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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者留信提线索

沈鹰一入门,立即传召手下。大厅内,一字横排,站着几员大将,萧穆、顾思南、云飞烟及司马城。

“‘万事知’之死,常捕头可曾查出些什么疑点来了?”

萧穆道:“根据事后的调查,发现万家走漏了一人,这一人是‘万事知’的保镖,姓钟名葆!此人去了何处没人知道!最近有人见到他回洛阳,但常捕头去查他时,又不见了!”

沈鹰精神一振,道:“莫非钟葆跟‘万事知’之死有关?无论如何,若能查到此人,对案情当大有好处!”

萧穆问道:“头儿,你已接下平安镖局的那件案子?”

沈鹰颔首:“这两天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有否人来?”

顾思南接答道:“这个倒不知道,也许他们来了,不过没有来咱们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否?”

云飞烟道:“干爹,女儿听说常捕头去‘万事知’家内搜到一只小盒子,这盒子十分奇怪……”

“如何奇怪?”

“这个女儿倒不太清楚了!”

沈鹰道:“城儿,你去请常捕头来一下,顺便叫他把盒子带来!”

司马城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云飞烟续道:“万家如今已让衙门封住了,咱们没有你的命令不敢进去调查。”

沈鹰微微一笑,道:“老夫赶着回来便是要去万家查个清楚,老夫相信以‘万事知’的为人,他一定会在临危之前留下一些线索,如今老夫先去洗个澡,常捕头来了,叫他在厅内稍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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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及吸烟都是沈鹰的习惯,每趟他要动脑筋的时候,他都来个冷水浴,好让头脑清醒,精神振作。

当沈鹰自内走出大厅时,常捕头已经来了,神态恭谨地道:“属下叩见大人!”

“免礼,听说你在‘万事知’家内得到一只盒子,又听说盒子甚奇怪,不知是如何奇怪?”

“属下已把盒子带来,请大人过目!”常捕头连忙把盒子递上。

那是个雕得十分精细的黄木盒子,一尺见方,外面还有个锁,不过锁已打开。沈鹰揭起盒盖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张信笺,上面似乎写了几行字,忙把它拿起,展开观阅。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五言绝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沈鹰轻吟两遍,道:“这首太白的《静夜思》三岁孩童能识,‘万事知’又为何录下此诗,而慎而重之把它锁在盒子内?”

萧穆道:“头儿,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沈鹰又吟了两次,忽叫道:“你们都跟老夫去‘万事知’家里一趟!”话音一落,向众人问:“今夕何夕?”

云飞烟道:“五月十三日!”

沈鹰抬头一望天色,暮色将合,远处已有炊烟缭绕,又道:“吃了晚饭再去!”回头对常捕头道:“你立即派人守住‘万事知’家四周,不得让任何人进去!”

常捕头喊了声“得令”,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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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鹰坐在厅内悠闲地抽着烟,直至街角传来二更的梆子声,才道:“走吧!”

崔一山及古逸飘亦随着众人出门。“万事知”的家虽在西城,但众人都有一身不俗的轻功,不一忽便已到达屋外,只见官兵及衙差手持武器来回巡视,风灯火把高悬,把周围照得光如白昼。

那些官兵一见沈鹰,都立即哈腰行礼,神色十分恭敬。沈鹰道:“可曾发现有人进去?”

“启禀大人,不见有人进去!”

“好,你们仍然守在门外面,若有人进去,便立即示警通知!”沈鹰话音一落,立即跃起飞入围墙。

群豪也都纷纷跃墙入内。顾思南走前几步,问道:“头儿,你是否要到‘万事知’寝室搜查?”

沈鹰眼中露出几丝赞许之色:“小顾,你跟老夫来,其他的人在屋内四周搜查一下!”

顾思南快步走前,跟沈鹰穿过厅堂,走入“万事知”生前的寝室。

“万事知”寝室靠着院子,纱窗上一片银白色,原来月光自屋顶斜照进来,地上果然似是铺了一层白霜。

沈鹰故意问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叫你进来?”

顾思南略一想,即道:“头儿九成要属下替你查一查此房是不是有暗室之类的设置!”

“不一定是暗室!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顾思南目光一落,叫:“秘密莫非是藏在床前的地上?”

沈鹰道:“此次果然让你猜着了!”

顾思南立即自身上解下一个百宝囊,取出锤子、凿子来,他先用锤子在地上轻轻敲打。地上铺的是青砖块,在铁锤的敲击下,发出沉实的响声。

沈鹰及顾思南心头都是一沉,地上既然没有空洞,那么秘密藏在何处?

沈鹰沉吟一阵道:“先挖开青砖。”

顾思南立即动起手来,当他挖开一块之后,沈鹰也用手扳动旁边的青砖,一口气扳了八块,青砖底下都是实地,哪里有什么秘密藏在其中?

顾思南仍然挥手不断,把能让月光照及的地方都挖了开来查看,但一切如常无异,不由住手颓然一叹。

沈鹰道:“也许是在别间寝室也未定!”两人走至旁边的寝室查看,但这一间月光所及之处并非床前,其他的也是如此,甚至有两间连月光也照不到!

沈鹰心头再一沉,喃喃地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什么意思?诗既普通,字也不佳,‘万事知’先生为何要如此慎而重之地锁在盒子内?”

他绝不相信“万事知”此举没有含意,是以仍走到院子的对面去,那里也有房,却是书房、小厅及一间厢房,厢房内墙上悬着一把钢剑,料是保镖的居所。

沈鹰推开书房木门,目光一落,只见月光自纱窗上漏了进来。向月的窗子不大,月光刚好照到一张躺椅前方的正中。

“躺椅岂不也是床?”沈鹰抽出烟杆在地上敲了起来。敲了好了一阵,才敢肯定下面有个空心的地方,于是忙叫顾思南把上面的青砖撬开。

青砖下,还有一块青石板,青石板厚达尺半,怪不得在上面敲动,几乎听不出异常之处。拿起青石板,下面果然有个小洞,洞中放着一个黄木盒子,式样跟常捕头找到的一样。沈鹰拿起木盒,见上面有锁,便把它抛给顾思南:“把它打开!”

顾思南是沈鹰手下的第一个开锁大行家,他接过木盒,立即取出铁线,弄了几下,锁便开了。沈鹰揭起盒盖,里面仍放着一张信笺。

顾思南吸了一口气:“希望纸上写的正是咱们想知悉的事!”

沈鹰把信展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篆写着:“古董是由张千户卖出的,张千户虽有钱,但并非风雅之辈,他怎会收这些珍贵古董?老夫做成买卖之后越想越是奇怪,忙去张家调查,不料他不在家内。

“老夫虽然做过无数次的公证人,但始终觉得交易似乎有点不对。后来老夫在屋后找到一个木箱,这木箱跟苏仁和用作押镖装货用的一样大小,十分可疑。老夫把其打开,箱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这件事老夫也没放在心上。但后来老夫却发觉有不少人经常在附近出没,虽没行动,但老夫预料会有事发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问题可能是发生在那只木箱上,是以今早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苏家。

“送书人钟葆做事十分仔细,人又聪明,而且对老夫忠心耿耿,希望他能替老夫完成此事!万事知字。四月初九日。”

沈鹰忖道:“平安镖局设在邢台,由此去邢台普通速度大约四五天行程,那么此信该在四月十四日到达,而苏仁和夫人又等了几天才写信叫苏玉兰把信送上怀义庄!”

