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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奇绝古墓

莫隐梅微微一笑道:“懂一点武功那是有的,那‘高不可仰’四字,老身愧不敢当。”

令狐英笑道:“‘飘萍鬼影雪花步,离合飞花掌飘香’,武林中,这两句话,老前辈应该知道那是代表三种绝世轻功,和三种奇诡武学,姑娘既然会使飞花针,老前辈一定是当年花月双姬的传人。”

话一说完,莫隐梅脸色微变,双目四下乱扫一阵,似是察出左近无人,才松了口气道:“少侠,别听这丫头的,这丫头会的那点玩艺儿哪能是花姬传下来的绝学,只是名称相同而已,其实它就是一般梅花针的暗器,用满天花雨手法打出而已,偏偏这丫头掠前人之美,把它取名叫飞花。”

这一解释,令狐英自然不信,因为莫隐梅适才脸上的表情,等于承认了一切,只是为什么她怕人知道她是花月双姬传人?心中有有些不解?”

莫隐梅立刻转变话题,道:“少侠真要去地狱谷么?”

令狐英点头道:“晚辈已经答应了。”

莫隐梅想了一想,叹口气道:“少侠几时认识地狱谷的三公主?”

令狐英只得将那夜追踪桃花令主,误遇大公主情形说了一遍。

莫隐梅忽然问道:“你那位盟弟,是女扮男装,少侠知道么?”

令狐英道:“晚辈曾经这样怀疑过,但她不许我问她的身世,一直到今晨离开农庄之后,才确定知道的。”

“她是谁?”

“就是那位三公主。”

莫隐梅轻哦一声,点头道:“那就难怪了,她对你是一见钟情,才送你那只命运之钗,少侠若不去,她惟有一死殉情。”

令狐英一怔道:“什么叫‘命运之钗’?”

莫隐梅道:“你身边那一只鬼头钗,便叫命运之钗。”

“何谓命运?”

“主管三公主的生和死,也主管她幸与不幸。”

“那么为何轻易与人?”

“这也是地狱谷的规定,只要她们遇上一个人,一动爱念,便须送出。”

“这……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普天之下,除了幽冥帝君外,只怕没一个人能说出那是为什么?”

“那不是害了自己的女儿么?”

“应该这么说。”

“但幽冥帝君何以……咦!真令人不解。”

“地狱谷中令人不解的事多得很,少侠真若要去,你会发现地狱谷是个谜样的地方,人和事,包括所有的一切,都是谜,而且外人永远解不破,不然,百年前九大门派百数十高手失踪之谜,何以至今无人查出原因?”

“难道三位公主自己也不知其中原因?”

一笑,莫隐梅道:“只怕是如此?”

令狐英突然豪气如云,朗声一笑道:“晚辈倒想去解开地狱谷这个谜!”

莫隐梅一怔,摇摇头,又轻声一叹道:“少侠,你太自信了,就跟你想以一人之力与金剑令主为敌,挽救武林一样,要知独木难撑大厦,其实你又何必?”

令狐英傲然道:“不错,晚辈一人力量有限,但一个人只要下定决心,没有办不到的事,应该当仁不让,努力以赴,就算晚辈这一生办不到,成仁取义之后,一定可以激发后继者,假若人人畏难苟安,武林将永远残杀不止,血腥遍地。”

“话是不错!”莫隐梅看了令狐英一眼,嘴唇微动了好几次,但下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忽然目光一凝,好像发觉了什么?向莺儿匆匆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抬头向令狐英挥手道:“少侠随莺儿先走,锦江楼上那些人,马上要来了。”

令狐英道:“前辈在此不妨事么?”

莫隐梅道:“别管我,快走!”

话声方落,武侯祠外已传来不少人脚步声和人声。

莺儿已晃身到了令狐英身边,拉着他便向后跑。

令狐英身不由已,向后奔去,才转至殿侧,已听祠前有人大声惊咦道:“快来看,我们的人全栽了。”

跟着又听见有人大声说道:“奇怪?副总令主怎地没来……?”

这时,小莺拉着令狐英,如飞一般奔向殿后,穿过墓园,越墙而出,祠中嚷成一片,但说些什么?令狐荚再也听不清楚了。

但令狐英听见那最后一句话,证明自己没有料错,果然这武侯祠方面是那位副总令主亲自主持,只是为什么没来,使他有些费解?

拉着他的莺儿,这时才松手一笑道:“现在没有关系了,即使他们追出来,也不会认出是你,咱们慢慢走,太快反会引起他们疑心。”

令狐英一面跟着前行,一面问道:“令堂是不是比你先来这武侯祠?”

莺儿道:“娘叫我引你离开锦江楼后,便到这儿来找她,当然是先来了。”

令狐英又道:“是我未离开你家时,便这样吩咐你的么?”

莺儿又点头道:“是啊!怎么?有什么不对!”

令狐英道:“不是不对,我只是在奇怪?”

“奇怪什么?”

“令堂怎知我会去锦江楼和来这武侯祠?”

“娘不是告诉了你么?是另外一个人告诉她老人家的呀!”

“令堂那位朋友,姑娘见过么?”

“没见过!娘根本不许我跟她出去。”

“姑娘一身武学是令堂教的。”

“当然呀!”

“那么那飞花绝学呢?”

