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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往事堪叹 酒醉被困

燕高行忽然抓起酒坛,咕嘟嘟地喝了十多口。萧文鉴不知底细,只听得莫名其妙,又不好接腔。

“今日只有酒才是我的知己,其他人说的话,我只是听听,过后便忘记了,朱镇江,你要喝一杯么?”

朱镇江略为沉吟了一下,道:“好,今日能相聚,也是缘份,错过今日,也不知何时方能再见,理该庆祝一下,四妹,你也来一杯吧!”

萧文鉴连忙下令仆人送上大酒杯。燕高行跟他俩喝过三杯,长身道:“燕某已喝够,要走啦!”

顾念恩忽然长身道:“且住,在下兄弟也想跟燕大侠喝几杯。”

燕高行讶然问道:“请恕在下眼拙,不识大名。”

苗新韵道:“大哥,左首那位叫‘山中虎’顾念恩;右边那个叫‘林中豹’顾念义,两位壮士都是血性汉子,颇值一交。”

燕高行连忙长身:“失敬失敬,两位大名,燕某早有所闻,燕某应敬两位三杯。”他跟顾氏兄弟又喝了三杯。

顾念义道:“痛快痛快,大侠如此海量,贱兄弟还是头一次碰到。”

“今日燕某有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苗新韵忙道:“大哥,主人已在备早饭,不如吃了早饭再走?”

萧文鉴也忙挽留,顾双成亦有意,燕高行只好答应。闲着无事,顾氏兄弟方将来此之原因告知燕高行。

顾双成因他俩也是姓顾,大感亲切,问他俩是何处人氏,一问之下,竟是同乡,忙改口称大叔。顾念恩兄弟见他如此伶俐,亦十分疼爱他。燕高行道:“小顾,你不如跟他俩回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你之亲人,过一段时候,再来找我,如何?”

“但,届时小顾去何处找头儿?”

“三个月后,咱们再来此处相见如何?”

顾双成这才答应,谈笑间,下人送上早饭,苗新韵挨着燕高行坐下,替他布菜,“大哥,咱们何时才能再相会?’

燕高行以前与她之感情一直不错,闻言不由一阵恻然,半晌方道:“有缘自能再会,何必强求?”

“大哥你欲去何处?”

“我一个人,去何处都十分方便,爱去那里便去那里。”燕高行刚说毕,忽觉腿上一阵麻痒,却是她以指在其大腿上写了几个字,他望着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四妹,你保重,愚兄走了。”

苗新韵连忙长身道:“小妹送大哥出门。”

朱镇江道:“今日若非大哥眷念昔日兄弟感情,十三旗使要栽在阎长寿手中,咱们都来送大哥一程。”

“不必不必!”燕高行长身而起,不顾而走,放声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河?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马车犹停放在大门外,只见他跳上去,挥鞭催马,车声辚辚,绝尘而去。

苗新韵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其去处,只听朱镇江低声道:“四妹对他犹未忘情,真是可悲可叹!”

苗新韵不悦地道:“二哥,小妹一向敬重你,你怎地对我说这种话?”

“对不起,是小兄失言!”朱镇江双臂向上一抛,一只花白的信鸽冲天飞起,在空中略一盘旋,便向北飞去。

“二哥,你通知莫大哥?”

“小兄告诉他一路平安。咱们也要走了。四妹,你要去何处?”

“小妹要去安阳处理一件案子。”

“小兄要下江南征粮,就此别过,保重!”

苗新韵望着他们之背影,也挥挥手道:“咱们也上路吧!”

燕高行放马驰了一阵,心情难以平复,昔日种种在脑海中一页页掀过,他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哇”地一声,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呕在路旁。

昔日之情景像针一般,不断地刺在他心房里,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倏地把马拉停,转身捧起那半坛酒,一口气将其喝干,接着将酒坛远远地抛了出去。

“哗啦啦”一阵响,酒坛碎裂,但记忆犹新,他倏地又挥鞭催马,那两匹健马吃痛之下,洒开四蹄狂驰,幸好在郊外,也不怕惊世骇俗。

马匹驰了一阵,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燕高行早已醉倒在车上,他长期狂饮烈酒,无非便是为了忘记过去,是为麻痹刺痛之心灵。到江南几年,心病似稍沉愈,但一到河北,往昔情景又翻上心头,尤其是见到昔日战友,情恩更难抑止。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不是失去地位名誉……

对燕高行来说是委屈,是冤枉!为了别人之清誉,为了大局,他必须违心承担一切罪名,甘心受昔日之战友及手下指责,他甚至后悔再回河北,幸好吐时他已醉了,醉得十分沉,醉得连天塌下来也不知道。

