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教主退出洞室之后,只听一阵轧轧之声,洞门缓缓掩了起来,只剩下了翁木兰与武骐两人。
武骐惨遭毒刑,足踝肘骨俱被刺得血肉模糊,几乎陷于昏迷之中,但他毕竟功力深厚,几次死而复苏,经过的一切,也还能记得清楚。
他原认为自己必会死于天魔教主之手,不料翁木兰突然而来,使情势又有了一些转机。
偷偷睁目看去,只见翁木兰淡妆素服,蛾眉深蹙,由怀中掏出了一瓶金创药粉,正向自己伤处轻轻揩抹。
她揩抹得极轻极轻,似是深怕碰痛了他的伤处,眉宇间有一股抹不去的轻愁,睫毛下闪动着晶莹的泪水。
武骐自心底中发出一声暗暗的叹息,滋生了一股莫可言宣的凄切之情,翁木兰的万缕柔情,像支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心胸,使他觉得温暖,也觉得悲凉。
翁木兰美丽温柔,端庄大方,她有仁慈的襟怀,宽厚的心性,几乎集所有美点于一身,不幸的是她有一个暴戾邪恶的爹爹。
他觉得惭愧,在她面前使他觉得自己渺小,在天魔教内三堂总舵中,他误撞入她的居处,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逢,她的美丽仁厚震动了他,使他在内心中对她产生了一种无可比拟的钦慕之情;第二次是在太行别宫,倘若他答应了天魔教主,登时就可与她匹配成婚,但是,他毫不考虑的拒绝了,那是为了本身的职责立场,翁木兰并不责怪他什么,反而冒着天大的危险助他离开了太行山。
现在,是他们第三次相逢了,十分显然的,她仍在尽最大的力量救助他。
他在心底暗叫: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你知道这样会使我更加痛苦不安么?为什么你是天魔教主的女儿?为什么我们会相逢相识?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对她怎样表示,他仿佛有一千句话一万句话要说,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以他虽然十分清醒,但却双目深闭,装作昏迷不醒。
翁木兰在他伤处敷好药末,斜斜倚在石案之前,幽幽一叹,喃喃的自语道:“莫非这是命中注定的么?”
她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但她没料到武骐却也听得同样的清楚,因为除了伤处仍然十分痛疼之外,他的功力大致无损,视听之力一如平时。
翁木兰纤纤十指不停绞扭,在石案前踱来踱去,显然她心情十分激动,一时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武骐伪装昏迷未醒,心中同样的十分激动,也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他曾听到天魔教主吩咐过翁木兰,以两个时辰为限,到时天魔教主自会率众而入,情势即刻就会因之趋于危殆。
其实,以眼下而论,沉星洞外纵然没有天魔教主,也必然高手密布,守卫森严,纵然翁木兰仍欲冒死放他虽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翁木兰踱了一会,轻轻俯在石案之前叫道:“武少侠……武少侠……”
武骐瞑目不动,心中仍未拿定主意。
翁木兰短叹一声,忽然伸指戳向他的肘节麻窍而来。
武骐只觉肘间一阵苏麻,忍不住双臂一阵抖动。
武骐无法再假装下去了,因为他知道翁木兰已经看穿了他是在伪装昏迷,只听翁木兰又幽幽的叹口气道:“这些外伤虽然严重,但不会使你昏迷那样久的……武少侠,难道你就真的这样瞑目等死了么?”
武骐双目一睁,叹道:“姑娘,你不该来。”
翁木兰双眉深锁,道:“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但是……我不愿听到你的死讯,更不愿使你死在我爹爹之手,所以……我不能不赶了来!”
武骐挣扎着坐起来,苦笑道:“可是,姑娘此次怕也救不了我……”
翁木兰全身一震,突然双目直视着武骐,轻轻地道:“我知道,但我仍然不能不来,否则……我会一生痛苦不安……”
她的两串泪珠终于流了下来,话声也为之哽塞住了。
武骐只觉鼻头发酸,胸中像压上了一块巨石,呐呐地道:“我实在不值得你这样……你的恩惠,我……”
翁木兰突然伸出颤抖的右手,将纤纤玉指压到了武骐的口唇之上,轻轻叫道:“不要说这些……”
武骐只觉得她指尖冰冷颤抖,但透过那冰冷颤抖的指尖,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流进了他的心田。
他双目中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光彩,凝注着翁木兰那秀美凄迷的面庞,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握住了翁木兰颤抖的右手。
翁木兰并没有退缩挣扎,反而把左手也送了过去。
于是,四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齐。
良久,翁木兰凄迷的勉强一笑道:“武……少侠,我可以说句内心的话么?”
武骐目光谌然的望着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翁木兰轻吁一声道:“你巧扮白氏老舵,不但使爹爹霸服武林的事功败垂成,也使他丢尽了颜面,受尽了屈辱,他已经恨透了你!”
武骐道:“这个我知道……”
喟然一叹,接下去道:“对姑娘来说,在下深感内疚,但对天下武林来说,使四方群雄暂解困危,从此认清了令尊的真实面目,有了一个喘息准备的机会,在下此举还算值得!”
翁木兰俯下头去,幽幽地道:“你总该也知道眼下的处境……我爹爹带来了十几个他得力的属下高手,只怕……”
武骐接道:“在下已自料必死,只是若因此连累了姑娘,却……”
翁木兰眼泪像两串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凄然喊道:“现在,你应该了解我了,我之所以赶来,就是为了要与你……同死!”
“啊?!……”
武骐也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这……万万使不得,那样在下将死不瞑目!”
翁木兰挣扎着缩回双手,幽幽地道:“你好残忍!”
武骐怔了一怔,道:“我……残忍?……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翁木兰失望的叫道:“你鄙视我,因为我爹爹是天魔教主,你对我假意应付,你……”
武骐截断她的话道:“这是天大的误会,我……只是觉得姑娘年纪轻轻,为我而死,实在太不值得,我衷心钦慕姑娘,我愿意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翁木兰一字一顿地道:“可是我要的不是生命,我要的是你的心!”
武骐忽然闪电般再度抓住翁木兰的双手,激动地道:“我的心早就交给姑娘了!”
翁木兰泪珠滚滚,叫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武骐凝重地道:“耿耿此心,可矢天日!”
翁木兰扭头俯在他的胸前,幽幽地道:“这样说来,那折断的玉如意可以合在一起了!”
武骐轻轻拭着她满面的泪痕,道:“在我心中,那玉如意根本就没有拆开,我们在心灵上本来就是连在一齐的!”
翁木兰依偎着他,凄迷的一笑道:“我们的一生,大约只有一个多时辰了!”
武骐也坦然一笑道:“虽在一瞬之间,也是永恒!”
洞室中没有了谈话之声,两人四目交注,互相依偎,此时此刻,语言似乎已是多余的了。
时光悄悄溜走,洞室外起了轻轻的脚步之声。
翁木兰讶然一惊,由武骐怀中抽出身来,沉声叫道:“是谁?”
只听洞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教主驾前常侍皇甫重,奉教主之命,通知九夫人,两个时辰的时限已到。”
翁木兰忙道:“烦请转报教主……武少侠已经接受劝说,贱妾即刻就亲向教主覆命!”
洞外的皇甫重轻喏一声,转身而去。
武骐咬牙一笑道:“兰妹,我们的一生快要度完了……”
翁木兰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现在,我们要做最后的挣扎……你的伤怎么样了?”
武骐皱眉道:“功力虽然无损,但却骨节重伤,步履维艰。”
翁木兰道:“扶着我能走么?”
武骐道:“不论能走与否,如想逃过令尊与皇甫重等十余个天魔教高手的攻袭,只怕是毫无可能之事。”
翁木兰急急从怀中抽出一把七首,递到武骐手上道:“明白这意思么,以我的生死相胁,至少我们还有一半逃生之望!”
