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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误打误撞窥秘戏

瞬眼半个月过去了。

可是那天魔教主却渺无消息,不见到来。

武骐渐渐等得心焦神烦,最使他感到苦闷的是,消息完全隔绝,行动又受拘束,毫无自由可言。

而他表面上是为贪那块邪门奇宝神龙宝玦而来,实际上急欲想知道那些失踪的各派弟子的下落,可是眼前不但无法查探,就是连那些人是不是在此地也无法确定。

在心事重重下,又过着这么单调枯燥的生活,他痛苦忧急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还好,小翠儿不时找武骐天南地北地闲聊,解去武骐不少烦恼。

在表面上,武骐与小翠儿交往渐渐熟络,二人一见面,总是有说有笑,状若兄妹,而在武骐的感觉上,也觉得这个小翠儿,伶俐活泼,妙语如珠,像一朵解语花。

可是武骐内心深处,却对她有着一层防范,他非常清楚,小翠儿每天一有空就陪自己谈天,绝对是三夫人所支使,含有对自己监视作用,故而,每次相对,虽谈笑风生,却从不涉及正事。

这一天午后,武骐在房中,正自焦忧,房门却呼地一声打开,却见小翠儿跳跳蹦蹦地进门,一扬眉道:“武少侠,没有午睡?”

武骐摇摇头神色忧郁地一叹。

小翠儿皱皱眉道:“这两天我看你像有什么心事一般,脸色完全不开朗!”

武骐又叹了一声道:“小翠儿,你应该知道的?”

小翠儿噗嗤一笑道:“这就奇了,我怎会猜测你肚里的心事?”

武骐神色一整,轻轻道:“小翠儿,我问你一件事好不好?”

小翠儿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教主还没有来?”

“哦!原来你问这个……何必装得这么神秘!来了,夫人自然会通知你的。”

“小翠儿,你知道什么时候,教主才回来?”

小翠儿装了一个鬼脸,道:“鬼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会来,也说不定两年不露一次面。”

“小翠儿,我问你正经事,你又调皮了!”

“哈哈,我也没有跟你瞎扯啊!这个问题最好去问教主自己,老实说,任何人都无法预知他的行踪。”

“唉!这要等到几时?”

“你这人真是,没事找事烦,急什么?反正他总会来的,夫人都不急,你又何必……”

说着一阵像银铃般悦耳的轻笑。

武骐暗暗苦笑,自己纵然不急,但等在外面的侠义道却会急,想起在洛阳那种焦等的滋味,再臆味等候自己的侠义同道,几乎会急成疯子,但是此刻,武骐却不能把心事过分呈露脸上,只有摇头叹气道:“急当然没有什么好急的,但是我有点奇怪……”

小翠儿嫣然道:“奇怪什么?”

武骐道:“此地不是本教总枢么?”

“是啊?”

“那教主怎会常常离开?”

“哈哈,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此地虽是总枢,但别的地方也有总枢啊!而且比较起来,此地并不算太重要。”

武骐大愕,道:“这怎么说?本教总枢所在究竟有几处?”

小翠儿伸了三个手指,神秘地比了一比。

“三处?”武骐暗暗吃惊地忖道;“世所谓狡兔必有三窟,这么说我还来错了地方?”心中这样想着,表面又装作怀疑地道:“那我就更糊涂了,教主所有夫人不是都住在此地么?”

小翠儿笑道:“是啊!你一点也不糊涂嘛!”

武骐晃着脑袋道;“既是教主夫人都住在这里,若说还不重要,岂非令人不解!”

小翠儿哈哈一笑,轻轻道:“这点你就不懂了。”

“不懂什么?”

“这些夫人都等于是‘过气夫人’了啊,所以由福寿堂供养,你想想,譬如一个地方,你把用过的旧东西都堆在那里,这种旧仓,你会看重吗?”

武骐听她这么比喻,几乎失声而笑,可是转心一想,却真有点担心自己卧底卧错了地方,遂讶然道:“小翠儿,依你这么说,这内三堂总舵,根本没有什么重要嘛,何必这么严密,我到过外三堂总舵,就没有这么严密措置。”

“不,若你以为这内三堂总舵不重要,却又错了,外三堂是金鹰堂、飞龙堂、卧虎堂,分掌对外一切行动,及指挥监察各地分坛之责,而内三堂却是总理教内一切事务,分福寿堂、养贤堂、司刑堂,凡外三堂所有必欲递呈教主的报告及一切,必须由内三堂总舵转,你说重要不重要?”

“那么若有要紧事,教主不在怎么办?”

“由内三堂总舵主处理啊!”

“内三堂舵主有这么大的权力?”

“当然。”

“那么总舵主是谁?”

小翠儿神秘地一笑,轻轻道:“这是秘密!”

武骐假装作恼道:“小翠儿,难得问你点正经事,何必装得那么神秘,若是问什么机密消息,你不说或许是有苦衷,然而总舵主是谁都要保守秘密,就显得在吊我胃口了!”

小翠儿咯咯笑道:“武少侠,你别恼,实在说,我的确不知道,就是这全寨子里,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武骐讶然道:“这就奇了!”

小翠儿抿嘴轻轻道:“这地方侭有奇事,见多也不怪了。”

武骐还是不信道:“连那福寿堂堂主及另外两位堂主都不知道?”

“当然,而且婢子可以保证,三位堂主连这位顶头上司长得什么样子都可能不清楚,更不用谈其他人了。”

“那么若有事请示或要总舷主处理,该怎么办?”

“很简单,总舵主有一间专用静室,这间静室没有窗,门上有个信箱,任何人有事请示,就把事情拟好呈条,投入箱中,再拉动悬在门外的索铃,那么,房中立刻就会批示出来,普通都是把要请示的事情,夜间投入,第二天那些呈文依然会在信箱中,只是上面已批示得清清楚楚,所以谁也看不到那位总舵主的真正面目。”

武骐听得心头一阵怔然!天魔教主已算是够诡秘了,现在一名内三堂总舵主却也那么神秘得令人莫测,令人感到天魔教中处处都是秘密,探不胜探,于是怀疑地道:“他以这种方式处理教中事务,岂非会错误百出?”

小翠儿笑道:“一点也错不了,而且没有一个人不心服,但严厉也够严厉的,只要谁犯了错,明天刑堂就会奉命拿人,因此在这里,大家都极少说话,也极少彼此交谈,怕的就是不知道那位神鬼莫测的总舵主是不是就在身边!”

武骐哈哈一笑道:“你难道不怕我就是总舵主!”

小翠儿笑得打跌道:“若你是总舵主,咱们三夫人早就倒霉啦!”

武骐一怔,旋也笑了起来。

小翠儿又道:“谈了半天,才见你脸上有笑容……”

武骐被她这么一讲,满腹心事,不禁又浮上心头,但话已讲到了头,若再露出忧色,徒然会令对方起疑,只能装出轻松神态,道:“小翠儿,老实说,我每天饱食无所事事,心里实在闷得发慌,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小翠儿一怔道:“你要去哪里?”

“随便,这地方不算小,我若能到处溜溜,也能消去许多无聊!”

小翠儿连连摇手道:“爷,这点婢子可办不到……不要说你,就是本院中别的姊妹,都不能随便走动的。”

武骐微笑道:“你能不能?”