待他醒来时,满天红霞,耀眼生辉,燕高行但觉头疼欲裂,他替马卸辕,将之拉到树下吃草,自己进林解手后,坐在山坡上,望着远处的落日。

脑海里忽又跳出一张脸来,圆圆的脸,就像太阳一样,那对眼睛似星星般明亮。但其心却比蛇蝎还毒。每次午夜梦回想起她,燕高行却忍不住一阵颤抖。只有唐玉凤依偎在自己身边时,他才能忘记她,他只道这辈子将不会再记起她,因为他决心要娶唐玉凤,谁知天不从人愿,还尚未成亲,已归黄土。

没有唐玉凤在身边的日子,脑海便不时泛上她的影子,折磨得他死去活来,是故他才决定到河北来。其实他连自己都说不清来河北所为何事,因为他根本不敢去见她。

她给他的是一场噩梦将他由高峰推落深渊,倘非十三旗里的弟兄大部份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一直以来亦十分敬重他,否则他早已被处决了。

马儿啃草,发出“沙沙”的声音,燕高行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乱响,今早吃进去的,早已呕得干干净净。

燕离行见远处有炊烟,便慢慢长身下山,循炊烟找到一座小村,他摸出一块碎银,向村夫买了一只鸡,几个馒头,又买了些盐巴,然后跑到溪边,将鸡宰了洗净,在内腔涂上盐巴,外面再用田泥裹好,返回山顶,折枝为薪,用火烧烤。

他先把馒头吃净,再回马车,打开一坛酒,搬上山坡。此刻天色早已晚了,他把烧干了之泥巴剥开,便闻到一股诱人之香气。燕高行先撕下一条鸡腿,“自斟自饮”,暂时忘记烦恼。

待他把一只鸡吃光,那坛酒也已喝了小半,一阵夜风吹来,酒气上涌,他和衣仰天躺在草地上,眼皮沉重,沉睡起来。

酒果然是良药,虽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最低限度能睡得着,最低限度今夜的心扉不用再颤抖。

燕高行不是自行醒来的,他是被人推醒的,当他睁开惺松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蒙着布巾的脸!他吃了一惊,欲坐起来,不料身子不能动弹。

蒙面人眼角沁着几分笑意:“他醒来了,在梦中死去,是一种福气,可惜你小子无这份福气。”

燕高行身上穴道被封,但还能开腔:“你们是谁?与燕某有仇?”

“咱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而且老实告诉你,咱们之间并无仇恨。”

“是阎长寿叫你们来杀我的?”

“谁是阎长寿咱们并不认识,就算是他吧,那又如何?有些事你不必多知道,因为知得越多越痛苦,你只须记住,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之忌辰。”

另一个蒙面汉接口道:“今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春意正浓,实在是个好日子,阁下应该觉得安慰。”

燕高行心头往下猛沉,他不怕死,但不愿在今时今日死,何况死得不明不白,是故道:“既然在下已快死,你们何妨将姓名及燕某之死因相告?对啦,你们不会找错人吧?”

“没有错!你不是昔日云燕十三旗之总旗主燕高行么?当年败在你手中之绿林好汉不在少数,就算你今日被咱杀死,还是占了便宜。一条命竟可抵百数十条,你燕高行也够风光的了!”

忽然又一个蒙面汉走过来,道:“老大、老二,这小子囊中还有不少银子及银票哩,咱们今趟收获可不少。”

接着又有一个身材瘦长的蒙面汉走到老大身边,在其耳畔低语一阵。老大看了燕高行一眼,长身而起,道:“把他抬下山去。”

接着有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抬肩,一个抬腿,将燕高行抬上马车。这马车本就是燕高行的,他心中苦笑,但竟任由他们为之,毫不运气冲穴,觉得生既无欢,死亦无所畏惧。

老大及老二亦上了马车,低声骂道:“这厮倒会享受!儿郎们,开车。”马车慢慢前进,老大掀开封泥,闻闻酒香,叫道:“好酒,老二,咱们来一点吧!”

老二道:“可惜无碗,如何喝?”

燕高行道:“会喝酒的还用酒杯酒碗?牛饮才豪迈!请两位倒点给我。”

老大双手棒起酒坛,往其嘴巴里倒,燕高行咕嘟嘟地连喝十多口,老大这才住手。

“痛快痛快!”燕高行咂咂嘴皮,道:“再来一点。”

老大骂道:“他奶奶的,俺又不是你之小厮。”他自己力举酒坛,亦倒酒张口喝,可惜他技术太差,倒得满头满脸,但那酒终还是有部份让他喝进肚子里去,亦忍不住高声赞道:“好酒!喂,你这些酒在何处买的?”

“在江南买来的。”

“奇怪,江南怎会有这等上好的白酒?老二你也尝尝!”老大将酒坛递给老二。那老二更是豪迈,仰头一阵牛饮,连呼好酒。燕高行叫道:“请让在下再喝几口。”

老大道:“你若非嗜酒,又怎会轻易落在咱们手中?至今还要喝?”