不管武骐同意与否,把他左臂拉到了自己肩头之上,使他持着匕首的右手逼在她的右肋之下,从石案上轻轻移了下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但见石门轧轧两声打了开来,天魔教主率领着十余名天魔教高手已到了门前。
但武骐与翁木兰的情形显然使他们俱都怔了起来。
天魔教主当先收住脚步,愕然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翁木兰有些歉然的叫道:“只怪贱妾无能,不但未曾说服此人,反而被他所制……”
天魔教主半晌无言,所有随侍之人更是个个哑口葫芦,作声不得。
武骐双目圆睁,沉声厉叱道:“翁旋坤,只要你和你的手下人敢妄动一动,武某就先把她宰了再说。”
此刻正当夕阳西下之际,一抹红光照在未戴面纱的天魔教主脸上,只见他满面怒容,肌肉不停牵动,声色俱厉地道:“武骐,你的胆子可不小,仅凭你这一点,本座就要给你一个最残酷的死法……还不决些把她放开!”
武骐哈哈冷笑道:“武某从不愿以这种手段启为要挟,但目前迫不得已,而且,对付的又是你这奸邪恶毒之人……”
天魔教主大喝道:“放开她!”
声如春雷暴响,山鸣谷应,震得人耳膜生痛。
武骐哼了一声,道:“除非你愿接受武某的条件,率领你的属下退出一里之外……”
天魔教主怒道:“胡说,本座岂能受你威胁,放开她!”
武骐冷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不顾她的死活了?”
天魔教主沉吟了一下,忽而仰天大笑道:“本座岂能因一侍妾之故,而受一黄口孺子之命,何况,你又是本座必欲诛除之人……”
武骐把利刃向翁木兰更逼近了一下,道:“武某不耐久等,现在武某由一数到十,到十不退,这柄利刃即刻就会进入她的心窝之中……一……”
此刻夕阳已沉,暮霭渐深,朦朦胧胧之中,只见天魔教主面色铁青,峙立如山,毫无表示。
武骐继续数道:“二、三、四……八、九……”
天魔教主忽又仰天爆出一串狂笑。
翁木兰挣扎着叫道:“教主……教主……”
武骐咬牙大叫道:“十!”
天魔教主突然衣袂鼓涨,双臂平出,大喝道:“武骐,你怎不动手!”
武骐心头一沉,握着利刃的右手不由松了下来,咬牙叫道:“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狠毒的心肠,翁旋坤,虎毒尚不食子,可是你竟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杀而不顾……”
天魔教主厉声呵叱道:“武骐,你胡说什么?”
武骐放声狂笑道:“她真是你的九夫人么?翁旋坤,武某不愿进一步说下去了,问你自己的良心吧……”
轻轻推开身边的翁木兰,接下去道:“武某自知不会是你的对手,不过,武某宁肯死于你的手下,却不能束手就缚,引颈就戮!”
天魔教主桀桀大笑道:“你想与本座对搏?”
武骐朗然道:“正要领教领教使武林震动,江湖翻覆的夺命神卜几手高招!”
天魔教主颏下长髯无风自动,可知他气恼已极,只听他声如春雷般的大喝道:“也好,本座在三掌之内取你性命,只要你能接得下本座三掌,本座一切不咎,放你离此而去!”
武骐朗声道:“以你的身份地位,大约不会自毁诺言吧?”
天魔教主厉喝道:“接得下本座三掌,不但饶过你的性命,本座尚且解散天魔教,当场自裁!”
武骐大声狂笑道:“这是你自己划出地道儿,但愿你能多少守一点信义!”
天魔教主大喝道:“不前多言词费,快些准备动手!”
被推开的翁木兰忽然双手抓住武骐的左臂,嘶声叫道:“不行,你决不是我爹爹的对手!”
武骐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兰妹,这只是我选择如何死法,难道你不愿意我堂堂正正而死么?”
翁木兰大哭道:“我……我……”
武骐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为天下武林的安危存亡,流尽我最后的一滴血,至少,可以使我死得瞑目一些……兰妹,我不反对你继我之后殉身而死,我们地下去做夫妻吧!”
天魔教主像遭了雷殛一般,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武骐朗然一笑道:“我们已订了白首之盟……”
天魔教主大怒道:“好一个无耻的贱婢,原来你……”
翁木兰哭叫道:“爹爹,您应该先冷静一下……”
天魔教主怒极而笑道:“你们两人都要受本教极刑处死……”
声调一沉,喝道:“武骐,本座已允你以三招为度,不会自毁诺言,还不快些进招!”
武骐冷哼一声,投注了翁木兰一眼,道:“兰妹……咱们泉下再见了!”
翁木兰大哭道:“骐哥……不……不要动手……”
但武骐充耳不闻,身形摇晃,踉踉跄跄跨前三步,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天魔教主桀桀大笑道:“来得好,一本座第一掌只用三成掌力!”
横里一掌迎了上去。
但听蓬的一声大震,尘砂弥漫,碎石如雨,武骐只觉天魔教主那一掌有如五岳倒压,情不自禁的退出六七步远,差点没摔倒地上。
原来他这一掌虽是全力而发,但却并未运上大乘禅功,故而被震得血浮气涌,差点拿桩不住。
天魔教主桀桀笑道:“还算差强人意,如非你罪大恶极,本座仍然舍不得取你性命……”
声调一沉,道:“一招已过,如能再撑得下两招,本座就要实践解散天魔教,自裁当场的诺言,不过这次本座要用八成功力接你一掌!”
武骐默运功力,把大乘禅功三折合用,全力一掌拍了出去。
天魔教主右臂一振,掌力平推而出,迎了上来。
但听两股尖锐厉啸,刺耳惊心,双方掌力迅速的迎击到了一起,在一声震天巨响中,砂石如雨,山壁摇晃,隆隆的音波,久久方息。
只见两人巍立如前,俱皆眉头微动。
天魔教主愕然大叫道:“武骐,本座阅人虽多,但还没见过你这等人物,为何你第二掌竞比第一掌功力高出十倍以上?”
武骐心中有数,自己胜负的关键都决定在第二掌上,他已将大乘禅功三折并用,本身功力也已发挥到了十二成的极限,可说是他最精绝的一掌,而天魔教主以八成功力就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则第三掌的结果已可不问而知。
忖思之间,一股悲哀的阴影掠上心头,不论怎样,他都难以逃得过天魔教主的第三掌了。
回头翁木兰时,意外的发现她竟出奇的平静,手握利刃,咬牙而立,显然她正等待着与自己同归于尽。
只听天魔教主大喝道:“武骐,没听到本座的问话么?”
武骐冷冷笑道:“不必问了,倘若这最后一招中武某不幸而败,则是武某死期已到,倘若败的是你,那结果也是完全相同,又何必多问?”
天魔教主狂笑道:“这话也对,人死一了百了,本座又何必问你这些不关紧要之事……本座此次要以十成功力出掌……你该小心了!”
武骐钢牙紧咬,不必交手,他已知道了胜负之数,因为自己全力而为,不过仅能勉强支持下了两掌,照眼下情形看来,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接下天魔教主以十成功力所发的第三掌了。
武骐再度投注了翁木兰一眼,双掌同时扬了起来。
天魔教主狂笑不已,同样的双掌暴扬,准备出手,显然他已因武骐第二掌中功力暴涨而不敢再存轻忽之心。
然而武骐第二招已是他功力达到顶峰的一记狠招,尽管他双掌同扬,但也绝不会再比第二掌强上一些。
这是生死立判的一招,除了天魔教主以及随侍的皇甫重等人被武骐高低莫测的功力弄得有些忐忑而外,武骐与翁木兰都已心头了然,只要第三掌一经劈出,一幕悲剧即刻就会发生。
那悲剧的内容,他们已清楚无比,武骐必被击得血肉模糊而死,翁木兰则是利刃刺入心窝,流血五步,鸳鸯双尸。
在生死立判之前,任凭武骐是何等铁铮铮的汉子,也不能不犹豫迟疑,久久不能出掌。
天魔教主沉声道:“为何还不出掌攻来?”
