠表情更加诧然,急急截口道:“红娘子是谁?”
武骐解释道:“红娘子就是刚才与我们动手的寇夫人,她就是你母亲啊!”
话声未落,只见寇香珠脸色突然一变,沉声道:“武大哥休得胡说,那女人是咱们天魔教的生死大敌,怎会是我母亲,若非我对你感觉不错,将报告教主,治你叛教之罪!”
武骐暗暗一叹,仍不愿放松试探道:“教主是谁?”
寇香珠肃然道:“教主如神,岂是我们凡人所能亲近的?武大哥,我劝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亵渎了教主,自取杀身之祸!”
武骐暗自摇摇头,他此刻知道凭自己的力量,确实无法使寇香珠受惑的心灵恢复正常,于是一转话题道:“多谢姑娘指示,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寇香珠目珠一转,又恢复轻松的神态,娇笑道:“车马现成,我们何不上车向前走,试试看!”
武骐点点头,二人攀上了车辕,刚才他因受断魂罗刹的刺激,决心欲恢复本来身份,然而现在的情形,逼得他只能暂时与寇香珠一齐再伪装下去。
因为对寇香珠来说,真真假假,她无法感觉与分别。
车轮辚辚,武骐手执马缰御车,倏见寇香珠惊呼道:“武大哥,我现在发觉线索能找到赵五爷了!”
武骐一怔勒缰道:“什么线索?”
寇香珠一指地上道:“你看,这地上一条血迹,伸向老远,正是当时赵五爷受伤逃走的方向,我们不妨循着血迹找找看!”
武骐目光一扫,果有—条已经发了紫的血迹,凝结在泥地上,沿着河岸,拖延老远,但想起此刻时隔已久,循血追踪,不会有用,方想解释,却见寇香珠呼地掠落车辕,循着血迹,飞掠而去。
这刹那,武骐也只好身形掠起,跟着寇香珠身后,循着血迹,一路察看。
浊浪滚滚的黄河,涛声愈来愈细微,那是因为快到孟津渡口的关系,这一带河道迂回平坦,因此河流渐渐缓慢起来,而地上血迹一路蜿蜒,没入一片芦苇之中。
蓦地,在前面的寇香珠倏然停住脚步,口中响起一声惊呼。
武骐急掠向前,愕然道:“寇姑娘,你发现了什么?”
寇香珠娇叹一声道:“线索断了。”
武骐目光一瞥,血迹果然中断,眼前一片没膝芦苇,约有百丈方圆,若这条血迹果是那铁算子受伤的话,隐入这一大片草长没膝的芦苇中,的确是无法再循迹追踪了。
他暗暗一叹道:“寇姑娘,看样子我们只有放弃这条线索了!”
寇香珠神色异常烦乱,竟似不信地向芦苇中拨动着荒草,还欲寻觅,这一拨,只见她口中又响起一声惊呼。
武骐见状一个箭步纵上前去,目光一扫之下,不由也是一惊。
只见一具尸体,仰卧长草中,赫然竟是追命双圈旋荣。而且在尸体上,四平八稳地放着一块木制的八卦,
寇香珠却脸露喜容地呼娇:“看来五爷已脱身,而且还在伤后毙了强敌!”
武骐却暗暗咬牙切齿,又是一位侠义道高手丧命在魔爪之下。
可是他对尸体上安放的那块木制八卦怔怔地想着,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却见寇香珠倏然转首道:“武大哥,此地离孟津渡已不远,五爷若无意外,必在孟津渡等我们,咱们走!”
武骐叹道:“我们走前,先把这尸体埋了。”
寇香珠不屑地道:“仇敌的尸体,何必多费手脚!”
武骐却不管她是否同意,掣出长剑,迅速在芦苇中挖了一个浅穴,匆匆把追命双圈的尸体埋好,待一切葬好,伴着寇香珠驾车直奔孟津渡。
孟津渡是黄河南岸最大的渡口,等于是水陆码头,市面繁华,不亚于大城,武骐驱车入镇,触目皆是身佩刀剑的武林人物,往来如梭,神色间透出异常紧张。
这种情形使武骐暗暗吃惊,但那些武林人物面目皆极陌生,因此猜不透是哪一方面的?
车轮缓慢地滚动着,武骐一面寻思,一面御车,突听得寇香珠伸手一指路畔,轻呼道:“武大哥,你看!”
武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直客栈门口的横楣上,赫然钉着一个木制的八卦,与刚才尸身上发现的一般无二。
对于这块八卦,武骐一直在猜测,是一个人的表记信物呢?抑是江湖上帮会的表记?甚至是天魔教的表记呢?
现在他已隐隐猜出这块八卦,必是天魔教的暗记,他一甩缰绳,把马车靠向一边,口中对寇香珠笑道:“我们进去看看,顺便也休息一下!”
寇香珠颔首表示同意,于是将马车停在那家“聚兴客栈”门口,早有店小二迎出门口,哈腰道:“爷可要住店,几位?”
武骐飘然跨下车辕,道:“要二间上房……”
店小二干瘪的嘴巴一咧,接口道:“爷快请,车马小的会照顾。”
说着领先进了客栈。
武骐跟着上前几步,道:“小二,我还有件事问你!”
店小二怔了一怔,忙道:“什么事?爷吩咐!”
武骐一指门口挂着的那块八卦,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店小二目光一抬,先笑道:“这是一位算卦先生,在敝店内开张,听说这位道爷的先天八卦,算得非常准,爷可要找他算算?”