莺儿突然停身回头,嘟起小嘴道:“不许你问,我说了,娘会骂我的。”

小莺天真无邪,胸无城府,这一句话何殊承认她会的真是飞花绝学,那么莫隐梅是花月双姬传人一点不假了,但若莫隐梅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又使他费解。

令狐英忙陪笑道:“好,我不问就是!”

小莺这才回嗔作喜道:“那位三公主给你的那只‘命运之钗’,可以给我看看么?”

令狐英伸手摸出,递给她道:“你看吧!跟普通凤钗一样,只是凤头改为鬼头而已。”

小莺接过,就在道旁坐下,一面把玩,一面又道:“那三公主很美么?”

令狐英也在旁边,笑道:“你不是见过的。”

小莺道:“她改扮成脏兮兮的样子,谁注意她了。”

话刚说完,小莺儿忽然一声惊呼道:“咦!你看,这是什么?”

令狐英移目看去,只见那鬼头钗的鬼面,已被小莺儿无意间弄开,鬼头中间一颗绿色发光的蜡丸,已倒入小莺掌中。

心中一动,才要伸手去取,小莺忽又由鬼头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黄绫,道:“快看,这上面有字呢?”

令狐英就展开在小莺手中的黄绫看去,果然有一行绳头小字,好的是白天,尚能直清楚,那上面写着:“得钗者有缘者始能开得鬼面,持此蜡丸,可来北芒,必有奇获,破损无效”。

令狐英心中迅速打转,暗忖:“这幽冥帝君在鬼头钗中,暗藏蜡丸,到底是什么用意?所谓奇获又是什么?”

小莺道:“这上面好像说去北芒有奇遇呢?”

令狐英点头道:“大概是如此。”

小莺想了一想,道:“你看会不会是去作地狱谷的传人?”

令狐英一惊,觉得莺儿恁地一说,不无可能,万一如此,难道自己真要去地狱谷作下一代的幽冥帝君么?

想到这里,不由哑然一笑道:“我最讨厌这些标新立异的门派,分明是人的世界,却称什么幽冥地狱的?即使他的武功旷世,令狐英也不屑一顾。”

小莺大眼珠转了几转,道:“别管它!好好保存起来,我想,即使你不想去作幽冥帝君,对你去地狱谷也许大有帮助,他们既认为你有缘,大约不会难为你。”

令狐英一昕,觉得大有道理,想不到小莺小小年纪,对事情还有独到的看法,不错,这也许是将来去地狱谷化干戈为玉帛的转机,更有可能有助于自己献身武林的志愿。

当下点头道:“谢谢姑娘指点。”

莺儿得意的一笑,忽又凝眸道:“那么你还要不要人家的三公主?”

令狐英不愿她对这一问题再追问下去,当下含笑立起,道:“咱们走吧!”

小莺嘴儿一啷,腰肢乱扭道:“不嘛,你不说我不走!”

令狐英没法子,只得说道:“我说过,这件事,我还未认真考虑!”

小莺仰起头问道:“你是说……”

令狐英只得又道:“姻缘之事,不但要双方情投意合,而且还有缘分二字,壮志未酬,我还不想考虑这些。”

“好啦,我知道了。喂,我们去哪里呀?”

令狐英道:“姑娘请回,我还要去找个人。”

“那个什么苍冥怪客?”

“姑娘冰雪聪明。”

“但娘叫我跟你一道。”

令狐英摇头道:“不必,以后我会来探望姑娘。”

小莺本已经高兴起来,如今一听不要她一道走,立又不高兴了,小嘴又是一嘟道:“不!我非跟你去不可,你不是晚上要去那尼庵么?娘要我带你去。”

令狐英想了一想道:“好吧!不过那个苍冥怪客,性情古怪,姑娘跟我前去,千万别惹他生气。”

“哼!我才不怕呢?何况,我还帮过他。不过,我听你的话,不惹他生气就是。”

令狐英道:“好吧!咱们走!”

于是,两人又直奔江边,向苍冥怪客所说的地方奔去。

两人奔到墓前,令狐英四下张望一阵,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好生奇怪,喃喃道:“难道我记错了地方?”

小莺看着他道:“不会吧!要不然怎会这么巧,偏巧这儿就有一座古墓。”

令狐英想了一想道:“是的,照说应该不错,人是佟叔为何不在,莫非他见我没来,等了一阵走了?”

小莺点头道:“嗯,这倒有可能。”

令狐英怅然道:“好容易才遇上他,现在又去哪儿找。”

小莺道:“你找他有事么?”

令狐英叹口气道:“他是家父的故人,我襁褓之时家父被仇人夜入庄中所杀,家母追踪仇人未返,对家父母生前之事,只有他知道一些,因此我想他开口,也许能由往事中,查出杀父仇人是谁?和母亲的下落。”

小莺一怔道:“原来你是一个孤儿?”

令狐英黯然一叹,道:“不错,在下由一个老仆抚养成人。”

“那老仆呢?”

“我因有事他往,未及告诉他,大约误会我已去川东,所以追去了,不过,约定端午节前赶回,唉,我又一直为俗务缠身,没时间去找他,但愿他能没事回来。”

“他误会你去川东做什么?”

令狐英约略的将五英花令在川东强占飞云庄,成立五英禁地,及到处杀人之事说了一遍。

小莺惊啊一声,大眼珠乱转了一阵,道:“他们这样凶?”

