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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沈鹰上山

自走廊奔过去的,第一个是古逸飘,第二个是樊榕年,第三个才是廖承天!

古逸飘一眼望见瘫软在地上的曲志直,心头一沉,急叫道:“天高兄,天高兄!”宝刀护顶,冲入廖天高房内!

目光一及,只见床上伏着一团黑影,黑暗中看清楚,忙道:“赶快掌灯!”

廖承天双手发颤,点燃了一支火折子,走前一望,不由心胆俱裂,急叫道:“爹——”

古逸飘把被子拉开,火光下只见廖天高脸上肌肉僵硬,似笑非笑,又像安乐,说不出的诡异。

喉上露出一个血洞,牙痕深深,洞口血沫一片狼藉。伸手一探,早已没了气息,全身上下无处不冷,似在冰天雪地之中睡了一天一夜!

樊榕年借着火折子之光,认出伏倒地上的尸首正是自己的结义弟弟,心头亦是一阵狂跳,见他死状极惨,不由悲呼起来。

这时候,廖子湘及宗明等人才闻声赶过来,见此情景心头也都是一阵狂跳!

樊榕年抬头四处张望起来,见窗户紧闭,室内布置亦甚简单,只有一张小书桌,一只书柜,一只衣橱。那衣橱体积极大,颇异寻常,他心头大奇,忍不住把橱门拉开一望。橱内挂着有五六件廖天高的衣服,显得十分空洞,伸手到里面拨了一阵,毫无所得,他重新把橱门关起。

廖承天、廖子湘抚尸大恸,古逸飘跟樊榕年一样,目光四处游移,心中不断忖道:“窗子紧闭,那东西从何而来?若说是由房门进来,为何咱们不曾发觉?”

想到此,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暗叫道:“莫非这世间真的有鬼?”脑海立即浮上昨夜红衣骷髅跟两法师斗法的情景,更加相信了几分。

可是他立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传说那种东西鸡鸣之后,必定隐去,为何他反而在鸡鸣之后才出来作祟?”心中泛起几分疑念。

正在沉思间,忽又传来一阵鸡鸣声,他猛地抬头一望,窗外尚未亮,心头一跳,叫道:“刚才天还未亮,怎地便有鸡鸣声?”

众人都一愕,半晌,金顾城才道:“也许刚才那道鸡鸣,是那东西施的妖法,目的只是为了麻痹咱们!”

众人觉得此语甚有道理,心头更惊。

樊榕年道:“房内毫没打斗的痕迹,令人奇怪!”

宗明道:“看来廖堡主是在梦中被那怪物所害!”

古逸飘摇头道:“天高兄武功比老朽犹胜一筹,不论睡得如何沉,只要一经人偷袭必会惊醒,岂有任人吸血之理!”

金顾城脸色大变,沙着声道:“莫非它又使了什么妖法不成?”

廖承天悲叹一声,道:“必是如此,否则那东西又如何进入房内?须知走廊地上铺上木板,若要由外进入,必会发出什么声响来!”

樊榕年叫道:“那东西必是由走廊走进来然后推开房门去暗害老堡主的,我四弟料是听到什么声响,所以暗中起床走过来探看,不料也遭了毒手。”

众人立即沉思起来,过了半晌,古逸飘摇头道:“假如他听到什么异声,为何不发声高呼。”

樊榕年不由默然,众人挖空心思想了一好一阵,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廖承天道:“诸位请到大厅吧,廖某还得叫人料理家父的后事。”

古逸飘道:“且慢,廖堡主,老朽有几句话想跟堡主商量一下,未知堡主肯借一步到贵屋去吗?”

众人都是一怔,廖承天亦是十分诧异,问道:“古大侠有话不能在此说吗?”

古逸飘看了众人一眼,道:“也无不可,老朽想问堡主一句话,你是否完全相信,那怪物是阎君雄的鬼魂来索命?”

廖承天反问道:“古大侠又认为如何?难道你不相信?”

古逸飘苦笑一声:“老朽何尝不信,只是心中还有点奇怪。”一顿又道:“假如说那怪物真的是阎君雄的鬼魂,而又真的是冤魂不息,为何要在四十余年后的今天出来报仇索命?”

樊榕年击掌道:“有理!”