武骐朗然大笑道:“武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却有一件埋在心头的疑问,想得到答案。”
天魔教主哼了一声道:“你不必藉此拖宕时间,须知此时此地,任凭你项生三头,肩长六臂,也无法逃得出本座掌下……”
话锋一转,接道:“既有疑问,不妨说来,也许本座可以使你做个明白鬼!”
武骐坦然一笑道:“问题十分简单,你与白氏主仆是何关系?”
天魔教主似乎料不到武骐有此一问,不由周身一震,面色大变,道:“这……这……”
忽然——
一个爽朗的声音大笑道:“姓武的娃娃,还是让老朽来告诉你吧……”
这一变化实在太出人意外了,不但天魔教主及一干徒众大感愕然,武骐与翁木兰也如坠入五里玄雾之中,摸不着一些头脑。
因为那声音洪亮清晰,低沉如雷,但用的却是“震气传声”之法,使人无法根据声音测知方向距离,并不知这发话之人在于何处?
天魔教主大喝道:“什么人,敢在本座面前卖弄逞能……”
沉声向皇甫重喝道:“派人搜出此人!”
只见四条人影登时捷如电闪,向四周扑去。
武骐也忍不住放声大叫道:“老前辈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晚辈在此?”
天魔教主冷喝道:“不论是什么人来到此处,也仍然妨碍不了本座与你这一掌相搏……快些进招攻来!”
武骐钢牙紧咬,双掌加力,就欲拍出。
忽然——
但见洞外两侧石壁间突然涌出两片五彩光华,激射如雨,顿时交织成一片广大的光幕,将众人俱皆笼罩其中。
天魔教主冷哼一声,周身突然涌出一片白雾,将自己围绕了起来,沉声大喝道:“快些查明是什么人在此捣鬼?”
驾前常侍皇甫重朗应一声,迈步向那五彩光华激射而出的石壁扑去。
只听那爽朗的声音忽然又从洞中传了出来,道:“翁旋坤,不认得老朽了么?”
武骐与翁木兰两人就在洞室门外,眼前陡然发生的这些变化使两人又惊又喜,定神转身看去,只见室内五彩云雾飘缈,灵帏之后突然飘出了一个肩插长剑,白髯胜雪的老者来!
那老者面带微笑,须髯飘拂,盘膝趺坐,距地七尺余高,四面均被五彩云雾所掩,美妙壮观。
武骐与翁木兰俱如坠入梦境之中,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天魔教主同样的面色大变,情不自禁的退后数步,大叫道:“你……你……你是……”
那端坐在祥云中的白髯老者似是正向洞室外冉冉飞来,实际上却是停留在原地不动,原来是那旋滚的五彩云雾扰乱了人的视觉。
只见他呵呵一笑道:“老朽正是天星老人!”
天魔教主目光呆直,喃喃地道:“天星老人?天星老人……”
转向愕然却步,呆呆发怔的皇甫重喝道:“半年前你不是向本座报称已把他杀死了么?”
皇甫重呐呐地道:“属下不敢欺瞒教主,半年前他虽然已被属下斩做两段,这……这……”
有些恐惧的接下去道:“这分明是他的鬼魂作祟!”
这话提醒了天魔教主,因为任凭一个人的武功造诣多深,也绝不可能悬空端坐,而能支持盏茶之久。
他素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景象却又使他无法不信,以他的魔胆邪心,一时竟也失去了主张!
只听天星老人沉声喝道:“老朽半年前确然已死在你的属下之手,但眼下并非鬼魂作祟,而是神灵显圣……翁旋坤,你怙恶不悛,已是天怒人怨,如不回头猛省,立刻就有奇祸当头……”
天魔教主面色一连数变,低沉的叫道:“本座已经命人杀害了你,难道你不向本座报复么?”
天星老人捋髯一笑道:“这些都是前生所定之事,你不应死于老朽手中,老朽自然不能强逆天数,不过……”
伸手向门外的武骐与翁木兰一指道:“他们两人与老朽有一段宿缘未了,老朽要把他们留了下来……你还不快些滚了回去么?”
天魔教主颤栗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退……”
双肩晃动,当先一跃而逝。
皇甫重等如影随形,眨眼间俱皆消逝无踪。
武琪与翁木兰相顾一眼,正欲跪拜下去,只听那爽朗的声音叫道:“快些回入洞室,关牢洞门!”
两人闻声一惊,但却不遑多顾,翁木兰立刻扶起步履艰难的武骐,进入洞室之内,将石门牢牢的掩了起来。
及至旋身看时,不由愕然一怔,几乎呼叫出声。
因为面前情景大变,五彩光华的云雾正在逐渐消逝,端坐在祥云中的天星老人早已不见,但在灵案前却多出了一个青衣素服,面蒙黑纱的苍髯老者。
那青衣老者面纱稀薄,仍可依稀看得出他的面目,只见他大约五旬左右,面色清癯,双目炯炯有神。
武骐轻轻啊了一声,向那青衣老者拱手一礼道:“前辈是……”
那青衣老者轻轻招手道:“夺命神卜机诈多疑,必而会去而复转,此地不可久留,两位请随我来!”
转身向棺木之后走去。
武骐与翁木兰不便多问,跟着他相继走了过去。
棺木之后是一张靠着洞壁的石几,两旁各有一个石墩,青衣老者伸手在左面的石墩之下用力捏按了一下,只见石几之下突然无声无息的现出了一个两尺方圆的地洞,里面似是一条暗道。
青衣老者轻声一笑道:“暗道中有石阶数级,两位先请下去!”
武骐毫不迟疑,与翁木兰双手相携,当先走了下去,只见下面果然有一条倾斜的石阶,分明是一处地下建筑。
青衣老者相继而下,不知在哪里搬动了一下,打开的暗门登时又轻轻合了上去,不露一丝痕迹。
在那青衣老者引导下,武骐与翁木兰俱皆困惑万端的随着他向前走去,大约五十余丈之外,方才走到一间石室。
石室中只有一榻一椅,青衣老者踏入石室,微微一笑道:“两位可以歇下来了!”
武骐足踝上的刺伤,虽经翁木兰敷上了不少金创药粉,但因筋骨重伤,行走起来依然吃力痛苦,当下不暇多礼,立刻斜斜的坐了下来。
翁木兰微微裣衽,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不知前辈是……”
青衣老者苦笑道:“老夫公冶诚,天星老人乃是先师!”
翁木兰困惑地道:“方才当真是天星老人显灵么?”
公冶诚摇摇头道:“世间有无鬼神,老夫虽不敢据下论断,但老夫毕生尚未遇到过这种玄虚之事……”
翁木兰奇道:“但方才那……”
公冶诚忽然由怀中掏出了一面光耀夺目的铜镜,与数幅小巧的绢质绘像,摊在手中一笑道:“先师除武学之外,尚精一般杂学,老夫曾有一个‘千手巧匠’的绰号,方才不过是老夫施展的一项雕虫小技,藉着洞内洞外以五彩萤粉燃放出的光华,用这铜镜绘像造成的一片幻景……”
轻轻吁了一口长气,接道:“虽然瞒过了夺命神卜,但以他多疑的心性,少时必会转来,至少,他已在伏星岭四面布下丁天罗地网,不怕你们两人逃得出去……”
翁木兰道:“我爹爹号称夺命神卜,他确有事事预知之能,为何……”
公冶诚呵呵长笑道:“老夫不同意这一点,须知星卜之术,不过是一种精妙的臆测推断,若说夺命神卜事事预知,方才也就绝不会被老夫吓退了。”
武骐忽然向公冶诚拱手一礼道:“晚辈千里迢迢赶来咸阳伏星岭,目的就在于晋见天星老人,料不到他老人家半年前已遭毒手,晚辈……”
幽幽一叹,住口不语。
公冶诚亦自唏嘘道:“先师虽是猝然过害,但有许多重要之事也曾有过交待,武少侠要见先师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武骐踌躇了一下,道:“晚辈先后遇到过玄天禅寺的铁胆僧,以及少林上代掌门一虚禅师,为了要破除天魔教,他们两位老前号都指示晚辈来见天星老人!”
公冶诚颔首道:“先师对此曾有指示……”
武骐大喜道:“天星老人交待过前辈了么?”