令狐英点头道:“这也是激发我的义愤,誓志拯救武林的原因。”

小莺道:“你母亲姓什么?”

“姓梅名仙。”

“姓梅!哪里人?”

摇摇头,令狐英道:“对家母出身,我一无所知。”

“那老仆也不知道?”

“大约如此。”

小莺道:“也许不会高过我父亲。”

小莺道:“那就怪了?”

“怪什么?”

“那么?那仇人怎会饶了你母亲的?你不觉得奇怪么?”

令狐英心中一动,暗说:“是呀!那仇人既是上门寻仇,所谓斩草除根,听老仆说,当夜父母联手御敌,父亲被杀之后,何以母亲反而无事?”

心中虽然这样一动,但又想道:“也许母亲是负伤逃走,才免一死,也是有的。”

当下黯然道:“当时情形,老仆语焉不详,也认为母亲是逃得一命。”

那小莺张着一对大眸子,望着天上的夕阳余晖,好像在想一点什么?过了一阵,忽然说道:“怪!这梅仙二字,我好在哪里见过或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令狐英一惊道:“是么?那么姑娘快想想。”

小莺点点头道:“让我再想想着!”

令狐英想不到小莺会提供出母亲下落的一线希望,虽说这希望止于“梅仙”二字而已,还不一定与母亲有关,然对令狐英来说,也是够兴奋的,这是他离家以后,第一次得到希望,因此,他焦急地,企求的,眼巴巴望着小莺,甚至她那张微伸着脸上,每一个轻微表情,他都留心观察和揣摸,希望从她的表情上,先得到满意的答案。

但是,结果,他失望了。

他看见小莺摇摇头,然后轻轻皱了一下秀眉,低下头来,道:“奇怪,我就是想不起来!”

令狐英失望的一声长叹道:“姑娘慢慢的想吧,但愿能提供我一点线索。”

小莺莞尔一笑,道:“别急,我想我应试想得起来的,你一说令堂的名字,我就觉得很熟,唉!我的记性真坏。”

话声方落,小莺忽秀目一凝,道:“有人来了!”

令狐英本来现在的听觉,远超过一般武林中人之上,只是因为怀念自己的母亲,一时未曾留意,经小莺一提,略一凝神,果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江岸下面传来,而且听出来的是四个人。

是四个人,那一定不会是苍冥怪客了,当下忙道:“来的是四个武林中人,咱们先躲起来,看是什么人再说。”

小莺点点头,随着令狐英,闪入墓后。

两人刚躲入墓后土堤,嗖嗖几声,那一行人已由下走了上来。

一只昕一人说道:“喂!咱们在这墓前休息吧!今儿一天,可够累的。”

令狐英一听,竟是生死卜阮雄的声音。

跟着又听见麻衣神虞相的声音道:“这小子可把我们害苦了,这几天真是马不停蹄,我看那小子绝不会朝这个方向跑,咱们这一路多半又白费气力。”

不死医生咦的咦了一声道:“我总觉得奇怪?昨夜怎会让那小子跑掉的。”

三人一面说话,似是已经在墓前坐下。

智多星哈哈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我倒看出一点端睨。”

“看出什么?”不死医生问。

智多星道:“现在不能说。”

生死卜阮雄道:“为什么不说?”

智多星哈哈笑道:“你们别问,反正那小子永远捉不到的。”

“我不信。”又是麻衣神的声音。

智多星道:“信不信由你,不然咱们打个赌。”

大约其余三人听智多星说得那么认真,都在静静的思索,沉默了一阵,才听生死卜阮雄嘿嘿道:“我明白了。”

不死医生“唔”了一声道:“对!我也想起来了。”

只有麻衣神仍然说道:“我仍然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多星道:“自己想不出来就别问,事关重大,慢慢的你就会自己明白。”

生死卜唉了一声道:“若然真是那回事,就真令人费解了。”

令狐英听了半天,虽然听出他们对自己昨夜被人救走之事,似是在怀疑一个人,但怀疑什么人,却一点也听不出来。

又听不死医生笑道:“好了,咱们只要遵令办事,不出差错,天塌下来,有别人顶,别祸从口出,那才划不来。”

智多星道:“正是,除了咱们四人外千万不得露口风。”

麻有衣神突然惊啊一声道:“你们是说……”

“别嚷!”不死医生好像突然发觉什么警兆,阻止麻衣神说下去之后,又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紧跟着,夕阳余晖中,传来隐隐的一声冷哼,那声音虽然小而飘渺,但却又清晰可闻。

令狐英也是一惊,这一声冷哼,决不是发自医卜星相四人之口,因为那声音冷峻凌厉,而微带尖细,似是女人声音,而且声才入耳,立即使人全身毛发悚然,有一种恐怖之感。

他本来是躲在土堤之后,忍不住探头向外张望,果然,在那行将消逝的夕阳余晖中,他看见一团淡淡的青烟,正向这古墓飘来,而且快速绝伦,一眨眼,便已到了崖上边沿之上,凝聚不散。

当然,在一声令人毛发悚立的冷哼之后,突然飘来这一团青烟,不但来得突然,而且来得蹊跷,令狐英自然大感奇怪,那坐在墓前面的四人,各个都是老江湖,一生中不知见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事,但对这突然飘来的一团青烟,凝聚崖头不散的事,那就不止奇怪,而且心中大为吃惊,显而易见,这团烟与那一声飘渺的冷哼之声,一定大有关连。

姜是老的辣,四人一觉情形不对,立即长身而起,不用招呼,分别飘身向左右散开,对着那一团青烟,形成一个半圆,而且在飘身同时,已撤出随身兵器。

生死卜铜锣一晃,夕阳映出一片闪光,伸天一声哈哈笑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在我们面前,最好别玩弄玄虚,若有赐教,请亲身相见。”

令狐英身边的小莺,自然也跟着在探头张望,也是一脸惊疑之色,附耳向令狐英问道:“那是一个人么?”