廖承天苦笑道:“如此古大侠尚怀疑那是人扮的了?假如是人扮的,试问谁能自一尺见方的天窗钻出去?更如何由半尺空隙的铁闸钻出来?须知那地下室绝没第二个出口。

“还有,天下间有谁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得住家父的一剑?虽说吸食人血不是未曾闻过,但袖底能喷出鬼火,举手投足之间能令火折子变色,廖某年纪虽已不小,却从未听闻。”

古逸飘道:“老朽若能答你所问,亦不须再跟你商量了。”

廖承天一怔:“不知古大侠欲跟廖某商量什么事?”

“老朽且再问堡主一句,你想不想放弃天心堡?”

廖承天喟然道:“若易位而处,只怕古大侠亦不想放弃,只不过有时候一些事情会令人无可奈何,不知古大侠有何善策,不想放弃敝堡,又能如何?”

古逸飘道:“假如堡主不欲放弃天心堡的,老朽建议你请沈鹰来调查一下!”

“沈鹰?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他能捉鬼吗?”

“沈鹰不懂捉鬼,不过他心思缜密,目光如炬,也许能看出这件疑案的真相——刚才老朽所说的疑点。”

“如果那怪物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会如何?”

古逸飘苦笑一声道:“如此则连沈老鹰也要束手无策了!希望那只是生人装扮的。”

“廖某何尝不如此希望!”廖承天沉吟了一阵,道:“此事倒可慢慢计较,廖某先得把先父的遗体处理一下!”

古逸飘道:“假如堡主有意请沈鹰调查,便请不要移动令尊的遗体,也许他能由此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廖承天说道:“若等到沈鹰到此,不但先父遗体已臭,甚至连敝堡也成了鬼域了。”

古逸飘道:“沈鹰如今正在许昌,如果堡主决定聘请他来此调查,老朽立即下山去找他,日落之前便必定能够回来。”

廖承天沉吟了一阵,问道:“不知酬金需要若干,假如调查后证明那的确是阎君雄的鬼魂,酬金又如何计算?”

“这一点只能由沈鹰答复你了。”

“好吧,如此便请古大侠你辛苦一趟了。”

古逸飘笑道:“老朽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呢,假若那怪物确是阎君雄的鬼魂,他下一个要索取的,便是老朽,诸位,老朽走了。”

“湘儿,送古大侠下山,替他准备两匹最好的长程健马,”廖承天道:“其他人请跟廖某出大厅。”

廖子湘应了一声,随古逸飘之后而去,廖承天又吩咐武士把内堂守住,外人未得许可不准进入。

出了厅,只见广场上空无一人,只余那两个法师的尸体以及破碎的法坛。

樊榕年走下大厅台阶,上前查看法师的尸体。此刻,天已大亮,阳光自围墙上泻了下来,映在尸首上,只见尸体硬板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气。

宗明胆子较大,也跟下来查看,其他人也纷纷走过去,樊榕年抽出钢刀来,轻轻在法师尸体上一拉,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道袍当中裂开露出瘦弱的躯体来。

胸膛上没有伤痕,却隐隐似有一层青气,樊榕年伸出手掌在胸上轻轻一触,只觉尸体冰寒如水,跟廖天高倒没两样。

廖承天轻叹一声:“樊贤侄,你别再查了,留下现状让沈鹰来鉴别!”

樊榕年不服气地道:“沈鹰难道非人是神?他可是能人之不能?”

廖承天笑道:“廖某虽然未曾见过他,但能当上江北总捕头的,料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小侄却碰过不少浪得虚名的捕头!”

廖承天笑着道:“能够跟江南总捕头管一见联手杀死‘唯我尊’的人,更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是否如此,今夜当能知道!”

众人吃了早餐之后,都呆呆地坐在大厅之内想着心事,有几个武士走来向廖承天请辞,廖承天亦不作强挽,这消息传出之后,堡中武士竟跑了大半,丁南山十分气恼,幸而留下来的还有百余人。也幸好几个烧火煮饭的下人没离开,天心堡才不用为三餐而担忧。

好不容易才等到下午,眼看申时将过,才见山下驰来三匹健马,不一刻,那三人便翻上山头望堡门走来,丁南山认得前头那人是古逸飘,便叫手下把堡门打开。

廖承天连忙带着儿子走下台阶,迎于广场中,樊榕年等人亦想一睹这位名震江北的神捕的风采。

古逸飘道:“堡主,这位便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神捕,这位是他手下爱将司马城!”