公冶诚叹口气道:“先师近数年来,一直都在盼望着铁胆僧来访,他老人家曾一再关照,倘若是铁胆僧派人到来,则要他去找一位隐居在祁连山小红枫谷中的女侠,那位女侠名叫做白美凝……”
武骐奇道:“那位白女侠必是一位武功高绝的盖代奇侠,天星老人之意定是要晚辈去恳求那位白女侠出山弭平天魔教之乱了?”
公冶诚摇摇头道:“老夫虽然不明就里,但听说那位白女侠不但武功不会超过夺命神卜,而且还是一位双目皆盲的瞎子!”
“瞎子……”
武骐困惑莫名地道:“天星老人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么?”
公冶诚道:“先师说这话时郑重无比,想来必有深意,也许是破除天魔教主的一大关键!”
武骐满腹疑团,一时之间,实在猜不透这些复杂微妙的关系。
天魔教主虽然武功出神入化,骄横不可一世,但他显然深惧那白氏老驼的主人,那白氏老驼的面具衣履是天星老人留在少林一虚禅师之处的,是则天星老人与白氏老驼主仆必有一段渊源。
铁胆僧要自己来找天星老人,天星老人数年来也一直期盼着铁胆僧到来,而天魔教主却派皇甫重杀死天星老人,又利用自己去害死铁胆僧,这之间,又有着难以猜得透的纠葛。
天星老人遗言要铁胆僧差来之人去见祁连山红枫谷中隐居的女侠白美凝,但她武功既不会高过天魔教主,又是双目失明的一个瞎子,如何能有平得了天魔教主的本领?这……
于是,铁胆僧、天星老人、白氏老驼主仆,加上祁连山的白美凝,与天魔教主之间织起了一片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再也弄不出一个头绪。
天星老人已死,公冶诚所知有限,铁胆僧虽然幸存一命,但却下落不明,白氏老驼主仆,只不过是天星老人所制的一副面具衣履,其真人大约真的已在昆仑山死于雷殛,那么,唯一的线索也只有祁连山红枫谷中隐居的白美凝了。
武骐心念既动,恨不得即刻赶到祁连山,当下向公冶诚道:“晚辈幸蒙前辈相救,又蒙指点迷津,深恩厚德,愧无所报,晚辈急欲赶赴祁连山拜谒白女侠,只好向前辈告别了!”
公冶诚怔了一怔,道:“你就要走了?”
武骐颔首道:“天魔教主虽然在少林与在此处两度因故受愚受挫,但各派群雄尚未能真正团结,武功亦远较天魔教逊色,倘若天魔教主大发凶性,江湖中即刻就是一片腥风血雨,故而晚辈必须迅速赶赴祁连,看看那位白女侠是否有弭平天魔教祸乱的良策?”
公冶诚双手连摇道:“第一,你创伤不轻,若没有三五天的休养,怎能长途跋涉?第二,天魔教主虽已离去,但这伏星岭上必然魔徒四布,岂能容你安然离去?第三,老夫矢志为先师复仇,若非为了等待铁胆僧的消息,老夫早已离此而去,说不得也要陪两位去祁连山一行了!……”
武骐忙道:“有前辈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但此地……”
公冶诚微微一笑道:“此地安全得很,地下建筑似简实繁,天魔教中能人虽多,夺命神卜虽绝,但如想在这上面争胜,却还不能不输给老夫这‘千手巧匠’一着。”
由他巧布天星老人的幻象,惊退天魔教主一节看来,武骐与翁木兰俱皆深信他并非夸大之言。
忖思之间,只听公冶诚又道:“两位且请静静休息一时,待老夫去探查一下外面的情况!”
武骐翁木兰同声道:“前辈小心!”
公冶诚微微一笑,迈步向地道之中走去。
大约顿饭之久,他方才转回石室,手上却多了一大包食物,兴冲冲地向两人欣然一笑道:“外面平静无事,夺命神卜也许真的相信了先师显灵之事,一直不敢闯进洞室来探查虚实!……”
接着扬了扬手上的食物,道:“这些东西,足够我们五天食用的了!三日之后若无变故发生,只要武少侠创伤愈合,我等就可迳奔祁连山了!”
于是,武骐与翁木兰就在地下石室中住了下来。
三日时光,弹指即过,不但没有意外变故发生,武骐伤势亦已痊愈,第四天清早,公冶诚又出去探查了一周,回来笑向两人道:“咱们可以走了!”
武骐早已等得不耐,三日时光简直此三年还长,听说要走,即刻挺身而起,就欲当先行去。
公冶诚连忙喊庄他道:“眼下江湖道上,尤其是咸阳附近,必然遍布天魔教的羽翼牙爪,如果就是这样走去,不出五十里外,就会被天魔教大批高手追踪而到!”
武骐道:“前辈之意,想必是要晚辈等改扮一下了!”
公冶诚笑道:“不是老夫自夸自擂,老夫的易容改装之术,在当世之中尚难找得出几个与老夫造诣相若之人!……”
说着将身边的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两套衣服递了过去,道:“两位先把衣服换了起来,等老去再为两位易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三人俱已易容改装,武骐扮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长衫儒巾,风姿翩翩,翁木兰扮成了男装,书僮打扮,小巧玲珑,活泼天真,公冶诚则是老态龙钟的老仆人。
由于公冶诚巧妙的改装易容之术,使人一看就知这是一主二仆,任凭如何端详,也看不出一点假来。
翁木兰与武骐相视之下,不由得一笑,翁木兰双颊酡红,有一股微带尴尬的娇羞之态。
武骐忍不住悄声道:“兰妹,咱们的一生看来是要延长一些日子了!”
翁木兰投给他一瞥激动欣幸的眸光,但旋即又俯首幽幽一叹。
武骐心头一动,道:“兰妹,不论怎样,我觉得对你歉疚……”
翁木兰大睁两眼,道:“为什么?”
武骐道:“因为我使你背叛了你的父亲!”
翁木兰再度俯首叹道:“我本想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规劝他改过迁善,可是,我失败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公冶诚踏出石室,笑道:“暗路曲折,请两位紧随老夫之后!……”
话声一落,当先走去。
原来那地道由石室之前分成了三条岔路,公冶诚回顾两人一眼,向左侧一条低矮的暗道走了下去。
三人一路俯首疾行,果是曲曲折折,而且岔路甚多,加之地面之下漆黑如夜,如不联袂而行,倒是很易失散。
武骐暗暗窥查,只见那暗道并非全系人工开凿,似是山岭之下由于巨石交叠,原有许多暗隙,只不过稍加修整而已。
忖思之间,已经曲曲折折的走出了约有里许之遥。
翁木兰忍不住皱眉问道:“公冶前辈,这些暗路还要走多久呀?”
公冶诚回首一笑道:“这些暗道都是先师在世之日,费了十数年的时光探测修整而成,在伏星岭下纵横交织,四通八达,如果迷失在这些地道之中,只怕费上一生的时间也难以找出通达外面的路来!……最长的一条直达岭外半里,全长大约有四里多路!”
翁木兰咋舌道:“看来公冶前辈大约是选择了这条最长的路了!”
公冶诚笑道:“虽然天魔教徒一直不曾侵入沉星洞,但岭上仍是侦骑密布,令尊的属下之人正奉命监视着你们两人的行踪,如不能由暗道中绕出岭外,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
武骐插口接道:“但我们都已经过前辈的巧妙改装易容,他们还能认得出么?”
公冶诚微微摇头道;“夺命神卜是个最狡猾最难缠的敌人,先师在世时曾经一再以此言相戒,依老夫判断,夺命神卜虽不会亲自留驻在伏星岭,但至少有他得力的属下率领大批教徒分布在岭中各处,岭上没有几处人家,纵然他们认不出你们两位,也必会受到严密的盘查诘问,甚至要遭受囚掳,不准离开,那样岂不露了形迹?……”
说话之间,继续曲曲折折向前走去。
至少又走出了两里左右,公冶诚方才转身笑道:“到了!……”
只见面前果然已到暗道尽头,数级石阶倾斜而上。
公冶诚抢步而上,静静倾听了半晌,方才用力向迎面的石壁上推去。
但听一阵轻响,一缕阳光随之照了进来,原来一道三尺见方的暗门打了开来。
公冶诚首先钻了出去,招手笑道;“两位快来!”
