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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盘问疑犯,分析供词

崔一山早已替他们备好了酒饭,因为今早大家都没吃过东西,是以放下一切,立即吃饭。沈鹰令风火轮去蔡九洲家,通知云飞烟及彭七。

崔一山道:“老鹰,萧穆他们呢?”

“放心,他们必有饭吃,稍后咱们再派人去换班。”

众人匆匆吃饱饭,沈鹰只留下司马城及管一见,迫令其他弟兄回房休息。

管一见道:“老沈,咱们开始审问吧!”

“好,分开来问!”

沈鹰提着那位持刀青年到客房里,他悠闲地装着烟,再敲火石点着:“报上名来!”

那青年侧头不语,沈鹰喷了一口烟,说道:“从来没有人可以抵受得住老夫的‘万蚁噬心捜魂术’的!阁下要不要试一试?”

青年脸色苍白,但仍紧咬牙关。沈鹰冷哼一声,伸手在他身上戳了几记,那青年立即颤栗,额上冷汗涔涔,牙齿把下唇也咬破了。沈鹰刚敲掉烟灰,他已嘶声叫道:“我说,我说……”

沈鹰冷笑道:“老夫不怕你使诈!”当下解了他身上的禁制,又装第二锅烟,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个狠人,在他这招之下屈服,这小伙子沈鹰根本未放在眼中。

青年喘息了一阵,脸色尙未能恢复,他后衣已为汗水湿透,脸上肌肉不时抽搐一下,目光一与沈鹰的接触,又打了个冷噤。沈鹰冷冷地说道:“老夫的耐性是有限的!”

青年结结巴巴地道:“晚辈姓应,单名雄字,河东人氏,因听人说有一张藏宝图流落在郑州,所以和朋友们来凑凑兴……”

“哦?”沈鹰听他提及藏宝图,心头登时一跳,却不动声息地问道:“是什么藏宝图?你听谁说的?又怎会流落在郑州城?落在何人手中?”

应雄说道:“晚辈是听风浪临死前说的。”

“风浪?采花贼‘花蜂’风浪?他到现在才死么?他又怎会知道这件事?”

应雄道:“当时他身上已受了伤,也不知是让谁伤害的,要咱们救他,并肯以一件秘密交换,咱们替他止了血,喂他吃了治伤丹,他便说出这件秘密……”

沈鹰怒道:“你为何呑呑吐吐,老是不肯将秘密说出来?老夫耐性有限!”

“藏宝图的来历,他说得不详细,只说有位王侯,存心篡夺王位,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将之藏在一个秘密的地点,后来事败,那名王侯便将藏宝的地点绘了一张图,着心腹带走,准备日后给他儿子,以便继承其未了之志;至于那位王侯叫什么名,他是那个朝代的人,风浪也不知道,只知道王侯的心腹后来到了郑州定居,并无去捜掘宝藏!后来……后来咱们便将风浪杀死了。”

沈鹰冷哼了一声。这种邪恶门道,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他知之甚详,也不奇怪,续问:“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个月廿七日晚,就在本城的西部。”

“接着如何,再说下去?”

“咱们本来是要回河东的,因为在许昌做了一宗买卖,但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决定留在郑州城,准备用一个月时间打探,如果是子虚乌有者,再回河东不迟,谁想到……咳咳!”

沈鹰冷笑一声:“你还有事瞒着老夫,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进城的?其他几位同伴叫什么名字?跟甘氏和傅氏,又怎样认识的?”

“被前辈抓住的那个叫沙遏,外号‘铁牛’,那年纪最大的,给管神捕抓住的叫连克昌。晚辈跟沙遏是一伙,本不认识连克昌,是朱澄与他相识的,而晚辈又认识朱澄,所以……”

沈鹰目光一亮,道:“谁个朱澄?是不是那间周盛粮油店老板妻子的表弟?”

“正是,朱澄就是今日溜掉的那个肥汉。”

应雄连忙又塡补:“连克昌与甘氏和傅氏有染,那是他认识她们的丈夫,而朱澄又认识他,晚辈则认识朱澄,所以搭上了线。”

他偷看沈鹰一眼,见他再没责怪之意,这才继续说下去:“本来咱们回城是要投店的,后来却有一个人指责晚辈冒他的名,所以打了起来……”

沈鹰目光一亮,道:“原来你便是冒名英雄的那个西贝货!”

应雄忙道:“那是他们误会而已!晚辈是顺水推舟……”

沈鹰兴趣来了,又装了一锅烟,道:“你由那晚助官府敌刦尸者说起!”

“那晚咱们刚好杀死了风浪,就在那附近过夜,商量妥当,明早方进城,不料听到打斗声,咱们便推着车赶过去!”应雄又看了他一眼,加以解释:“车里有咱们在许昌刦来的红镖,上面加上土产作掩饰。”

“拣重要的说!”

“咱们推着车赶过去,装作走夜路的模样,为了取得官府信任,日后好办事,所以咱们便义务助官府护住坟墓,那衙差请咱们去那附近过夜,咱们另有目的,自无不允之理,后来那姓席的捕头来了,咱们问他原因,他说死者是名强盗,来盗尸的可能是其同党!但在下报上名时,他误认晚辈是江南英雄,晚辈自知不干好事,便乘机冒认了。

“天亮之后,咱们继续起程,本来想立即到城内,又恐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先处理了那批红镖,然后才进城。由于咱们认得那个衙差,所以十分顺利,入城之后又遇到朱澄,便一同到客栈投宿……”

沈鹰截口道:“投宿的有五六个人,为何如今只剰你们三个,外加今早溜掉的朱澄也还不够!那些人呢?”

应雄嗫嚅地道:“他们躲到别处去了,晚辈也不知道。”

沈鹰冷哼一声道:“看来老夫尙需施刑!”

应雄忙道:“晚辈的而且确不知道,咱们溜掉之后,朱澄带咱们到一戸人家躱藏,那人怕事,着朱澄带咱们去甘氏家找连克昌,另外两人则由那人带去别处!沈大人,晚辈所知只有这些!”

“那人是不是住在升隆客栈左首第二条小巷?他叫什么名?”

应雄道:“朱澄介绍说他姓董,因为十分匆忙,所以无暇攀谈,有关他的一切,晚辈完全不知道!请沈大人明鉴!”

