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穷书生才慌了手脚,顾不得说话,上身蓦向后仰,双足点地,向后猛射。
穷书生身形刚刚射起,那秃头老者嘿了一声道:“小子,你还想跑!”
左手扬起,轻轻一招,穷书生飞射而出的身形,忽然被一股力道一吸,身不由己,竟然倒退回来,好像有人托着身子,在半空中向后移动,只是退势不如适才去势之快而已。
穷书生做梦也没料到这老者恁地厉害,惊得一声“啊呀”,身子蓦地一个滚翻,双腿疾绞,似是想挣脱那股吸力。
可是!就在他挣扎这一瞬间,秃头老者那股雷霆万钧的掌力,已潮涌而至,呼地一声,像风吹纸人似的,将穷书生荡起两三丈高,直向一块水田中落去。
令狐英在秃头老者用吸力将穷书生向后吸回时,心中大吃一惊,本已掠身而起,想赶去救援。
但那旁边监视住他的两个老者之一,哈哈一笑,道:“娃娃,你最好别动!”
怪不!令狐英身形刚腾起数尺,忽然双脚上似被人吊了两只重锤,竟然无法再起,“咚”地声,依然落回地上。
令狐英骇得心头一颤,抬眼看去,正见两个老者,同时将伸出左掌放下,不用说,这两个老者也是用吸力将他拉回地上。
就因这一耽搁,那边的穷书生已扑通一声,落入水田之中,水花溅出丈许。
令狐英眼看着穷书生被秃头老者打落水田之中,心中又急又气,但两个老者在旁监视着他,不但不能应援,连赶去看看他的生死也不可能。
他从来对敌,轻易不恶声向人,但今天情形逼得他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他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下手如此狠毒,真是无耻已极!”
喝声同时,身形再又掠起,他不但激怒,而且已有了准备。
那两个老者之一,仍是哈哈笑道:“娃娃,你还不死心!”
说时同另一位老者,又是双掌并出,向令狐英腾起的身形,轻轻一照一按。
令狐英大吼一声,身形猛翻,左掌迎着两个老者的吸力向旁一引,同时右手骈指,虚空猛地下划。
他是左掌用了引字诀,将两个老者的吸力引开,右手施展的则是无形气剑。
两个老者正在满脸得意,忽见令狐英右指下划,立即有一道啸耳剑风,向他们手腕上削来,而且这一次居然未将他身形吸落,口中同时“咦”了一声,为了要让开那一道啸耳剑风,身不由己的疾向左右闪开。
就在此时,那令狐英早已由斜刺里电闪飞出,等到那秃头老者要想拦截时,令狐英身形在水田中已一落又起,手中抓着浑身水淋淋的穷书生,但并不逃走,仍向大路上飞回。
也许是令狐英适才露了那一手无形气剑,使三个老者惊于他的成就而发呆?也许是三个老者见他已飞奔回来,才没腾身去追?总之,三个老者各自站在原地,只是目送着令狐英的去来,并来移动半步。
令狐英呢?他抓起穷书生,飞回了大道上,根本不去理会呆在原地的三个老者,先用衣袖揩拭穷书生面上的水渍,和唇边血迹,轻声问道:“老弟,你伤得如何?”
那穷书生双目紧闭,双眉紧皱,但仍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喘息着说道:“伤倒是不轻,好在那老……小子的掌力,是由脚后……撞来,我……不要紧,兄台可要小心。”
令狐英轻轻将他放下,倚在道旁一株树干上,又道:“那么老弟快运气疗伤,不要担心我。”
穷书生喘息着继续说道:“是我太……大意了,不然,也不……不会轻易挨这……这一掌,那老小子使的好像是……是……奔雷掌,我猜他……他……们可能就是……是……什么岁寒三友。”
令狐英一惊,心中蓦然醒悟过来,道:“难怪我适才觉得他们的声音听过,不错,是他们!老弟,你赶快疗伤,能勉强行走时,便请赶快离开此地,小兄虽无必胜把握,但支撑一段时间,大约还不成问题。”
穷书生自己受了重伤,但仍似不放心令狐英,睁开失神的双目,看了令狐英一眼,道:“你说……说要跟他……他们硬拼?”
令狐英为了使他安心,只得安慰他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为了老弟的伤势,我总得设法拖长时间,不到迫不得巳时!我不跟他们动手。”
“那……就……就好了!”喘了口气说道:“我自己有……有药,兄台能拖延半……半个时辰就不妨事了,可……惜……我……不能帮你的忙,你要一切……小心,我不走!我要……要看着你。”
说时双目中竟滚动着晶莹泪光。
令狐英心中大为感动,想不到一个萍水相逢,连他出身来历还未摸清楚的人,竟对自己一片情义,当下又笑着安慰他道:“别担心我,好好疗伤吧,我会小心的,你能行动时,还是先离开此地,我一定来找你。”
穷书生仍摇摇头,表示不肯走的意思。
令狐英又一声长叹道:“老弟,你伤得很重,你想,你在这里,我就是有脱身机会也不能走,那是不是对你我都不好?”
穷书生闭目无语。
令狐英又道:“再说,小兄虽无自信能胜得了他们,但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别替我担心了。”
穷书生睁开双目,看了他一眼,才点点头,道:“好!我先走,唉,今晨还说跟你同道,不致累赘你,那知……那……唉!这样吧,我们以后,以两个“心”形为记号,心尖是指方向,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说时,眼角上竟滚落两颗泪珠。
令狐英这时也未去想,他何以会用两个“心”形为记,听他答应先走,心中好生欢喜,忙道:“一定,老弟情深义重,是令狐英此生惟一知己,别说你就在附近,就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去的。”
穷书生笑了,双目中忽然射出喜悦的光辉,好像伤势也轻了不少,然后才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再……再相信你一次!”