“我当然能,因为三夫人一切饮食起居用物,及姊妹们吃的喝的,都要我照管领用啊……”

武骐接口道:“你既能走动,我当然也能,有你带路监视着,难道还怕我什么?……”

“啊呀!少爷,我可不是说不相信你,唉!其实这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何况各处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一路上反而会受人盘问,我说爷,你在这里落得清静,又何必去找那些闲气受。”

武骐觉得在目前环境下,必须先笼络这个小翠儿,否则真如睁着眼睛的瞎子,什么都不清楚,于是故作正色道:“翠儿,咱们相识以来,终算还谈得拢,许多天来,我也一直拿你当妹子看待,可没拿你当外人,而你能忍心看我闷下去闷出病来么?”

小翠儿噗哧一笑道:“看你说得怪可怜的——”眼珠儿一转:“这样吧,我带你到院子隔壁去看看马,消遣消遣如何?”

武骐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走!”

小翠儿脸色蓦地一红,啐了一声道:“呸,谁要你做哥哥。”

说着转身一溜烟地出了房门。

但武骐却已察觉小翠儿表情隐含喜悦,心头微微一笑,也跟着出房。果见小翠儿在院中等候。

他这时对她更有了一份把握,扬声问道:“往哪里走?”

小翠儿一指墙角一座偏门,道:“这边,隔壁就是。”

说着已领先走去。二人绕过假山,打开偏门,迎面是一排马厩,厩中系着四五四白色长毛健驹,马厩中打扫得整洁无比。

武骐走近马槽,不由赞道:“好马,好马……”

小翠儿噗哧一笑道:“好在哪里?”

武骐道:“朱睛白毛,骏马不凡,以外表看,就知道是千里良驹!”

小翠儿一哼道:“外表好看不一定是好马,绣花枕头里多是稻草,相马如相人,并不单尽看外表就可以决定的。”

武骐一愣,失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位女伯乐!”

小翠儿皱鼻哼了一哼道:“你别把人看扁啦!”

武骐又是一愕道:“我是称赞你,怎么是小看你!”

“哼,伯乐只会相马?我小翠儿不但会相马,还会相人,你把我比成伯乐,不是小看我是怎么地?”

武骐失笑,打趣道:“哦!原来还是位女相士,我倒失敬了,请问女相士,看看小可相貌如何?运气来了没有?”

小翠儿瞟了武骐一眼,抿嘴道:“我早把你看透啦!”

“那就请女相士说一说,看中不中的?”

小翠儿凝视着武骐,慢条斯理地道:“好,你听着,以你双目神光来看,功力必定深厚不凡。”

“还有呢?”

“脸色隐浮紫气,蚕眉凤目,鼻如卧龙,表示你心地正直,不过——”

小翠儿说到这里,顿住未竟之言,诡笑起来。

武骐颇感有趣地问道:“不过怎么?”

小翠儿似假似真地道:“以你这样的个性,不像是块做奸细的材料!”

武骐暗暗一惊,直到如今,他才发觉这小翠儿似乎并不如想象那般简单。

他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下,始终看不出她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所指,暗暗别具用心,逐轻轻一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你主母?”

小翠儿一哼,娇然道:“恐怕你别怀企图吧?”

武骐被她说得心头又是一跳,故作笑嘻嘻地道:“不错,我的企图已同三夫人说过,你也应该知道,反正弄掉了那七夫人,皆大欢喜。”

小翠儿又是一哼道:“但依你的气色看来,成败未可预卜,说不定连你一条命都会送上。”

由于她始终是用那种像玩笑,又不像玩笑的口吻,武骐被她说得吊紧了心,不禁脱口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很简单,脸有紫色,本是吉兆,不过人之气色,今天好,明天坏,没有一定,就以紫色而言,深一点成为黑色,浅一点就是红色,它不过表示一个转捩点,而是好是坏,就靠你自己心理把握,往哪个方向走了!”

武骐对小翠儿更加高深莫测起来,遂用试探的口气道:“好妹子,别卖关子,依你看,我该朝什么方向走?”

小翠儿微微一笑,道:“若我是你,就该以生命为重。”

武骐连忙接口道:“这当然如此,人若不先为自己想,天诛地灭!”

小翠儿轻轻道:“既以生命为重,就不该帮三夫人的忙!”

武骐一怔,假惺惺地道:“我是三夫人引荐来的啊!不帮三夫人,还能帮谁?”

“很简单,倒过来,反打一耙子,帮七夫人把三夫人置于死地!”

武骐暗暗一震,迅速忖道:“莫非这小翠儿是桃面玉狐那边的人?”

在震惊下,立刻再试探道:“不瞒你说,我与七夫人有过一段纠葛,这样做岂不两面不讨好自找死路。”

“哼!但是你现在所想的计划也是死路,你知道么?”

“为什么?”

“以七夫人与三夫人的长处来比绞,三夫人为人凉薄,不会大处着眼,专弄小心眼,这种人恩薄仇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纵然帮她去了眼中钉,她对你不会感激的,而且除去七夫人,换了她,等于以狼易虎,对这世界来说,并无益处。”

“那么七夫人呢?”

“七夫人的品德暂且不谈,但她对统御部下,确有她的一套手段,这种人善于运用立威示恩,以表示她的与众不同,这点对你来说,极为有利,死路未尝不可能变为生路,再说,七夫人在教中根底已固,在教主面前,宠信已深,岂是凭你一个初入教的人所能扳得倒的。三夫人心地狭窄,充满幻想,她是怨毒已深而致如此,你若也充满幻想,就不自量力了。”

武骐暗暗震惊了,他觉得这个小翠儿的头脑,愈来愈不简单,对人性观察能这般仔细入微,若无充分世故,绝人智慧,何能臻至于此。

但是他对她的立场,也更加模糊了。

照她的语气,以乎很明显的是桃面玉狐的人,可是仔细一想,又觉不是。因为她对桃面玉狐的批评并不好听。

那么,她究竟是站在哪一方面的呢?对自己说这番别具用心的话,用意又何在呢?

武骐陷入沉思之中,他不敢再有所表示,自然也不能有所表示,因为再问下去,自己反而会露出马脚了。

只见小翠儿叹息一声道:“话听不听在你,我反正已经告诉你了,将来的结果,你也可以看得到的。”

武骐心头一动,也故意长叹一声道:“翠儿,像你这般智慧,这等才貌,怎么甘心……嗯……甘心在孤院重楼中虚度一生,这样埋没自己,我实为你可惜。”

他不敢说“甘心在这罪恶深重的魔窟中,埋没一生”,免得露出自己心思。

哪知小翠儿目光一亮,凝视武骐片刻,方自缓缓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古时豫让纹身吞炭,又何尝有善恶之分,只不过是报知己之恩而已,我有我的苦衷……唉!少侠,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院中去吧!”

武骐一呆,默默无言地离开马厩。

小翠儿的话,给他无比的困惑,使他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天时果然已是薄暮了,无力的阳光在墙下屋旁投下一片阴影,武骐就在散乱的阴影里回到自己房中。

吃过晚饭,他闭门躺在床上,脑海中仍在回味小翠儿所说的语意,思维复杂得无以复加。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她受谁的恩而欲报答呢?七夫人?还是教主?

夜色渐渐深了,武骐的思维迳自在这两个问题上盘旋,久久不能成眠。

可是他无法能得到答案,自然也无法减去心头的困惑。

于是在困惑之中,他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就在他朦胧之际,蓦地听到窗户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一阵夜风,随之吹入房中。

这时武骐的功力,已大非昔比,而且身处魔窟之中,自始至今,警惕之心,未曾稍懈。响声入耳,他已暗暗一惊,微启双目,果见一条黑影,如风一般,轻轻飘入,身法轻灵无比。

他陡然一个翻身,跃立而起,正欲大喝,却见那条人影,伸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武骐切勿声张,惊动别人。

接着头探出窗外,四下一张望,慎谨无比地轻轻阖上窗户,转过身来。

武骐目光凝神,此刻才看清对方,不由讶然脱口招呼道:“原来是您老!”