刹那,沈鹰又想到一个问题:“苏仁和的妻子写信的日期是四月廿四日,那么苏玉兰大概会在廿五日出发,由邢台到怀义庄,路途不远,苏玉兰为何要到五月初四黄昏才到达?”

沈鹰忽觉苏玉兰的行动有值得怀疑之处。顾思南见他沉吟不决,问道:“头儿,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沈鹰长长吸了一口气,把精神集中在信上,半晌才道:“小顾,你去张千户家查一查,看看张千户回来了没有!”

“是!”顾思南立即离开。沈鹰把信收起,坐在躺椅上寻思:“假如‘万事知’发现的那只木箱与平安镖局的失镖有关,那么他肯定是因此才惹来杀身之祸的,对方之所以杀死他,大约是为了消灭线索。”

想至此,沈鹰又想起一件事,忙走出房叫道:“城儿,你再去请常捕头过来一下!”

不一忽,常捕头便来了。沈鹰立问:“你来封屋时,可有发现一只木箱子?宽尺三,高尺五,长四尺?”

常捕头想了一会,道:“没有。”

沈鹰挥挥手,在屋内走了一趟,手下不断来报告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物件。

沈鹰忽然道:“收队,全部回去,常捕头,你也把手下撤走!”

常捕头一怔,却又不敢问。只一忽,所有的人便走得干干净净。

沈鹰走了一半,忽道:“你们都回去,萧穆,你跟老夫潜回去,小心不要露出行藏。”

两人悄悄潜了回去,跃上“万事知”屋外的一棵树上。

衙差官兵一离开,连灯也带走,使得四周的光线大减,幸而天上有月,仍能视物。

两盏茶过去了,沈鹰忽见围墙上自内跃上三道黑影,他轻轻推一推萧穆,两人同时飞前拦截!那三条黑影见有人拦截,连忙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驰去。但沈鹰轻功造诣极高,急吸一口气,猛地飘前三丈多,几个起落已经接近对方,同时扬声叫道:“小顾、城儿,快截住他们!”

萧穆心头一怔,随即明白这是沈鹰使的空城计。沈鹰话音一落,一个没头跟斗翻起,人在半空,右手在腰上一拉一沉,烟锅向最后那人的头顶击下!那人反应也极快,倏地一掌翻起,向烟杆抓去。

沈鹰手腕一翻,烟杆轻轻在手背上一敲,身子借力翻下,恰好把那人拦住。

月光下,只见那人脸上蒙着一块罩巾,看不出面目。沈鹰双脚一落地,立即一杆挥出。

那蒙脸人身子斜闪两步,意欲自空掠去,不料萧穆亦已赶到,金剑挟风斜刺过去。蒙脸人两面受敌,不能再闪,只好抽出一对护手钩来,一格金剑,一格烟杆。

另外两个蒙脸人见同伴不能脱身,只得再度转身回来,也都抽出一对护手钩自后杀来。沈鹰叫道:“萧穆小心!”一个风车大转身,烟杆连挥,格开两钩,刹那,另一个蒙脸人的护手钩又斜挥过来。

沈鹰上身向后一仰,堪堪避过,迅即长身而起,同时右腿横扫。

这两人的武功亦自不弱,轻跃避过,四把护手钩又再劈过来。沈鹰一时大意,只带了萧穆来,加上内伤未曾十足痊愈,不由暗暗后悔。不过,他虽以一敌二,仍是有攻有守,而萧穆跟对方亦战个平手。

过了三四十招,沈鹰发觉三人的武功路子一模一样,登时想起对方的身份来,冷笑一声:“老夫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三兄弟!”

一个蒙脸人道;“天下间三兄弟不知凡几,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你们三个妖怪,不是颜氏兄弟还有谁?”

一个蒙脸人扯下罩巾,露出一张凶狠的脸庞来,正是“崂山三妖”的老大颜牛:“兄弟们,都扯下罩巾吧!”同时把攻势收慢:“姓沈的!你截住咱们兄弟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三个半夜潜入此处做什么?”

“老子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皇帝老子也管不着!”

“老夫我管得到,你们若不把事情说个清楚,天涯海角,老夫都要把你们抓回来!”

“笑话,咱兄弟是吃软不吃硬的,江湖上谁人不知?”

沈鹰心想,这三人武功是不错,却不是心机深沉之辈,他们背后必是有幕后指使人,是以喝道:“只要你们供出是谁指使你们来的,老夫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颜马道:“笑话,咱兄弟缺少盘缠出来做一票,难道还需要人指使?”

沈鹰冷笑:“洛阳城内的巨富大不乏人,你们不去偷,却光顾‘万事知’,这种话有谁会信?”

颜羊道:“咱兄弟听说‘万事知’已死,但他生前赚了不少钱,是以跑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拾,不料,里面连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

沈鹰沉声道:“你们听谁提及的?”

颜牛道:“咱们是在茶馆内听到的,怎知道他是谁?”

沈鹰又喝道:“可是真的?”

颜马怒道:“咱兄弟三人,你们才两个,难道咱们连逃跑也不行么?何需要骗你!”

沈鹰想了一下,觉得颜牛的话可能性颇大,而且自己也没把握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把他们抓住,是以虚晃一招,退后几步,道:“好,老夫暂且信你们一次,你们走吧,若让老夫查到真相不是如此,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追回来。”

颜羊撇撇嘴,道:“你大可以去调查,查到不对再来找咱们兄弟也未迟。”

颜牛道:“老二老三,咱们走吧。

沈鹰忽喝道:“慢走!雷火烈去了哪里?”

“笑话,雷火烈会听咱们的话么?他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咱们如何知道?”颜牛说罢便转身跑去,颜马及颜羊也随后追去,几个起落已消逝在黑暗中。

沈鹰望着他俩的背影,道:“咱们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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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的更鼓远远传来,沈鹰依然未睡,仍在书房中苦思,就在此刻,房门响起。

“谁?”

“头儿,是属下!”房外传来顾思南的声音。

“进来!”

顾思南推门而入。沈鹰立问:“张千户是否在家?”

“张千户自从卖出那四件古董之后便不见了!”

“如何不见的?”

“严格来说,张千户是在平安镖局押镖出发后的第三天才失踪的,那一天,他跟朋友去喝酒,便一去不回。”

沈鹰道:“这消息是如何探到的?”

“属下亮出身份向张千户的结发妻查询。他妻子说,张千户跟朋友喝了酒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她事后派人去问过了,张千户的朋友谓那顿酒是张千户请的客,因为他卖出古董赚了一笔钱!”

“酒席是在何时散的?”

“她说,据查是在二更天散的。后来属下又问她,那四件古董是否张家祖传之物?”

沈鹰急问:“她如何说?”