令狐英竖指轻嘘,示意她禁声,又摇摇声,表示连他也无法肯定。

麻衣神嘿嘿道:“朋友,这种障眼法儿,最好少卖弄,大约你朋友还不知道我们是谁!”

怪不?就在这时,那一青烟,渐渐向中心聚拢,本来淡淡的一团,现在却缩小成一个人形黑影,只是仍不见出声。

不死医生突然惊咦一声道:“迷踪鬼影?”

这一声:“迷踪鬼影”,使生死卜、麻衣神大吃一惊,霍地猛向后退,那生死卜手中扬起的铜锣,也缓缓的垂了下来。

只有智多星刘伯温仍凝立未动,一双眼睛,在那云影中扫来扫去,口中沉吟道:“不对?这不是迷踪鬼影。”

不死医生道:“老三,你说这是什么?”

智多星冷笑道:“鬼仙婆当年的迷踪鬼影,虽是散而为烟,聚而成形,但应是飘忽无定,你看,这分明是别人故弄玄虚,在烟幕之后,以内家功力,聚烟成形来骇唬人。”

不死医生一怔道:“不错!那黑烟之后,果然有人。”

话声方落,青烟乍散,果然由烟幕中,走出一个一身青衣的蒙面女人。

那女人走出几步,才停了下来,冷极的哼了一声道:“算你们眼力好,我虽然不是练的当年鬼仙婆的迷踪鬼影功夫,但是,你们先别高兴,今天四位的遭遇,只怕比遇上鬼仙婆更为不幸。”

哼声冷峻,说话的声音更冷,虽然那女人说话时的态度安详而平静,但那声音入耳,好像有一股寒气,随着声音使人听到她说话人的全身,四人同时激灵灵一战,连土堤之后的令狐英和小莺也不例外。

不但声音冷,当然那语气更是凛寒。

不死医生大喝一声:“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声音仍是平静而安详,但就是太冷,令人听了几乎发抖。

智多星强打一声哈哈道:“咱们素不相识,适才女侠语气,好像是向我们寻仇而来,能否把寻仇的原因说出来。”

“你们也配?”

那女人身子纹丝不动,暮霭中,仅衣角微微被晚风飘动,活像一尊泥塑的偶像。

虽说这女人奇诡的现身而先声夺人,而且声音又那么冷竣,但医卜星相四人,也算武林中成名人物,手底下的功夫也非一般人能及,不然也会位居金剑令主手下的四大护法地位。

当下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四人同时心中准备,生死卜阮雄当先一晃铜锣,跨出一步,嘿嘿道:“老夫闯南走北,一生就是不信邪,既然你这妖女冲着我们兄弟而来,你出手吧,老夫就先成全你。”

这一声“妖女”,似是把那女人激怒了,罩面青纱中,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生死卜怒道:“阮雄,你敢骂我?”

阮雄仰天嘿嘿大笑道:“岂止骂你!”

话声未落,蓦然欺身,手中铜锣当地一声响,一片黄光,便向那女人罩去。

生死卜铜罗追魂十八招,漫淫了数十年,能博得一个生死卜的外号,就是他的锣招奇诡,而且每出一招,铜锣必然发出一声惊魂动魄的声响,每每招出敌死,但今天,他明知这女人来者不善,这出手一招,是在探试这女人虚实,如若这女人身手了得,四人便好同时出手。

铜锣招出,那女人依旧纹风未动,等到黄光近身,才见她右手轻抬。

当地一声大震,黄光四射,而生死卜一声惨呼,人已倒在地上。

旁边的不死医生等三人,本来是准备接应的,虽然见那女人右手微动,但并未见她出手,等到生死卜阮雄突然惨叫倒时,已经来不及出手抢救了。

麻衣神怒吼一声,晃身抢到了生死卜身边,等到他看清情形时,目瞪口呆,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躺在地上的阮雄,半面铜锣斜斜的砍在自己脑袋上,脸上红红白白的尽是脑浆和血液,死状之惨,令人不忍目睹,另外那半面铜锣,已被人家震碎飞散。

当然,这情形不死医生与智多星两人也看到了,一样的骇得目瞪口呆,阮雄武功底子,他们当然知道得清楚,人家仅抬一下手,便死得这么惨,那还有胆子向人家出手?

那女人仍是静立不动,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麻衣神呆了一阵,突然悲怆的一声大喝,向那女人怒吼道:“妖女,我们何怨何仇,为什么下手如此狠毒?”

冷极的,平静的,那女人道:“现在轮到你了,虞相。”

不知怎地?麻衣神的怒极变为骇极,反而向后猛退,道:“你说清楚,到底与我们何怨何仇?”