令狐英心中一动,觉得这个“再”字有着无言的抗议也好像说自己过去曾经对他轻言寡诺,但强敌在后,他又受伤不轻,不便追问下去。
穷书生忽又轻声说道:“快去吧!那三个老……老小子向这儿走来了呢!”
事实上,令狐英也不能多耽搁下去,当下点点头,直起身来,转身看时。那三个老者,仍是秃头在前,此时离令狐英已不过七八丈距离。
令狐英不希望他们走近,大喝一声:“站住!”
同时猛一掠身,两个起落,便到了三个老者面前。
等到令狐英落地,那秃头老者嘿嘿道:“小子,原来那份九全宝图,是你得到了?”
令狐英冷笑道:“随你们去猜想,在下无可奉告!”
秃头老者嘿嘿道:“就算你学会九全老人的驭虚剑气,它虽是无上绝学,但你小子能有多少修为?适才你小子露的一手,老夫冷眼旁观,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因此,老夫等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是么?”令狐英傲然一笑道:“平素自视甚高的身为金剑令主手下松竹梅三友,当然不把在下放在心上了。”
此语一出,三个老者是同时一惊,站在秃头老者身后的一个老者,突然迈步向前,沉声问道:“娃娃,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岁寒三友?”
令狐英冷冷的看了三人一眼,冷笑道:“在下如何知道的,那无关紧要,但三位年龄和武学,在武林中都可称得上是长辈和先进,但对一个晚辈下手如此狠毒,在下却不敢恭维。”
秃头老者嘿嘿大笑道:“小子,既然动上手,还有什么晚辈长辈之分,何况他对老夫不敬,老夫声明在先,那是教训他!”
令狐英道:“事情已经过去,只要自己不觉得脸红,说也无益,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三位要我去的地方,是不是金剑总坛?”
秃头老者道:“不错!”
令狐英道:“假若我不愿去呢?”
秃头老者嘿了一声,向他身后一指,道:“那个穷小子就是榜样!”
“这么说,是非动手不可了?”
“你小子衡量衡量吧!”
“但三位自信,能挡得住在下的驭虚剑气?”
“哈哈哈!”另一个老者大笑道:“你娃娃别认为你那驭虚剑气有多了不起,适才老夫等只是没料到你娃娃小小年纪,居然学会这种旷世武学,一时大意分神,才让你娃娃逃去,可是现在,哈哈,你娃娃就别打那种如意算盘。”
令狐英知道这三个老者不可轻敌,一对一,也许还不致落败,以一对三,那就胜负难料了。何况穷书生正在树下疗伤,不能再连累人家。
当下语气略为缓和的说道:“不知要令狐英去金剑总坛有什么事?”
秃头老者嘿嘿道:“坦白告诉你小子,就是为了那张九全宝图。”
另一个老者补充道:“我们令主早已知道你已习得九全武学,只要你娃娃肯归服令主,在本帮中一定地位不低。”
令狐英笑了一笑,故意拖延时间的问道:“请问那不低,是在三位之上?还是三位之下?”
那说话的老者一怔!
令狐英又笑着说道:“假若在三位之下呢,也许令狐英并不满意,要是高于三位呢?那么今天的表现,令狐英已大大不满,将来来个假公济私,三位想想看,可划得来?”
秃头老者嘿了一声,看了身边另一个老者一跟。
令狐英又道:“再说,在下年龄甚轻,可以说是后生晚辈,一旦你们令主真将我置于三位之上,三位颜面何存?”
秃头老者嘿嘿道:“岁寒三友,只在令主之下,在本帮不会低于任何人!”
令狐英紧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有四位年龄都很轻,却与三位平行!”
“谁?”
“四艺!”
“平行并不高于老夫!”
令狐英笑了一笑,点头道:“说得是,那么我再请教一下,贵令主有多大年龄,他在三位之下,还是在三位之上?”
秃头老者脸色一变,喝道:“你小子穷扯些什么?要不要跟老夫走,快作决定!”
令狐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穷书生瞑目端坐树下,头上白雾氤氲,正置紧要关头,只得又回头含笑道:“三位真不考虑这些?”
秃头老者嘿嘿道:“你小子真精,是想拖延时间等那小子运功疗好伤势之后,前来帮忙么?”
令狐英摇头道:“你那一掌,用了多大份量,应该有自信?”
秃头老者道:“不错,他的伤势要三天之后,还要服用上品的疗伤之药,才能痊愈。唔!对了,适才你们唧唧哝哝说了一半天,可是商量要他伤势略减时,先行逃走,然后你小子也才趁机溜走,是也不是?”
令狐英一怔,心说:“秃头老儿当真是鬼灵精,竟然一猜就中。”
秃头老者又嘿嘿道:“真是好主意,可是老夫偏不上你小子这个当。”
说罢,向身边的老者一使眼色,只听那老者哈哈一笑道:“好!梅老和松老对付这娃娃,那个娃娃老夫去看管!”
说完,身形微动,就想向那树下扑去。
令狐英心中一惊,大喝一声:“站住,他已受伤不轻,不许去打扰他!”
令狐英这一声大喝,那老者果然站住不动了,但却哈哈笑道:“好!不打扰他也行,我们本来只是想擒住你这娃娃。”
“那么三位一起上吧!”
那梅老大喝一声:“娃娃,你先接老夫一掌试试!”