沈鹰想了一下,开门出去,管一见与司马城亦已审讯完毕到厅里。司马城审的是沙遏,沙遏嘴巴紧得很,透露的极少,连克昌则比较合作,不过此人进城只为女人,对藏宝图一事,毫无所知。

管一见道:“那叫沙遏的嘴硬,待老夫整治他一下,不怕他不招供!”

沈鹰道:“不必了,看来这几个人还是来凑兴的,不是整件案子的主谋人!小城子,请英雄出来认一认应雄。”

司马城进内,过了一阵回来道:“英雄看过,认得应雄便是在升隆客栈假冒他的人!”

沈鹰道:“看来朱澄所知道的比应雄等人还多吧!可惜让他溜掉了。”

管一见道:“城门尙未撤防,料他们一时溜不掉。”

沈鹰又问道:“烟儿和彭七回来了没有?”

司马城答道:“还未到?”

沈鹰眉头一轩,忙道:“你亲自走一趟!哼!郑州的知府看来都不大吉利,上一任的沙逸志,今任的蔡九洲,都有问题!”

说着崔一山也出来了,他休息过一阵,疲劳尽失。沈鹰道:“崔老弟,老夫今晚要借府上宴请廖守备,烦你派人备三席酒!”

崔一山道:“家内人少,不如请酒楼代办吧!”

“这更加方便,多少钱回头老夫算给你。”

崔一山哈哈笑道:“崔某虽穷,三席酒还请得起。”

沈鹰正容道:“老夫请客,岂有让你付钱之理?”管一见也赞成沈鹰之见,崔一山一笑出门。

管一见抬头望天,已将交申时,便进房唤醒众人,令他们去各城门处换班。

众人刚出去,却在门外碰到席季良。席季良问道:“请问小城子在里面么?”

沈鹰在厅内听见他的声音,忙叫道:“请席捕头进来说话!”

席季良进来施礼道:“闻说两位前辈抓到三个疑犯,晚辈特来道贺!”

“客气!”沈鹰道:“请席捕头随老夫进来!”他在前引路,管一见和席季良跟在其后。到了客房,沈鹰推开门,只见应雄仍然原式不变地坐着,难掩惊恐之色。沈鹰转头向席季良:“你认得他么?”

席季良沉声道:“他不是江南英雄么?上月底他曾助咱们打退盗大铁匠尸体的幪面贼!”

应雄苦笑一声,道:“席捕头,我是西贝货,姓应,应该的应,不是英!”

席季良一愕,又羞惭又愤怒。

沈鹰用眼色止住他:“应雄,那位盗尸的蒙面人武功比你如何?”

“他是使剑的,剑法精妙罕见,但阅历浅,而且似乎不大纯熟!”应雄沉吟了一下,道:“那天晚辈凭一股勇气和经验,与他斗个平手,但老实说,他的剑法比在下的刀法好!一年之后,晚辈料已非其敌手。”

沈鹰再问:“以你之阅历,可否看出他是那一派的?”

“不但晚辈看不出来,连朋友们也未曾见过。”

应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叩门声。

沈鹰道:“也许是小城子回来了!”三人离开客房,到厅里,崔丁已开了门,果然是司马城、云飞烟、彭七带着蔡九洲、李信和奚楷来了。

蔡九洲脸色青白,走路时,双脚不稳,一上厅,便向沈鹰跪下:“沈大人请恕罪!”

沈鹰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转头向云飞烟道:“为何至今才回来?不是因为发生了意外?”

云飞烟道:“适才蔡大人因为紧张加上惊悸忧烦过度,晕厥了,还请了大夫来诊治过,吃了饭和喝了药,精神才稍恢复些。恰四弟来请,所以到如今方来!叔叔,你这边情况如何?”

沈鹰道:“等下再说,关于蔡大人的情况,你问明了没有?”

“侄女问淸楚了。”

沈鹰续问:“蔡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因何你起初想杀害老夫,后来又因何改变主意?”

蔡九洲埋怨地道:“那两个蒙面人威胁下官要困住你,然后再听其命令行事,如此便可以放回下官的妻儿,也是下官一时胡涂……所以……但后来下官觉得若果害了沈大人,下官一家大小的生命亦难保,故此改变主意……”

“在老夫被你困在水牢里时,他们可有再上门找你么?”

“没有。”

沈鹰沉声道:“可是真的?”

他目光如一对锋利的匕首,直刺蔡九洲,使得蔡九洲身子一抖,忙道:“是真的,也许因为他们拿不到御赐金牌,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沈鹰抽着烟道:“他们是急着出城,所以才妄图取得老夫的御赐金牌,或者用老夫的生命来迫守门官兵让路。”

彭七兴奋地道:“头儿,这证明咱们已经摸到重要地方的边儿,所以他们方会着急。”

沈鹰摇头道:“未必,也许他们是被老夫跟老管的金漆招牌吓坏了,这亦证明咱们封城这一着棋,走对了!”

管一见道:“不错,今日抓到的这几位,显然非咱们要找的人,他们只是凑兴的,要想破案,还得花点工夫。”

蔡九洲飮泣道:“沈大人、管大人,请您们两位高抬贵手……”

沈鹰不耐地挥挥手,道:“老夫念在你有悟悔之心,不与你计较就是。”

蔡九洲又跪下道:“多谢两位大人宏量,但下官还想求两位大人一件事,本来下官……”

管一见比沈鹰更不耐烦,不悦地道:“蔡九洲,如今咱们两位已是闲云野鹤的身份,你有话便爽爽快快地说,不要兜圈子!”

“是是!”蔡九洲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大人救救内子及犬子,大恩大德此生没齿难忘!”

沈鹰略一沉吟,道:“令正及公子料落在老夫要调查的人手中,顺便行事,无须致谢!”

蔡九洲嗫嚅地道:“但下官恐怕因救了您,他们会迁怒于内子身上。”

管一见接腔答道:“果真如此,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老夫认为他们不会如此愚蠢!他们会利用令正在紧急关头时候来威胁咱们!”

“是的,老夫亦认为暂时无问题!”沈鹰道:“大人先回府休息吧!一有消息,老夫当会派人通知,若有事发生,亦请蔡大人派人通个信!”

蔡九洲道:“一定一定!”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管一见道:“你放心,咱们会派人埋伏在你家附近!”蔡九洲这才放心回去。

沈鹰转头对云飞烟道:“里面有两个女人,烟儿,你去问问她们!”