“你也骂我妖女,所以第二个轮到你,这理由够不够?”

土堤后面的令狐英也看得惊骇莫明,这医卜星相四人助人为恶,照说应该死有余辜,但他自从九全洞中出来以后,得了九全老人遗书教诲,不但不肯随便出手伤人,即使别人杀人,他也有些不忍,何况这女子下手如此狠毒。

当下低声向小莺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出去一下。”

小莺一惊道:“你出去作什么?”

令狐英道:“我去阻止她杀他们三人。”

小莺道:“他们不是在捉你么?”

令狐英道:“他们虽以我为敌,我却不以他们为敌,因此我不忍他们惨死。”

小莺眨眨眼皮道:“我不懂?你不恨他们?”

令狐英笑了一笑道:“一点也不,他们只是误入岐途,我要他们改过向善。”

“万一他也跟你动手呢?”

“生死由命,只要我不骂她是妖女,大约不会有事。”

小莺仍是不放心的说道:“不,那我跟你一道出去。”

令狐英道:“不行,小莺,你最好别惹这些是非,万一我也死了,你赶快回家去。”

小莺一声不响,猛地一长身,人已跃过土堤,直向墓前落去。

令狐英大吃一惊,他没想小莺会如此任性,当下不敢怠慢,也一跃而出。

那不死医生等三人,正自惊骇那蒙面女人的武功奇诡狠毒,忽听身后有人奔出,又是大吃一惊,尚来回头,墓前已飞落两人,一个是村姑打扮的少女,一个正是他们追踪未获的令狐英。

不死医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误会面前的这蒙面女人是令狐英的帮手,嘿嘿冷笑道:“小子,原来这女人是你邀来的。”

令狐英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你弄错了,我也不知这位女侠是谁?”

智多星冷笑道:“不是帮你,为什么杀我们的人?”

令狐英笑了一笑道:“几位知道的,要是对付四位,大约我令狐英还不用找人相助。”

麻衣神一腔怒气的大喝道:“那么你跑来干什么?”

令狐英正色道:“不忍心看你们惨死。”

麻衣神一怔之后,又仰天嘿嘿道:“小子,你别装蒜了,我们之间是敌非友,谁相信她不是帮你的人?至于说你不忍心我们死,嘿嘿,那才是天大的骗人笑话。”

令狐英脸一沉道:“信不信由你们,虞相,你最好走开点。”

小莺小嘴儿一嘟,道:“你们这些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一拉令狐英又道:“他们都是坏人,让他们去死,咱们走!”

令狐英轻轻拍拍小莺肩头,笑了一笑道:“姑娘他们现在虽是坏人,也许将来会变成好人的,我焉能见死不救。”

“可是他们好像还不承情,也不相信。”

“只要我们自己相信就成了,姑娘,在下不是要人承情才出来的。”

令狐英说罢,这才转身向那蒙面女人拱手道:“这位女侠请了。”

那蒙女人冷极的哼了一声道:“你们跑出来做什么?”

令狐英一怔,心中好生奇怪,听这女人的口气,真像与自己相识一般,而且自己与小莺藏在土堤之后的事,也并未能瞒过她。

不死医生嘿嘿笑道:“小子,你不是一口否认你们不相识么?嘿嘿,现在可证明你是在骗人了。”

令狐英并不理会不死医生,肃容道:“在下斗胆,想向女侠求情,不要再杀这三个人。”

蒙面女人冷笑一声,道:“办不到!”

令狐英道:“女侠杀了他们一个人,就算有仇,也算报了,何必赶尽杀绝?”

“谁说我跟他们有仇?”

“那么女侠为何非杀他们不可?”

“不用你管,当然他们有应死的原因。”

“可是在下已出面了。”

“你认为管得了?”

“在下没那样自信过。”

“那就好,你走开!”

令狐英正要说话,蒙面女人忽然一声冷哼,令狐英只觉眼睛一眨,眼前顿失蒙面女人的踪迹。

令狐英正自一怔。

耳中已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惨呼。

紧跟着便是小莺的声音惊呼道:“哎呀,快看,他们……”

令狐英掉头看去,一幅惨绝人寰的现象,已呈现眼前,显然是三人想趁机逃走,而被那女人追去将他们杀了,那不死医生伏卧在墓后土堤上,背心上一个碗大窟窿,鲜血直向外冒。

智多星呢!则斜斜的靠在土堤里面,九孔流血,面孔痛苦的扭曲得十分难看。

死得最惨的,则是麻衣神虞相,他大约跑得最慢,所以身子仰在古墓顶上,只剩下半边脑袋,脑浆和血,溅出丈许,一只右手斜伸着,五指紧握着一只红色圆筒,不知是什么东西?

而那蒙面女人呢,早已不知去向,虽说这时暮霭苍茫,但晚霞余晖仍在,令狐英又目力过人,仍然未看见她飞逝的身影。

令狐英大感骇然,虽说适才她杀死生死卜时自己也未看出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但那两人是在动手过招,距离最近,还不觉得为奇,而现在这女人竟然与自己谈话之时,眨眼功夫便追杀了三个武林高手,而杀人之后立即飘忽不见,这轻功,这手法,真是闻所未闻,若非自己亲在现场,只怕任谁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令狐英摇摇头,心想:“这女人武功太高了,只怕自己还难望其项背,但她是谁呢?若然是一个白道人物?那些邪魔外道何愁不平,只可惜太残忍了,残忍得近乎毫无人性。”

小莺伸出舌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道:“我的天,这女人好厉害啊!”