顾思南润一润喉,续道:“她起初说是,属下立即问她,那四件古物是什么样子的,以及其来历,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属下立即沉下脸来,说张千户的失踪跟这四件古董有关连,她若不说出真相,便不可能找到张千户了!在属下的几番威迫之下,她才说她根本不知道张千户有这样子四件古董!

“属下再问,张千户手头是否宽裕?她说张千户最近两三年赌得很厉害,输掉很多钱,加上他不事生产,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已给他花得七七八八了,表面上还是很风光,其实已甚拮据!”

沈鹰目光一盛:“再说下去!”

“当时属下十分奇怪,假如这几年张千户已甚拮据,他家若拥有这四件宝贝,早就该拿出一件来变卖了,何故等到如今才四件齐卖?”

沈鹰目光神采一现,禁不住赞道:“怀疑得有理。”

顾思南吃头子一赞,精神不由一振,续道:“所以属下立即翻脸,说这四件古董是偷来的,衙门正在搜捕张千户,她若不照实招来,明天便请她去见府台,大刑之下,不怕不招供!

“那女人听了,脸色登时一变,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那四件古董根本不是张家之物,而是一个人拿来托张千户替他变卖的,而张千户可在其中占半成的佣金!”

沈鹰点头道:“四百万两黄金,半成已是二十万两,绝对不是小数目!”

“属下忙又问,那人为什么不自个去变卖?她说那人自称家境中落已久,他怕自己去卖人家不相信那是真品,而张千户在洛阳有点名声,买主比较有信心,再说洛阳是个大城。

“张千户也颇谨慎问他是不是偷来的。那人发下毒誓,说是祖传的,还说即使是偷来的,将来发生了事也与张千户无关。张千户那时已十分狼狈,看在二十万两黄金份上便答应了!”

沈鹰又问:“那婆娘可曾知道这人的名字及地址?”

“知道,那人自称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文字,祖居汴州,后来迁至皖西阜阳居住!”

“阜阳?”沈鹰道,“这是个小地方而已!张千户有否派人去调查过?”

“有,据说阜阳确有此人,也确是个破落户!”

“从张千户答应替欧阳文变卖,到交易成功,历时多久?而这期间欧阳文住在哪里?”

“这两点属下也问了,总共历时二个月另二十一天。这八十多天欧阳文都是住在张千户家的!而‘万事知’却是黄达请去鉴定真伪以及作为公证人的!”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就这些。”

沈鹰道:“明早立即发信鸽到许昌,叫那里的弟兄派人去阜阳查一查,必要时把欧阳文‘请’来。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顾思南出房,沈鹰把门关起,重新沉思起来,有几个问题困扰着他。

“崂山三妖”到“万事知”府内又当真是为了做一票?假如颜牛所说不虚,那么那个在酒楼茶馆内在颜氏兄弟面前说“万事知”遗下不少财帛的人是故意的,还是无聊的瞎说?假如是前者,他的目的何在?他又是谁?

沈鹰忽然觉得这件案子极其复杂,可能牵扯到一个庞大的组织,这组织当然是为了谋求钱财,也因此楚腾的黄金也可能是被这个组织偷去的。

既然如此,这个欧阳文又如何?他是否是那四件古董的真正物主?

不过,这一点倒比较容易解决,只要把欧阳文拿来一问,便可寻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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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下午,许昌那边的手下已有消息传递回来了。

“阜阳有欧阳文此人,祖上颇富,近十年来已甚衰落,到欧阳文已沦为当地一个财主的西席,且已于去岁中病殁。而那欧阳文病殁之后,其妻也死。子女都是些纨绔之辈,也是星散,不知去向!”

欧阳文既然已死,那么在张千户面前出现的那个欧阳文,便必定是假冒的!

这人为何要假冒欧阳文之名?他跟这件失镖案又有何关连?

沈鹰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木箱内四件古董四换其三,为何单单遗下一件砚台?照算这件砚台更为值钱,掉包者为何舍贵就贱?”

沈鹰抽出烟杆,一边吸着,一边在书房内踱起来。

半晌,他已找到答案,近来波斯胡人不断来华搜罗古董,掉包者必是把这些东西卖与胡人,因为这样便不虞被人查出来,而胡人对首饰兵器兴趣较大,凤钗、宝剑,甚至花瓶,都比较容易出手,砚台在他们心目中反不值钱!

一想到此,沈鹰心头一沉:假如赃物已被胡人收购,要调查就更加困难了!

沈鹰又想到这可能是一件讹骗案,有人以此来骗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一笔赔偿金。但这件案子是如何个骗法?用赝品讹骗?不可能,因为“万事知”鉴定古物之能耐是天下共认其为首屈一指的。而且他公正无私,天生对古董的一种狂热及嗜好,使他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贿赂而指鹿为马,更何况即使有这种情况,“万事知”也大可以在藏在地底的信中提及!

那么这分明是一件掉包案,但这个假的欧阳文是何方神圣?他是哪个组织的人?是否跟掉包者同为一路?这一点可极其复杂。

还有一点,平安镖局一直都十分小心,对方是如何掉包的?惟一的破绽就是当苏仁和走出厅堂收取订金之时。但是那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得根本没法把箱盖撬开而进行掉包,何况撬动箱盖时,外面也听得到。

除此之外,古董一直在平安镖局那四个镖师严密的监视及保护底下,似乎不可能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

沈鹰左思右想,只能先理出一丝头绪,订下初步的调查方案。

第一:首先去调查两个欧阳文的样貌及年纪。

第二:调查张千户派去调查欧阳文来历的那个人,欧阳文明明已死,他回来之后为何要对主人称调查确实?

第三: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押镖的成员是否出了奸细?

第一件及第二件事仍交由顾思南去办,第三件却是发出信号,叫就近的手下去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调查。

顾思南出去不久便回来了,假欧阳文年在四十,张千户派去调查的那个家丁叫大福,而大福在前天晚上忽然悬梁自尽了。

沈鹰心头一跳:“大福必是被人收买了,如今见官府在调查便畏罪自杀!这样看来,假欧阳文背后必还有人。”

第二日黄昏,许昌又有消息来了。

“欧阳文年五十余,其大子已三十,女已出嫁,小儿子二十余岁,都不事生产,但亦没有习过武!”

现在只能证明假欧阳文不是欧阳文的儿子所扮,而大福可能被假欧阳文或其幕后人所收买了!

沈鹰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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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二日,晴空万里,火伞高张,天气极热,沈鹰穿着汗衫坐在厅上的竹躺椅上吸烟,他义女云飞烟坐在他背后轻轻替他扇着扇。

商卫忽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上握着一管金光闪闪的小铜管,欢声叫道:“头儿,阜阳有消息来了!”

沈鹰欠一欠身,道:“快拿来!”

商卫自铜管中抽出一张薄纸,沈鹰忙摊开展阅:“据苏仁和称:他接受这趟镖时,除了买卖两主及‘万事知’知道之外,平安镖局只有他及总副镖师知悉,镇远镖局也只有三位正副总镖师知悉,而这些人都绝对可靠。据查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五个头儿感情极佳,以兄弟相称!”