是谁?竟是在入闸时,见过一面的司阍舵舵主岑参。

只见他向武骐挥挥手,示意坐下,开口道:“不速之客,不知少侠欢迎否?”

武骐欣然道:“在下久想一晤舵主,苦无机会,哪有不欢迎之理。”

说着伸手想剔亮桌上烛火,岑参却伸手一拦道:“别点灯,老朽立刻就要走的。”

武骐讶然道:“既然来了,何必这么着急?”

岑参轻轻道:“这地方并不是老朽所能来的,今夜造访,只是有事相告。”

武骐益发讶然道:“有什么事?舵主明示!”

岑参神色凝重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纸卷,递了过来,道:“少侠请看了再说话!”

武骐接过打开一看,只是纸卷上写着:“江南武骐经三夫人介绍入坛,来意不明,用心可疑,着外三堂速查明其以往行动及接触人物,立即归报,并请示七夫人处置。”下有内三堂总舵印记。

一看这寥寥数字,武骐心中大震!却见岑参又凝重地道:“老朽此来用意,少侠谅已知道,这宗秘卷,老朽已压了十天,现在给少侠过目,少侠看怎么办?”

消息来得太突然,武骐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口,对这位相交不深的司阍舵主,使武骐不能不有所顾忌,于是他凝思片刻,毅然起立,长长一揖道:“舵主一番好心,在下心谢……”

话未说完,岑参已挥挥手打断武骐语声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少侠该回答老朽,要不要送出去?”

武骐沉声道:“若是舵主不发出,有何影响?”

岑参道:“那老朽除了一逃之外,只有等绞首之刑。”

武骐毅然道:“小可一生不作损人利己的事,既然如此,舵主就请发出。”

岑参神色微微激动,点点头道:“老朽没有看错少侠,但那边有没有麻烦!”

发出后当然有麻烦,而且凶危不可预测,但武骐能说什么呢?仅长长一叹,点了点头。

岑参道;“老朽有个两全之计,少侠即刻离开此地!”

若是就此一走,所为何来?武骐暗暗苦笑,摇摇头道:“反正事情不急,容小可考虑一天。”

岑参起立道:“那么老朽走了,少侠从速决断!”

说完,推开窗户,长身而起,如烟掠出,瞬息消失于夜色之中。

已是秋节当令,夜风扑面生寒。

武骐呆立于窗前,目送司阍舵主去后,脑中乱如一团蚕丝。

内三堂总舵发出去调查自己的秘函,无异是一个警兆,情形很显然,那桃面玉狐知道这消息后,必会赶回来,预作布置。

那司阍舵主岑参说得不错,在桃面玉狐未赶到前,自己应该即速离开此地。

但是就这样一无所有的离开么?

武骐觉得不能,再说断魂罗刹尚在等候神龙宝玦的消息,就是见了点苍三子及铁面神行客后,又将怎么交待呢?

自己平白添增了四十年的修为,然后就这么空手而去,江南武家的盛誉,岂不也就此断送?

不!

不能!武骐暗暗咬牙,觉得不论是走是留,是生是死,当务之急,莫如查探失陷魔窟那些人的消息,是否囚在这里?

心念一决,他仰望漆黑的苍穹,时间不过二更,决意冒一冒险,脚一垫劲,身形猛长,轻若云絮,飘出窗外。

接着肩头再晃,已出了月牙门,北风还急,略一打量,立刻飞檐超屋,飘然向内院闯去。

经过一排排高楼,目光扫处,灯火全灭,声息俱无,显然大部分人都已安寝,只有东北方高悬一盏红灯,在风中摇曳晃动,显出无限神秘。

这时,武骐已连越四重院落,在他的想法,越往里,必定也是越重要的所在,他觉得不如在这里开始查探,往后慢慢搜去。

心念中,飘然泻落地上,就在这刹那,蓦闻一声沉喝:“什么人?”

随着喝声,一道昏黄的灯光,突然亮起,像闪电一般地照射过来。

武骐心中大惊!

他想不到以自己目前轻身功力,仅是慢了一慢,就被人发现,更想不到看似毫无人影的四周,却潜伏着暗卡,布置得这么严密。

这刹那,他感到绝对不能惊动人,身形在灯火未射到霎那,身形陡然一仰,接着脚一蹬,已射向另一墙角。

因为这一式“巧蹬浮云”施展得太快,故在别人眼中,恍若一团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这时武骐急急稳住身躯,隐身转角处,探首向外一望,只见那道昏黄的灯火,来回扫动了二次才熄灭,原来是盏四面都封死的孔明灯,持灯的却是两个黑衣大汉。

在五丈外一处墙角的丛草中站起身来。

此刻二人正在争论,第一个说:“咦!我分明看到一团黑影落下晃了一晃,怎会不见了?”

“嘿!”第二个大汉却蹦出一声嗤笑道:“老陆,别大惊小怪,我就没见什么。”

“不!我的确看到,像是个夜行人。”

“哼!你的眼睛有问题。”

“老王,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嘿嘿,你陆乌龟太过小心了,所以昨天喝醉了酒,会半夜起来把尿壶当茶壶。”

“王八蛋,别嘲人……”

“我问你,值班前,你喝醉了没有?”

“嘻嘻,今天只喝了一点,但是……老王,我发誓没骗你,刚才我眼睛并没花。”

“哼哼,好吧,我相信你,那么快发出警号啊!”

“这个,嘻嘻,既然没动静,等等看再说!”

这两个黑衣大汉,你争我嘲,武骐屏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暗暗好笑。

但这地方既然有监视,武骐只有慢慢转身,另找路径绕过去,哪知回头一打量,不由怔住了,眼前的白石小径延伸到前面转弯,一分为三,两旁庭院整齐,竟与三夫人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飞越了四重院落,结果仍是在三夫人院落外,这是什么鬼名堂?”

在怔呆中,武骐佝着腰,慢慢地摸索前进,转过弯角处一看,一点不错,红色的矮墙,月牙门,院落中小楼巍然矗立。

这不是三夫人居住的院落么?可是记得自己出来时,楼房已无灯火,三夫人已经安寝了啊,怎么现在却又点上了灯火呢?

难道已发觉自己失踪了么?

这么一想,决心先回去看看,身形笔直窜入月牙门,耳中却又隐闻一阵笑声。

抬头一看,小楼上灯火映出纸窗,纸窗上赫然印着两个影子。

而这两个影子,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一个是女人半身,一个是男人半身,笑声就是从窗户中隐隐透出来。

武骐愈感到奇怪了,深更夜半,有谁来呢?

那个男人进了三夫人房中,在密谈什么呢?

好奇之下,催动了一探究竟的意念,决心探个明白,身形陡然腾起,一式潜龙升天,闪电而起。

楼窗外是一排雕栏回廊,武骐轻轻地伸手一攀栏杆,翻身而入,贴身窗下,静了一静。

这时耳中听得更加清晰,窗内除了笑声,还夹着哼声呓语声:“啊呀……好……好,用点力……痛快……哼!哼……”

声音若续若断,是女子的娇喘。

武骐心头倏然一愕,接着双颊热辣辣地:“这分明是床第间的淫叫嘛,无耻!”