令狐英点头道:“岂止厉害而已,可以说心狠手辣。”

小莺道:“她好像认得我们呢!”

令狐英道:“不错!”

“那么她是谁?”

“我跟你一样不知道。”

“这就怪了?”

小莺忽然看见死去的麻衣神手中部只红色圆筒,飞身去夺了下来,道:“你看这是什么?”

今狐英接在手中一着,笑道:“这是信号筒。”

小莺天真的问道:“作什么用呀?”

令狐英想了一想,道:“大约是求援的信号,你忘了他们是为了在追踪我。”

“唔!”小莺抿嘴一笑道:“这才叫恶有恶报,他们想杀人,结果自己反被人家杀了。”

令狐英长叹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武林中血腥的事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和平相处呢?”

暮霭中,两条人影,奔下了那座高崖。

但那青衣蒙面女人,忽又再度出现在墓前,目注两人的身影,轻声一叹道:“痴儿,痴儿,你想凭一人之力,使天下武林和平相处,其志虽然可嘉,但那是行不通的,武林中原就是一个你不杀人,人就杀你的罪恶渊薮,我杀他们说起来还是为你啊!”

一声钟声!

起自一片树林掩映的山脚下。

那是一座尼庵,庵门上悬着,一块金漆已褪,但仍看得清楚刻有“罪心庵”三个字的门匾。

钟声荡漾夜空,嘹亮而清彻,飘过树林,飘过山岗,迎向两个夜行人。

“听见么,这就是庵中的钟声呢!”

后面的令狐英道:“姑娘,你常来么?”

小莺道:“我只跟娘来过一次。”

“你见过你娘这位朋友么?”

“没有过!”

“会不会就是庵中的老师太呢?”

“庵中没有师太呀。”

令狐英道:“庵中会没有住持?”

小莺摇头道:“真的没有,连小尼姑也没有。”

“那么庵中是什么人?”

“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他兼管烧香打钟的事。”

令狐英微微一怔道:“难道那老头就是你娘的朋友?”

小莺又摇头道:“不会吧!那老头又聋又哑,对娘恭敬得很呢!”

又是一阵钟声传来。

令狐英先觉得有些奇怪,但继而一想,也许那位高人是借尼姑庵隐身,是位什么人物,不是立刻就知道了么?

于是,两人又向钟声处走去。

穿过一片树林,庵门上摇晃着一只门灯,已将“罪心庵”三个大字,映入令狐英眼中。

“罪心庵”,令狐英心中微微一怔,想不出这“罪心”三字,出自何典?

就在这时,庵门内缓步出一个人来。

小莺已一声欢呼道:“娘,你早来了?”

莫隐梅含笑点头道:“我也刚来。”

令狐英正要说话,忽见莫隐梅脸色一沉,向两人身后瞟了一眼,冷然一笑。

这情形令狐英当然知道是什么回事,低声道:“老前辈,有人在跟踪我么?”

莫隐梅又回复了笑容,不置可否的向莺儿吩咐道:“你送令狐少侠去精舍之后,马上出来,我还要在这儿恭候那位朋友,他还没来呢!”

令狐英知道果然是有人跟踪了,可是心中却在奇怪?为什么有人跟踪,自己一路之上,一点也未警觉到呢?莫隐梅等人是假,大约是去对付那跟踪的人是真。

人家既然不愿说明,令狐英自然不便说穿,当下随着小莺,走进庵门。

小莺拉着他绕向殿角,一直到了后面,再穿过一道短墙,环境忽然大变。

那短墙之后,别有天地,一排整齐的精舍,红绿相间,建筑在一片梅树中,精舍前面种了无数花草,梅林之外是数丈空地,然后则是一片高大的竹林环绕,扫月拂云,十分浓密,若不由尼庵中进入,无论左右后三方,大约也无法发现有这一排精舍存在。

一条青石路,打扫得纤尘不染,路两侧则是一片绿油草地,而且修剪得整整齐齐,清幽静美,真是兼而有之。

小莺领着走进当中一间精舍之后,笑着说道:“你坐坐吧,我出去啦。”

令狐英点头道:“姑娘请便!”

小莺走到门口,突又回头娇憨一笑道:“啊!我险些忘了,你千万别随便走动,这地方古怪得很呢,一动就有危险。”

说完,才转身跑去。

他静静思索着,也静静的侧耳听着,不一会儿功夫,果然听见庵前传来数声嘿嘿狂笑,紧跟着便是莫隐梅的一声娇叱。

令狐英心中大惊,因为他听出那噤嘿笑声,正是幽冥七怪的声音,这七个老怪从不落单,现在事实证明,来的至少是七个人,而且是七个武林中难惹难缠的老怪,以二对七,后果将会如何?