彭七道:“头儿,今早咱们抓到的那个人,尙未问到口供!”

沈鹰刚点点头,席季良接道:“两位神捕,晚辈几乎忘记了,今早太行山南之涉县县令派人快马通知,咱们派去调查章三娘的人被人杀死了。”

管一见耸然动容,急道:“详细情况如何,快仔细说来!”

“段大人派去调查的人叫老穆,今年快五十岁了,在衙门已干了二三十年,十分干练。涉县派来的人谓,他们接到一位卖菜小贩的通风,在果林里找到一具尸体,当时尸体被吊在树上,似是自尽,但又因现场凌乱,估计可能另有别情,后来因为在其身上找到一封公文,知其身份,所以特地派人来通知。”

管一见再问道:“老穆身上有没有伤痕?”

“据称仵工验过没有。”

“若非自尽,岂非被人封穴而死的?”管一见冷哼一声:“想不到这帮人势力这般大,又有这许多高手!”

席季良说道:“神捕,老穆没有家室,一向十分乐观,平常又喜欢帮助同僚和孤苦,他绝无自尽之理,必是章三娘有问题!”

沈鹰颔首赞成,管一见道:“老沈你先去换件衣服,被彭七抓到的那人,便由老夫盘问吧!”

那位被云飞烟制服的汉子虽然嘴硬,但他跟应雄一样,挺不下“万蚁噬心捜魂术”的刑法,还是乖乖地认命,表示愿意合作。

“先报上名来。”

“沙遏。”

“你制服彭七的动机是什么,与你同行的还有什么人?一一替老夫招来!”

“咱们是为了取得你们的御赐金牌,与俺同行的是俺的结义大哥许彪。”

“盗取金牌的作用何在?”

“这个俺也不大清楚,俺只是听许大哥的!”沙遏恐怕再吃苦,连忙解释道:“俺到这里才两天,是许大哥托人捎信到河北请俺来的,他神秘兮兮连俺也隐瞒,什么也不告诉我,只说事后必有好处!”

“好,老夫暂且相信你。”管一见沉声再问,道:“那你总知道他住在何处吧?”

“俺一个人住在泰安客栈,不信请神捕去客栈调査。”

管一见厉声道:“为何不住在许彪家,却要住客栈?你分明不说实话!”

“神捕明察!许大哥也是河北人,俺与他已经一年未曾见过面了,他不让俺跟着他,只说替一个人办事,那人暂时还不相信我,要等俺替他办了几件事才可让俺加入他们那一伙。”

管一见眼珠子一转,续问:“今早凌晨你们奉谁之令去蔡大人家掳人?”

沙遏脸色一变,巴巴地说道:“今晨俺尙在睡梦中,许大哥便来唤醒我了,说带俺去办一件事淸,却不许俺多问。后来到了蔡大人家,俺只负责看风,后来许大哥和另一位蒙面的朋友刦了人,叫俺断后,没事便悄悄返回客栈,俺便依他的话办,果然一切顺利,但俺发觉咱们去蔡府的人,不止三个!”

“后来他又来找你?”

“是的,吃早饭时,许大哥来找我,并一直留在客栈里。”沙遏说道:“泰安客栈,就在蔡大人府邸附近,后窗看得到蔡府大门。”

“后来,有人来找许大哥并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许大哥便又带我出去,咱们跳上崔家附近的屋顶监视,见到彭七,许大哥便叫俺跟他缀上,并在小巷里拦住他,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后来他又为何舍你而去?”

“他事先说过,他在城内已有一段时间,恐被人认出来,不大方便,只能暗中行事。”沙遏懊丧地道:“只是俺亦不知道他后来为何不来救我!”

管一见冷笑一声:“这个老夫可以代他答你,因为你们所知无多,也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所以把你出卖了。嘿嘿!他想在崔一山眼皮下救走你!做梦!”一顿又问:“许彪的武功比你如何?”

“许大哥武功比我高出许多,所以一直混得不错。”

“他干过什么工作?”

“先是在镖局里办事,后来又干过护院,到后来什么都干。”

“他去城内干什么事,你一丝都不清楚?是不是要再试试老夫的手段?”

沙遏急道:“神捕,许大哥他一向办事都很嘴紧,他不想说的事,就算他爹问他,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管一见又问了许彪的年岁和外貌特征,然后出去。

与此同时,云飞烟亦问了甘氏和傅氏,这两个女人自从被抓来之后,已吓得只会发抖,一问便都说了。原来她们的丈夫学过几年武,在外面胡混,却诈称是做生意,只是两兄弟在生时,倒还顾家,不时拿钱回家,林氏兄弟在外认识连克昌,由于连克昌武功高,点子也多,便做了他的伙计。

连克昌是个孤儿,又没成家,林氏兄弟为了讨好他,曾邀他回家作过几次客,不想姓连的,却看上她俩,林氏兄弟未死前,三人已暗中相通,林氏兄弟死后,连克昌到她们家养伤,就更加明目张胆了。

云飞烟怒道:“你们都有丈夫,难道不知廉耻,还要偷汉,而且三人大被同眠,简直无耻!”

甘氏低声道:“回……女侠,咱丈夫知道的,因为要巴结他,默许咱们……只是表面没有说破而已!所谓出嫁从夫,咱们不……”

“无耻!”云飞烟又骂了一句:“昨晩的事快招来!”

“昨晚,朱澄突然带了两个男人,说到咱们处躲藏一下,咱们女人还能管得了这许多?”傅氏道:“不但如此,他们说话还不让咱们听,把咱们赶出房外。”

“你们都认识朱澄?”

“见过一次,早几天,是连克昌那杀千刀的带他回来,他只喝了碗茶便走了,连克昌与他好像有点交情,说以前一齐做过买卖。”

云飞烟道:“今早他就离开了?”

“不错。今早天亮之后,他说要去探风声,早点也不吃便离开了。”

“这个朱澄平日住在何处?干的是什么营生?”

“这个咱便不知道了。”

云飞烟看着问不出什么,便决定再去问连克昌,出房恰好遇着管一见,将情况对他说了。管一见喜道:“好,咱们一齐去问他!”