话声甫落,右掌倏扬,隐隐雷电,挟着呼啸的劲风,蓦向令狐英劈来。
一递掌,令狐英想试试奔雷掌到底有多大劲力,仗着有九全真气护身,傲然不动,右掌扬时,也劈出一道龙吟般的掌风。
“砰”地一声大震,石破天惊,尘土蔽天,但令狐英却震得血气上涌,蹬蹬蹬一直退后五六步,才算拿桩站稳。
等到尘土飘散后,那梅老居然也被震退了两三步,正一脸惊疑神色,好像令狐英这一掌威力,使他大出意外。
两人对立着,谁也没动。
这时站在旁边的松竹二老,忽地身形一闪,一人奔左,一个扑右,将令狐英困在一个三角形中央,然后,才听那松老哈哈笑道:“娃娃,你倒真有两下子,现在你不是归顺,就是毁灭,老夫等绝不容你今天逃脱。”
话一说完,连那梅老三人,一齐抬起手,作势欲劈。
一掌之功,令狐英已是不敌,若是三人联手,令狐英说什么也难逃厄运。
但就在千钧一发瞬间,由西门驶出一辆华丽马车,也就在同时,隐隐有一阵叮叮当当的琴声传来……
那辆华丽的马车出现,令狐英在三老环伺中,虽不敢分神张望,但由于那辘辘的轮声和那叮咚的琴音,一听便知是什么人来了,由于昨夜亲自目睹棋书二艺那一幕,倒反而十分安心,仍全神注意着三老的动作。
那三老呢?一听到那琴,各个脸上微现诧异之色,扬起的右手,不禁缓缓垂下。
那辆马车,一直驶到四人跟前,令狐英这才抬眼看去,只见车辕上坐的虽是一个老苍头,但一点不错,正是昨日那辆马车,正在他抬眼观望瞬间,那辆车已戛然停了下来。
只听车中一个苍老声音道:“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走了?”
车辕上老苍头却道:“禀老夫人,路上有人,过不去!”
“啊!”随着声音,车帘轻轻掀起,现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婆,和一个娇弱不胜,而又酷似施翠琴的艳丽姑娘。
令狐英一眼便认出,正是那位侯爷夫人和那双仙的女儿。
那侯爷夫人,脸上微现诧异神色,向那赶车的老苍头道:“问问他们,为什么站在路上阻我的去路?”
那老苍头应了一声,回头道:“喂!我们老夫人问你们,为什么阻路?”
背向马车而立的,正是那三友之末的梅老,此时正侧着身子向车上打量,忽然嘿嘿道:“你们最好退回去一点,等老夫事完,再让你们过去。”
那老苍头怒道:“喂!你说的什么话?要等你们事完才让我们过去?你知不知道路是给人走的,而且你可知我们老夫人是谁?”
那梅老哼了一声,嘿嘿道:“不管是谁?现在不能由此经过!”
“呸!”赶车的老苍头啐了一口道:“你这老儿再不让路,可别怪我撞了你!”
话声一落,手中马鞭疾抖,鞭梢儿叭得一声在空中爆响。
那两匹拖车的骏马,同时一声长嘶,果然猛向梅老奔来。
就在这时,只听车上老夫人一声大喝道:“不许撞人,快停车!”
那老苍头又蓦地一勒马缰,尽差数尺距离,没撞上那站在路心的梅老。
那老夫人端坐车中,和和气气的闷道:“你们有什么事?必须要我等?”
人家老夫人和和气气的询问,那梅老似也不好恶声相问,但仍嘿了一声,向令狐英一指道:“我们要捉拿这娃娃!”
“啊!”老夫人向令狐英端祥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才忽然认出令狐英来,慈祥的笑道“你不是昨天在梅林边的那位少侠么?”
令狐英点头道:“不错!”
那老夫人哈哈笑道:“那真是巧极了!”掉头却向拦在车前的梅老道:“请问,三位为什么跟一个年轻人过不去?”
那梅老嘿嘿道:“这个你最好别问!”
这时,那坐在旁边的娇弱姑娘,忽然娥眉一皱,娇声道:“娘!这三位老人家是什么人?”
那老夫人慈祥的看了她一眼,道:“孩子,等我来问他们!”
说罢,又听那梅老道:“叫你别问,听见么?”
令狐英却朗声说道:“他们是岁寒三友!”
那梅老一听令狐英泻露了他们的来历,大吼一声:“娃娃,你找死!”
掌随声出,一掌便向令狐英劈去。
这一掌含愤拍出,力道用得不弱!
令狐英好在已凝足九全真气待敌,一见他扬掌劈出,身形斜移,不敢以掌力硬接,右手骈指疾划,一道剑气,随指而出。
掌风雷鸣,剑风啸耳,那梅老居然也不敢硬接那道剑气,身形疾闪,滑开丈许。
那马车中的老夫人,忽然脸色一沉,喝道:“有老身在此,不许动手!”
梅老回头嘿嘿道:“你是什么人?”
那赶车苍头大喝道:“侯爷老夫人在此,你还敢放肆?”
斜对面的竹老哈哈笑道:“侯爷夫人,可骇不倒老夫!”
但那松老却向竹老摇手示意,然后,抱拳道:“老夫人可是周侯爷府上?”
老夫人点头道:“不错!”
松老哈哈笑道:“这么说,我们真是得罪了!”