武骐、翁木兰相继而出,定神看时,不由一怔。
原来暗道出口是一处古坟,坟前没有立碑,那出口就是推开的坟前供石,遥遥看去,高低起伏的伏星岭已在半里之外。
公冶诚迅快的把坟前供石掩好,笑道:“走吧!……让那些天魔教的爪牙去守着那空空的沉星洞吧!”
于是,一行三人迳奔祁连山而行。
午刻之后,三人已走出八十余里,在一处名为柳家集的镇甸上打尖歇息。
镇甸极小,但却有一家设备华丽,座客如云的酒楼,三人随便要了几样菜肴,狼吞虎咽的吃喝了起来。
原来那镇甸虽小,却是一处贯通东西的交通要道,与甘凉大道连接的必经之处,是以车水马龙,客商往来,竟日不绝。
座客中流品复杂,武林人物占去了半数左右,薄醉微醺之后,俱皆口没遮拦的谈论着江湖中的大小事故。
自然,话题俱皆虽不开天魔教与少林群雄聚会之事。
虽然他们难免牵强附会,添枝加叶,但也可以由他们的谈论之中,找出几点所需要知道的事情。
第一,江湖道上没有再发生人口失踪之事,也没有发现有人无故被杀,身旁置留木制八卦的凶案,可以想见天魔教大约为近期中所发生的事故所困扰,没有余暇余力注意及比。
第二,各派掌门,四路豪雄在少林集会之后,突然行踪成谜,有人说他们已各自回山,有人说他们又转往了另一秘密地点,继续敦请已归隐的奇人高手,准备二次与天魔教一分存亡。
第三,少林掌门普元禅师当群雄聚会时正值闭关之期,但其后却传出消息,说他在闭关期中走火入魔,圆寂归天。至于首座长老普明,却是私通天魔教的叛徒,已由达摩院另外七名长老合议废除普明武功,永远逐出山门,目前代理掌门的是另一位长老普云禅师。
其他的消息还有很多,但使武骐震动的却是少林掌门普元禅师,他知道普元禅师之死是遭普明之害,虽然这是他早已意料到的事,但此刻闻讯仍然不免万分沉痛,哀伤不已。
忽然——
正当武骐沉浸于倾听座客交谈之际,只听一辆马车戛然在酒楼大门前停了下来,一群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当先而入的是六七名劲装汉子,个个插刀佩剑,气势汹汹,之后是四名美艳侍婢簇拥着一个绿衣丽人,莲步姗姗环佩叮咚的走了进来。
那绿衣丽人似乎也是惯走江湖之人,毫无忸怩之态,左顾右盼,用红绸手帕捂着鼻子嚷道:“叫店家找一处雅房,焚上一炉檀香,这里肮脏死了!”
前面六七个劲装汉子喏喏连声,喊酒保,寻雅座,焚檀香,纷纷攘攘,一时之间酒楼上为之大乱了起来。
座客中有人暗骂,有人鄙夷的转开头去,但却没有人敢于去招惹她们,虽然看不出她们是什么路道,但由那六七个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看来,却不是好惹的主儿,是以众人也只是暗骂了几句了事。
众人虽看不出她们的路道来头,武骐却不由为之面色一变,悄声向翁木兰道:“兰妹认得这些人么?”
翁木兰皱皱眉头,悄声笑道:“我曾是天魔教内三堂的总舵主,怎会不认得她!”
原来那绿衣丽人正是天魔教迷心坛坛主绿萼仙子白秋萍。
在天魔教中来说,她是教主面前的红人,因为除她而外,教中尚没有第二个懂得“摄魂迷心**”之人,而夺命神卜要修炼碧玉神龙宝玦上的邪功,正需要她以这种迷心蚀魂的方法物色七十二对童男女。
武骐心情激动不已,那倒并不是因为自己与妹妹都曾先后受她之害,而是迷心蚀魂大☆法只有她一人才会,若欲救出一百多少年群雄,只有从她身上下手。
翁木兰何尝不知武骐的意思,悄声道:“你准备如何?”
武骐皱眉道:“若是动起手来,至少会因之显露行迹,若是当面错过,这机会又未免可惜,小兄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翁木兰沉凝地道:“更重要的一点是,这贱人必须活捉,否则被囚的少年群雄可能就永远没有恢复心志的希望了!”
武骐频频颔首,注目看去,只见绿萼妖姬已在打躬作揖的酒保招待下在酒楼一角坐了下来,而且特别拉起了一幅素幔,果真焚起了一炉檀香。
不久,添酒上菜,听到的只是咭咭呱呱的谈笑之声。
绿萼妖姬毛病倒是真多,一会儿要热毛巾,一会儿要冷开水,一会儿又由四名侍婢前呼后拥地走下楼去解手,折折腾腾,没有一刻清静。
公冶诚似乎不知这绿萼妖姬的来历,经武骐悄悄说明,一时不由俯首沉思,久久不语。
直到绿萼妖姬酒足饭饱,又是一片妖娆的话声传了过来:“这酒楼虽然肮肮脏脏,跑堂的还算和气,伺候的也真周到,每人赏他们二两银子咱们走啦!”
于是,前呼后拥,一行人下楼而去。
俯首沉思的公冶诚忽然轻轻一笑道:“老夫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可以把这贱婢偷到手来!”
“偷?……”
武骐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前辈是说……”
公冶诚笑道:“老夫毕生喜研杂学,‘偷’也是一门学问!”
武骐忙道:“只要能把这贱婢掳到,不论是偷是抢,也算不得不当之事!”
公冶诚忙道:“咱们跟了上去,见机行事!”
匆匆会过银两,起身出店。
只见一轿绣帘掩覆的马车已经在六另四女簇拥之下缓缓向前行去,那马车虽有帘帏,但却俱是薄纱缝制,形同无物,只见绿萼妖姬斜坐车内,搔首弄姿,向路人不住打量,一副骚样。
幸好马车向西而行,算是同路。
武骐等三人遥遥跟在马车之后,相距始终保持着百丈左右。
马车行得极慢,黄昏时分,方才走出了二十余里,到达了一处名为白石镇的小小镇甸。
武骐原认为她必然会在镇上停留过夜,谁知马车慢悠悠地越镇而出,竟然又在前面走去。
但前面已是有名的沃原窿地,百里之内没有市镇人家,不知绿萼妖姬心中是在做何打算。
公冶诚面露神秘笑意,悄声道:“越是旷野之中,越是好偷,只在今夜便可下手!”
不久。
只见马车忽然转向一条岔路行去。
公冶诚怔了一怔,悄声道:“这贱人有些邪门!”
武骐忙道:“何以见得?”
公冶诚道:“此处道路,老夫十分熟稔,往北而行虽有一条岔路,但却是有名的七绝之境,断魂涧,鬼泣湖,都在那边,而且,前行一里,马车就无法再走,这贱人为何要向那边走,她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武骐忽而有些天真地道:“在那里不好偷么?”
公冶诚一笑道:“偷是一样的好偷,只不过老夫觉得她的行动有些古怪而已。”
那马车顾自轧轧前行,在夕阳晚照之中又走出了里许左右,忽然在路中就地停了下来!
跟在百丈之外的公冶诚一拉武骐道:“前面已到绝路,面对断魂涧,右临鬼泣湖,这贱人除非走回头路,否则是难以前进的了!”
三人略一停留,向路旁的一簇草丛之中躲了进去。
此刻已将入夜,万籁俱寂,绿萼妖姬等的一行一动,一言一语,俱在武骐等人的监视之中。
忽然——
只听一声长啸划空传来,一条人影疾逾箭射,向马车飞扑而落,遥遥看去,那扑到之人一身青衣,面覆黑纱,武骐虽看不出那人是谁,但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公冶诚微微一笑道:“原来这贱人是在等人,……看这付鬼鬼祟祟的模样,大约那是奸夫了?”