连克昌虽然已四十岁,脸上也带着几分邪气,但望之依然颇为俊朗。管一见一进门,便沉下脸来,足足望了他两盏茶工夫,只看得连克昌一颗心怦怦乱跳,目光渐见慌乱,终于把头低垂下来,不敢与管一见的相触。

这时候,管一见才冷笑一声:“连克昌,你好厉害呀,瞒了老夫许多事!”

连克昌忙道:“没有呀!在下怎敢瞒您?”

“你又说跟朱澄只泛泛之交,以前与他一齐做过买卖,又怎会是泛泛之交?”

连克昌忙道:“连某没有骗您!那是三年前的事,当年朱澄与‘斑面虎’李智一伙,连某是跟李智接洽,去刦四海镖局的红镖时,李智拉了朱澄,咱们才见了几面,分赃之后,大家便散了,以后一直没再见过他。”

“李智如今在何处?”

“连某自那之后,两年前只在商丘见过他一次,因大家都有‘生意’,聊了几句便分手了!”连克昌想了一下,道:“连某记起了!年多前,咱朋友林氏兄弟曾对我提过,在本城内,曾见过李智,不过,他们不熟,也没打招呼!”

管一见精神一振,又问:“当时只李智一个人?”

连克昌想了一阵,抬头道:“连某记得林老大说过,他好像还有几个朋友,所以才没跟他打招呼——也许他们在谈‘生意’,不大方便。”

“在什么地方?”

“在本城的双喜酒楼,林氏昆仲下楼,他们刚要上去!”连克昌道:“连某知道的只是这些,到郑州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他。”

“你可曾听人说过,有一张藏宝图,流落在本城的消息?”

连克昌道:“不曾听见!唔,难怪朱澄会在此出现!”

管一见冷笑道:“昨晩沙遏和应雄没告诉你么?”

“没有。他们说被仇家追杀,所以到俺处躲一晚!”

管一见见他不像说谎,便暂时放过他,与云飞烟出房。到厅里只见崔一山和崔福他们,不见沈鹰,不由讶然问:“老鹰睡觉去?”

“不,他再去问应雄!”崔一山说道:“萧穆他们回来了,老朽着他们去休息,说不定今晚有一场厮杀,少了精神可不行。”

管一见也叫云飞烟去休息,未几,沈鹰自内出来,管一见道:“有新发现?”

“老夫问应雄的同伴,除了那个化名罗权贵的应志龙是他堂叔之外,尙有一位叫韩冲的,他们四人是一伙,在河东一带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不过看这几人的身手,绝非一般小毛贼。”

崔一山道:“若是小毛贼,亦不敢指染藏宝图。”

当下沈鹰和管一见交换了盘问到的情况之后,沈鹰道:“想不到那个朱澄还是个重要的人物。老管!你昨晚见过小铁匠?情况如何?”

“他犯绞肠痧,没有来,据小席说是真有其事!”管一见目光一亮,道:“朱澄会否返回其表姊夫周盛家里?”

“这倒有可能!”沈鹰沉吟道:“咱们分头行事,一个去找小铁匠,一个去找周盛!”

管一见道:“慢!你今晨因何会闹得灰头灰脸?”

沈鹰叹了一口气,赧然道:“也是老夫一时大意,方会阴沟里翻船!”当下将经过扼要地说了一下。

崔一山道:“蔡大人的住所,本是一名为富不仁的暴发户建的,那暴发戸只住了一年,又因赌输大钱而败了家,后来将房子卖给孟子超,蔡大人到任之后,向孟家买的。”

“哦,孟子超也赌钱么?”

“这倒不是,他是真金白银向那暴发戸买来的,那暴发戸后来连妻妾也卖掉,不知所终!”

沈鹰道:“崔老弟,老夫与老管去周盛家及小铁匠家,若有紧急事变,请您派人捎个信!”

周盛已到铺头里做生意去了,家里只有杨氏和其两个儿子。沈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表弟朱澄有没有来过?”

“回大人,那死贼自那天之后,没有再来过!他敢再踏进我家门一步,民妇也不与他客气!”

沈鹰道:“他在城内似乎认识了不少人,你可知道谁是他朋友么?”

杨氏道:“民妇真的不知道,他一向很少与民妇来往,连他在城内有朋友的事也不知道!”

沈鹰沉吟一下,长身道:“老夫随便到各处看看。”

周大公子忙道:“请便!小民陪您!”他引沈鹰到各处看过,不曾有何疑点,沈鹰问了周盛粮油店的地址,便告辞了。

周盛粮油店在大街大巷里,沈鹰到店外,见里面人山人海,生意居然十分好,他先不进去,截住另一位离店的顾客,问道:“这位小哥,你们为何都来这里买粮油?”

那小伙子道:“俺小孩子的时候,家里就一直光顾周盛这店了,因为周盛老板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又和蔼可亲,所以有许多老主颜。”

沈鹰在店外冷眼旁观,见一位胖子不时由柜台出来招呼顾客,料他便是周盛,一看便知此人是位好好先生,这种人心地善良,但也最怕事,又有同情心,沈鹰略一沉吟,忽然快步离开。

他兜了一圈,穿进一条小巷,到铺后,后门紧闭着,沈鹰见没处可进去,唯有伸手去推门,门自内锁着,沈鹰飞身跃上屋顶。周盛粮油店,分两座,前面是铺面,后面是货仓,中间一座小天井,两旁各有一间厢房,料是伙计的居所,天井一角搭着一间护厝,估计是灶房。

只见周盛匆匆自前居跑进来后居来,沈鹰立即把耳朶贴在屋瓦上凝神静听。只听下面一阵沙沙声响,沈鹰正在奇怪,已见周盛托着一小袋东西出去,看样子估计里面装的是大豆之类的东西。

沈鹰立即跳了下去,下面果然是间货仓,里面堆满了麻包袋,他想了一下,一跃而起,落在麻包袋上,平滑米袋是张天然的床,他自然不会放过每寸地方。可惜,上面并没有异状。

沈鹰又由米袋上面跳落去,忽闻门外有脚步声,忽忙伏下身子,刚伏下身子,门已推开,进来的又是周盛。

他似乎有所发觉,向四周望了一下,轻声唤道:“小荣子,你又偷偷跑来这里睡觉?”

沈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周盛拿了一张櫈子,想攀上米袋顶探视,不料门外忽又传来一个叫声:“老板,花生还有没有货?”