那位老夫人冷冷的哼一声,道:“武林中的事,老身一向弄不清楚,也从来不管闲事,不过今天情形不同,你们三位看来一定是成名人物,论年龄不知大这位少侠多少?何况还是三个打一个,武林中好像是讲究一对一,不能以大欺小,更不能以众欺寡,因此,老身以为,你们是太过分了。”
梅老嘿了一声。
那松老却又双手抱拳道:“老夫人说得是,不过,这娃娃老夫等是奉命捉拿之人,上命难违。”
那老夫人脸色一沉道:“上命?难道你们是大内来的?”
松老又陪笑道:“老夫说的上命,是指敝令主而言?”
“你们令主是谁?”
“这个?老夫歉难奉告!”
坐在老夫人旁边的姑娘,双眉一皱,低声道:“娘,问这些干什么?管他是谁?叫戚老打发他们走了不就得了!”
那老夫人笑了笑,拍拍那姑娘的玉手道:“孩子,别急!”
说完掉头又道:“你不肯说,老身也不勉强,回去对你们那位令主说,就说这位少侠,老身留下了!”
那梅老嘿嘿道:“就凭你这句话?”
那车上的老夫人脸色一沉,突然伸手取起立在坐边的一张古琴,指头微动,立即发出“铮铮铮”几声令人心神晃荡的弦音。
令狐英一见她取琴,赶紧运气护神,饶是如此,身上也是一阵恍荡,血气上涌,好像一颗心要离腔飞去。
但那三老可就惨了,弦音一响,三人好像被什么毒恶的东西在心上咬了一口,蓦地同时跳起,但人才离地尺许,也就是那第二响琴声响起瞬间,又叭一声,四仰八叉的跌倒地上,同时脸色苍白,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大滚落。
那老夫人手抚琴弦,冷笑道:“凭这个够不够?”
三老此时已由地上爬起,一脸蓦骇之色,谁也没有做声。
这时,坐在车辕上的老仆仰天哈哈笑道:“三位,我叫你们别放肆,现在如何?识相的还是请吧!”
这时那竹海二老似是恼羞成怒,同时大喝一声,一左一右,猛向车前扑去。
但那松老似是早有防备,大喝一声:“且慢!”
声落,人已飘落车前,双手向两人乱摇,口中说道:“两位别动手,看在这位老夫人份上,今天就饶这娃娃一次!”
令狐英看得真切,那松老一面在说话,一面却在连连使出神色。
果然,那竹梅二老嘿嘿了两声,便停身不动。
令狐英心想:“古语说:吉人自有天相,我虽不怕他们,但我那位盟弟受伤不轻,想不到这位老夫人会突然前来,真是巧极。”
只听那老夫人的声音道:“老身一生不为己甚,三位要是能看老身薄面,就请回吧!要是三位的令主不答应,尽管来老身府中要人!”
松老又连忙陪笑道:“若是他住在府中,我们自然不敢去惊动老夫人,但若是在别地方,那就要请老夫人原谅了!”
“你是说非跟他作对不可?”
“老夫人明察,是敝上的严令。”
那位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那也怪不得你们,三位请吧!”
那松老又向竹梅二老便了一个眼色,同时破空飞起,但令狐英隐隐听见那梅老嘿嘿的冷笑声,似是他之肯定,并不是出自本意。
三老走后,那老夫人抬手向令狐英一招道:“少侠,你过来!”
令狐英迎前两步,抱拳道:“谢谢老夫人援手!晚辈这厢谢了!”
那老夫人慈祥的微笑着,又不断向他上下打量一阵,道:“少侠的朋友受了伤么?”
令狐英点头道:“是的!不过不要紧,谢谢老夫人关心。”
老夫人身边的姑娘莺声呖呖的说道:“娘!那人好像受伤很重呢?唉!那三个老儿真可恶,还是要他们去府中养伤吧!”
令狐英忙躬身道:“谢谢姑娘关怀,敝友的伤,大约很快就会好,不敢登府打扰。”
那姑娘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但却又向身边的老夫人道:“娘!我就怕那三个可恶老儿没有真走,万一隐身在附近等我们走了,他们马上又出来,岂不是……”
话声一落,又向令狐英瞟了一眼。
那老夫人哈哈一笑道:“孩子,倒是你细心,娘几乎没想到这一点呢?”
说罢,又向令狐英慈祥道:“老身一生从来不强人所难,譬如昨夜,哈哈,一则是老身知道少侠进入后园没有恶意,二则是少侠既不肯现身相见,老身也就不便接待,但今天情形不同,湘雯说得不错,两位先到我府中歇息一天半日,等令友伤好再走,少侠假如不怀疑老身的诚意,就请同我回府吧!”
人家语出至诚,令狐英真还无法推脱,事实上人家这一顾虑不无理由,虽说穷书生伤势,半个时辰之后便无妨碍,但不是全愈,真若三个老儿再来,自己仍是无法兼顾。
心中恁地一想,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的好?不由又回头向穷书生望去。
只见他脸上氤氲已散,脸色已微见红润,心中一喜,忙一跃上前,问道:“老弟,你不妨事了?”
穷书生缓缓睁开眼来,向停在路上的马车扫了一眼,低声道:“她们可是要兄台去她府中?”
令狐英道:“老弟你听到了?”
穷书生点点头,口角忽然掠过一抹凄然的笑意,道:“兄台不觉得她们来得太巧?”
令狐英道:“小兄也这么想!”
“那你去不去?”
“她们说怕是那三个老儿会马上又找来!担心老弟的伤势,所以……”
“这么说,你是要去了!”
“老弟你决定吧!”
那穷书生想了一想,忽然笑了一笑道:“兄台不是想踩探侯府之谜么?”