判断来的是七怪,他霍地站起,正想挺身而出。

忽然……

令狐英掉身便向外扑,哪知人到了精舍门口,竟硬生生的给一股弹力撞了回来,好像撞上最具弹力的一张网上一般。

这一惊非同小可,令狐英在屋中央,一双朗朗星眸,瞧着那精舍门不断发怔。

因为那精舍门明明开着,虽说入夜,但星光下门外景物隐隐可辨,除了两株碗大梅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外,根本不见有人,适才所撞上的弹力,由何而来?

令狐英想了一阵,仍然确定门外有人,很可能是躲在那两株树上。

现在,他不再飞掠而出了,改成缓步向精舍门走去,而且气凝双掌,他是存心一试,若然门口仍有那道气墙阻路,他想以自己的掌力,冲破那道气墙,再察看那梅树上到底是谁?

当他走到门口之时,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向外略一打量,昂然迈步跨出。

果然,他左前脚跨了刚到门槛上方,立即觉出再也无法跨出去,虽然视而无物,但左脚却觉出被一种软绵而具弹力的东西挡住。

令狐英微微一笑,左脚缩回,但右掌倏翻,掌心外吐,隐发龙吟之声,闪电推去。

他是存心一试,所以力道用了八成,满以为自己一掌,定能将那道气墙冲破。

哪知,他掌劲才吐,蓦觉一股绝大的弹力,立即反撞回来,脚下竟然站立不稳,反而踉跄后退,险些一跤摔倒在地上,一直退回屋中央,才拿桩站稳。

这一下,令狐英更为吃惊,自己反被撞了回来,可见这门外之人,不但功力高过自己许多,更可能他所习的是一种阴柔之类内功。

一个身习阴柔内功的人,完全是借力生功,所谓压力越强,所生抗力越大,所以才有柔能克刚,静能制动这两句话。

令狐英试出门外人身习阴柔内家功力,而且火候比自己高出许多,不但惊诧,而且心中闷纳不已。

因为小莺说过,这罪心庵中,今夜除了她们母女,庵中主人又尚未回来,应该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竟身具如此功力?

心中虽在疑惧,好在他明白,人家只是不要他出去,并无加害之心。

当下朗声抱拳道:“门外是哪一位前辈?在下出去,只是想助莺姑娘母女逐退跟踪之人,并无他意。”

话声一落,门外噗嗤一声,传来一声脆笑。

那笑声清脆悦耳,似是一个少女所发。

令狐英一怔,先前他怀疑是守庵聋哑老人,现在证明,他是料错了?

但笑声消逝之后,门外又寂然无声。

令狐英心中一动,道:“门外是小莺姑娘么?”

不见应声,又道:“姑娘,那追踪之人,可是幽冥七怪?”

依然不见有人出声。

这一下,令狐英觉得奇怪了,要是小莺姑娘,她没有不出声之理,但若然不是她,这罪心庵中,又还有谁?难道莫隐梅这位朋友,竟是一个少女不成?

虽是心中恁地在想,但自己知道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就在这时,隐隐听到庵外幽冥七怪的怒啸声,和女人的娇叱声混成一片,可是那声音却似渐渐远去,好像七怪不支,已被莫隐梅逼得向后退走。

这一来,令狐英算是放心了,既然七怪不支,他还担心什么?

当下又朗声道:“现在在下不出去了,门外的姑娘请现身一见如何?”

门外仍然无人应声。

只得微微一笑,退回屋中,坐在一张椅上。

但他刚落坐,门外又传来一声轻笑。

令狐英决心不理会,正襟而坐,他是心想:“以不变应万变,也许我不理她,她倒反而现身相见了。”

正自心中转念,忽听门外左面一株梅树上,轻轻嗖响一声,好像是有人飞落树上一般。

说时迟,就在他一怔瞬间,只听砰一声,那树上已有人落下地面,随着那人落地之声,又传来一声冷笑。

令狐英听得出,那冷笑之人,似正是适才门外轻笑之人。

令狐英一惊,当下飘身又到门口,抬眼看去。

果然左面梅树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人,一身皂衣,只是向下伏卧,看不清面目。

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一身皂衣,却很像苍冥怪客,心中更是吃惊,见他卧地不动,不知是生是死?

令狐英一时情急,跨步就想奔出。

可是,他左脚才跨出半步,陡又被一股弹力,将他挡了回来,这一次弹力奇猛,一只左腿碰得酸麻难忍,几乎无法站立。

令狐英忍住左腿酸麻,大声说道:“那人好像是在下一位故人,请姑娘手下留情。”

这一次,一个甜脆的声音响起道:“现在已经太迟了。”

令狐英道:“他死了?”

“不错!”两个字答得简短平淡,好像杀死一个,根本不当一回事。

令狐英心中大急,忙道:“请姑娘容我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在下故人?”

“不看也罢,要是真是你的故人,岂不使你心中难过。”

令狐英沉声道:“那人真的死了?”

“还要我再说一遍?”

令狐英细心留意那声音传来所在,因为说了这一阵话,他始终未判断出门外人是藏身何处?

但奇怪的是,那声音虽然听得清清楚楚,但就是摸不准传自何处?有时近,有时远,像来自树梢,又像来自身后。

令狐英怒道:“随便致人于死,姑娘也太狠了一点。”

“难道他不应死?”

“为什么?”

“侵入这精舍百步之内,不管是什么人,便非死不可。乃是这儿规定。”

“姑娘这话未免敌友不分,而且就算是敌人,在下以为让他知难而退,也就可以了,这规定未免太残酷一点。”

“是么?”一阵银铃似的娇笑之后又道。

令狐英冷然一笑道:“那人若是我的故人,我不相信姑娘真能这样轻易杀死他?”