“是你呀?小荣子!”周盛嘀咕道:“俺还以为你又爬上去睡觉!”说着提了一个白布袋便出去了。

外面小荣子道:“老板,俺刚才不是告诉你,说送一袋米去金家么?怎会爬上米袋睡觉?”

“俺刚才好像看见上面有人……”声音已经去远,沈鹰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跃落地上,再走出天井。

外面没有人,沈鹰立即窜到左首厢房前,伸手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他探头一望,里面放着两张床,但房里却无人,一望那些挂在墙上的衣衫,便知道此乃店内小伙计的居所。

沈鹰拉好门,再窜到右首厢房,伸手推门,不料竟推之不动,他心头诧异,运上内功,用力一震,“卜”的一声,门闩已断,门便弹开,只见房内那个窻子打开着,炕上有一张薄被,却不见有人在。

沈鹰快步闪进去,再顺手关上门,跳到床前,伸手到被窝内一摸,被窝还有暖气,证明刚才有人在此睡觉。

人去了何处?当然是由窻口溜掉了!他为何要溜掉?显然有问题。

沈鹰心念电闪,伸头出窻向外望了一下,看不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他略一寻思,缩头回去,将窻关上,再由房门出去,重新跃上屋顶,再跳落后巷,然后又兜了一圈,返回前面。

恰有一个老头背着半袋米,由周盛粮油店走出来,边走边还跟店内的伙计挥手辞别。

沈鹰退后几步,至街角时,将老头截住:“老哥哥,俺是官府里的人,有几句话问你……”

那老头一听官府两个字,已摇摇头,道:“老汉是个规矩的人,绝不会冒犯王法!”

沈鹰忙道:“老哥不必紧张,咱不是怀疑你犯法,只是向你调查点事!你一向光顾周盛的?”

老头松了一口气,道:“不错,自从二十年前周盛粮油店开张之后,老汉便一直光顾他们了,他店里有多少东西,老汉也几乎全知道。”

“好极了,周盛记有多少个伙计?”

“除了周老板之外,还有一位二掌柜,三名伙计老梁、老蔡和老孙,另外有两位小伙计小荣子和石春汉,多数是做着帮杂的事儿,您问这个干什么?”

“这些人有几个人是住在店内的?”

“两个小伙计之外,只有二掌柜因为没有家室,所以住在店内,其他的都是本城人氏,关店之后便回家了!”

“二掌柜就是那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老头叹了口气:“他也可怜的,老婆早死,儿子不孝,身子又不好,幸好周老板有良心……”

他还想唠叨,沈鹰急又问:“最近店内可有生面人?比如周老板的亲戚?”

老头想了一下,道:“老汉三五天便来一次,倒不曾见过,嗯!周老闘很好商量,您为什么不问问他?”

沈鹰向他谢了一下,向店铺走了两步,忽又停下,然后转身,急急奔回崔家去。

管一见到小铁匠家,那女人正坐在店里收钱,小铁匠在打铁。

管一见问道:“你便是小铁匠?老夫是官府的人,有几句话要问你!”

那女人大声道:“官府是干什么的?他今日刚能下床工作,你们又来烦着他,请问咱们还用不用吃饭?”

管一见道:“他旣然能打铁,老夫问几句话又有何妨?”

那女人跑了过来,道:“不行不行,咱们几天的活都还未干,快走!”她伸手去推管一见,管一见手腕一翻,在她臂弯一戳,那女人的右臂登时不能动弹。但那女人仍然嚷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一见道:“你不嚷,老夫便解了你,要不你今生都好不了!”他走到小铁匠面前,问道:“你贵姓?”

“城内的人,谁不知道俺姓铁?”

“叫什么名?”

“乳名猪儿,正名鹏。”小铁匠说道:“不过无人叫俺的名,人人均叫俺小铁匠!”

“你大哥叫什么?”

“乳名狗儿,名鹰。”

管一见双目烱烱地望着他:“你大哥也姓铁?”

小铁匠脸色变了一变,却逃不过管一见的利眼。

“说实话,对你和对你大哥都只有好处!”

小铁匠脸上有痛苦之色,道:“我娘以前是有一位丈夫的,后来不知怎样,又嫁给我爹,俺大哥肯定不是老铁生的,至于我自己,到底亲生父亲是谁也不知道!”

管一见目光连闪,道:“咱们到里面慢慢谈如伺?”

小铁匠放下手中的铁锤,他的女人叫道:“那我怎样?”她举起双臂,脸上表情似孝子般。 管一见替她解了穴道,道:“你是全城出名的泼妇,老夫今次只略施小戒,下次,哼!可没这般便宜!”言毕随小铁匠到后居。

小铁匠拘束地道:“地方局促,请大人随便……随便坐……”

管一见拉了一张板櫈坐下,道:“你也坐吧!老铁与你娘亲如何认识的?”

“这个俺就不太清楚了,俺只听他有一次因喝醉了酒跟俺大哥说话,设什么老铁跟大哥的亲生父亲是朋友,因同情娘亲的遭遇,所以带她逃跑,来这里隐居,还说他也不姓铁,不过却不许咱兄弟恢复原姓,否则便会有杀身之祸。”

管一见心头一跳,脱口问道:“老铁原姓可是戴?”

“不知道!”小铁匠道:“俺爹只字不提!不过,也许俺大哥知道!”他目光忽然一亮,脱口道:“莫非俺大哥是因此而死的?”

“有此可能!”管一见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你娘亲叫什么名?”

“俺娘死时,俺才四岁,只知她叫阿柱,连姓也不知道。”

“难道连灵牌也没刻上她的姓氏?”

“不错,只刻了阿柱两个字!俺哥哥比俺大八岁,也许他知道,但他一向都绝口不提这些事,而且他如今已经……”

管一见再问道:“你令尊是几时过世的?”

“已死了十年了,当时俺才十四岁,就算有什么话,他也只会交代俺大哥!”

“他懂得武功么?”

“俺小时候,曾见过他在天井里打过拳,但他绝对不许咱两兄弟学武功,也严禁咱们对人说出身世。”

管一见逐渐觉得大铁匠之死,可能与藏宝图有关,奈何小铁匠所知太少,探不到有用的线索。他沉吟了一下方再问道:“你们一直住在城内?”

“不,俺记得是从别处搬来的,走了很长的路程!”小铁匠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事,如果大人不提起,俺亦忘记了!”