“但昨夜已经证实了她不是施翠琴!”
“难道兄台不会想到那是人家故意安排?”
“可是昨夜老弟还说她不是!”
“是的,昨夜是如此,但现在的想法不同了!”
“因为她们来得太巧?”
“嗯!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那三个老儿太做作,也走得太爽快了!”
“那是他们无法抗拒那琴音!”
令狐英想一想,觉得这穷书生太多疑了,在他想来,那根本没有怀疑的理由,但他本来就不想去,当下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别去吧!”
“但我觉得应该去!”
穷书生向他身后扫一眼,低声道:“听我的话没错!但我要装成伤势仍然很重。”
“可是我还有许多事!”
穷书生抿嘴一笑,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令狐英回头一看,是那赶车老苍头,正向他身后慢步走来。
穷书生故意呻吟了一声道:“令狐兄,先前我认为半个时辰足够疗伤,可是现在才发觉不行,非三日无法全愈,承那位老夫人好心,我们就答应去吧!”
那老苍头停身哈哈一笑道:“不错,在我们府中养伤最安全,我来扶公子上车吧,老夫人在等呢!”
话声一落,那老仆已赶步上前,将穷书生扶起,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令狐英真是满腹怀疑,不知穷书生因何坚持要去,又不便出声阻止,只得随在两人身后。
那老仆将穷书生抱上车去,车厢甚宽,足可容得三人并坐,那老夫人慈祥的亲自伸手将穷书生接去,紧靠着自己右边坐下,又向令狐英笑道:“少侠就请坐在车辕上吧!真对不起啊!”
令狐英此时不愿去也得去了,只好跨上车辕,在老苍头身边坐下。
鞭丝一响,车轮辘辘又向前驰去。
令狐英在车辕上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贵姓!”
那苍老头哈哈一笑道:“难道少侠没听我们小姐称我戚老么?”
当下忙陪笑道:“老前辈别见怪,晚辈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么?”
“谁?”
“一指追魂!”
那戚老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令狐英一眼,笑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令狐英也不隐瞒,笑道:“昨夜晚辈在府上后园中,遇上过那位前辈。”
“是不是因为他名实不符?”
“不!晚辈不是那意思,晚辈知道那是他奉命那样做,故意让我进去的!”
“你知道就好!”
令狐英心中一动,疑惑的看着他,又道:“因此,晚辈很想拜识他!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接见我?”
那戚老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在奇怪?以他那种人,会替人家守后园,对不对?”
令狐英忙道:“晚辈没有轻视他老人家的意思!”
“那要认识他做什么?”
“因为他是武林前辈,晚辈礼当拜见!”
那戚老忽然哈哈一笑,回头看着令狐英道:“好,我见着跟他说一声就是!”
令狐英再想说话时,马车已到了侯府门口,马车直驶府内。
马车绕过照壁,沿着一条石板路,由左疾驶,才在第四进的广场中停了下来,令狐英连忙下车站立一旁。
就在这时,环佩叮当,拥出十数名丫环仆妇,老夫人被那些人扶下马车后吩咐道:“戚老,这位公子和令狐少侠,就安顿在西厢小院中,由你替这位公子看看伤势,需要药时到我房中来取。”
那戚老应了声,将穷书生扶下车来,又向令狐英点头道:“少侠请跟老朽来!”
令狐英随在那戚老身后,心中却在暗忖:“要糟,这位戚老说不定就是一指追魂,就算不是,也是一位高手无疑,我那盟弟伤势已轻,又仍然装成伤重的样子,岂能瞒得了他?”
当下一面走,一面以传音之法,向穷书生说道:“老弟,老夫人要这位戚老检查你的伤势呢?”
穷书生没有应声。
令狐英又道:“我是说,别装得过分,不然会露出马脚,因此这位戚老的武功就可能不低,说不定他就是昨夜那位一指追魂呢?”
仍旧没有回声。
这时,已走到小院门口,令狐英抬头一看,一眼瞥见小院右侧红楼高耸,敢情这西厢正与后园一墙之隔。走进小院,那庭院中花木扶琉,纤尘不染,面向红楼,正是一进宽敞的精舍,绿窗朱户,珠帘低垂,不但富丽,而且显得十分幽静。
那戚老回头向令狐英一笑道:“少侠,这可是你们的殊荣,这间小院,除了招待特殊贵宾外,轻易是不让人住的,据老朽所知,这些年来,只有老侯爷做寿时,大内一位公公住过。”
令狐英道:“足感老夫人的盛情!”
戚老忽又说道:“可是老朽有点奇怪?”
令狐英住足道:“奇怪什么?”
那戚老想一想,欲言又止的瞥了令狐英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没什么!这也许是缘分,你少侠好自为之吧!”
令狐英微微一怔!
那戚老已高声喊道:“哪位姑娘在?”
珠帘中莺声呖呖的应道:“谁呀?”
随着莺声,珠帘轻动,走出一个眉目如画的俊俏婢女,秋波一转,迅速的扫了三人一眼,才道:“原来是戚老呀!”
戚老道:“老夫人吩咐,请这两位公子住在这儿。”
那俊俏女婢盈盈一笑,反身撩起珠帘,道:“婢子理会得,三位请进吧!”
令狐英随着那戚老身后,走进门去,原来是一个小厅,陈设华丽自不在话下,小厅左右各有一间卧房,那俊俏女婢向令狐英回眸一笑,向左面房门一指道:“公子,请住这间吧!”
就在这时,右面房中也走出一个女婢,一见戚老扶着穷书生,粉脸上微微一怔道:“怎么?这位公子病了?”