沈鹰把信交给云飞烟看,一颗心如野草般乱。这件案子所掌握的线索已不少,但其关键之处,始终想不通,使得他颇有束手无策之感。

这关键便是:对方是如何下手的?假欧阳文与失镖案的关系?

沈鹰忽然长身而起,叫道:“赶快备马,老夫要去一趟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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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下午,沈鹰带着云飞烟、萧穆、商卫及郎四四人乘马出城。五人一直向东北方前进,沿途几乎没有投店,人马乏了才在路旁树林歇息,日夜兼程赶路之下,只三天便到邢台城。

平安镖局在邢台城中,沈鹰找人一问,便知道了地点,他见手下在连日兼程之下均已疲惫不堪,五张脸全被强烈的阳光晒黑了,于是先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一入房,五人便叫小二备水洗澡,把疲劳风尘洗去,换了衣服,吃了晚饭,才去平安镖局。

此刻刚交酉时,沈鹰等人到达平安镖局时,苏仁和等人尚未吃饭。苏仁和见沈鹰突然在面前出现,先是一怔,继而大喜:“神捕,是否已有眉目?”

沈鹰道:“就是还没有眉目才要来找你!”

苏仁和忙道:“如此请诸位入饭堂先进晚饭吧!”

沈鹰道:“老夫等已经用过!”

苏仁和道“那么先请诸位到后园凉亭吧!兰儿,快叫你娘弄些酒菜来!”

沈鹰道:“令爱回来了么?”

苏仁和道:“苏某与她下山,还拐去京城镇远镖局,然后再回来,那丫头不去京城,早就回来了!”

沈鹰忖道:“苏玉兰再偷偷返回怀义山庄,看来苏仁和并不知道!”当下笑道:“恭喜苏兄找到东床快婿了!”

苏仁和一怔,诧异地道:“神捕何出此言?苏某好生不明!”

沈鹰笑道:“令爱跟秦三公子一见如故,老夫都知道了,你反而不知道么?”

“秦三公子?”苏仁和再一怔,“哪一位秦三公子?”

“秦天南的小儿子秦龙飞!”

苏仁和满脸疑色心中难信,却又不敢说沈鹰胡说,只得道:“神捕取笑了!”

说着已至后园凉亭,此处果然凉快很多,晚风徐吹,令人精神一爽。

双方坐下,沈鹰先把连日来所发现的事述了一遍,然后道:“由于出了个假欧阳文,是以老夫怀疑你们把镖物放落木箱时,已给人掉了包!”

苏仁和道:“不可能!朱温生前的宝剑是苏某亲手放落木箱的,当时苏某还看了那剑鞘几眼,剑鞘上那二十四块七彩宝石以及耀眼的珍珠,令人印象难忘!”

话音一落,恰好石振义也来了,接口道:“不错!那只王安石的花瓶是在下放落箱内的,花瓶上的壁裂不但细且匀,在下还抚摩了一下,但到了黄府,花瓶上的壁裂却不见了!”

沈鹰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禁不住道:“如此老夫想不出那人是如何掉包的!”

苏仁和及石振义齐声苦笑:“正是如此,咱们也要请神捕出马!这些天来,咱兄弟都为此事而困扰不已!”

沈鹰叹息道:“关键是在三件假一件真上面,假如四件都是赝品便不成悬案了!”一顿又问:“贵镖局可曾于最近查到什么否?”

石振义摇摇头,道:“咱们分头到各处拜访查探过了,都不得要领。也许做案的人不是在这个地面!”

沈鹰道:“这一点老夫也有同感!有关那个假欧阳文老夫已发出图像,吩咐各地手下仔细调查了,希望能由他而有所突破。”

苏仁和道:“请神捕多费心了。”

“老夫来此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想请两位带老夫去一趟黄府!”

“敢不从命耳!”石振义道,“在下自怀义庄寿筵之后,便一直跟苏二哥在一起,也是希望能互相参详,早日揭开谜底而已!”

说着平安镖局的副总镖头田中宝来了,他抱拳道:“大哥,大嫂说酒菜已备好,请神捕及诸位捕头入厅喝几杯水酒!”

苏仁和忙道:“神捕请!”众人随他走入内堂客厅,厅上已掌好灯,苏仁和叫夫人出来相陪,一张大桌刚好坐满。

沈鹰等人因已用过膳,只吃点小菜送酒。苏夫人举止大方,虽不懂武,大概跟镖局内的人混熟了,也颇有江湖儿女的爽快,不但如此,她一手菜还烧得不错。

沈鹰脱口赞道:“大嫂好手艺,苏镖头当真有福!”苏夫人微笑道:“贱妾近来已少下厨,手艺都生疏了,怎敢当神捕盛赞。”

云飞烟笑道:“夫人不下厨,苏镖头就没了口福。”

苏夫人笑道:“他现在已不爱吃我烧的菜了,他女儿烧的,焦了也赞好!”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苏仁和郁闷的心情也稍为松解了一点。

沈鹰道:“令爱原来得了大嫂的衣钵,那么将来连秦家也有口福了。”

苏夫人一怔,嚅嚅地道:“神捕之言贱妾实在难明,不知……”

沈鹰也是一怔,忖道:“苏玉兰难道还未把事情告诉母亲?女儿家害羞,对父亲难以启齿,对母亲该也不会相瞒吧。”当下便把自己在怀义庄见到玉兰跟秦龙飞眉目传情的事说了一遍。

苏夫人道:“小女姿色丑陋,秦三公子听说英伟俊朗,加上身世显赫,岂会看上我家丫头?”

“不然。老夫发现令爱后来再上怀义庄,大概是去找秦三公子!”

“哦?竟有此事?”苏仁和问道,“娟妹,兰儿是何时回家的?”

苏夫人道:“比你早一日。”

沈鹰接道:“再有一点,大嫂那封信是上月廿四日写的,不知令爱是何时出门的?”

苏夫人想了一下,道:“贱妾记得是次日一早小女便出门了。”

沈鹰正容道:“老夫因职业关系,生性好奇,先请勿怪老夫多疑,令爱既然是在四月廿五日出门,为何到怀义山庄却是五月初五黄昏?这一段路既好走,而且似乎也不可能要十天的行程。”

苏夫人一怔,苏仁和却道:“在下一心只念着失镖的事,倒忘了这一点,这丫头越来越不成话了!哼,女生外向,难怪到了怀义庄,她也不跟我在一起了。”

沈鹰道:“令爱如今在何处?可否请她来此共席,老夫有几句话要问她。”

苏夫人立即起身道:“她在家内,贱妾现在便去叫她来!”

“有劳!”

不一阵,苏夫人果然把苏玉兰带来。苏夫人含笑道:“兰儿,沈神捕要见见你,你坐在娘的身边吧!”