“章三娘知不知道?”

“大哥嘴很紧,他连我都不提,而俺也不曾对老婆说过一个字,料她也不会知道!”

“你家可有什么亲戚,或者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身世?”

小铁匠摇摇头,道:“自俺记忆中,无人来过咱家,也没听爹提过。”

“你俩的打铁技术是跟老铁学的,他到底叫什么名?”

“铁达!不过,姓旣然是假的,名亦可能是假的!”小铁匠道:“他打铁技术很好,咱兄弟是跟他学的。”

管一见与沈鹰互相交换了调查的结果,有点线索,两人都禁不住一阵兴奋。

管一见说道:“咱们立即派人去监视小铁匠和周盛粮油店。”

沈鹰心头忽然泛起一个念头,道:“奇怪的是……大铁匠若是因此而死,为何小铁匠完全不受干扰?”

管一见兴奋的神色,立时敛去,在一张椅子坐下来,沉思了一阵,道:“问题可能出在章三娘身上,因为她可能知道小铁匠完全不知道秘密。”

沈鹰见商卫自内走出来,便道:“商卫,叫小城子出来一下。”

商卫应了一声,连忙又进去。

过了一阵,小城子亦睡意惺忪走出来,问道:“头儿有何吩咐?”

“你见过大铁匠和小铁匠,觉得他们两人的外貌有何分别?”

司马城睡意突消,道:“头儿不提,属下一时也醒不起来,他俩的外貌有颇大的分别,尤其是身材,大铁匠高大壮实得多,不过脸上轮廓,倒还有几分相似!”一顿反问:“头儿,您是否有新发现?”

沈鹰将管一见调査到的情况,扼要地说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分别?章三娘在你面前可有什么透露?”

管一见接问道:“看得出她是否习过武?”

“看来她似未习过武!”司马城皱着眉头,边回忆边道:“除此之外,属下看不出有什么其他问题。”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如今看来,大铁匠之死可能与藏宝图有关。”

管一见接道:“他生父可能是那个王侯的亲信,大概对妻子不好,所以老铁看不过眼,同情他母子,带着她们私奔,他母亲临走时带了藏宝图,老铁恐怕王侯的亲信找上门来,因此严禁儿子说出身世,但这秘密终于泄漏出去了,章三娘下嫁与他,绝对不简单。”

沈鹰颔首道:“章三娘是不是杀死大铁匠的凶手?”

管一见道:“不可能,除非她已得了手!假如她已得到藏宝图,那时小铁匠又不在,为何她不溜掉?”

“旣然如此,如今已知道藏宝图的这回事,而又到了郑州城内的,便已知有三拨人了!”沈鹰继续分析:“第一拨是杀死大铁匠的,也许与盗尸的是同一伙,第二拨是章三娘,第三拨是应雄这干人。”

司马城插腔问道:“风浪又怎会知道这个秘密,他属于这三拨人?又是被谁所伤的?”

沈鹰想了一阵,道:“假如他属于这三拨人,那么大概与章三娘是一伙的,至于他受重伤,大概是被杀死大铁匠的人所伤的,亦可能因为他的出现,故而引起对方先下手为强!”

这个分析,厅内数人都同意。

崔一山道:“想不到这件案子这般复杂?但他们至今尙未有行动,老朽始终有疑问!”

管一见道:“这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他们在城内有秘密通道,连接城外的出口;第二,他们有秘密的地方收藏大铁匠的尸体和章三娘,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候机会。”

崔一山问道:“等候什么机会?”

“等候咱们松懈。”

司马城又问:“今早袭击彭七和威胁蔡大人的,又属于那一拨人?”

管一见道:“老夫倒希望他们是属于第一拨人,则最少可以证明他们没有秘密通道通到城外,所以方会希望抢到御赐金牌,不过也可能是属于第四拨的人。”

“朱澄此人又属那一拨人?”

这个问题甚难解释,沈鹰想了一阵,方才说道:“也许跟许彪是同一拨人,也即是老管说的第四拨人!”

崔一山又叹息道:“真是错综复杂,如今该怎样行动?”

沈鹰道:“他们在等候时机,咱们也同样在等候,不过咱们的限期只有十大,且已过了一天,一定要想个办法,迫他们出错。”

管一见道:“老夫觉得孟子超此人实在有问题,第一,他以前的底细没人知道,第二,他离家访友时间太凑巧,第三,他家的护院陆双舟亦请假得太巧,可否由他这方下手?”

沈鹰想了一下,才说道:“恐怕时间来不及,若咱们走错路者,再回头限期已届!”

管一见道:“咱们双管齐下,先由外围调査起,比如派人去柴家庄暗查……”

沈鹰道:“这倒可以考虑!”当下两人又商量一阵,酒楼已将酒菜送来,沈鹰令彭七唤醒其他人,又令司马城去请廖守备。

趁大家都在厅里,而廖守备又未到时,沈鹰将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再安排了各人的工作。俄顷,司马城已陪着廖守备到了,管一见觉得不请蔡九洲和段县令,依礼不合,又忙派人抬轿去请。

未几,宾主齐至,三张桌子坐得满满的,沈鹰绝口不提今早的事,与管一见举杯向蔡九洲、廖守备和段县令敬酒。

那三人除了蔡九洲因妻小未回,心里担忧之外,余两人都因能成为沈鹰和管一见的席上嘉宾,而大感荣幸,脸上发着亮光,一飮而尽。

管一见道:“老夫与沈鹰在此‘接生意’,还望三位大人照顾一二!”

蔡九洲干咳一声,道:“管大人言重,两位大人肯降尊纡贵,造福本城居民,乃吾等之幸,地方之幸!”

管一见道:“只恐日后有些闲言闲语的!”

蔡九洲脸上发热,道:“俗语云:皇帝不差饿兵,两位大人不食皇禄,谁敢闲言闲语?何况苦主自顾请两位调査,官府亦不能干涉,此与苦主悬红缉凶,又有何分别乎?”

管一见不为己甚,道:“如此老夫等便可放心了!来,老夫再敬诸位一杯。”

众人一飮而尽之后,沈鹰道:“菜快凉了,请大家动箸!”他亲自替廖守备布菜。

廖守备受宠若惊地道:“末将怎生担当得起这种大礼?”急忙长身推辞。

沈鹰将他按下,道:“廖将军请坐下,这些天里辛苦你和你的弟兄们,也许还得再辛苦一段日子,这礼便由你代弟兄们受了吧,否则老夫心里难安!”