戚老哈哈笑道:“哪里是病了?这位公子是受了伤,姑娘可要小心侍侯了,这是老夫人的佳宾。来扶公子进去,老朽还要检查这位公子的伤势呢?”
令狐英深怕戚老查验伤势,查出穷书生装作伤得很重的马脚来,当下向戚老拱手道:“盟弟的伤,只要足够的休息时间,大约便不会有问题,你老休息吧!”
怪不?令狐英在担心,那穷书生反而又呻吟一声,仍装成伤得很重的样子,心中好生着急。
果然,那戚老笑道:“不成!老夫人吩咐,老朽可不能躲懒,不然怎么去交待呢?”
令狐英心中虽在着急,但人家是一片好心,却不能非拒绝人家检查不可,没法子只得跟在戚老身后,进入左面房中。
那女婢将穷书生扶着倚坐在牙床之上,正要为他脱靴时,穷书生呻吟着摇手道:“不!不!啊哟!好痛!让我坐着歇一会儿。”
这时,令狐英已站在床前,凝神一看,这才发现穷书生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紧促,不由心中一惊,暗忖:“难道他当真伤势又复重了么?无怪适才我传音说话,他不理会。”
那戚老忽然伸手把穷书生右手脉门,双目微闭,似是在细心诊断伤势。
他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欺诈骗人,所以深怕穷书生是伪装而被这位戚老查出,那时岂不使人家误会?
在他心目中,始终以为老夫人是那样的慈祥,那位姑娘又十分娇美贤淑,人家一番好意将自己请进府来,若被查出伤势是伪装,自己将何颜以对?
令狐英心中在担心,双目不由却紧盯在戚老的脸上。
只见那戚老脸上忽现讶异之色,放下手来向令狐英道:“怪?令友的脉势断续微弱,乃是心脉将断之象,照说这么重的伤势,不应该维持这样久的时间没事,更不应该还能言语,这是怎么回事?”
令狐英一昕,不但不担心了,反而大吃一惊,忙俯身下去低声问道:“老弟,你怎么了?”
但穷书生却又摇摇头道:“不妨事的,我的伤我自己知道,请他们出去,只要兄台留在这儿助我运气疗伤,便能没事。”
语音清晰,只是声音微弱一点,看来,似是伤势不轻,但并没有戚老说的那般严重。
那戚老双眉微皱,又去伸手把脉,过了一阵,仍又连称怪的松开手道:“少侠,老朽自信精于岐黄之学,令友这种脉象而却能没事的说话,这真是天大怪事?照脉象言,除非有续命金丹方可保得没事外,天下再没有可治之药,可是那种传闻中的呈药何处去求!”
令狐英心中一喜,道:“可是九全老人的续命金丹?”
戚老忽然双目精芒一闪,道:“少侠知道藏药之处?”
令狐英才知道一时失言,忙道:“晚辈也是听说而已。”
那戚老疑惑的看着令狐英,忽然若有所悟的点头道:“唔!老朽总算明白了!”
说完,沉吟一下,向侍立一旁的女婢道:“姑娘小心侍候,我去回复老夫人!”
令狐英不知他明白什么?正相动问、但那戚老已向房外走去。
戚老虽走,但那女婢仍在身边,令狐英故意要支使她离开,又道:“请姑娘去取一杯茶来给这位公子服用!”
女婢果然应声走了。
令狐英忙低声问道:“老弟,伤势真的重了么?”
穷书生身子微侧,面向床内,呻吟了一声,才轻轻传音道:“要装!就得像一点,不然瞒得过人家么?先别问,好像外面有人在监视我们呢!”
令狐英一怔,蓦抬头,果然报窗绿纱上人影一闪,有人向左侧隐去。
只听那穷书生又用传音催促道:“快装傲运气助我疗伤的样子,我们再谈,要快!我有话要告诉你呢!”
令狐英也传声道:“老弟,你这是何苦?就算人家有什么阴谋诡计,咱们堂堂正正的对付,不是一样,何必作这种欺人之举?”
那穷书生传来一声冷笑,然后传音道:“你呀!真是一个呆子,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这是自卫,只要我们不存心害人,便不能算是欺人,不然,你以前化名独孤青,不也是欺人了么?”
穷书生道:“记到没有?那位戚老叫你好自为之呢?”
令狐英道:“不,那句话我有点奇怪?”
“是么?还有,在此之前,那戚老还说我们被盛情接待他有些奇怪?是么?”
“是的!”
“适才他又说‘他明白了’,对不对?”
“是的!”
“那么兄台把这些话联想一下,是不是其中有蹊跷?”
令狐英心中一动,传音道:“假若这位老夫人有某种阴谋,这位戚老何以会在语音中露出破绽?”
“也许戚老是故意暗示呢?”
“那么老弟以为……”
“简单得很,叫你好自为之是故意暗示你,他先奇怪,后明白,是对那位老夫人的安排。兄台想想,对不对?”
令狐英被他说得有些信了,不由又问道:“那么老弟已经认为那位娇弱的姑娘,就是施翠琴了?”
“也许,不过我还不敢确定!要是施翠琴,何以又用本来面目?这是我不能确定的原因!”
“是的,我也这样想过!”
“因此,我要装得伤势很重,她们若是有诈,必然疏于防我,我才能在暗中助你。”
“啊!”令狐英总算明白了穷书生的用意,又道:“老弟,你真聪明!”
“不,武林中诡诈百出,我只是比你小心一点而已。”
“不错,虚实之用,运筹在人,也许她是故意用本来面目,使我反而不疑,假若我们没有料错,昨夜那番安排,目的是让我们相信,她是琴剑双仙的女儿!”