苏玉兰向沈鹰衽裣行了一礼,俏生生地坐在他娘亲旁边。

沈鹰一直闲谈些江湖琐事,只字不提秦龙飞的事,苏玉兰起初甚紧张,后来也逐渐跟沈鹰熟络起来。

眼看菜已吃尽,酒也已喝得差不多了,沈鹰才开口道:“兰侄女,老夫不知几时才能喝到你的喜酒。”

苏玉兰羞红了脸,低着头,轻声道:“神捕见笑了……”

沈鹰“吃吃”一笑:“你那一顿喜酒,老夫可要喝定,秦侄子那边的固然要喝,你这边的也要叨扰一杯!”

苏夫人道:“兰儿,你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怎样连爹娘也瞒了?”

苏玉兰“嘤咛”一声,把头靠在苏夫人香肩上,撒娇地道:“娘,连你也来取笑女儿了!”

沈鹰及苏仁和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听得出真有这回事了。

当下苏仁和柔声道:“兰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假如秦龙飞能成为父的东床快婿,这还是咱家祖上修来之福呢!嗯,他可曾提及几时来咱家走走?”

苏玉兰道:“爹,您……”

苏仁和脸色微微一沉:“爹跟你说正经话!”

苏玉兰大概对父亲有几分害怕,连忙端坐道:“爹,现在十划还没一撇,你怎能一厢情愿,要是……要是有什么变化,传将出去,叫女儿以后如何做人?”

沈鹰问道:“姑娘是上了怀义庄才认识他的?”

苏玉兰低着头道:“晚辈是在半路上碰上他的。”

“在何处?”

“四月廿八日下午,晚辈在曲阳碰到他的,当时他正下山采购东西!”

“你在四月廿八日便已到达曲阳,为何要五月初五才到达怀义庄?”

苏玉兰粉脸又是一红,声如蚊蚋地道:“晚辈到曲阳时,刚巧碰上了‘花蜂’风浪……幸而秦龙飞他及时赶来……”

“花蜂”风浪是江湖上著名的采花贼,而且武功高强,众人心想若非秦龙飞恰好赶到,后果实是堪忧。

沈鹰轻咳一声:“后来呢?”

“后来他请赵大侠护送晚辈上山,不料赵大侠沿途拜会好友联袂同去怀义庄,是以晚辈才会去迟了。”

“哦,秦龙飞不送你上路,难道有急事要办?”

“神捕猜得不错,正是如此。他说他有些事要先办妥才回去。”苏玉兰一顿又道,“爹,女儿在路上见到黄达!”

苏仁和一怔:“你几时认识他?”

“是赵大侠告诉女儿的……”

沈鹰问道:“哪一位赵大侠?你们又是在什么地方见到黄达的?”

“‘铁掌金刀’赵容国赵大侠!”苏玉兰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好像能认识一位这样响当当的人物是莫大的荣幸,“晚辈是在曲阳东郊见着他的,当时他正要入曲阳,是赵大侠先跟他打招呼,又替咱们介绍之后,晚辈才识得他的!不过那时候,女儿却还不知道爹您把他托保的镖货丢失了!”

苏仁和轻哼一声道:“爹的事要你多管!”

苏夫人嗔道:“女儿又没怪你之意,你生什么气?”

沈鹰眉头一皱,喃喃地道:“却不知他现在回去了没有。”

苏仁和道:“不管黄达在不在家,只要有需要的话,在下都陪神捕去一趟!”

沈鹰颔首:“那三件古董赝品请拿来观之!”

苏仁和转首田中宝道:“请贤弟到愚兄书房,把那三件废物拿来!”

田中宝应了一声,便走出去了。苏夫人连忙唤下人把酒席撤去,换上清茶。沈鹰取出烟杆,慢慢吸着,笑对苏玉兰道:“贤侄女再度上怀义庄,秦家为何没有留你?”

苏玉兰粉脸绯红,低声道:“晚辈待秦老爷子出殡便回来了!”

“恕老夫斗胆问一句,你再度上山是否秦三公子的意思?”

苏玉兰道:“不是,他只是表示希望晚辈能给他爹送个葬而已……”

秦龙飞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苏仁和也忍不住在忧郁的神情中挤出几分喜悦:“不知他几时肯来咱家走走?”转念一想,不由颓然叹道:“只怕到时你爹已……他哪还肯来……”

苏玉兰忙道:“他不是那种人,他说他还没有什么成就,而且他爹新丧,不想太早……爹!您别说了!”

苏仁和哈哈大笑,笑声未止,田中宝已把那三件赝品拿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沈鹰把灯移近,拿起那件花瓶仔细观看。

这是一件十分平常的花瓶,出自民窑,而且手工十分粗糙,随便到一间瓶器店都可以买得到。

沈鹰放下花瓶,把长剑抽了出来,这又是一件极其普通的钢剑。但这次沈鹰看得更加仔细,终于在合口之处发现两个极小的小篆:昆吾。

昆吾是一家专售兵器的店子,设在京华。昆吾所售之兵器都是精炼的,这一柄却显然是比较普通的。

郎四道:“头儿,咱们可以去昆吾查一查,也许能够查出买剑之人……”

苏仁和道:“昆吾是老店,每天慕名去购买佩剑的人不知凡几,这一柄就像是书生用作辟邪的佩剑,店内的伙计如何能记得买剑之人?”

沈鹰道:“何况与此案有关之人,也未必需要去那里购买!”

田中宝接道:“对,他大可以托人去买,更可以随便杀死一个佩剑的人,然后夺走其剑,最后再把它用来掉包,掉去朱温那柄剑!”

沈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不甚起眼的副总镖头不由另眼相看,暗忖:“想不到此人的心思倒还缜密。”

沈鹰收起佩剑,又抓起凤钗观看。这凤钗,无论是成色、式样、手工也都十分普通,看来要想据此查出物主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事。沈鹰长叹了一声,把凤钗抛下,说道:“明天咱们去一趟沧州吧!”

田中宝急问:“神捕到黄府,打算如何调查?”

沈鹰道:“这件案子可说是在毫无可能的情况下发生的,因此老夫怀疑那砚台也是假的,不过由于这三件都能让人一眼看出是赝品,所以对它便忽略了,也许那件砚台也是赝品,只不过仿造得可以乱真而已。黄达虽然有钱,喜欢收藏古董,可能只是附庸风雅,不一定有真正的鉴定眼光!”

顿了一顿,续道:“你们可否知悉,附近地界有谁善于鉴定唐朝的古物?”

苏仁和精神一振,道:“苏某一介武夫,对这个倒不了解,不过在下立即派人去问一问!”

沈鹰道:“那人定要有名气才行!”

石振义道:“小弟知道一个,京师内集古斋的掌柜齐二先生,据说便是一位此道高手!”

“齐二先生?”沈鹰喜形于色,道,“这位老先生老夫倒还请得动,咱们明午便一齐出发去沧州。老夫住在悦兴客栈,夜已深了,就此告别!”

沈鹰等返回客栈,立即叫郎四向掌柜借了纸笔,然后写下一封信,交给郎四:“你明日一早,立即快马去一趟冀县,吩咐兄弟放出信鸽到京师,假如齐二先生不肯起驾,叫京师内的兄弟去请九门提督佟大人向他说项,务必要齐二立即动程赶来沧州!”