廖承天急拱手道:“素仰大名,如雷贯耳,请神捕入厅。”

沈鹰淡淡地道:“天心堡之名沈某亦是久仰了,惜无机会拜访堡主及老堡主!”说着目光四处一掠。

众人见他相貌平平无奇,似是个乡下的庄稼汉,都有点失望。

沈鹰也不理会,低头跟着廖承天入厅。丫头立即捧上香茗。

廖承天道:“神捕大概已知道敝堡所发生的事?”

沈鹰道:“刚才老古已告诉老夫了,不知堡主是否相信老夫?”

“你认为那怪物是人装扮的?”

“如今言之还早,假如那怪物果真是鬼魂,老夫分文不收,假如是生人装扮的,老夫要你付五万两银子,若要老夫动手擒他酬金另加!”

廖承天沉吟了一下,道:“五万两银子敝堡还付得起,就请神捕代劳一下吧!”回头道:“湘儿,快吩咐厨房把酒菜送上来!”

沈鹰抽出烟杆,装了一锅烟,敲着刀石把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道:“趁现在日还未落,老夫想请堡主带我到四周走一遍!”

廖承天欣然答应,樊榕年等人亦跟在他背后,一行人便在堡内各处走了一遍,待得返回大厅,天色已经黑了。厅中点起蜡烛,下人们把酒菜送了上来,廖承天请沈鹰坐在上首。

沈鹰也不推辞,大剌剌坐了下去,樊榕年等人心头都不甚舒服。

沈鹰不是个多话的人,司马城更加沉默,若无必要绝不开口。

这顿饭颇有吃闷饭喝闷酒之感。

沈鹰吃了饭,抽了一锅烟,淡淡地道:“请堡主派人把那两个法师的尸体送到厅来!”

廖承天立即向旁边的武士交代几句,一忽,那两具尸体便移至大厅地上。

沈鹰又装了一锅烟,悠悠地吸着,却不去查看尸体,问道:“昨晚这两个法师遇害时,是谁发觉的?”

廖承天道:“席上之人,个个亲眼看到!”

“请把情况说一遍。”

樊榕年望了他一眼,沈鹰亦正抬眼望他,樊榕年心头一凛,忖道:“这秃鹰目光好生凌厉!”便清一清喉管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沈鹰待他说后,才走至尸体前检验起来,看了一阵,道:“放血看看!”

司马城立即取出一柄小刀,把一个法师的手臂剖开一道伤口,双手一分,露出臂上的肌肉、骨头来,血已经凝固,却仍看出是红色的,骨头也是雪白的。

沈鹰目中露出一丝迷惘之色,长身道:“再去检验一下老堡主的尸体!”

廖承天忙道:“请神捕跟廖某来!”说罢连忙叫人提灯引路。

众人都跟在后面走向内堂。

院子里,寒风扑面,树上的落叶更急。

群豪走进院子,心头突然又泛起一丝恐惧感,生怕那只怪物会自树上扑下来。

沈鹰腰杆挺得笔直,脚步不徐不疾,抓着闪着火光的烟杆,不时拿到嘴边抽吸,神态极为镇定,司马城默默跟在他背后,低头疾行,走在最前头的廖承天不时回头张望。

沈鹰手掌在烟杆上一拍,弹出烟灰,快步走前一步,与廖承天并肩而行。

院子内的武士都是四人一组,紧贴而行,比面临强敌更为紧张。

树枝上挂了不少风灯,灯光在风中不断飘摇,投影四处乱蹿,益增恐怖气氛。

那座院子并不大,此刻在众人的心目中,却似有十里八里般遥远,好不容易才走入内院的小厅。

小厅上烛火辉煌,光如白昼,堡内武士们分队守在厅内,各人均是满脸紧张,刀出鞘,箭上弦。

廖承天问道:“可有人进来过?”

一个武士道:“堡主放心,没人进来过!”