“对!兄台这一论断,小弟佩服!而且,她这样做,还想借我们之口宣扬出去,将来即使有识得她的人再见到施翠琴,也仅会认为她们是相貌相同而已。”
正说至此,房门外脚步轻响,似是那婢女来了。
穷书生忙传音道:“好了!我们见机行事,凡事小心,以后我必须装成靠你真气续命的样子。”
果然,是那婢女手捧银盘,走进房来。
穷书生故意说:“令狐兄,请你歇歇吧!我感觉得好多了。”
令狐英松开右手,站起身来,只见那银盘中,除了一盅热茶外,还有一只小小锦盒。
那婢女向令狐英道:“启禀公子,老夫人传话下来,请安心住在这儿让这位公子养伤,有需要仅管吩咐婢子,老夫人因身体偶感不适,今天不能来陪两位公子。”
令狐英正待说话,那婢女又道:“这锦盒中有一粒药丸,才绫人说,这是琴剑双仙所赠之物,老夫人留着没有用,所以叫婢子送来给这位公子服用,也许对这位公子的伤势有益。”
令狐英伸手拿起锦盒,用指头沾起那粒药丸,立时一股清香扑鼻,但其冷彻骨,好像指中拈着是一粒冰颗一般,不由脱口一声惊呼道:“难道是水火丹?”
那穷书生似也被“水火丹”三字惊得蓦抬头道:“令狐兄,老夫人赐我一颗水火丹?”
令狐英道:“不错!据传双仙的水火丹,与大还丹,及续命金丹同为武林稀世三宝,人家竟肯以这等稀世之物相赠,老弟,我们适才不该……”
他本来是想说:“适才不该猜疑人家!”但话到口边,又连忙忍住。
穷书生伸出手来,接过那颗丹药,在鼻尖上闻了一闻,也是脸现诧异之色道:“不错!好像是水火丹。”
那婢女笑了一笑道:“是啊!老夫人因听戚老说你伤得很重,所以才命婢子送来。”
令狐英略作沉思,心中真还不敢相信这是一颗真的水火丹,看了穷书生一眼,道:“老弟,这等厚赐,我们愧不敢收!”
哪知那穷书生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道:“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扬起头来,向那婢女道:“谢谢老夫人,说我拜受了。”
那婢女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令狐英这才对穷书生低声道:“老弟,你看可是真的?”
穷书生点头道:“不错!是真的水火丹!”
“那这是怎么回事?”
穷书生不等他说完,微微一笑道:“要鱼儿上钩,必须要诱以香饵,安知这不是枚香饵呀!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呀!就是一个直心眼!何况我们这样做,又不是想害他们。”
令狐英笑了一笑,他虽然对穷书生的话不完全苟同,但也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点道理,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但愿我们不幸猜中!”
一会儿工夫,那婢女送了食盒进来,搬了一张小桌放在床前,摆了酒菜,笑道:“两位公子请用膳。”
令狐英挥手道:“你去吧!不必侍候!”
等婶女走后,令狐英忽然推开后窗,见窗外无人,又走到外间将房门掩上,才回来笑向穷书生怪声道:“老弟,你伤势复原了没有?”
穷书生笑道:“已全愈八九了!”
令狐英道:“那咱们吃饭吧!”
穷书生道:“别忙,等我试试!”
说罢,由怀中摸出形式古怪银钗,向洒菜分别试了一下,笑道:“好了!酒菜无毒,咱们可以吃了!”
令狐英见他步步小心,对江湖上的事,懂得比自己还多,不由赞许道:“老弟,你真细心!”
穷书生笑道:“江湖鬼域,不小心就会吃亏!”
饭后两人正坐行功,等到行功完毕,令狐英首先睁开眼来,但见绿影摇窗,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再看那穷书生,双颊一片酡红,红得美艳照人,令狐英忽觉得穷书生眉梢眼角,自然的流露出女人的妩媚神态,心中不由一动。
就在这时,那穷书生也睁开眼来,一眼瞥见令狐英一对朗朗星眸,直瞧着他不瞬,忙掉开头去,故意下床整衣,躲开令狐英双目,才道:“兄台,你看我做什么?”
令狐英道:“老弟,现在你应该将姓名身世告诉我了吧?”
穷书生正色道:“兄台何必强人所难?”
令狐英笑了一笑,仍试探着道:“好!不问这个,那么老弟练气行功的心法,似与众不同呢?”
“为什么?”
“你行功时,何以脸上艳若春花呢?”
穷书生犹豫一阵,忽然叹口气道:“说来惭愧,小弟练的是姹女心法!凡习姹女心法的人,行功时便有这种现象!”
令狐英一惊道:“姹女心法男人也能习?”
穷书生眼珠一转,道:“兄台真是少见多怪!你可知姹女经本来就有乾坤两卷,女人习坤,男人习乾,只是男人习了,终身不能婚娶而已。”
说完,又腼腆一笑,带着稀微娇羞。
天黑时候,那婢女又送进饮食来,仍是请过两人用膳后,便转身离去,一点未现出有监视两人的行动。
吃饭间,令狐英低声道:“老弟,这一半天,好像并未发现有人监视我们呢?”
穷书生点点头。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别肯定得那么早,你可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不管怎样,咱们今晚一探就知道了。”
“那么晚上我们怎么办?”