一顿又道:“还有,你办好了此事,也直接去沧州等老夫。再一点,齐二先生南下时,一定要京师内的兄弟妥善保护。现在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

×

×

苏仁和只带了石振义、田中宝两人到悦兴客栈找沈鹰,众人在客栈吃了午饭,便冒着烈日向沧州城进发。

众人心头虽然焦急,但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大寂寞,不一日便到了沧州城了。

众人找了家客栈歇了一下脚,沈鹰便与苏仁和、石振义及田中宝直赴黄府。

门公认得苏仁和,却自称要入去禀告。沈鹰知黄达在家心头稍安。过了好一阵,一个管家模样的汉子才走出来:“我家老爷有请,请诸位跟小的进去。”

沈鹰一边走一边四周打量黄府,暗道:“黄达此厮当真不愧是附近的首富,而且装饰陈设品味极高!”

到了偏厅,管事道:“诸位请稍坐片刻,待小的去请老爷出来!”

沈鹰见黄达架子如此大,心头不甚高兴,忙轻声在苏仁和耳边说了几句话。

又过了几盏茶工夫,才见黄达慢条斯理地自内堂走了出来,苏仁和连忙长身立起,黄达微笑点头示意坐下,目光瞥了沈鹰一下,问道:“诸位来访,莫非那几件古物已经找到?”

苏仁和神色微窘地答道:“还未曾找到……”

黄达脸色一沉:“三月限期已过一半,诸位不想方法找回失物,尚有空到来舍下?”

苏仁和道:“苏某来此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的。”

“总镖头要求宽限日期?”黄达冷笑一声,“不行,找不到失物便得赔钱,而且钱也不在黄某眼中呢,最好是能物归原主!”

苏仁和轻咳一声:“不是这一件事,苏某想借黄兄那件砚台看看!”

“砚台是真品,而且当日您也看过,你不去调查赝品却来查真品是何道理?”

“苏某怀疑那件砚台也是赝品,否则根本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黄达冷笑一声,“九成是你想不透其中内情!”

苏仁和正容道:“不错,正是因为想不透,是以才会来求借阅一下,因为假如这件砚台是赝品的话,其中关键便容易猜得透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这的确是件真品!”

苏仁和道:“恕在下冒昧问句不客气的话,黄兄对古物有鉴定眼光么?”

黄达淡淡地道:“普通而已,苏兄你呢?”

“跟黄兄差不多,只是那天不曾仔细看过,始终不能心息。何况这对黄兄又没有害处!”

“好吧,待黄某亲自去取!”黄达又望了沈鹰一眼,问道,“这位阁下脸生得紧,不知是何方神圣?”

“在下雷彪,是平安镖局的镖师!”

黄达见他打扮如同乡下汉,腰上又插着根烟杆,也没疑心,转身走入内堂。

过了一阵,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把砚台放在几上,淡淡地道:“总镖头要看,请来!”

众人走前,未曾看到砚台,只见那盒子已是古意盎然。沈鹰把盒盖揭开,里面那砚台还雕着龙凤图案,伸手一摸,入手凉快,果然是好货!

沈鹰道:“黄老爷,可否借杯清水及一条墨条一用?”黄达一怔问道:“阁下要水何用?”

“在下想磨一下墨试试!”

黄达脸上变色,道:“黄某这砚台是花了一百六十万两黄金买来的,用意是为了观赏与保值,可不是要来磨墨用的

沈鹰冷静地道:“但听说好的砚台,磨了墨后不易风干,若不一试,如何知其真伪?”

“阁下看来对古物的认识十分肤浅。古物之能值钱,主要是在其身价,而非在其实用。说句实话,在下珍藏的传家之宝,还不如前朝皇帝弃用的一对牙箸值钱,若是讲究实用,黄某不会把这些钱拿来买山珍海味吃掉?”

“但保值也不必要购买古物!”

黄达道:“这还有一点,黄某对古物有极浓的兴趣,除了收集古物之外,对前朝的字画也颇有收集。”

说着,重新把盖子盖上。沈鹰又道:“在下想借黄兄的砚台一用,可否?”

黄达脸色一变,望了苏仁和一眼:“贵属为何如此幼稚?”

沈鹰脸色一沉,道:“老夫想拿你的砚台给一个人鉴定,可不是要谋夺你的古物。”

黄达冷笑一声,道:“黄某凭什么相信你?”

“老夫沈鹰。”

“沈鹰!”黄达怔了一怔,“江北总捕头沈鹰?哼,你为何要假冒平安镖局的镖师?”

“没有必要的话,老夫绝不示出身份来吓人!”

“江北总捕头的名头虽大,却也未必能吓得了黄某。”

沈鹰道:“老夫不想吓你,不过这件案子已由老夫接办,假如这件砚台是赝品,老夫便另找蹊径调查,免得空废时日!”

“假如这是真的呢?”

沈鹰一怔:“假如是真的,那么老夫又得重新布置调查方案了。黄兄,你既然对于收集古物有极浓的兴趣,自然不想平安镖局赔钱,而希望能找回失物!”

黄达脸色一沉:“这个自然,黄某的钱还不够么?”

“那么,黄兄便不该拒绝老夫之所求了,因为老夫借取这砚台是去请人鉴定!”

“‘万事知’已死,天下间尚有哪一位有此眼光?”

“天下间奇人异士大不乏人,也不只一个‘万事知’晓得鉴定古物。”沈鹰淡淡地道,“京师有个齐二先生的,未知黄兄是否有过耳闻!”

“集古斋的齐二先生?他当然有这个能力,不过,听说齐二先生架子极大,平素人绝难请得动他的。”

“老夫不是平常人,我相信他不会拒绝老夫所求。”

黄达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阁下大可请他来寒舍鉴定,而且黄某还有几件古物要请教他,正是一举两得。”

沈鹰爽快地道:“好,咱们便这样决定了吧,过几天老夫等再来拜访你。”

黄达淡淡地道:“阁下来时,希望能带着齐二先生。”言下之意是假如沈鹰独自一人来,便不欢迎了。

沈鹰如何听不出来,暗哼一声,抱拳道:“如此便骚扰了,老夫先在此谢过,告辞!”

“恕黄某不送!”黄达态度依然十分冷淡。

×

×

×

齐二先生自然没有拒绝沈鹰的要求,不但来了,而且还带了半车子的古籍,不过他对沈鹰的态度却毫不热情。

当沈鹰把他迎入客栈请他入房时,齐二先生双眼一翻,道:“老朽难道不懂走路?你告诉我是哪间房便行了。”说着慢慢搬动马车上的书籍。

沈鹰道:“烟儿,你去帮他一把。”

云飞烟抓起一本,齐二蓦地喝了一声:“放下来,你给老朽走开。”

沈鹰及云飞烟都勃然变色,那个陪齐二先生南下的手下忙走前来,轻声道:“头儿,这老头十分固执,这些书籍是他的宝贝,晚上睡觉也得一本一本叠在床头,属下每次要帮他都要吃他一顿斥骂。”

沈鹰轻骂一声:“真是怪东西。”

不料齐二竟然听到,蓦地回答道:“老朽是怪东西?你难道不怪?天下间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不古怪的!”