廖承天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座烛台走入暗廊,众人随之而入。

走廊上三步一岗,每个武士都是手执火把,一手执刀,挺腰凹腹而立。廖承天十分满意。

廖天高仍然直挺挺地卧在床上,脖上的血早已干涸,沈鹰接过烛台,低头细看起来,只见廖天高脸上也如那两个法师一样,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嘴唇黑紫,但血液又没有中毒的现象。

沈鹰伸出一只手指在尸体上轻轻戳将起来,肌肉僵硬,毫没弹性,他眉头轻轻一皱,转过身来,游目四望。

众人都静静地望着他,樊榕年忍不住问道:“老堡主是如何死的?”

沈鹰轻哼一声:“假如事情如此简单,你们又何必把老夫找来?”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道惊呼声,沈鹰身子一翻,自窗户倒飞出去!

窗外是围墙边的一条阔大的通道,那叫声一起即止,但堡内的武士已经慌乱起来,步履声此起彼落。

沈鹰脚尖在通道上一点,凌空转身向小院急掠过去,廖承天人亦不慢,鱼贯穿窗追出。

沈鹰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投身在院子中,抬眼一望,一切正常,他气也不缓,又向堡前的广场驰去。

再几个起落,已射入大厅,抬头一看,广场上一片凌乱,风灯熄了大半,夜风似乎吹来了一缕绿烟,丁南山大声叫道:“所有武士各就各位,不可乱动!”

沈鹰跃落台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南山叫道:“那怪物又出现了,摄走一个武士!”

“往哪里逃去?”

“翻出围墙!”

沈鹰双脚稍稍一顿,跃上围墙,举目四望,空山寂寂,不见丝毫影子。

再转头一看,院子中又有一缕绿烟飞起,他立即沿着围墙奔去,廖承天及司马城等人见状也随即回身向内跑去。

沈鹰见绿烟发自一棵大树,飞掠起来,射向树上,半空中他已把烟杆抽握手上,斜伸于前。

人未至,烟杆先到,猛然一扫,落叶纷纷,却不见有什么东西藏在树上,正想飞身跃下,忽听武士们叫道:“在这里,在这里!”

沈鹰拉开树枝一望,果见对面那棵树上立着一具骷髅,大红袍在夜风中飘飞,双脚立在树枝上,两只掌骨举起作扑人状,袖管中不断飘出绿烟。

沈鹰心头一震,见那怪物露出于衣衫之外的头、手、脚全都是白皑皑的骨头,若说生人有此情况,未免匪夷所思。他吸了一口气,脚底一沉,借着树枝的弹力飞射过去!人在半空,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子略沉之后,又再腾起,眼看即将到达那棵树前,红衣骷髅左袖突然一挥,一股冷森森的晚风挟着浓密的绿烟,倏地飞向沈鹰的胸膛!沈鹰怕绿烟有毒,一个跟斗栽落地上,双脚一顿,身子再度飞起,这次他左掌早已蕴力待发。

不料红衣骷髅身子突然自另一头飞下去,沈鹰左掌一拍,一股掌风汹涌而出。那些树枝吃掌风一击,刷刷乱摇。红衣骷髅背对沈鹰,相隔两丈,看也不看对方一眼,飞落地上。

此刻廖承天、司马城及樊榕年等三人已首先冲至,樊榕年骠悍异常,钢刀一挽,大喝一声,望红衣骷髅头上斩去!红衣骷髅“吱”地一叫,左手一迎,击出一股阴风,急吹樊榕年的脸面。

樊榕年头一低,钢刀改劈对方胸膛!

红衣骷髅避也不避,右爪反抓对方脸面!

“噗”的一声,钢刀砍在红衣骷髅胸膛上!红衣骷髅去势虽微微一滞,但似不曾受损,右瓜仍向樊榕年插去!

廖承天长剑一削:“格”的一声,砍在红衣骷髅腕骨上,樊榕年趁势伏地让开,背后早出了一阵冷汗。

司马城出手虽然稍慢一分,但他家传的“百步神拳”独步一方,右掌蓄劲隔空打出一拳,暴风眨眼即至!

红衣骷髅衣袖一卷把拳风卸去,右掌一翻,望廖承天发出一股阴风。

廖承天挥剑急退,红衣骷髅阴风敛去,一股浓密的绿烟速即飞出,把身体团团围住!