武骐转向翁木兰道:“小兄看来那人甚是眼熟,兰妹……”
翁木兰显然十分注意那来人,悄声道:“代理外三堂总舵主的司徒春元!”
武骐啊了一声道:“是他!……”
对司徒春元,武骐并不陌生,虽然尚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但对他的身形语调,却已记得很熟。
不但在太行别宫中曾经见过,在少室峰后,听泉古洞之前,更曾被武骐以大乘禅功点伤过右掌掌心。
忖念之间,只听司徒春元笑道:“萍妹一向可好?”
只听绿萼妖姬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道:“好什么,快一年了,都没见到你这小冤家一面!……害得奴家牵肠挂肚,又恨你,又想你……”
其实,司徒春元白髯飘拂,只怕已是七旬左右的人了,还被绿萼妖姬喊做小冤家,实在有些令人背脊发冷。
司徒春元似笑似哼的嗯嗯了两声,这:“这些人……”
绿萼妖姬一笑道:“都是我的心腹,不必避他们什么。”
司徒春元道:“那很好,我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绿萼妖姬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先说说你的,半年多不和我见面,为什么又忽然约我来到这里相见?”
司徒春元轻叹一声道:“萍妹,虽然半年多没去看你,但我却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绿萼妖姬哧地一笑道:“贫嘴!”
司徒春元指天矢日地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我们不能不慎重些,太行别宫大行刑戳,大夫人,七夫人,外三堂裘总鸵主,内三堂司刑堂堂主一一惨死之事,大约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绿萼妖姬哼了一声,道:“扯你娘的蛋,裘无忌,方子玉是给教主戴上了绿帽子,才落得身遭横死,我又不是教主的婆娘,怎会管你这些闲账!”
司徒春元呵呵的哼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道:“纵然教主不问这事,但我们的密谋……”
绿萼妖姬道:“别东拉西扯,快说说你的来意吧!”
司徒春元忙道:“少林之变你可知道?”
绿萼妖姬哧地一笑道:“听说教主在少林寺碰了一个钉子,弄得无功而回,但却不知他是怎么碰的?正好要动问你一下!”
司徒春元压低了嗓子道:“白仙娘之仆出现少林,据教主说那是假的,但那不过是他安抚属下之词,而后,天星老人又在伏星岭显灵,本教因之一蹶不振,人心惶惶!……”
绿萼妖姬笑道:“本教潜力雄厚,大约不会这样严重吧?”
司徒春元摇头道:“信不信由你,但天魔教自创立以来,确是第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就以教主的行踪来说,眼下教中就没有一人知道。”
绿萼妖姬有些担心地道:“他会不会知道了我们……”
司徒春元接道:“这倒不必担心,眼下他若不在内三堂总舵,就是在太行别宫……”
声调一沉,道:“七十二对金玉双煞之事究竟怎么样了?”
绿萼妖姬道:“这你不用担心,那七十二对童男女一旦合在一起,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都会听我所用!不过……”
眸光一转,道:“最好是等教主习练碧玉神龙宝玦功成一半之时,再行以咒语巫术,把他们拘了出来,则七十二金玉双煞的力量以对抗千军万马,就算教主以整个天魔教和咱们对抗,也用不着怕他了……你的准备又怎样呢?”
司徒春元一笑道:“外三堂中只有一个卧虎堂主是教主死党,其余之人都可听我所用……那七十二对金玉双煞的威力当真如此强大么?”
绿萼妖姬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怀疑我么?”
司徒春元忙道:“这只是我谨慎,须知我们之事是祇许成功,不能失败!”
绿萼妖姬一笑道:“你放心,纵然事情不成,我们也可以安全而退,到苗疆去享一辈子清福,不怕教主会追了去!”
司徒春元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此后你随时注意我的飞羽传书,只要时机成熟,立刻就大举发动,务期马到成功!”
绿萼妖姬淫荡的一笑,道:“好啦,好啦!……这里依山傍水,咱们暂时抛开这些烦恼之事,好好的享受一番吧!”
而后,声息俱寂。
翁木兰静静倾听,向武骐摇头一叹道:“我爹爹自以为在他的铁腕控制之下,没有人敢于背叛于他,不料这些……唉……”
声调一顿,住口不语。
武骐安慰地道:“兰妹不必伤心,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做女儿的力量,无法使他猛省觉悟,也就没有办法了!……”
翁木兰踌躇着道:“这事是否应该给我爹爹一个密讯,假他之手,把这两个恶魔除去!”
武骐双手连摇道:“这万万不行,第一,你已是背叛了的女儿,又没有罪证,天魔教主不见得会相信此事,第二,如他相信了此事,则在盛怒之下必然会将他们两人尽皆处死,须知迷心蚀魂**,眼下除了绿萼妖姬之外,尚没有一人能解,那七十二对少年豪杰,不就永远没救了么?”
翁木兰轻轻颔首,叹道:“我的心已经乱了,骐哥看着办吧!”
武骐转向公冶诚道:“前辈还是准备去‘偷’么?”
公冶诚一笑道:“此时此地,老夫的‘偷’字大可摈而不用,咱们去抢吧!”
武骐会意的一笑,与翁木兰相继起身,当先向前走去。
司徒春元与绿萼妖姬两人挤在马车上仍在咭咭咕咕,护随马车的六男四女则分两排坐在小路中间。
武骐当先而行,不久已到那六名劲装汉子之前。
那六名汉子尚未发觉,车中的司徒春元却已沉声喝道:“什么人?”
同时长身而起,由车中平飞而出,不待身形下落,探臂出指,就向武骐肩头抓了过来。
武骐冷冷一笑,巧妙的侧身一闪,躲了开去!
司徒春元讶然一怔,他万没料到这个文士打扮之人,会躲过他这凌厉诡谲的一抓,一惊之下,沉声喝道:“尊驾到此用意何在?”
武骐冷冷一笑道:“游山玩水!”
那六名劲装大汉方才如梦初醒,各自拔出手中兵刃,一拥围了上来。
车中的绿萼妖姬也早已鬓发不整的走了过来,眸光滴溜一转,娇媚的一笑,逼向武骐道:“这位相公带着老仆书僮,大约您是要去京城赶考的吧?”
武骐笑道:“不是!”
绿萼妖姬早已看到司徒春元方才失手的情形,再度娇滴滴的笑道:“那么,想必相公是一位江湖游侠,风尘异人了……”
伸手一指司徒春元,又道:“这是我爹爹!我们就住在前边不远的大王庄,因为贪恋这里夜色好,才出来玩儿的,相公贵姓呀?”
武骐冷冰冰地道:“姓老!”
“姓老?……”
绿萼妖姬格格一笑道:“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姓嘛!”
武骐仍然冷冰冰地道:“那是你少见多怪!”
绿萼妖姬赶忙又赔笑道:“好吧!就算有这个姓,大名呢?”
武骐哼道:“祖!”
绿萼妖姬哟了一声道:“老祖,这名字可真别致,好吧,老祖相公,如果您有兴致,这地方就让给你啦!……爹爹,咱们回家吧!”
武骐轻轻嗤了一声道:“慢着!”
绿萼妖姬忙道:“老相公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武骐哼道:“最好你能留下!”
绿萼妖姬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武骐道:“陪着大爷们消遣消遣!”
绿萼妖姬目注武骐,嗲声嗲气地道:“你……要我?”
武骐呸了一声,道:“大爷还没把你看在眼里……”
伸手向公冶诚一指道:“是他要你!”
绿萼妖姬尖叫道:“你也太侮辱我了……”
司徒春元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忍气站在一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厉声呵叱道:“强徒,你认得老夫是谁么?”
武骐朗然一笑道:“翁旋坤手下的喽啰司徒春元,对么?”
司徒春元大吃一惊,呐呐的惊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骐灵机一动,投注了公冶诚一眼,缓缓地道:“你可曾听你们教主说过白仙娘其人?”