蔡九洲和段县令也在旁打边鼓,廖守备这才受了,又道:“地方发生问题,弟兄们也有责任保护百姓安全,此乃应为之事,两位大人太客气了!”

当下宾主齐欢,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散席,廖守备不敢多喝,匆匆欲去督军,管一见亲自送他出门,还塞了一张银票在他手中:“廖将军,一点意思,请你交与伙头,让他给弟兄们添点菜!”廖守备又推辞一番方才收下。

沈鹰派人送蔡九洲和段县令回府,然后令风火轮和商卫去周盛粮油店及客栈监视,另路远和殷公正则埋伏在小铁匠家外。

管一见本欲派冯晓年去柴家庄,但沈鹰不赞成,改派萧穆和虞庭玉漏夜出城去,其余诸人又分派去各城门助官兵防守,宅内除了沈鹰、管一见、崔一山、彭七和周昭信等人之外,只有一位受伤的英雄。

当众人离开之后,管一见亲自沏了一壶茶,与沈鹰和崔一山品尝。

崔一山喝了一口茶,道:“今晚会不会有事发生?”

沈鹰笑道:“希望会有,只怕要失望,朱澄日间已发觉自己身份暴露,今晚大概不敢再回周盛粮油店睡觉。”

管一见放下茶盅问道:“他会否匿藏起来?”

沈鹰慢慢装着烟,道:“此人似乎肩负着联络的任务,更可能是某一拨人的出头鸟,需要出面的,便由他出面,所以他始终还要露面,除非对方改派别人担任其职务!”

“原以为此人是个莽夫,其实并不简单!”沈鹰喷了一口烟,长身道:“老夫再去问问连克昌和应雄。”

待沈鹰再次出来时,管一见已将那壶茶喝干,沈鹰坐下来,又装其第二锅烟,管一见已急不及待地道:“毫无所得?”

“应雄是在河东认识他的,三年前,朱澄随河南绿林群雄去那里聚会,商量推选两河绿林总瓢把子的事宜,结果因为互相不服,加上近年来,绿林道上不曾出现过一位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所以不了了之,但据应雄观察,朱澄此人,人面颇广,在会上颇为活跃,看来颇有办事能力,只是他乏众望,武功又只一般,所以没人提议选他。”

管一见颇为兴趣,说道:“此人武功不高,又不曾开门立寨,因何会认识这许多人?”

“老夫亦问过,应雄谓此人颇肯义气,做事有担当,有始有终,颇肯卖交情,至于武功如何,他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二,估计不会比他高。”

沈鹰喷了一口烟,续道:“但朱澄对河南绿林道上的人比较熟悉,少到河北河东一带活动,连克昌亦谓他武功不太高,但有义气,不畏艰难危险,而且办事手脚利落,粗中有细,遇险时能沉得住气!”

崔一山呵呵笑道:“这样说来,此人倒是个人物!”

沈鹰敲掉烟灰,续道:“朱澄除了与‘斑面虎’李智有交情外,连克昌只知‘黑豹’毕烈与他亦有来往,并时常替他们搭线拉生意。”

“毕烈也是名剧盗?”管一见转头问崔一山。

崔一山道:“老夫曾听人提及河南绿林道上有‘龙虎豹蛇’四名好汉,虎者便是‘斑面虎’李智,豹者便是‘黑豹’毕烈,至于龙到底是谁,众说纷纭,却不能肯定,他是位神秘人物;而蛇之外号‘三头蛇’,亦无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鹰亦问:“他们是一伙的,还是独行盗?”

“是独行盗,且甚少露面,过一段时间才出来干一票,除非有大生意,否则,很少连手。而这‘三头蛇’似乎是替他们三人联络穿线的,所以称之为‘三头’!换而言之,这尾‘蛇’也是个很独特的人物。”

话音刚落,管一见忽道:“朱澄会否便是这尾‘三头蛇’?”

“有可能!”沈鹰目光大盛,接道:“那一条龙,莫非便是‘独角龙’陆双舟?”管一见亦甚兴奋。

崔一山却道:“不会吧?‘独角龙’名号有点不雅,那是因为他额上生了一个小肉瘤,但行事不恶,虽称不上‘侠’,但严格来说,还是个好人,不似传说中的‘龙’。”

“你对龙所知有几多?”

“听说此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行事光明磊落,刦财之后,必留下一条龙的标志,到底此人长得什么模样,恐怕只有‘虎’、‘豹’、‘蛇’方知道。”

“此人做票的次数多不多?”

“比虎、豹却多。”

“旣然如此,为何无人见过此人之面目!”管一见道:“此中必有原因。”

沈鹰道:“老夫带他们出来,大家一齐研究。”

未几,应雄和连克昌被带出来,沈鹰问道:“你们见过‘龙、虎、豹、蛇’四人么?”

应雄首先道:“那次河间绿林大会,只有虎豹两人出现,所以俺只见过李智和毕烈。”

连克昌道:“连某亦只见过他们两个人。”

沈鹰沉声道:“你一向在河南活动,难道不曾见过龙、蛇?”

连克昌道:“虎豹不错是较常在河南活动,但龙的活动范围颇广,而且吃的都是大生意,虎豹较常合作,至于龙,则未闻与他们合作过,而蛇此人更没有见过,只不过是传言而已。”

管一见接问:“旣然龙的活动范围广,又频密,为何无人见过他?”

“因为他下手干净,事后几无活口,即使有一二个活口,他们对龙的身材形容也有所分别,而龙每次行动都幪着面,一如寻常的夜行人一般,所以大家对龙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沈鹰笑笑,问道:“他总有失手的例子吧?”

连克昌含笑道:“他是在事成之后,才留下龙的标志的,失手又有谁知道其真正的身份?”

管一见却对另一个问题感到兴趣,道:“为何见到龙的人,对其身材的描述有分别?”

“分别倒不太大,只在肥瘦方面而已,基本上他是个中等身材的人,用剑。且拳脚功夫造诣亦不错!”

沈鹰心头一跳,问道:“有没有人怀疑龙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连克昌一怔,道:“没听人说过!”

沈鹰与管一见交换了一个眼色,续问:“关于‘蛇’的有所传说呢?”