一听是批卦算命的,武骐更加心动,点点头道:“好,先带我去看看,我正有点疑难,想找人算个命!”
店小二笑看应诺,走到第二层院落,一指中间那座厢房,道:“大爷,那就是道爷住的房子,爷们先去测卦,小的为大爷到后面雅院收拾房间去。”
武骐点点头,望那中间厢房一瞥,只见门口挂着一块布帘,上面画着红黑白三色相间的八卦图,两旁写着:“先天八卦,奇门遁甲”八个字,八卦图上面是“奇验无比’四个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断,生意似乎极佳。
这时寇香珠已催促道:“武大哥,我们不是要进去探望一下么,呆在这里干啥?”
武骐忙道:“对方是否教中的人,你能否分辨出来?”
寇香珠秀眸中倏闪过一丝迷惘之色,摇摇头道:“我无法分辨!”
武骐低声道:“进屋后由你出面问话,我可以从旁判断。”
寇香珠点点头,这时二人都已到了帘下,倏见布帘一挑,走出一个长须老者,双方几乎撞个满怀,武骐急忙闪身一让,凝目之下,不由一愕,那老者不是别人,却是在江淮金家堡前分手的北京城四方镖局局主“铁刀孟尝”周成,他一怔忖道:“怎么会这么巧,糟了!”
果然,周成一见武骐,也是怔了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这算卦的真灵,刚才问起你,想不到你武公子就来了,唉!你一跑就跑了个把月,害咱们找得好苦,武公子,你这阵跑到哪里去了,怎地不设法通知老朽一声!”
这番话说得武骐作声不得,他想起屋中那算卦的不知是怎么样的人,若真是天魔教徒,自己一回答,岂非露了马脚。
但是不回答,于情于理却说不过去,正自思量,却见寇香珠问道:“武大哥,你认识他?”
武骐毅然作了一个决定,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铁刀孟尝神色一怔道:“武公子,你说什么?分别几天,难道连老朽是谁……”
话方说一半,见武骐连连霎眼示意,不由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可是神色之间却一片迷惑,不知武骐的眼色是暗示些什么?
但铁刀孟尝不愧是老江湖,他知道武骐故作不识,一定有极大的缘故,而眼前的情况看来,必然与追查失踪人口案有关。
他迅速推断下去,觉得四周并没有人,武骐如此顾忌,莫非是身畔那个少女身份有问题?
这一想,铁刀孟尝似乎会意过来,见武骐与寇香珠已进入批卦的房中,立刻微微一笑,疾速向客栈外奔去。
然而武骐这一边,撇开了铁刀孟尝进了房中,目光一瞬,已把房中的情形看清楚。
只见一张四方桌上放着八卦签筒之类及文房四宝,桌后靠里,端坐一个身披五彩八卦道衣,年约五十余岁的长须道人,正瞪着寇香珠及武骐入房。
这道人高鼻凹目,精芒闪烁,令人一眼就可以感觉到他的城府深沉,可是武骐看出对方绝对是武林人物之外,却无法判断对方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只见长须道人,已开口招呼道:“二位有何指教?”
因为已商量好一切由寇香珠应对,故而她娇笑着接口道:“听说道长卦验如神,咱们来请道长指点迷津!”
长须道人呵呵一笑,微微起立,略示稽首,复又坐下,说道:“贫道三元,抱以术济世之旨,二位施主请坐,说出什么疑难,让贫道代施主算上一卦。”
寇香珠点点头,望了武骐一眼,二人就在案前坐落,说道:“我要找一位赵五爷,道长看看应该往哪里去找!”
武骐眉头暗暗一皱,他觉得寇香珠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实在叫人难以捉摸,莫非心神受惑的人,说话就是如此这般?
他转向三元道人望去,却见这批卦道士竟然不露丝毫愕然之色,径自把桌上八块卦牌拆拆拼拼,口中念念有词半晌,才望着寇香珠笑道:“卦象零乱,坎离在上,巽风在下,属于‘水垢风’,你找的人已渡过黄河,你们如现在即速赶去,渡河二十五里在一棵白杨树处左转,或可相遇,润金白银一两!”
武骐一听这番话,心中微微一动,他觉得自己的怀疑,果然没有落空,以对方听了寇香珠的话而毫不惊愕看来,这道士必是天魔教中人物。
而这番话无疑是指点出自己应该归队的方向。这时却见三元道人目光一闪,又道:“请问姑娘及这位公子,是何人门下?”
寇香珠迅速接口道:“武大哥与我是天魔教弟子。”
三元道人微微一笑道:“好,润金免收,即速前往!”
武骐心中大喜,觉得自己计谋没有落空,忙对寇香珠道:“我们走吧!这位道长的卦谅必不会有错。”
于是双双起立,向三元道人微微一礼,退出房外,辞了房间,也不管车马,直奔孟津渡口,搭船渡河。
在渡口边等了半个时辰,就等到船,武骐与寇香珠联袂登上了甲板,渡船在装完客人后,立刻起碇开航。
浊浪滚滚,撑船的水手嗨嗬唱声不绝,武骐挤在人群中,面对滔滔黄河,心中却在猜测;渡河急赶廿五里,逢一棵白杨树左转,那是什么地方呢?见了铁算子赵暨五的面,他又会如何呢?
他却想不到过了黄河,许多变化,是他难以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