司徒春元震了一震,道:“你……你认识白仙娘?”
武骐信口开河道:“她是我的乳母!”
“啊?……”
司徒春元惊叫一声,道:“原来您是……您是……”
一时不知该说您是什么,反倒怔了下来。
武骐强忍着笑骂道:“现在可愿听大爷的话了么?”
司徒春元忽而冷静了下来,试探着道:“但老夫怎能这样相信你?”
武骐冷哼一声道:“要怎样才能使你相信,打一架么?……”
声调一沉,道:“以你堂堂外三堂总教练,兼代总舵主的身份,在天魔教中该是个大人物了,接我一掌如何?”
蓬然一掌,拍了过去。
司徒春元早已蓄势而待,双掌当胸迎了上去。
方才一抓失手,虽使他感到来人不可易与,但尚没料到他功力真的能超过自己,是以双掌一迎,已运上了十成功力。
殊料掌力一接,顿时觉出了不对,只觉自己的力道不但悉被抵消,而且对方掌劲仍如泰山压顶一般疾涌而至。
但听蓬的一声,身子踉跄而退,七八步外方才收脚站稳,但却已哇的一声,喷出了一股血箭。
显然内腑已受重伤。
绿萼妖姬尖叫一声,也退到了十步之外。
原来武骐存心一招致胜,那一掌中已把三折大乘神功尽皆运了起来。
武骐进逼两步,冷笑道:“现在相信了么?”
司徒春元喘吁了一声,道:“相信了,尊驾想要怎样,可以明说了!”
武骐道:“很简单,藉你之口,回去告诉翁旋坤,要他即刻解散天魔教,否则白仙娘必然立刻就去要他的性命……”
司徒春元叹口气道:“好吧,老夫遵照吩咐!”
武骐一指绿萼妖姬道:“这女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绿萼妖姬叫道:“我已经是半老徐娘,对您相公没有多大用处,要我干什么呢,放我跟他一道走吧!”
武骐转向公冶诚道:“不必跟她多费唇舌,抓下吧!”
公冶诚呵呵一笑道:“老奴遵命!”
只见他双肩微动,身形鹘起,疾如电掣向绿萼妖姬抓去!
绿萼妖姬一声啊呀尚未喊出,已被公冶诚抓住肩头,向身后甩了过来。
翁木兰抢前一步,轻轻接了过来,拂指连点,闭了她五处大穴。
武骐哈哈一笑,道:“走吧!”
绿萼妖姬穴道被点,难言难动,任由翁木兰、公冶诚抓头牵足,拖拉而行。
司徒春元以及十名男女教徒也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呆呆木立,望着武骐等渐去渐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
武骐缓步当先,翁木兰与公冶诚抬着穴道被闭的绿萼妖姬,一直走到官道之上,也没有见司徒春元或是绿尊妖姬的心腹属下追来。
此刻已然将近二更,明月在天,夜凉如水,飒飒西风,吹颱着满地的落叶,使人倍感萧瑟凄清。
官道既宽且直,遥遥看去,像似直达天际,由于夜色已深,阒寂无人,整个世界像已经沉睡。
公冶诚脚步一收,把抓着绿萼妖姬的右手一松,笑道:“武大侠,咱们好像该停上一会再走了!”
武骐忙收步转身道:“公冶前辈有什么吩咐?”
公冶诚笑道:“吩咐二字,万不敢当,不过,眼下在深夜之中,但抬着这样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赶路,到底有些不便,而且,要把她抬到哪里?难道要抬到祁连山红枫谷一道去见白女侠不成?”
武骐皱眉这:“晚裴也正为这事在伤脑筋,这女人是天魔教迷心坛坛主,一百数十位武林少年男女都受了她的迷心蚀魂**,本性尽失,除她之外无人能解……”
公冶诚接道;“这个老夫知道,所以才与武少侠商议……”
微微一顿,道:“老夫倒有一个主意,先把她审问清楚,看看解除迷心蚀魂之法是用药物还是要用别的,再做计较,……”
武骐转目四顾,颔首道:“左面山坡上有一片松林,就到林中审问于她如何?”
公冶诚笑道:“虽然夜晚无人,但在大路上审问人犯,总是不大相宜,到那松林之中,是最好不过了!”
再度抬起僵直如死的绿萼妖姬白秋萍,与武骐等向松林中走去。
松林中是一片墓地,清静严密,距离大路约有一箭之遥,不论在林中发出任何声响,也不会被人听到。
公冶诚把绿萼妖姬在一方墓石前放好,道:“这妖女是一位苗疆巨魔的入室弟子,诡术邪法极多,对她倒要特别防备一点……”
由腰间取出一条细绝,将她双手反缚了起来。
翁木兰纤指拂动,将点了她的五处要穴,悉数拍解了开来。
绿萼妖姬喘出一口闷气悠悠的醒了过来。
原来翁木兰所点的五处穴道,包括睡穴在内,是以她一直茫然无知,穴道一解,只见她挣扎了一阵,发觉双手挣扎不动,方才惊叫一声,完全恢复清醒,也把方才发生之事完全记了起来。
武骐面孔紧扳,神色凛然,沉声喝道:“妖妇,还认得我么?”
绿萼妖姬怔了一阵,道:“相公不是老……祖么?……”
眸光眨动,扫了老仆书僮打扮的公冶诚与翁木兰一眼,困惑万端的又转向武骐,叫道:“相公把贱妾绑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贱妾的……美色……贱妾甘愿奉献出一切,相公大可不必用这种手段!……”
武骐怒道:“好无耻的贱人!……”
缘萼妖姬柳眉深锁,向着公冶诚道;“你们主仆到底是谁要我呀?”
显然她仍认为绑她的目的是在于她的美色。
武骐恨得牙根发酸,想到妹妹的被掳,自己的经年奔波,江湖的动荡不安,大部分都有她的责任,一时怒气勃发,抖手两掌掴了过去。
他下手极重,但听乒乓两声,直打得绿萼妖姬双颊如火,口喷鲜血。
这两掌倒把她打得服帖了甚多,只见她满面惊怖的叫道:“莫非……你们与我有仇,要……杀死我么?”
武骐咬牙道:“杀了你还嫌不够,应该把你寸磔而死……”
伸手向脸上一抹,道:“现在看出我是谁了么?”
绿萼妖姬果然认真的端详了他一下,惊叫道:“你是……你是那个伪装受了我迷心蚀魂**所制的武……武骐?”
武骐哼了一声道:“你的记性不错!……”
绿萼妖姬又嗲劲十足的叫道:“哟!你出的名可大了,我哪能不记得呀!……武大侠,先把我双手解开,什么事都好商议!”
武骐哼了一声,指指翁木兰道:“你认得她么?”
翁木兰也把脸一抹,现出了本来面目。
绿萼妖姬又惊叫一声,道:“九夫人……你也背叛了教主,你们……”
眼珠连转,困惑中有恍然而悟的神情。
武骐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应该了解你的处境了,你与外三堂总教练司徒春元之事只要传到天魔教教主耳中,你也好死不了!”
绿萼妖姬连连点头道:“不错,天魔教我不敢回去了,我可以去苗疆,仍然能够快快活活的活上一世!”
武骐冷笑道:“你知道我就能放得过你么?”
绿萼妖姬妖荡一笑道:“算起来咱们并无大仇,你绝不至于真的杀了我吧?何况,我对你多少还有一些用处!”
武骐面色一沉,道:“不错,话说到正题上来了,只要你说出如何解受了迷心蚀魂**的少年群雄之法,也许可以饶你一命!”
绿萼妖姬皱皱眉道:“这就难了!……”
武骐沉声哼道:“你不要推三阻四,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绿萼妖姬认真地道:“迷心蚀魂之法并不是用的药物,完全是一种心灵感应,必须一个一个的个别施术!……”
皱着眉头忖思了一阵,又道:“一百四十四名,至少要个把月的时间才能解得完,何况,他们分别囚在内三堂总舵与太行别宫,要把他们救出来施术,可是不大容易!”