他自忖在这院里住了二十天左右,从未发觉三夫人尚有这般淫荡之举,想不到她也是这般无耻。

那淫声还是继续着,还夹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知道了这么一回事,武骐不敢再存偷窥的主意,遂欲退身,可是一转念间,觉得不看看清楚那个无耻的男人是谁,实在不甘心,于是又打消离去的念头,伸手轻轻戳破了纸窗,伸头贴孔向内望去。

这一望,武骐顿时面红心跳,不知不觉,真气一浊,呼吸粗重起来。

盖房中的一双男女果然在演出一幕活色生香的春宫,而且表演台不是在床上而是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

可是当武骐按着心跳再看那男的面目时,不由顿时大愕,情不自禁为之一愣。

难道武骐认识那个偷情的男人?

不!

他根本不认识,而且那男的因角度关系,只能看到侧面,他根本没有看清楚。

那么武骐为什么愣住了呢?

原来他看清了那赤条条坐在太师椅中女人的脸,桃红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半睁半闭,正享受着欲仙欲死之境,她年约徐娘,却不是三夫人,武骐根本没见过她一面。

哪知就在武骐愣住,不知怎么一回事之际,窗中灯光倏然熄灭,接着响起一声低沉的暴叱:“是谁?给大爷滚进来!”

砰地一声,窗户倏启,一条黑影疾窜而出,赤条条地,下体蒙了一块布,正是那个演春宫的男人。

一方面武骐初见这种事,神思之间,浮飘不定。

二方面对方现出来得太快,显然功力也是不凡,故武骐一惊之下,欲避已是不及,在狭窄的回廊上,已被对方身形拦住退路。

这时武骐暗暗一惊,觉得对方功力不俗,竟能发觉自己,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一时心跳,呼吸在不知不觉中粗重的缘故。

只见这赤条条的男人,五官长得颇为清秀,不过二十余岁,只是脸皮发青,显得阴骘些,此刻一见武骐,神色微微一怔,喝道:“你是谁?”

武骐见已面面相对,此刻若是逃避,对方一发讯号,更会麻烦,索性昂身起立,但却不知怎么回答对方的喝问,一时之间,颇为尴尬。

盖他对这一男一女都不认识,自然也摸不清对方的关系,若这二人是夫妻,自己偷看人家闺房中事,岂不罪过。

因此,武骐一见对方也不认识自己,也不敢把真姓名报出来,就在这吞吞吐吐之际,房中灯火复亮,只见那徐娘已穿上了衣衫,只是头上云鬓蓬松,脸上红霞未退。

只听得她冷冷道:“窗外不是问话的地方,方舵主,你把他带进来!”

武骐闻言,立刻对这年轻人的身份有了一半了解,却见方舵主狰笑一声喝道:“听到了没有?还不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武骐觉得站在窗外,四周空荡荡地,别处若有人老远就可以望到,的确也不是办法,遂也横下了心,歉然拱了拱手,脚下一垫劲,已飘入窗中。

那方舵主跟着跨窗入房,三把二把穿上衣服,却见那徐娘目光打量了武骐一遍,逐冷冷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武骐苦笑道:“在下初入教,对夫人也眼生得紧,不礼之处,实在抱歉!”

徐娘冷冷一哼,脸色铁青,道:“现在抱歉有什么用,你既抱歉,又怎么会来的?”

武骐忙道;“在下是认错了院落,误打误撞,却不知是夫人的居处!”

一旁的方舵主冷冷笑道:“误打误撞,撞得可真巧,说!谁支使你来的?”

武骐忙抱拳道:“兄台别误会,在下说的是实话。”

方舵主阴笑一声道:“实话,哼,不给你一点厉害看看,谅你也不知我司刑舵主的手段!”

话一说完,右手一扬,骈指就向武骐腰际戳到。

武骐一凛,方欲退避,却见那徐娘女子低喝道:“方舵主,急什么,事情反正已如此,急也没用,把话问清楚再动手不迟!”

那位司刑舵主右手一收,冷冷退过一旁,却见徐娘女子又冷冷道:“你既是新入教弟子,就报出姓名!”

武骐暗暗道:说就说吧!口中已道:“在下武骐!”

徐娘神色略略一怔,道:“武骐?听说三夫人引进一个新人,难道就是你?”

武骐点点头道:“不错。”

徐娘脸色复又一沉,冷笑道:“好啊!敢情是郭老三支使你来查探的?”

这一声“郭老”顿使武骐心头又是一震,暗忖道:“听她这种口气,莫非也是位夫人,但她是老几呢?”

却见司刑舵主冷冷道:“大夫人问你话,还不快从实招供?”

“大夫人?”武骐大吃一惊,心中讶呼道:“眼前这女子就是天魔教主的元配夫人?唉!运气差,走路也碰见鬼,我怎么会撞到这里来节外生枝的?”

他自怨自艾地目光一转,倏然觉得一位教主夫人竟跟部下苟且,自己既撞上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此念一起,心头反而坦朗起来,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大夫人,恕在下初入本教,未谒座前,失礼得紧,老实说,此来并非三夫人之意,而且根本无关。”

大夫人目光怀疑的冷冷又道:“那你来此地做什么?”

武骐歉然道:“夫人院落与三夫人居处一模一样,在下迷途不察,以为回到了三夫人处,哪知……哪知是夫人的屋子,唉!在下实在该死!”

大夫人倏然仰首一阵娇笑,道:“你出门时就该知道,此地各处房子建造,式样一律,暗含九转阵法,外人到此,休想再走出去,这点郭老三没有告诉你?”

武骐顿时心头恍悟,暗暗顿脚,埋怨自己怎么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怪不得会误撞到此地,口中忙道:“在下因尚未蒙教主收录,故尚未算正式入教,所以三夫人严禁小可行动,未曾告诉小可这些。”

方舵主阴笑道:“既然如此,你深夜乱闯,非奸即盗,敢情另有什么企图?”

武骐一呆,话已问到要紧关头上,这该怎么回答?

说真的固然不行,但说假的又用什么借口呢?

这么一愕,那司刑舵主又冷笑道:“你小子不说也没关系,嘿嘿,本舵主早晚要你句句吐实!”

说到这里,转首对大夫人道:“夫人,此人让本舵留下处理如何?”

武骐一惊,当下一沉脸色讥讽道:“在下之事,只怕贵舵没有资格处理!”

司刑舵主神色大怒,却见大夫人秀眸一转,挥挥手道:“方舵主,你暂且退下!”

司刑舵主神色反而一愕,急急道:“夫人,但是……”

大夫人荡声一笑道:“方舵主,不必多说,我知道怎么处理,夜色已深,你也该回去了!”

司刑舵主怔了一怔,狠狠地盯了武骐一眼,才对大夫人抱拳一礼,道:“那么敝舵告退!”

说完一长身已窜出窗外,隐于夜色之中。

大夫人目送司刑舵主离去,这才微微一笑,神色之间,顿时变得和蔼异常,对武骐招招手道:“武骐,来,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对于这位大夫人表情倏然和蔼起来,武骐不由怔然,不知她肚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依言拱了拱手坐下。

大夫人也悠闲地在武骐对面落座,笑了笑道:“现在咱们坦白的谈一谈。”

武骐在一转念间,决定除了主要任务外,其余的不妨和盘托出,试试对方到底要谈些什么,于是肃然道:“夫人垂询,敢不坦诚相告。”

大夫人微微颔首道:“好,贱妾一向欣赏识大体的人,那么我问你,你与三夫人有什么关系?”

武骐回答道:“没有关系。”

大夫人皱眉道:“那么她怎会引荐你入教的?”

武骐冷冷道:“彼此利用!”

大夫人哦了一声道:“怎么一个利用法?”