沈鹰又是一怔,细细思之,又觉得齐二的话不尝无理。众人眼睁睁地看他把书堆成几叠,然后捧起一叠拿入房内。

那书足有五六叠,他年纪大身体又孱弱,加上天气酷热,来回走了几趟,已累得气喘吁吁。

沈鹰刚升起一丝怜悯之心,不料齐二喃喃地道:“我齐二一生最辛苦的是这次了,假如那砚台是赝品,老朽可要跟你慢慢算账!”

沈鹰忍着气问着:“先生要索取若干费用?”

“假如那砚台是真的,老朽分文不收,你只需管食宿,假如是赝品,你一天得算五十两银子给我,自动身那天算起,至回家为止,少一文也不行!”

“这费用老夫倒还付得起,您放心,但为何真品你却不收钱?”

齐二双眼神采一现:“老朽鉴定过的古物不知凡几,就是还未鉴定过唐太宗的遗物,这实是一大憾事!”

这话不算答复,但沈鹰总算明白。

终于把所有的书籍都搬入房内,沈鹰正想跟进,只见齐二双眼又是一翻:“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吩咐小二送盆热水给老朽,再弄一壶清茶来!”

沈鹰应了一声,他自己在工作前后也有洗澡的习惯,忙叫人送了一大盆热水进去,接着又送了一壶茶进去。

齐二不是洗了澡才喝茶,而是浸在澡盆内一边洗一边喝。这一个澡足足洗了半个时辰,他才吩咐小二把水拿出去。

“谁请老朽来的,还不快进来!”

沈鹰立即走了进去,只见齐二只穿着一件汗衣,斜倚在床上,一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拨动起来。

“要鉴定的是唐太宗的砚台?”

沈鹰一怔,道:“老夫若能知道,还要请你来么?”

“那砚台的大小、形状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沈鹰耐心地把砚台的大小形状仔细描绘一次。齐二静静地听着,又问了几处不清楚的地方,然后挥手道:“好,你可以出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老人家!”

沈鹰悻悻出房,一抬头,天上挂着一抹红霞,暮色渐合,便吩咐店小二为齐二准备一份精美的饭菜,自己却带着手下及苏仁和等人出外吃饭。

饭后回来,只见一个店小二苦着脸道:“大爷,那老爷子不肯吃饭!”

沈鹰一怔,连忙走入后厢,只见齐二房门口放着一盘饭菜,却未曾用过,忙叫道:“老先生,这些饭菜是否不合你口味,不如老夫叫他们再另煮一些……”

“闭嘴!老朽吃不吃饭与你何关,再来唠叨,老朽便要回家了,快走快走。”

沈鹰心头有气,闷声不响返回自己的住房,过了一阵,终觉不妥,又叫郎四去看齐二吃了饭没有,郎四走了回来道:“那盘饭菜却未动过!”

沈鹰冷哼一声:“这老怪东西,当真是个怪物,叫小二把饭菜拿去热一热。”

这一夜,那些饭菜总共热过两次,齐二硬是不食。沈鹰暗道:“你是自讨苦吃,老夫也不理你了。”吹熄灯上床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鹰忽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他忙叫郎四去开门,没料到,拍门的竟是齐二。

门一开,齐二便自门缝钻了进来,欢声叫道:“快走快走!”

沈鹰披衣下床,道:“你说什么?”

“老朽叫你快带我去黄达家内!”

沈鹰把油灯点亮,只见齐二双眼红丝密布,眼窝深深陷下,料必一夜没睡。沈鹰推开窗子一看,天色尚未亮,微笑道:“现在何时?你要看,黄达也未必肯!”

齐二一怔,道:“老朽的饭呢?快叫人弄一份给我!”

沈鹰道:“不是放在你房外么?”

齐二怒道:“谁叫你把饭放在地上?刚才老朽出来,无意中踩了一脚,怎么能吃?”

沈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叫郎四去叫醒店家,为齐二备一份饭菜。

齐二对吃倒没所谓,胡乱吃了一些,又搬出那些书籍来看。

天色已亮,沈鹰等吃了早点便催齐二,不料齐二怒道:“谁说现在去?”

沈鹰也怒道:“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又怎样?要去的时候,老朽自会去通知你,快出去!”齐二不由分说,把沈鹰推出房。

沈鹰暗道:“这老怪物不会要等到天黑才去吧!”

苏仁和等人也是十分焦急。幸而齐二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便把门打开:“快准备马车,带老朽去!”

沈鹰没好气道:“一切准备好了!”

齐二捧起几本书籍,慢吞吞地跟在沈鹰后面。

×

×

×

马车不徐不疾地驰着,沈鹰等人徒步而行,若即若离跟在马车后面。到了黄府门外,沈鹰叫门公去里面通知,一面请齐二下车。

齐二一下车,便叫嚷道:“怎还不进去?”

苏仁和道:“门公已进去通知了!”

“笑话!黄达怕老朽会倒他的东西?姓沈的,你声名显赫,还会怕一个财主么?”齐二怒气冲冲地道,“你不敢进去,老朽去!”捧起古籍,往内硬闯。

一个守门的大汉立即在门口一拦。齐二喝道:“快让开,否则老朽不替你们主人鉴定了!”

那大汉道:“我家的规矩便是未经主人同意,外人不得随便出入!”

齐二不理,低着头往内直闯。大汉喝道:“老丈要使横,小的可要出手了!”

沈鹰快步走前,伸手在大汉身后轻轻一拨,那大汉立即滴溜溜转了一圈。沈鹰说道:“小心一点,要动粗,还未轮到你!老夫已跟你老爷约定好了的,不必大惊小怪!”说着护着齐二进去,苏仁和及石振义、田中宝也忙走进。

那大汉急跟在后面大呼小嚷。齐二走得颇快,在沈鹰的指引下,很快便到了上次与黄达相会的偏厅!

沈鹰隔远望去,只见偏厅上有两个人,一个是黄达,另一个在沈鹰到来之前已转身走向内堂去,身着白衣,看背影年纪似乎不大。

黄达见状,脸色大变,怒道:“沈鹰,你是客人还是主人?”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虽然冒昧一点,但总算已让贵价进来通报,何况这是齐二先生的意思,他急不可待了!”

齐二对黄达道:“快把你那件砚台拿出来看看!”

黄达怒道:“假如黄某不肯呢?”

齐二一怔道:“你不是已答应了沈鹰了么?咳咳,你别刁难老朽吧!”

黄达故意道:“阁下如此无礼,黄某已打消原意了!”

齐二声音一软,用哀求的口吻道:“黄,黄兄,你还是让老朽鉴定一下吧,你有什么条件,最多老朽答应你就是。”

黄达眼光一亮,道:“好,黄某要你免费替我鉴定几张字画!”

齐二没口答应,黄达这才转怒为喜,忙把砚台拿出来。

齐二叫道:“快拿一杯水来,有徽墨没有?拿一条过来!”