司马城左掌跟着捣出,拳风投入绿烟中,如泥牛入海,竟无反应!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在一瞬间完成!

这刹那,沈鹰才自树上跃将下来,左掌猛然一拍,右手烟杆望树后扫去!

只听“吱”的一声,一团红影冲天而起,半空立即布满绿烟!

沈鹰目光如炬,他双脚一蹬,急退而去!

绿烟突然布满小院,在树枝丛中飘荡,沈鹰见左方一株大树附近的绿烟浓密,凌空劈出一股掌风,人随掌进,投入绿烟中!

只见绿烟翻滚不已,廖承天等人手持武器,站在四周戒备,不一忽,便见沈鹰自绿烟中跳了出来。

古逸飘问道:“老鹰,那怪物呢?”

沈鹰脸色沉穆,摇头道:“看不到!快散开来找一找!”说罢飙前几步,跃上围墙,居高临下,游目四望。

目光所及,全是绿幽幽的烟雾,风灯闪烁其中,似鬼火般,使人不寒而栗!

众人在院子中散开搜索,却毫无所得。沈鹰双脚一顿,跃上大殿屋顶,借着稀淡的绿光,目光一瞥,便见屋顶上躺着一具尸体,他取出火折子,敲动刀石把其点亮,目光再落,便自服饰上认出那尸体是堡内的武士。

蹲下细看,颈侧牙痕殷然,似被人噬了一口,颈旁血迹已干,伸手在其脸上一摸,入手冰凉,已死去多时。

“请丁总管上来一下!”

廖承天、古逸飘听见叫声,急忙跃上屋顶查视,不久丁南山应声自前堡赶了上来。

沈鹰道:“请丁总管认一认,这个武士可是刚才被那骷髅摄走的吗?”

丁南山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道:“正是他!”

沈鹰道:“把他抬下去!”长身而起,转身望向院子,绿烟已被夜风吹散,视野渐清,哪里还有红衣骷髅的影子?群豪飞身下殿,都有点意兴阑珊,料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加上群豪环伺,仍被那怪物从容遁去!

沈鹰四处望了一下,轻声问廖承天道:“请问堡主,贵堡是否有地道通往最外呢?”

廖承天微微一怔,道:“敝堡并无任何地道之设!”

沈鹰不由沉吟了一下,便走回内堂坐在书房的一张高背椅上沉思起来。

半晌抬头向樊榕年问道:“你刚才那一刀砍在它哪里?”

“胸膛上!”樊榕年不假思索地道。

“有什么感觉?”

这次樊榕年想了一阵才道:“好像砍在硬物上!”

“难道它连胸膛也只剩下骨头?”

众人更加脸无人色。古逸飘道:“老鹰,你现在是否已肯定他是鬼魂?”

沈鹰叹息道:“照表面现象看来,实在令人难以否定,但天下间真有这种东西吗?”

宗明道:“也许有,只是平常不能见之而已!”

沈鹰沉声道:“非到最后,老夫绝不相信!”

樊榕年听了这句话精神一振,接道:“晚辈也是如此!”

廖承天嗫嚅地道:“但生人手脚及头部变成骨头还能有命吗?”

沈鹰道:“也许其中有什么难以得知的原因!”

樊榕年侧起头来问道:“请问沈神捕准备如何调查?”

沈鹰问廖承天:“堡主对这件疑案可有限期?”

廖承天道:“虽无限期,但原则上总是希望能早一点查明真相!”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两三个月时间算不算太长?”

廖承天反问:“两三个月的时间,神捕便有把握查明真相?”

“老夫自出道以来,破案万千从未失过手,假如今年不能把此案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便从此退出江湖,觅地隐居!”

古逸飘一急,忙道:“这个似乎不必吧!”

沈鹰冷哼一声,转头对樊榕年道:“老夫假如查到蛛丝马迹,自会告诉你,至于要如何调查,倒不需你过问!”

樊榕年轻声道:“只怕你这次要砸破金漆招牌!”

古逸飘急道:“樊老弟,你怎可说这种话!”

沈鹰道:“老夫不与这种人计较!”

樊榕年愤然道:“樊某心中怎样想,便怎样说,谁也管教不了!”