武骐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绿萼妖姬斩钉截铁地道:“没有,除非你把他们救了出来,由我负责令使他们恢复神志!”
翁木兰接口道:“有一件事我应该先向你说明,九夫人不过是我的掩护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内三堂总舵主!……”
绿萼妖姬惊叫道:“怪不得没有人见过内三堂总舵主,原来是你……”
翁木兰接道:“另外,我还是天魔教主的女儿!”
“啊!……”
绿萼妖姬大叫道:“这怎么可能,若是真的,你怎会背叛了天魔教?……”
翁木兰冷笑道:“这些事我用不着向你解释,我告诉你的目的是要你知道在我面前最好实话实说,因为迷心坛的事都瞒不过我!”
绿萼妖姬大睁着两眼道:“我说的本来都是实话嘛!”
翁木兰沉吟不语,因为她知道的事实上也差不许多,她所以用这话唬她,是希望绿萼妖姬有另外的解救之法。
武骐目光电转,喝道:“倘若对你用点酷刑,你也这样坚持么?武某新近学了一种分筋锁骨之法,正想找个对象试验试验!”
绿萼妖姬哀叫道:“别!别!……你就是把我折磨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除非……”
脸色一变,住口不语。
武骐怔了一怔,喝道:“除非怎样?”
绿萼妖姬呐呐地道:“除非找到我师父,也许她有比较好的办法。”
武骐道:“你师父是谁?”
“苗山鬼妪!”
“她在何处?”
“大凉山百毒谷。”
武骐沉吟不语,言似考虑去大凉山一行,翁木兰也是皱眉不语,只有公冶诚呵呵一笑道:“武少侠,你那分筋锁骨之法,只怕还没有老丈的斩经截穴之术有效,由老夫来伺候伺候这妖妇如何?”
武骐皱眉道:“也许她说的是实,最好找到她的师父!”
公冶诚笑道:“老夫看出了一点苗头,方才她说的大约不是她师父。”
武骐目注绿萼妖姬,缓缓笑道:“既是如此,就烦前辈动手吧!”
绿萼妖姬嘶声大叫道:“你老人家是谁?为什么出鬼主意来折磨我,我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了,请你们做做好事,放过我吧!”
公冶诚冷冷一笑,道:“你害的人多了,就算你真的没有别话可说,使你受一点折磨也不为过!”
右掌骈指而出,在她双肩之上个别的轻压了两下。
那两下看来极轻极轻,但绿萼妖姬却像触了电一般,一跳三尺多高,蓬然摔下地来,抽缩颤抖不已。
只见她身子不停悸劲,牙齿磕碰得格格作响,除喉间咯咯有声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约过了盏茶左右,公冶诚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了!”
蓦然飞起一脚,向绿萼妖姬后背踢去。
只见绿萼妖姬颤抖立止,哇的喷出一口淤血,挣扎着坐了起来。
虽是只有盏茶左右,但绿萼妖姬却像大病了一场,面色惨白,双目深陷,加上凌乱的鬓发,方才的妖冶明艳,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公冶诚冷笑道:“这滋味好受么?”
绿萼妖姬幽幽的哭道:“还是把我杀了吧!我……”
公冶诚沉声道:“求死有时候也不容易,听着,这是第一次,若是第二次,至少就要使你享受上一顿饭的时间,第三次则要一个时辰,至少要连续十次以上,才会使你达到死的目的,若想不继续享受下去,最好还是把你心中要说未说的话说了出来!”
绿萼妖姬哭道:“我真的没有话说了!”
公冶诚道;“既然这样,还是再享受下去吧!”
五指一骈,就欲向她肩头二度拍去!
绿萼妖姬一个翻身,就地一滚,大叫道:“不要动手,咱们慢慢商议!”
公冶诚笑道:“没有商议的余地,除非你说实话!”
线萼妖姬挣扎着叫道:“我说,我说!……”
喘吁了一阵,方道:“除了施术之外,倒也还有一个办法,只要用五味药草,加上……我的鲜血,每人灌下一口,就可使他们的心志恢复正常!”
公冶诚哈哈大笑道:“你早这样说法,不就可以免去方才所受的痛苦了么?”
声调一沉,道:“用什么药草?”
绿萼妖姬叹口气道:“地红花,车前子,番泻叶,甘葑,茜草。”
公冶诚道:“这些都是随处可取之物,你的鲜血呢,要用多少?”
绿萼妖姬面色大变道:“若是一百四十四人同时施救,就算把我的鲜血用完,也救不了这许多,如果每次由我身上取一升,大约可以救五十人!那样也可以留下我一命!”
公冶诚目注武骐道:“武少侠意思怎样?”
武骐忙道:“果尔如此,倒可以饶过她的性命,不过,……”
使被掳之人恢复神志的方法虽有,但剩下的问题仍然极多,天魔教主虽然已受小挫,而且徒众中已有分崩离析之象,但他基础庞大,手下仍有不少死党,如何救人施术,如何处置绿萼妖姬,都是一些棘手的问题!
是以一时不由呐呐无言。
翁木兰知道武骐所想到的困难,眸光一转,道:“白秋萍,用你的鲜血煨药,可否事前弄妥?”
绿萼妖姬摇摇头道:“不行,五味药草泡入血中,要正好两个时辰,用时加上两倍阴阳水,错过时间,只怕就没用处了!”
翁木兰道:“我是说你的鲜血,可否事先弄了出来贮存在水袋之中?”
公冶诚插口道:“这话大约根本不必问她,因为鲜血一离人体必会很快的凝结成块,那就毫无用处了!”
武骐皱眉道:“那么,这妖妇……”
公冶诚道:“没别的办法,只有像行李一样带着她了!”
武骐颔首道:“眼下重要的还是先去祁连山红枫谷,对她,只要小心提防着一些就是了!”
公冶诚一笑道:“老夫没有别的本领,看管一名人犯还能胜任,就把她交给老夫吧!”
武骐大喜道:“那就多劳前辈了!”
公冶诚从容一笑,道:“这责任非同小可,只要不遇意外变故,老夫负责把她带到用得着她的鲜血之时,不过……”
转向绿萼妖姬道:“老夫不能不用上一些安全措施,免得被你藉机溜掉,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说话之间,由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慢慢的打了开来,取出一付戒指般的东西,递向翁木兰道:“男女授授不亲,这对东西麻烦翁姑娘给她戴到大拇脚趾之上。”
绿萼妖姬叫道:“那是什么名堂,奴家不要戴这种东西!”
公冶诚笑道:“这东西虽小,但却妙用无穷,戴上之后,最好你少用足趾走路,只好像缠过脚的妇女一般用脚踵而行,这样一来,可以防止你逃走,因为走路时用足踵倒是可以,但如奔跑起来,却非用脚趾不可!那对环子之上装有二十四支钩针,只要向地上一压,立刻就会伸了出来,刺入你的骨肉之中,任凭你是什么样的人物,也受不了那种连心的痛苦。”
绿萼妖姬大叫道:“不要给我戴这样东西,我发誓不跑就是了!”
公冶诚冷笑道:“戴与不戴,此刻大约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
翁木兰果然不由分说,立刻动手剥去她的鞋袜,给她戴到了足趾之上,然后又把鞋袜给她穿了起来。
绿萼妖姬叫道:“现在可以把我双手解开了么?”
公冶诚摇摇头道:“不但不能解开,还要绑得更紧一些!”
另外取出了一条极细的丝绳,不由分说,把她双手紧紧贴在背后,牢牢的缚了起来,而后,却又取出一件紫红色的大披风,披到了她的肩头之上,前后细细端详了一下,道:“这样一来,就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人看得出你是双手被绑的了!”
他又迅快的弄出易容药物,给武骐、翁木兰重新改装易容,又给绿萼妖姬也改扮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模样,方才微微一笑,道:“走吧!”
于是,一行人离开松林,踏着迷蒙的月色,顺着官道继续走去。
绿萼妖姬双手缚在背后,双足拇指上戴了一对钢环,偏偏武骐与公冶诚又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只好咬紧牙关,跟随着一路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