“你还是想出来看看。”

“不错!”

“那你为何不出来呢?”

这一句话问得有点讥讽之意,令狐英不由又激起怒意,大声说道:“姑娘认为我当真的出不来?”

“你不是试了几次么?”

令狐英道:“那是我守一个客人的本份,不愿鲁莽。”

一阵格格笑声之后,那女人的声音又道:“幸好你能守本份,不然……”

“也是一死!”

“我说过,这是规定。”

令狐英被他说得豪气迸发,仰天大笑道:“在下极愿与人和平相处,所以不愿见人间有狠毒杀人之事,我奉劝姑娘不要视人命如草芥,多造杀孽,要知道天道循环,杀人者的结果……”

令狐英话未说完,门外冷声一笑道:“你是教训我?”

令狐英道:“在下一生劝人为善,武林仇杀连绵,就是因为有些人好勇斗狠,只图一快已意忘去了后患,也忘了为武林留下循环不息的仇怨。”

门外那女子冷笑连连之后又道:“听人说令狐少侠胸怀大志,以拯救武林自命,如今听来,果然不错。”

“姑娘夸奖!令狐英只想为武林略尽棉薄。”

“但令狐少侠可知道,武林中的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这个在下知道。”

“那么你令狐少侠又何必冒天下大不讳,自不量力的想肩负天下安危?”

“这冒天下大不讳何解?”

门外女人笑道:“金剑令主即将号令武林,单独你令狐少侠一人挺身出来阻拦,不是冒天下大不讳是什么?”

令狐英“啊”了一声,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你也是金剑令主手下了?”

“那倒不是。”门外女人又道:“我是就事论事。”

令狐英道:“请问姑娘是谁?”

“听说这庵中主人,只有一个聋哑老人看守门户,小莺母女又在庵外,难道你就是我来造访的主人?”

一阵格格娇笑之后,门外又道:“算你猜到一半。”

令狐英本来想说:“你是这庵中主人的妻子或是女儿?”但忽然想起,这位主人是莫隐梅的朋友,可能是个女人,自己岂能胡乱猜测?

“你来找谁?”

“这庵中主人!”

“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所以我说你猜对了一半。”

“在下不懂这一半何所指?”

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因为我虽然不是你少侠要找的人,但我能为这庵中主人作主许多事,你找她做什么?”

令狐英道:“我打听一个人。”

“谁?”

“在下的母亲。”

“可是当年人称冰雪美人的梅仙?”

令狐英心中一阵激动,忙道:“不错,我母亲叫梅仙,姑娘知道?”

“当然知道!”又是一阵娇笑,道:“少侠想知道她的生死?”

“不错!”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还活着。”

令狐英大喜过望,忙道:“家母现在什么地方?”

“但我不能轻易告诉你。”

“姑娘是说……”

“唔,有条件交换!”

令狐英离家以后,这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消息,心中好生欢喜,忙道:“只要姑娘肯说,任何条件都接受,只要能寻到她老人家,就是要在下这条命也愿意。”

“哟!少侠真是一位孝子。不过我条件可没那么苛,只要依允我一件事就行。”

“姑娘快说!”

“放弃与金剑令主为敌,此后别管武林是非。”

“这?”

“怎么啦?难道这比要命还难么?”

“不?在下不是这意思,在下只是觉得寻母是私,为武林效命是公,一个人不能因私废公。”

“那你少侠是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了?”

“姑娘到底是谁?”

“想知道我是不是金剑令主的人,是不是?”

“不然姑娘不会提出这种条件?”

“想得不错,可是少侠错了。”

“在下想不出另外的原因。”

“我是为你!”

“为我?”

“唔!不信么?少侠青年有为,侠胆仁心,又是一个孝子,天涯寻母,更令人感佩,因此我提出这个条件,其实这算是条件么?等于是劝你而已,要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为别人的事,身历无穷险境,若不悬崖勒马,大祸将至,请问少侠,你令狐家一脉单传,要是你死了,那是否不孝?”

令狐英一怔,沉吟不语。

门外又道:“只要少侠答应了,我立刻告诉令堂的隐居之所,母子马上团圆,乐享天伦。”

令狐英心中真是犹豫不决,这女人说得一点不错,自己何苦一人与金剑令主作对,能得母子团圆,奉母隐居,伴高山白雪,听松风鸟语,那是何等乐事?

正要出声答应,忽然心中蓦又一动,心说:“不对?这女人是谁?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又根本没见过母亲之面,万一她是金剑门下,安排个陷阱,让自己自投罗网,岂不上了大当?”

当下忙道:“姑娘金玉良言,在下十分感激,不过……?”

“少侠不信?”

“因为在下经历过不少阴险诡诈之事。”

格格格,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说来说去,只怕我骗你。”

“请姑娘原谅。”

“要我如何证明呢?”

“在下想请姑娘现身相见。”

“见了我你便能判断我是不是金剑门中人么?”

“至少,我对姑娘能增加一点了解。”

“好!”

一个“好”字刚落,精舍门口香风缥缈,由精舍中射出的灯光照射下,令狐英发出一声惊呼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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