“在下志在神龙宝玦,她志在置桃面玉狐于死地!如此而已。”

“哦!老七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

“她与外三堂总舵主裘无忌有染。”

大夫人微微一笑道:“计是好计,可惜恐怕都是幻想。”

武骐暗暗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我可以分析给你听,很简单,此地除了七夫人常出去外,连我是十一位夫人,她们对老七虽然嫉妒,但对老三更憎恶,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能跟你那位三夫人处得来。”

武骐一怔,问道:“为什么?”

“这由于她的德行,用四个字可以包括,对人凉薄刁刻。”

武骐不由想起小翠儿的话,觉得果然吻合,只见大夫人接下去道:“因此在人缘上来说,她想攀倒老七,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忙,反之,老七若要除她,打落水狗的人可不少!”

武骐这时才了解这些夫人中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心头不由大起恐慌,暗暗觉得自己利用这么一个不得人缘的夫人,恐怕真如小翠儿所料,会得不偿失。

却见大夫人微微一笑,又道:“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子,谅能体味出我的话,俗语说:良臣择主而事,凤凰择木而栖。你如利用她,还不如利用我!”

武骐为大夫人这种不择修词,露骨已极的话而感到震惊,但这时下意识中,觉得不论如何,该顺她一顺,于是反问道:“夫人明示,由衷感激,但不知在下有何处可为夫人效劳的?”

大夫人哈哈一声荡笑,目注武骐一瞬不瞬,缓缓道:“很简单……”

一看这种神色,武骐心头暗暗一紧,心想:若你要我行那苟且之事,我却万万不能答应。

却见大夫人神秘地一笑道:“为了使我卸除对你的怀疑,同时表示你的忠心起见,两天内取三夫人首级来见我!”

一听这番话,武骐心头大震。

他想不到对方有这么一个恶毒主意,但是自己能答应吗?

他暗思,若是不答应,唯有先出手置对方于死地,但是置这位大夫人于死地后怎么出去呢?

对于阵法,自己可说是一窍不通,回不去势必又会惊动别人,还是一条死途。

这一想,觉得除了答应外,简直没有别的办法。

但武骐知道,答应得不能太爽快,太快了反而会使对方起疑,遂皱眉道:“回禀夫人,在下,有些顾忌。”

“什么顾忌,不妨说出来听听!”

“杀了三夫人,在下岂不变成无容身之地。”

大夫人哈哈一声荡笑道:“这点你可以放心,善后问题由我负责,包管没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武骐又装出苦笑道:“不瞒夫人说,在下与七夫人有点纠葛,故置她于死地,也是目标之一,杀了三夫人,在下此来不是变成了南辕北辙了么?听说七夫人权力极大,那时夫人您纵然想包庇小可,那七夫人恐怕也不容小可置身事外的。”

“哈哈,对于那只狐狸精,我一样是在找机会宰她,这点你更可以放心,同我合作比同三夫人合作,至少使你有把握得多。”

武骐遂起立一揖,道:“承夫人垂青,敢不为夫人效劳!”

只见大夫人欣然点点头道:“好,其余事待你取了她首级后再说,记住不能超过两天时间,后天夜里,我等你消息。”

“但是夫人,你还没有告诉我回去的方法!”

“逢弯左转,三转后再向右转,你就可以到了。”

武骐欣然抱拳道:“那么小可告辞了!”

听完长身出窗,掠出院外。

这时,他心中松出一口气,依着大夫人的指示,谨慎地闪闪躲躲飞奔,可是脑中却反覆地思量着:“难道真要杀三夫人?”

对于天魔教中任何人,他都没有好感,恨不得他们互相残杀,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为了她们争风吃醋而利用自己来替她们剪除异己,去杀一个女人,武骐却有点犹疑起来了。

同时他转念一想,自己纵然杀了三夫人,后果是不是如那位大夫人说的那么轻松呢?她会不会使出一石二鸟之计呢?实在大有问题。

他边行边思,倏然暗骂自己糊涂,放着要紧事不办,伤这种脑筋干什么?

若能探出那些失陷诸人的下落,自己立刻离开这里,管她们去怎么办!

方想到这里,倏有一阵木鱼声传入耳中,那单调的笃笃声,却是自己经过的左边那座院落中传出来。

武骐心中顿时一动,觉得要像现在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地查探,纵然踏遍这内三堂,恐怕也查不出来,唯一之计,只有先抓一个人问问,问完了送他归天,其余的不管了。

这一想,顿时横里一飘,循那木鱼声掠入院落,目光一扫,院中楼房与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那楼下窗纸上,灯火辉然,木鱼之声,更加清晰。

“这是谁,深更半夜,还在念经礼佛?”

武骐心中想着,已轻轻飘落楼前,上了台阶,伸手缓缓地推开门户闪入。

脚步站定,目光一扫,但见这楼厅中布置得古意盈然,中间一张长案上,放置着一具二尺高的观音像。

两盏长生灯,火光闪烁,映得那座观音庄严无比。案前摆着一张矮桌,放着钟磬木鱼,及一大叠经文,桌前蒲团上正盘坐看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自己,有规律地敲着木鱼,手中持着一卷经文。

武骐陡然感到心宁气静,觉得这座佛堂中充满了一片祥和肃穆的气氛,加上那一声声沉重的木鱼声,令人犹如身处荒山古刹,见了终生在青灯丹叶下,寂寞修行的苦行僧侣。

这刹那,他心头刚浮起的一股杀机,无形之中,消弭了下去,只呆呆怔立望着那白衣女子背影,暗忖道:“想不到天魔教中还有这么一个善体佛心的奇女子,她在教中是什么身份呢?”

心念一转,倏想起桃面玉狐曾说过有个九夫人,摒绝世俗,闭门礼佛,顿时微怔忖道:“莫非这白衣女子就是天魔教主的第九位夫人?”

他顿时暗暗苦笑,觉得又撞错了地方。

这位九夫人既然闭门礼佛,那教中的一切行动,她可能不会清楚,若问她岂不等于问道于盲,白费精神。

尤其像这样一个持志修行的女人,自己能忍心下毒手吗?

武骐暗自摇摇头,正预备悄然退身,蓦见那木鱼声倏然停止,那白衣女子冷冷道:“既然来了,不坐下谈谈么?”姿势背对门口,一动未动。

好灵敏的耳目,武骐心头陡然一震,忖道:“这九夫人看来也不简单,若无绝高功力,怎能知道我已经进来了?”

这时他知道再要退身已不可能,索性反手阖上厅门,道:“想不到夫人早已发觉,深夜有扰清修,实感愧然。”

那白衣女子这时才缓缓站起,转身过来,微微一笑,道:“站着不是待客之过,请坐!”

可是武骐一看对方面目,顿时惊讶得忘了回答。

惊讶什么?难道他认识?

不!这位九夫人以外表来估计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武骐想不到她会这么年轻,而且这么美!鸡蛋型的脸,修长的黛眉,一副深沉如海,清晰如水的眸子,可算得上人间真正的绝色。

尤其她脸上异常苍白,似乎久已不见阳光,但那份苍白,不但更增加了她的清艳,而且能令人油然生出怜惜之意,使人有一动就会破坏美的感觉。

这刹那,武骐完全被她这份飘然的形态所吸引住,整个人呆了。

那位九夫人却大方地笑了一笑道:“你是教中弟子么?”

武骐不自觉地摇摇头,变得拘谨起来。

九夫人平静地一笑道:“既是外客,来得不易,更要好好相待,少侠怎么不坐!”

满腔计划,全部烟消云散,武骐唯唯诺诺,移身在一旁靠墙的椅子上坐落。

九夫人又殷殷问道:“请问少侠名号!”