穷书生用牙筷沾酒在桌上写了一阵,两人相视一笑,
饭后,令狐英很早就回房,遣走在房中等候的俊俏女婢,关门熄灯就寝。
晚夜月明如画,令狐英在三更时分,悄悄起床,走到外间窗前。
令狐英本来与穷书生约定,由穷书生去夜探红楼,他则在房中向外监视,看看府中是否有人暗中监视。
那知他看了一阵,红楼上并不见穷书生影子,心中好生奇怪?不知这时穷书生是否已离开右面房中?
心中正在奇怪,忽然一条身影,如飞燕一般,飘落红楼之上。
令狐英先还以为那是穷书生,但仔细一看,那是一个背背长剑,身材比穷书生略高的青衣人,只见他向四下略一打量,然后才俯身由窗上向内窥探。
令狐英心中一惊,暗忖道:“这是谁?那一指追魂不是守护住后园的么?何以会让这人轻易进入?”
心中正在想,忽见那青衣人偷看了一眼,迅速的由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从窗上插入,同时又俯头下去。
令狐英看不清楚他是在做什么?一会儿工夫,见那人又迅速的将那件东西放入怀中,然后伸手拔剑,将剑尖插入窗内,轻轻一划,那两扇窗户,已霍然打开,同时那青衣人身形一闪,已进入房中。
令狐英蓦然明白过来,心说:“不好!看情形这人是一个武林败类,适才他一定是在使用迷魂香一类的东西,而且那是姑娘的绣楼,这人的目的可能是采花!”
心中恁地一想,也未考虑其他,猛一推窗,身形疾射而出,脚尖点地,人已上了红楼相隔的那道短墙,再双臂一抖,施展飞龙翔空身法,猛向楼上扑落。
他落在那青衣人先前窗下,侧身向内一看,敢情他料得不错,只见罗帐之内,隐隐躺着一位姑娘,已被脱得赤裸裸的,肌肤晶莹如玉,双峰挺耸,那青衣人似至贪婪的站在床前欣赏这一幅销魂蚀骨的画面。
令狐英生性侠义,不由怒火中烧,冷喝一声道:“淫贼大胆!”
那知他这一声冷喝,只见青衣人蓦一闪身,房内灯光突然熄灭。
令狐英这才知道失算,楼上四面是窗,贼子很可能由其三方面逃走,若是如此,那也还则罢了,但假若贼子趁机将姑娘掳走,那后果岂堪设想。
心中一急,奋不顾身的穿窗而入。
身形方落,陡觉身后剑气袭身,赶紧旋身,右手疾伸,施展九天擒龙手,迎着那道森森剑光抓去。
青衣人一声冷哼,剑光打闪,忽然在令狐英身后,嘿嘿笑道:“好小子,你敢破坏大爷的好事!”
随着话声,剑尖已刺到脑后。
令狐英大吃一惊,想不到这贼子武功有如此成就,脚下一滑,身形疾侧,两手骈出,左手二指夹向刺来剑尖,右手屈指一弹,一缕指风,点向青衣人肩井穴。
照说,一个采花淫贼,武功再高,又那能是令狐英敌手?
可是那青衣人剑势一沉,左肩一侧,居然同时又让过两招,嘿笑一声,跟着就是一蓬蓝光向令狐英打来。
令狐英一见青衣人打出一片蓝光,便知是喂毒暗器,赶紧飘身疾退。
但就在他飘身闪让喂毒暗器同时,青衣人已似一条淡烟射向窗外,快速之极翻落楼下去了。
令狐英本想追出,但心中迅速打转,觉得自己这一追去,可能会惊动府中人,对自己也十分不便,何况一直到现在,不见穷书生的影子,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贼人走了,自己趁府中人未发觉之前,还是赶快回房为妙。
但当他作势欲穿出窗外瞬间,忽然觉得这么一走有些不妥,心想:“床上姑娘已中了贼子的迷香,又被脱得赤条条的,贼人来去府中并未发觉,那么明日她醒来之后,这府中只有自己与穷书生是外人,偏巧住处与红楼有一墙之隔,岂不成了天大的一个误会?自己又岂不是百口莫辩?”
恁地一想,不由为难起来,不知应该如何处置?一个人呆呆站在屋中出起神来。
心中正在犹豫不定,忽听楼下有人大嚷道:“好像楼上有贼,大家快来,别让贼人跑了!”
这一声大嚷,可使令狐英惊出一身冷汗,心说:“糟了,这一来不是跳在黄河也洗不清么?若是适才贼人未逃时,自己出声惊动府中人,便不会造成现在的尴尬场面了。”
跟着那哗声,楼下火光连闪,燃起无数灯笼火把,而且四周一片嗖嗖风声,似是有不少人飞身上楼。
令狐英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之间慌了手脚,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床上一声惊呼道:“哎呀!你是谁?”
令狐英一听,正是湘雯姑娘的声音,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姑娘,我是令狐英,发现有贼人,才赶来楼上,贼人已经逃走,请姑娘阻止外面的人进来,不然引起误会,至于详情,容在下慢慢禀告。”
就在这时,房门上一阵砰砰乱响,有人喊道:“姑娘!姑娘!你没事么?”
令狐英急得又低声道:“请姑娘相信在下,不然传扬出去,对我及姑娘的名誉,俱是损害。”
只听床上的湘雯姑娘幽幽一叹,好像她也是顾名誉攸美,才迫不得已的高声应道:“什么事呀?”
湘雯姑娘这一出声,门外的人似是松了口气,声音缓和的说道:“适才楼下有人喊贼,所以赶来询问,姑娘最好叫丫头们在房内搜查一下。”
湘雯姑娘道:“知道了,你们查查外面就是,我这房中不会有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