黄达叫下人去准备。接着齐二又要求拿座滴水铜钟过来,又取来纸笔备用。

一切物品皆齐,齐二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木盖揭开,目光一落,双眼立即迸射出两股狂热的异光来:“好货好货!”捋起衣袖,倾下小半杯水,又用墨条蘸水磨了起来。

墨磨好,齐二立即叫苏仁和替他数着滴水铜钟滴水的次数,接着抓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一蘸,在白纸上写下一首七绝。

写毕,齐二放下毛笔,瞪着眼望着纸上的宇迹,眨也不眨一下。

不久,纸上的字已干,齐二把眼光投向砚台,砚台上的墨汁仍发出乌亮的光泽,显然未干,他连声赞好:“好墨好砚!”

沈鹰道:“这有何好处,先生何不指导一下?”

齐二欢声道:“墨写于纸上要易干,停在砚上要难干,这才好,这有几分意思了。”双眼仍瞪在砚台上。

过了好一阵,砚台上的墨汁才逐渐干涸,齐二叫道:“姓苏的,快报数!”

苏仁和忙把铜钟滴水的次数报了,齐二双眼的异彩更盛,道:“跟书上的记载均是一模一样!黄达,你知否,这砚台不但‘出身’高贵,而且它本身也是一件罕见的宝物!”

黄达淡淡地道:“若非如此,黄某岂会出价一百六十万两黄金去购之。”

齐二一怔,喃喃道:“一百六十万两黄金……一百六十万两”接着取出书籍,逐处考证起来,喃喃道:“木盒是紫檀木所雕,左龙右凤,龙长三寸,凤长二寸,嗯,这些都符合记载……”

沈鹰倏地有个不寻常的感觉,仿佛在场忽然多了两道眼光,他知道有人偷窥,却不动声色,暗暗打量,觉得那两道眼光是在厅后暗廊上。他装作漫不经意般换了一个方位,双眼仍瞪在砚台之上,蓦地身子一个倒飞,向暗廊处射去。黄达喝道:“沈鹰,你去哪里?”

沈鹰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风车大转身向梁上望去,只见上面跳下一人,正是刚才那一个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一落地,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沈鹰目光一及,心头一震,脱口道:“是你?三公子!”

这人赫然是秦天南的三公子秦龙飞。秦龙飞涩声一笑:“神捕别来无恙?”

沈鹰诧声问道:“龙侄子,你怎会在此?”

此刻黄达等人也都走了过来,只有齐二仍端坐在几前,叫道:“苏仁和,你仍替老朽数着。”

黄达怒形于色地道:“黄某家内虽不是龙潭虎穴,但外人来此,总也得尊重黄某,姓沈的,你官职虽大,可也不得仗势欺人。”

秦龙飞忙道:“黄爷,神捕不是那种人,”一顿又轻声道:“神捕,侄儿来此是求黄爷一件事的,希望他能多宽限三个月时间……假如平安镖局的招牌砸了,玉兰一定会很伤心……”

沈鹰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不知贤侄何时要请老夫喝喜酒?”

秦龙飞神色一黯,道:“先父新丧不久,这件事暂不提也罢,何况晚辈还毫无寸进。”

“令尊的死因已查出了没有?”

秦龙飞摇摇头:“查不到确实的证据,不过十之八九是因酒醉未醒,是以才会失足跌落深渊。”

沈鹰轻叹一口气:“令尊之死,当真令人惋惜。”

秦龙飞道:“人之生死,一切似注定,天意难违,也没可奈何。”

沈鹰心头微一怔,忽听齐二高声叫道:“黄达,这座砚台果然是唐太宗的御用品,假不了。”

黄达道:“黄某早就说这是真品了,否则黄某还会出重金收购么?”

齐二道:“你刚才说这件砚台值多少钱?”

“黄某不会卖的!”黄达转头道,“沈鹰,秦龙飞刚才来求黄某,但黄某并无答应,希望你在七月初十日之前替平安镖局追回失物!”

“若是过了期呢?”

“照价赔偿。”

秦龙飞道:“黄爷可否瞧在先父的份上把限期放宽一些?”

黄达闭眼想了一下,道:“七月初十日找不到失物,仍照价赔偿,否则黄某便去拆他的招牌。但假如在九月初十日前把失物找到,仍可拿失物回来换回偿金。好吧,你们可以离开了!齐二先生请你依诺留下替黄某鉴定几张字画!”

沈鹰等人只得告辞,临行时秦龙飞又轻声道:“神捕且宽心,晚辈等下再求他,假如有好消息便去通知你,否则晚辈便回山了!”

沈鹰淡淡地道:“求人何不求己,老夫只希望能尽早把失物追回来!”

×

×

×

齐二是在午饭后才返回客栈的,他一到便高声叫嚷要回京师了。沈鹰忽然道:“黄达说他那座砚台是以一百六十万两黄金购下来的!”

齐二笑道:“老朽以为听错了,想不到连你也听错了!”沈鹰沉声道:“老夫绝对没有听错,在你来到之前,他也已说过一次了

齐二一怔,喃喃地道:“老朽看黄达的脑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对,难道是他的钱不对……”

沈鹰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朽的意思很明白,黄达用一百六十万两黄金购下此物,实在是个大混蛋!”

沈鹰一惊:“那座砚台是假的?”

“假的倒不是,但价钱太贵了,一百六十万两银子也嫌稍贵,何况是黄金。黄达的脑子一定有毛病!要不然,那便是他的钱不对。”

“钱不对?”沈鹰喃喃地道。齐二一边收拾行装,一边笑道:“除非他的黄金不值钱。”

沈鹰心头猛地狂跳一下,脑子内似乎翻上几个念头,却又抓不住中心。不料齐二停下手来,又喃喃自言道:“黄达的脑子绝对没有问题,他的黄金也绝对不会不值钱……”

沈鹰气道:“你一时东一时西的,说话全不经思索!”

齐二怒道:“你知道什么,敢来教训我。”

“老夫不知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不说?莫非脑子有问题的是你?”

齐二更怒:“黄达的那幅竹林鸟语,如假包换,是唐朝王摩诘所作,他才用百余两黄金买下,他的钱怎会不值钱?”

“那么是那画不值钱么?”

齐二一瞪目,道:“跟你这种不学无术之人谈论,当真无趣之极。”

沈鹰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含笑道:“请先生指教。”

“唐时制纸技术极劣,能够保存至今的已极少,你知否这幅画市价起码值四五百两黄金,黄达却用这么低的价钱买入,你能说他的脑袋有问题么?除非他有意骗我!”

沈鹰又道:“老先生的确能确证那块砚台是真品么?”

“笑话!我齐二几时走过眼?”齐二又拾起书籍,仍喃喃地道,“他为何会出价一百六十万两黄金?老朽真的想去问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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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张杀人名单。前三行的二十六个字,已被涂去。字是用墨写在一块白绢上的。但涂掉这二十六个字的,却是已经干透了的血。还有九个字未沾上血渍。“血债血偿,赵天爵的血,将会染湿这块白绢一百次、一千次,直到他最后一滴血都被榨干为止!”
  • 金花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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