“在下武骐!”

“哦!”九夫人神色恍若似有所悟,点点头道:“你就是跟三夫人来的那位少侠。”

武骐又点点头。

这时的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这点他自己根本不觉得,自然也无法解释变得这么呆滞的原因。

只见九夫人又问道:“夜这么深了,少侠来此有什么事么?”

武骐这时才慢慢定过神来,忙道:“在下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为夫人木鱼之声吸引,如此深夜,竟还有人在礼佛,一时好奇心引发而来。”

九夫人微微颔首道:“木铎警世,少侠能闻声而至,也算是与佛有缘,夙慧深厚,但却不该来此!”

武骐暗暗一怔忖道:“这九夫人果然是污泥之中清莲,唉!像这种人怎么会给那魔头做侍妾的,真使人弄不懂!”

这时他感到对方不但言语举止庄重,神气更清灵飘逸,不像俗世中人,情不由己地唤道:“在下固然不该前来,像夫人……唉……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武骐觉得措词困难,勉强接下去道:“似乎也不该来。”

九夫人一笑道:“你既不该来,为什么来了?”

“我有我不得不来的原因。”

九夫人点点头道:“我也一样,不过我是成竹在胸,你却是莽撞了!”

一听有弦外之音,武骐一惊问道;“夫人知道我来此是为什么?”

“当然,你是想得那块神龙宝玦,对吗?”

武骐一呆!

九夫人微微一笑又道:“因此你想与三夫人彼此利用,除去七夫人,达到目的,对么?”

武骐更加讶然,自思与三夫人之事,属于双方秘密协定,她怎会了若掌指的,想到这里,不由脱口道:“夫人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九夫人依旧笑意盈然地道:“我虽是足不出户,但外面任何事,都不会瞒得过我,包括你的事在内!”

武骐诧然道:“听七夫人曾言,你摒弃俗务,闭门礼佛,怎么……”

九夫人不等武骐说完,已接口道:“这是因为七夫人只知道我是‘九夫人’,却不知道我另有身份。”

武骐一怔道:“你还有什么身份?”

九夫人缓缓道:“我另外一个身份说出来,你不必惊惧!”

“这有什么可以惊惧的。”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教中任何人都知道我是‘九夫人’,却不知我秘密职位却是内三堂总舵主!”

刚说过不惊惧的武骐,一闻此言,心头怦然一震,神色大变,骇然起立。

那九夫人见他这副样子,依然平静地微笑道:“少侠!看来你的镇定功夫还差一些!”

武骐此刻可说震骇到极点,语气一沉道:“原来夫人就是内三堂总舵主,好极了!小可可算找对了地方。”

九夫人道:“我知道你‘好极’两个字的用意,我更知道你想取神龙宝玦尚在其次,主要的是另怀机心。”

武骐心头又是一震,道:“这么说,在下已不用表白来意了!”

说到这里,人已霍然起立,沉气蓄势,准备动手。

白天小翠儿谈起这位内三堂总舵主的话,已给他无比深刻的影响,加上司阍舵主那卷秘函,又使他知道对方已对自己起了绝大的怀疑,知道现在既闯到了这里来,要想好好的出去已办不到了。

但这是武骐的想法,这位九夫人却依然平静地坐在蒲团上,一动也不动,发出询问道:“少侠目露煞机想做什么?”

武骐冷笑一声道:“各凭艺业,动手一搏,败者俯首听命,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又何必,你不嫌鲁莽了么?何况佛堂圣地,怎能欺渎神明。”

武骐冷哼道:“夫人不必假惺惺,在下纵然不动手,谅夫人也不会安然放在下出门的。”

九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这么表示啊!”

武骐眼看对方神态,的确没有敌意表示!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九夫人摆摇手道:“你且坐下,稍安毋躁,不妨坦白说出来意,看我能不能帮你忙!”

武骐一想,不论对方这番语是真是假,反正情势已到这种地步,不妨明说,看看对方反应再作计较。

这刹那,他抱定是福不是祸,横下了心,遂冷冷道:“在下来此,夫人谅必清楚,一、想取神龙宝玦,二、欲营救失陷在贵教中的各门各派众多弟子下落。”

九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侠很坦白,可惜找错了地方!”

“找错了地方?”武骐顿时一呆。

“不错,神龙宝玦教主并未藏在此地,你要找可到太行山别宫去!”

“那么,许多失踪的各派弟子呢?”

九夫人倏然袅袅起立,招招手道:“少侠请随我来!”

说着已俯身移开地上蒲团,再伸手把矮桌上放的一口小钟一转,只听得轧轧一声轻响,地面倏然移开,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黑洞。

这时,武骐更加惊怔了,他想不到这房中还有机关,不由怔怔道:“这是做什么?”

九夫人微笑道:“这是秘道,少侠请下来!”

武骐不由犹豫起来,冷冷道:“夫人引在下入秘道,有什么用意?”

“到下面你就清楚,你害怕了么?”

这番话陡然引起他豪气,朗笑道:“既来了,怕有什么用,请夫人带路!”

九夫人毫不迟疑地在桌上点燃了一支烛台,持在手中,安详地举步而下,武骐飘然跃进秘道口,但见石阶层层而下,别无异样,才谨慎地举步踏阶而下,紧紧跟在九夫人身后,蓄气戒备,准备若有异样,先下手奋力一击。

其实目前情形下,他原可以在她背后下手的,而且他估计在这只容二人并肩的秘道中,只要自己出手,这位九夫人绝对无法闪避。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对于她,除非逼不得已地动上手,否则,他依然不忍碰她一碰,唯恐一碰就碎的感觉。

再说,她自始至现在,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令武骐费解,觉得她的身份和她的话太过矛盾,也由此更增加了他好奇之心。

走完二十级石阶,地势变为平坦起来,武骐边走边打量,发现这秘道左弯右曲,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陡然,只觉九夫人停下莲步,转身在左边壁上一块方砖上轻轻一按,轰隆一声,原来天衣无缝的石壁,倏然移开,露出一座门户。

只见她安详步入,然后回首道:“请进!”

武骐一闪而入,目光一闪,顿时又是一惊。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中别无他物,却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具红漆棺木,令人感到一阵阵阴森之气。

只见九夫人指了指那些棺木,道:“江湖各派的弟子,在本舵只有一部分,现在全在这石室中。”

武骐大震,道:“都在这些棺材里?”

“不错。”

“他们都死了?”

九夫人微微一笑,缓步走近一口棺材,伸手一掀,棺盖立起,对武骐道:“他们都没有死,只是经过催眠之术,静静躺着而已,少侠若是不信,可亲自过目。”

武骐走近一看,发觉这情形与昔日在江淮城外追踪铁算子时,见郑簧及萧嫒云躺在棺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至此,他才解开了昔日那段死人复生之谜,于是沉声道:“夫人是否可以把他们弄醒?”

“当然可以,但弄醒后,你怎么办?”

武骐冷笑道:“在下要拼力与贵舵周旋,先把他们救出去!”

九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侠不必拼命,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袖手不问,任你所为。”

武骐大感意外,怀疑地道:“什么问题?”

九夫人微微一笑,手一缩,微退两步,道:“很简单,我现在就不问不闻,任你动手,请问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二十具棺木运出去?”

武骐又是一呆,旋即冷笑道:“在下用不到运棺木,只要夫人使这些人醒转,在下自会带他们出去!”

九夫人道:“我若使他们转醒,只怕你对付不了,你要知道,他们记忆已失,见人必当作强敌,那时你还能带他们走么?”

武骐顿时想起自己妹妹的情形,剑眉不由一挑,道:“若夫人存心为善,就该使他们恢复记忆!”