“咱们只听闻‘蛇’替龙虎豹办事,其他的全不知道。”

“为何你们不怀疑朱澄?”

应雄道:“不会是他吧?”

“为何不会?”

连克昌道:“‘三头蛇’虽然无人识,但名头不弱、朱澄似乎没这个本领!”

应雄道:“假如他是‘三头蛇’,在河间绿林大会上,便不会受冷落。”

沈鹰又问道:“你不是说他人面很广么?”

“人面广和崇敬他是两回事。”

管一见又问:“在李智和毕烈身边最常出现的,除了朱澄之外,还有谁?”

“还有几个人,不过好像朱澄与他两人的关系较全面。”

管一见点了点头,又带他们进内室。

应雄问道:“未知神捕要将咱们扣押到何时?”

管一见道:“你们留在此处,只有好处,并没有坏处。待此事告一段落之后,自然会放你们离去!不过老夫却希望你们能够改过自新,凭你们两个的武功,还怕不能做一番事业么?哼,如果怙恶不悛,再撞在老夫手中,决不轻饶!”应雄与连克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唯唯喏喏,一副受敎之模样。

管一见再出厅,沈厅大声道:“依老夫之见,朱澄必是‘三头蛇’,假如‘独角龙’便是那一条龙,嘿嘿!事情便好办了!”

崔一山道:“但关于他们对龙的描述,与陆双舟可不尽相同……”

话音未落,大门“砰砰”地响起来,外面传来商卫的叫声:“头儿开门,周盛店铺有情况!”

沈鹰立即奔到庭院,将门打开。商卫道:“头儿,有人进周盛的店后居,咱们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属下先回来通知您。”

沈鹰道:“好,快走!”

管一见急问道:“老沈,要不要老夫去?”

沈鹰问商卫:“周盛在不在店里?”

“不在。”

沈鹰道:“老管,你随商卫去周盛处,老夫摸上他家去!”他未待管一见答应,便向周家方向奔去。

管一见带上兵器,道:“老崔,这里由你打点一切了!”他拉着商卫,直向周盛粮油店奔去。

商卫跑得气喘吁吁的,管一见在他手臂上略一运劲,商卫登时觉得自己身轻似燕,速度快了许多。未几,即至周盛粮油店外。

风火轮自墙后闪了出来,管一见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风火轮道:“那人跳进去之后,至今尚未出来。”

管一见想了一下,再问:“他进入那一间房?”风火轮指一指一扇关闭着的窻子。大热天,居然把窻子关得密密的,管一见心中暗暗冷笑,遂令风火轮和商卫守候在外面,他自己则轻轻跃上屋顶,当真是点尘不惊。

管一见小心翼翼,踏瓦而行,至屋缘,轻轻跃下,落在庭院中,他蹑手蹑脚走,至右面那间厢房外面,将耳贴在门板上凝神静听。

忽然木门倐地拉开,管一见虞不及此,不由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迎头劈落。

这一刀快如闪电.,幸而管一见历过无数风浪,忙不迭地闪开,脚尖点地,身子一跪,曲起的左腿,猛地向对方蹬出。

不料那人反应亦快,轻轻跃开一步,刀光一闪,改斩管一见的大腿,同时嚷道:“捉贼,快来捉贼哪!”

管一见惊怒交集,怒道:“你竟敢大喊捉贼,老夫便先擒下你!”

与此同时,对面厢房的门拉开,里面冲出两个汉子来,喊道:“那里来的小毛贼?”

管一见喝道:“是官府里来捉犯人的,别嚷!”他嘴上说着,手上却绝不放松,但那汉子刀法甚是严谨,管一见攻势虽盛,一时之间竟然没法得手。

此刻,风火轮亦撞破窻子,跳进房内,问道:“头儿,要不要属下过去?”

管一见年纪虽已不小,但好胜之心,不输青年,沉声道:“不必,给老夫点灯吧!”

俄顷,房内之油灯被点亮,管一见眼前一亮,只见那使刀的人,身材瘦削,年纪约三十多岁,目光烱烱,身子甚是利落。

那汉子被管一见追至仓库一旁,叫道:“小荣子,你还不叫人来,官府那有这等身手的人?必是刦贼!”

风火轮道:“胡说,要是咱们是刦贼的话,俺会站在这里不动手么?”

小荣子吓得牙关“格格”直响:“那么……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昔日江南总捕头‘千面笑鹰’管一见的大名,你们听过没有?”

那汉子一怔,脱口道:“你真的是管一见?”

“难得你也听见老夫的名,还不速速抛刀受缚?”

那汉子没有抛刀,却放弃抵抗。管一见迫进一步,迫他只能倚墙而立,道:“你便是朱澄?”

那汉子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道在下寂寂无名,又一向奉公守法,为何鼎鼎大名的管一见会找上在下?原来是认错了人!”

管一见目光如电,紧瞪着他,冷冷地说道:“老夫不会轻易相信人,先报上名来?”

“曹启智!”

小荣子在背后忙说道;“大人!这是真的,他是咱二掌柜的堂侄曹启智,曹大哥!”

“你们二掌柜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

“因为曹大哥来了,所以老板请二掌柜到他家里睡觉!”

另一个伙计接道:“曹大哥已来了三天了,这几天都在这里睡觉!”

管一见仍不能释疑,续问:“姓曹的,大热天时,你为何紧闭门窻,不怕熬出热症来么?”

曹启智道:“谁叫你们今早来探道不小心?刚才窻外又有两个小毛贼,所以在下便关起门窗,专等毛贼上当。”

风火轮怒道:“你如今明知是咱们,还敢口口声称毛贼?”

管一见续问:“你因何事来此?”

“是来探望堂叔曹善,可没有犯法吧?”

管一见冷哼一声道:“你以前可曾来过?”

“来过三趟,大概三年左右便来一趟!”曹启智道:“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调查。”

“你原籍何处?向在那里活动?”

曹启智微微地一笑,道;“在下是河北三把刀之一,当然是在河北一带活动!祖籍当然亦是在河北!”

管一见沉吟道:“可否请你随老夫到崔一山家走一趟?”

“崔大人之名在下如雷贯耳,早就有心拜访,神捕肯引见,在下感激之至。”

他语气充满讥诮之意,管一见自然是听得出来,奈何自己鲁莽在先,只好忍住气,带他返崔家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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