“生死小事耳,喝酒才是大事!大丈夫生于世,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唯有饮者留其名,不喝酒做人有甚意思?来来,要不俺向你们买。”

老大跟老二相顾而笑,老实说,倘若燕高行喝醉了,对他俩来说,更加方便,何况车上还有两大坛酒,真是何乐而不为。当下老二也喂他喝了十多口,老大见状抢了过去,也喝了十来口。

三人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阵,已七八分醉意。燕高行道:“难得彼此都是刘伶弟子,但至今未知两位大名,实为憾事。”

老大还未开腔,老二已抢着道:“俺姓安叫鸿生,他是我结义大哥叫古剑。”

“两位是干什么营生的?”

安鸿生笑嘻嘻地道:“干些没本钱的生意。”

“这可是好生意,一本万利。在何处安窑立寨?”

“伏牛山,你听过双龙寨么?”

“久仰久仰,原来是大当家及二当家,失敬之至。在下若早知两位也是豪饮之辈,早就该上山寨去拜访了。”

古剑哈哈笑道:“如今也不迟,咱们正要回去。”

“咦!两位不是要杀我么?因何还要这么辛苦,登山涉水?”燕高行喃喃地道:“奇怪的是,在下跟两位素昧平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也许古剑及安鸿生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古剑哈哈笑道:“你忘记咱们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抓你杀你,可也不用犯牢,还是一宗大生意哩!”

安鸿生哈哈笑道:“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诚信,咱兄弟生意不恶,乃因长期坚持这条戒律。反正左右是个‘死’字,你又何必多问?”

“既然如此,干脆在此给我一刀,不更痛快?”

安鸿生讶然问道:“你真不怕死?”

燕高行长叹一声:“适才在下已说过,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人活在世上,难免有烦恼,死后则万事空,有何可怕?”

古剑叹息道:“你这倒有点英雄气概了,可惜咱们认识时日太浅,否则……唉!”他又长叹一声,似乎舍不得杀燕高行。

燕高行哈哈笑道:“朋友不在乎认识长短,只在乎是否知心!岂不闻俗语有云:白发如新,倾尽如故?”

那两个绿林大汉似乎都读过几年书,安鸿生叫道:“大哥,冲着这句话,咱们再干几口。”他先喝了十来口酒,再将酒坛交给古剑。

燕高行道:“两位似乎读过书,为何会流落绿林?”

那两厮哈哈大笑起来,燕高行道:“莫非燕某说错了话?”

“读过书便不会做大盗,你以为做大盗都是自愿的?你年纪较轻,经历不少,咱们也不怪你。”古剑言毕又举起酒坛喝酒。

就在此刻,燕高行小腹一凹,一股“酒箭”喷出,正中安鸿生之太阳穴,只见他一声不吭,便瘫倒在车上,古剑放下酒坛见把弟倒在车厢上,满头满脸是酒,十分奇怪,燕高行道:“安兄似乎喝醉了?”

古剑走前一步,俯身去推安鸿生,燕高行第二股“酒箭”又射出,古剑虞不及此,应声而倒。燕高行知道他俩晕倒之时间不会太长,连忙运功冲穴,他必须在他俩醒来之前,恢复自由,否则后果堪虞。

过了一阵,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遽之马蹄声,而马车也在此刻停住了,燕高行冲穴正在要紧关头,不由一阵心焦。

只听外面有人喝问道:“谁敢挡双龙寨的路?”

燕高行听不到对方之回答,只闻一阵步履声传来,俄顷,有人掀开车厢之帘,燕高行刚好对着那方,但见有两人蒙面汉探头进来,其中一个显然蓄着长髯,因为蒙面巾之下还有三四寸长之黑须。

那厮怪笑一声:“果然在此,咦,他们怎地躺在车上?”他用力嗅了一下,又道:“真是酒鬼,事情未办好,竟然喝醉了。”

背后那个道:“老大,不必多说,这小子躺着不能动,必已是被封住穴道,何况手脚尚缚着绳子,先解决掉他吧!”

长髯蒙面汉悄没声息地抽出一柄利刀来,走前一步,双手握刀,向燕高行之小腹插下去,他志在必得,又无后顾之忧,是故用力极猛。

眼看燕高行即将死在其刀下,突见他双腿提起,蹬在其腔腹间,但闻他闷哼一声一上身向后一仰,连刀也握不稳,“笃”地一声,反射在车顶上,人亦因拿不住桩而连退几步,马儿吃惊,标前几步,马车滑前。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燕高行穴道已通,他恐穴道刚解,血脉未通畅,是故尽力一蹬,以求保命。

长髯客跌倒地上,另一个蒙面汉见燕高行虽然穴道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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