沈鹰头道:“很好,你很有志气,不过太过狂妄一点,你若有话说,请到外面说,老夫不爱听!”

樊榕年脸上涨得又青又紫,拂袖道:“好,咱们到外头去!三弟,咱们走!”

廖子湘望沈鹰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跟着樊榕年等人出去:“大哥,小弟带你们去歇息!”

樊榕年犹自愤愤不平地道:“那秃鹰眼中无人,咱到大殿的厢房那边歇息!”

廖子湘忙道:“也好,让小弟立即派人去准备一下!”随即对一个武士轻语几句,那武士应了一声,提步奔去准备。

沈鹰闭目沉思,不言不动,廖承天道:“那几个年轻人狂妄无知,神捕不必生气!”

沈鹰探手止住他说下去,抽出旱烟杆来,装了一锅烟,司马城连忙把蜡烛拿前替他引火。他一口气抽了两锅烟,翻起鞋底敲掉烟灰,这才道:“城儿,你明早下山去找一个人!”

司马城一怔,问道:“头儿要属下去找谁?”

话音未落,前头又再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叫声,沈鹰喝道:“先去看看再说!”

古逸飘、廖承天及司马城忙亦抽出武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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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发自大殿附近,沈鹰去势如箭,几个起落已踏上台阶。

猛见一团红影迎面冲了出来,他又惊又急,双掌举起猛地拍出两股掌风。

那团红影正是那只活骷髅,只见他口中“吱”的叫了一声,双掌一扬,袖管里涌出两股冰冷森寒的阴风来!

掌风与阴风相触,“蓬”地发出一声爆响。沈鹰但觉对方那两股寒风后劲奇大,双脚拿不住桩,噔噔连退两步!红衣骷髅双脚一顿,自沈鹰的头上掠过,飞上一棵大树。沈鹰急忙转身叱道:“那怪物在树上,快把他截住!”

古逸飘宝刀一挽,疾飞起来,人未至,刀风已把枝叶绞断!

树上红影一闪,飞跃下来,司马城大喝一声,双拳齐扬,直奔对方胸膛!

红衣骷髅似无心恋战,双脚一旋,立即自司马城及廖承天之间的空隙飞过!

它自树上跃下,沈鹰自另一头飞跃上树,待他再度飘身下树,红衣骷髅已往内堂飞去!

廖承天有沈鹰在侧,胆气似乎稍壮,仗剑在后急追,喝道:“堡内的武士注意,那怪物已进去!”

话音刚落,沈鹰已自他身侧掠过,比他先一步奔入内堂小厅。廖承天心头一动,忖道:“难怪他外号有个鹰字!这份轻功便不比爹差!”

沈鹰见厅内的武士一碰到红衣骷髅便似喝醉了酒的醉汉般,跌跌撞撞向四处倒去!

只见红影一闪,活骷髅已闪入走廊。沈鹰大喝一声,脚尖在地上一点,走势登时加速!

目光一溜,见红影闪入一间房间,沈鹰艺高人胆大,随之奔去!一进门,猛觉一股寒风扑面,肌肤立时有冻僵之感,他猛吃一惊,身子一歪,侧身让过,饶得如此,手脚仍感到一阵冰凉麻木!

他气纳丹田,急吸一口气,身子再度飙前。这次他左掌护胸,右手烟杆护着头顶!不料,红衣骷髅不再偷袭!

只听“哗啦”一声暴喝,红衣骷髅穿窗而出!

沈鹰一急,喝道:“妖孽往哪里逃!”双脚连点,身子也穿掠而出!

目光再一掠,心头不由一怔,外面通道竟然踪影全无!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它逃往哪里?

心念未了,背后风声一动,猛地回头,原来是古逸飘等人已追到。

就在他转身回头之际,无意中发现一件事,一个房间的窗子半掩半开着!

他心头一跳,打了个手势,暗示古逸飘等人噤声,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

古逸飘及廖承天走在他左右后方,沈鹰走至窗前,运劲于掌隔空一挥。只听“砰”地一声,窗子碎裂!三人同时把兵器举起。

可是房内却毫没反应,沈鹰双脚一顿,身子穿窗而入!

房内一片漆黑,一忽之后,沈鹰便认出那是廖天高生前的卧室!