九夫人微微一叹道:“不是我不为,而是不能,本教之中,唯绿萼仙子懂这门‘迷心蚀魂’**,除她之外,别人无能为力。”

武骐见她神色不像说假话,眉峰一皱,道:“既然如此,只要你对手下号令一声,这二十具棺木,也不难运出去。”

九夫人摇摇头道:“这点我办不到,我说过,我只能暗中帮你忙,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叛教!”

武骐冷笑道;“看来你口蜜腹剑,存心伪善,处处刁难?”

九夫人脸色一沉道:“我对你是句句实话,若你不信也没有办法!”

武骐道:“你既为天魔教中内三堂总舵主,若是这点都办不到,怎能叫人相信你是存心善意?”

九夫人淡淡道:“你以为总舵主就能任意指挥一切了么?”

武骐道:“教主不在,若总舵主不能号令部下,不知教中还有什么人物能够?”

九夫人微叹道:“当然有,天魔教中虽分内外,杂司三总舵,六香堂,但上面还有一层,比我权力还要大。”

武骐一惊道:“是谁?”

“三位总教练,三总舵中各置一名,他们平素虽不露面,也不直接发施号令,但若总舵主有什么地方处置不对,总教练有立刻否决之权,解除总舵主职务。”

武骐一愕!他本以为总舵主一职已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想不到上面还有一个总教练。

却见九夫人接下去道:“现在你明白了么,若我现在明目张胆帮你,等于叛教,号令方下,恐怕在本舵中那位总教练就会要我命了,那时有谁还会听我指挥?而你岂非一样出不去!”

武骐暗暗怔住了!他对九夫人的话虽然半信半疑,可是情形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自己一切盘算,确是妄想。

这时,他不由暗暗苦笑,觉得查探到了,又有什么用,看样子独力营救,固然不行,从外面攻入,也未必能行得通。

却见九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此刻很为难,有进退维谷的感觉是不是?”

武骐情不由己地点点头。

九夫人又祥和地道:“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此地所拘禁的各门派弟子,仅是失踪人口中的一部分,大多数据我所知,也在太行山别宫之中,故少侠若能先救出那边陷落的人,这些人让我再想其他方法送出去,在你未能设法救出囚监在太行别宫中的同道前,这二十个人,不妨由我负责安全,保管他们毫发无伤,不过期限最多半年,迟则无能为力!”

武骐一听这番话,大感意外,怀疑地道:“夫人既能设法,又何必要我先去太行别宫放出其他人以后再放?行善难道还有早晚之分!”

九夫人叹道:“这一半是为了多数人的安全,一半却是为了你!”

“在下不懂,请夫人解释!”

“很简单,若我放了此地二十人,风声走漏,囚禁于太行别宫的那些同道子弟,唉!恐怕你再也无法救出来了,你明白么?再说,反过来说,我只要执内三堂之位一日,这二十人就无生命危险之虞,这样岂不比放出去更安全!”

武骐默然了,觉得这位九夫人之言,若无虚伪,确是中肯已极。

只见九夫人又道:“少侠为今之计,必须先能制住绿萼仙子,或觅获能解‘迷心蚀魂’**之人,以作准备,再设法入太行救人,才是良策!”

武骐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九夫人长吐一口气道:“少侠既然明白了,就离开石室,随我上去吧!”

说过袅袅轻移莲步,出了阴森森的石室。

武骐默默跟着,一言不发地转着念头,上了石阶,出了秘道,回到了佛堂,九夫人把孔道恢复原状,盖上蒲团,这才对武骐庄重地道:“此处若少侠已无可恋,不如早日离去,设计造成内哄,并非良策,我言尽于此,现在送少侠出门!”

武骐一抱拳道:“能聆夫人指示,在下总算是不虚此行,但是对夫人来说,在下始终难卸疑心!”

九夫人接口道:“要我用什么证明,少侠才能解疑?”

武骐坦诚地道:“若夫人能坦白回答在下几个问题,或有助我对你了解。”

九夫人微笑地点点头道:“请说吧!”

“一、请问夫人既存心有济世之意,为什么要嫁给这野心勃勃,不顾人道的天魔教主?”

九夫人微叹道:“人非生而恶,也非生而善,天魔教主行为虽已入歧途,未始不可用佛心去感化他的。”

“夫人高论常人难以企及,但还未回答在下问题。”

九夫人迟疑半晌,才祥和地一笑道:“我可以实在告诉你,我外表名义上虽为教主九夫人,其实并非九夫人!”

武骐愕然道:“那是什么关系?”

“父女骨肉之亲,这点,任何人都不知道,而家父生心多疑,除我之外,对任何人都不例外,故命我秘密任总舵主,旨在便于监视控制这么庞大的部下,你懂了么?”

武骐一听这番话,心头大震!

他想不到这位总舵主,夫人名义是假的,与天魔教主是父女关系。

于是心念一转,立刻道:“那么,请问令尊是怎样一个人?”

九夫人笑道:“这问题我暂不颇作答,也很难回答,对家父行迹,我虽不同意,但父亲虽坏,总是父亲,俗语说:虎毒不食子。做女儿的自然也不能弑父,这也是我无法明目张胆叛教的苦衷,仅能凭一己之力,暗中行善,对他潜移默化而已。”

武骐肃然起敬,长揖到地道:“姑娘浊世红莲,人中奇葩,仁孝无双,在下刚才不察,多所冒渎,实在自愧得很,一切只有来日图报,现在告辞了!”

“好,时间不早,我也不相送了,记住望红灯方向偏东北角直奔,就可到达关闸,至于那名司阍舵主,谅来不会阻难于你!”

方走到门口的武骐闻言又是一惊,不禁转首道:“姑娘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么?”

“你忘了小翠儿?”

这一声小翠儿,使得武骐恍然大悟,却见她脸色倏然一沉,道:“但我希望在此地所说一切,不得泄漏给任何人,我若获悉有一人知道我对你所说的半句话,那人立是死数!”

眼见她的脸色这般凝重,武骐心头不禁也自一凛,忙道:“在下愿守信诺!但还未请教姑娘姓氏,也便于日后称呼!”

“翁木兰。”

她脸色又转变得端祥可亲,展露出令人神往的笑容。

这一笑,武骐顿觉如沐春风,整个神思,似乎被这份奇美的笑容所溶化,忘情所以,呆呆望着她,一瞬不瞬。

翁木兰双颊陡然飞红,轻轻道:“少侠还不走么?”

“啊!……”武骐被语声惊醒,猛然回过神来,方觉自己失态,脸色微窘,匆匆一抱拳,转身推开门户,长身掠出院落,半空中略辨那高悬远处的红灯,认定东北角方向,身形一起一落,已出了矮墙。

夜色更浓,星光幽暗。

可是那份令人神迷的笑容,仍清晰地在脑中映现着。

“翁木兰……翁木兰……”

他喃喃地默念着她的名字,感到她确如一株险谷幽兰,自吐其芳。

于是他忆起初见那个外三堂总舵主裘无忌时,已对这么一个年轻人物,感到惊讶意外,想不到内三堂总舵主却也是个年轻人物,而且是个奇女子。

这时,他深深感到这天魔教中人物,实在令人无法推测,那么那三位总教练又是怎么样的人物呢?另外那个“杂司”总舵主又会是谁呢?

尤其以翁木兰那种年龄,对事情的分析处理,恍如饱经世故的斫轮老手,这种非常人必须经过数十年历练,才能臻至如此的境地,而在她身上发现了,使武骐感到一阵迷惘。

他想:以她的功力及智慧,若行道江湖,怕不立刻震动武林,万人注视!

就在这阵玄思中,他已望见进来时入口的道路,远处铁闸高耸,箭楼上隐约还有灯火闪耀。

他加速真力,施出云絮身法。直扑箭楼,方至距离三丈左右处,倏见箭楼上陡然亮起一道黄光,直射而来。

他心中蓦地一紧,方想闪避开去,那道灯光却又熄灭,武骐讶然凝神一望,只见箭楼上那手执孔明灯的人影就是司阍舵主岑参,凌空一提真元,拔上箭楼,果见岑参持灯微笑而待,见了武骐,笑道:“少侠果然来了!请楼中说话。”

领先进入箭楼,摆手示坐。

武骐轻轻飘入,只见箭楼四方临空,闸门前后一里路近远景色,一览无遗,楼中左右两壁有两只铁链绞盘,显然是启开关键,此刻除了这位司阍舵主外,没有其他人,不由讶然道:“舵主怎地深夜不眠,独立守闸?”

岑参微微一笑道:“少侠要考虑两天,这两天中老朽特意遣开手下弟兄,为少侠让道,若我一睡,岂不误了少侠行程?”

武骐一阵激动,感谢地道:“萍水相逢,承舵主垂青,在下只有心铭了。”

岑参轻轻一笑道:“此时此地不是客气的时候,敢问少侠此刻就离去么?”

武骐点点头道:“蒙赐警示,自思留此无益,谨纳舵主忠告。”

岑参微微颔首问道:“此去何处?”

武骐回答道:“太行。”

岑参神思微惊道:“去太行莫非是到本教太行别宫。”

“正是。”

“唉!少侠太冒险了。”

武骐见他神色凝重,慨然道:“为了许多人生命,在下也顾不得了!”

岑参顿时默然。

武骐故意试探道:“舵主知道总舵主么?”

岑参摇摇头道:“老朽属福寿堂,一切行事,全承福寿堂主之命,总舵主职位更高一层,老朽从未见过,更不知是何许人,少侠倏问及此干什么?”

一听这位司阍舵主与翁木兰并没有联络,武骐自然不便再泄露什么,于是笑道:“素闻这内三堂总舵主神秘莫测,在下仅好奇探问而已,再请问有位总教练又是谁?”

岑参又摇摇头,叹道:“天魔教中藏龙卧虎,个个谲诡,少侠以后必须极为小心才是。”

武骐见他也不知,于是话锋一转,肃容道:“在下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岑参点头道:“在老朽所知范围之内,当尽量使少侠满意。”

武骐道:“舵主示警于前,守候至今,谅必是有心人,敢问何故屈身魔教?”

岑参陵然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少侠即将离去,现已过了四更,时间上不允许老朽详为解释了!”

武骐望望天色,道:“五更以前,再走不晚,尚有半个时辰,舵主可否明示本来身份,以卸在下心中疑窦!”

岑参想了片刻,倏然伸手打散头上发髻,低头用手一拨,道:“少侠看过就明白了!”

武骐凝目注视下,只见岑参灰色的头发中,赫然有九个香疤,顿时一愕,失声道:“舵主原来是和尚?”

岑参摇头苦笑道:“佛虽在心头,但却与佛无缘,如今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野狐禅了!”

武骐惊奇之心大起,接着问道:“舵主昔年在何处修行?”

“少林。”

“少林?”武骐更加大吃一惊!

“少侠不信?但若少侠知道三十年前,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就清楚老朽的身份了。”

武骐忙道:“三十年前,在下虽尚未出生,但家父在世时,却时常闲谈以往一些武林掌故,舵主何不说一说。”

岑参沉重的一叹道:“那么少侠听令尊提起过一名法号普光的少林僧么?”

武骐失声道:“原来老丈就是昔年以三十之龄,名噪江湖,艺冠少林全寺,破例被尊为少林寺达摩院八大长老之一的普光大师?”

岑参这时的脸色更加黯然,似乎想起往昔,不堪回首,轻轻一叹道:“不错,老朽正是昔年因艺而翳,被少林掌门所逐的普光,难为少侠能知道,三十年来,老衲浊世翻腾,岁月陡增,唉!提起往事,陡然使人伤感而已。”

武骐肃然起立恭敬一礼道:“晚辈不知老丈原来是位前辈高僧,言语之间,多所不礼,还望恕罪!”

岑参慌忙把武骐按落座位,道;“老朽已经还俗,如今只是一名舵主,少侠还行这么重礼干什么?”

武骐更加肃然道:“大师说过佛在心头,仍表示心在佛门,但如何屈就于此,尚请大师坦告用心。”

普光大师这才长叹一声道:“昔年少林掌门所以逐老衲出门墙,只因达摩院首席长老普明师兄之坚持,但掌门人曾暗暗示意老衲,只要积满十万功德,必代为恢复少林寺籍,忽忽晃眼二十五年过去,要积十万功德,谈何容易,不意前年倏发现这天魔教神秘组织,才蓄发还俗,抱定入地狱之心,以待时机,少侠现在明白了?”

武骐听得肃然起敬,叹道:“大师果是德行超人!但请问大师,见过那神秘的天魔教主么?”

“见过。但其终年黑纱蒙头,使人无法悉其真面目,仅知其武功绝伦,智机多端,行踪不易捉摸,故少侠以后千万小心,在无把握置其生命之前,还是千万避开他,如你这次来,老衲实为你担心不少!”

武骐剑眉一挑,道:“晚辈就不信!”

普光大师脸色一整道:“老衲从不虚言夸大,你少侠目前功力虽极深厚,却仍非其敌,而且老衲坦诚忠告你,切勿再有伪装混入的打算!”

武骐一怔道:“为什么?”

“天魔教主在教中暗有‘夺命神卜’的绰号,由其号可知其人!”

武骐想起断魂罗刹也曾告诉过自己天魔教主号为“夺命神卜”,但凭这么一个绰号,也不能吓倒人啊!

他正自不懂普光大师的话,却见普光大师已接下去道:“其人目光锐利,善相人生休咎之学,任何人在他目光下,难隐身份,老纳初入教时,就被他一言所惊,经过不少严格考验。”

武骐大奇道:“他说什么话?大师又经过什么考验?”

普光大师叹息道:“老衲初见他面时,他就当场嘿嘿一笑道:‘相是孤露之相,依理该出家为僧,才是本命归宿……’老衲当时就暗吃一惊,后来他考过老纳功力才录取,入教一年后,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曾暗下手谕,派人暗中严密监视老衲行动,老衲深为凛然,不敢稍动,直到去年,才悉解除监视,屈指一算,时已三年,少侠可想想,这天魔教主岂是普通人物!”

武骐被这番话,说得怦然心惊不已,正欲再问,却见普光大师起立道:“五更已过,少侠也该走了,天色一明,少侠行程就不方便,一切该以生命为重。”

武骐抬头仰视,星光已隐,才怏怏起立道:“多承前辈指示,但晚辈还有一言相询!”

“快说吧!”

“当今之世,难道已无能制天魔教主之人?”

“依老衲想,恐怕没有了!然则对少侠而言,仅有一途!”

“前辈快告诉我!”

“唯有先设法取得神龙宝玦,练成玦上奇功,方始有望。”

武骐听得心头一怔!

却见普光大师倏从怀中摸出一块黑黝黝的古钱,一分为二,塞入自己手中道:“若有需要联络,就以此半钱为凭。少侠,前途珍重。”

武骐忙揣入怀中,见对方频频相催,才一揖而别,跃出箭楼,飘向闸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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