就在这刹那,廖承天及古逸飘也跳将进来,廖承天立即拿出火折子,迎空急晃几下,火光立时亮起。

房内一切如旧,房门紧闭,沈鹰不由犹疑起来:“那怪物是否进来此房?”走前轻轻拉开衣橱大门,伸头向内一望,哪里有那活骷髅的影子?

他顺手把衣橱木门关回,拉开房门,见走廊上有个武士缩在墙角,喝问道:“可曾看见那怪物在此经过?”

那武士吓得脸色青白,连连摇头。

沈鹰又问:“可有听见房内发出什么声音?”

那武士一颗头颅如卖货郎的花鼓不断摇着,沈鹰心头一沉,更为诧异。

他漫步回房,道:“咱快再到大殿去看看!”

四人再由窗子出房,沿着通道急速地驰往前头,到得大殿后厢,只见樊榕年、宗明、金顾城及廖子湘四人脸色青白,满脸悸意站在那里。

廖承天急问:“湘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子湘指着一间厢房道:“爹先进去看看!”

众人鱼贯入房,只见一个武士双眼圆睁,脸上神色惊恐欲绝,颈脖衣领,一片血渍,软软地斜倚在墙角。

“爹,刚才孩儿叫他先来收拾一下房间,好让樊大哥他们歇息,不料孩儿们刚来此便听见他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叫声,孩儿们连忙冲过来查视,一进门便看见他,他被那,那鬼魂……”

沈鹰沉声道:“你慢慢仔细说来!”

廖子湘轻吸一口气,续道:“那鬼魂正抓住武士,低头在其颈侧上用力啜吸血液,武士四肢乱动,张口大叫!”

沈鹰截口道:“它如何捉住他,你可曾看清楚?”

廖子湘道:“它一手按在武士的腹上,一手抓住武士的肩头……”

“再说下去!”

“那怪物见咱们来,竟然不怕,继续啜吸,眼眶内闪着两团绿芒,青绿得怕人,这次晚辈看得十分清楚,那怪物不但一只手掌手腕全是骨头,连脚板亦不见一丝血肉!

“当时樊大哥大喝一声,挥动钢刀向他斩去,那鬼东西身子一转,把武士挡在身前,背靠着墙,晚辈也挥剑削去,却让他用爪挡开!那时武士已经没呼吸,任它鱼肉!咱们四兄弟团团把他围住,连发十余招都不能制止它!突然间,它把武士拍开,撞向樊大哥,那武士竟然伸手来抱大哥,大哥大惊,急忙跳开!

“那鬼东西衣袖一挥,发出一股冷风及一团绿烟,向房门口冲出去,逃向院子内,以后的事神捕都已亲眼看见了!”

沈鹰道:“你们为何不追下去?”

廖子湘四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过了一阵,金顾城才道:“实不相瞒,晚辈等人实在害怕得紧,以前虽曾见过几次,但从来不曾如此接近过,以前还曾怀疑它那副骨髅头是假的,这次看得分明,是千真万确的骷髅头!”

宗明接道:“那鬼东西吃人的情景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还有,它那两团绿芒,更是使人心胆发毛!”

沈鹰冷笑一声,转头对樊榕年道:“连你也相信它是鬼魂?”

樊榕年脸上一红,讪讪地道:“难道你已有证据证实它不是鬼魂所变?”

沈鹰冷冷地道:“它吸了那武士之血后,为何不再抓你们,反而匆匆逃跑?”

樊榕年一怔,道:“也许它已吸饱了人血!”

刹那间,桌上的油灯突然熄灭,众人吃了一惊,沈鹰道:“不必惊恐,这只是油尽灯枯而已!”说罢走了出去,廖承天、古逸飘及司马城跟在其后离开!

廖子湘轻声问道:“大哥,咱们也不要住在这里吧!”

樊榕年想了一下,咬牙道:“去内堂吧,不过,不能跟那秃头住在一起!”

金顾城说道:“大哥,咱赶明早离开吧!”

樊榕年道:“如此离开,岂不要吃人耻笑?再说廖兄弟家中有事,咱们袖手于外,又尚有什么兄弟的情义?”

金顾城住口不语,跟在廖子湘之后步往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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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重新返回廖天高生前那间卧室,他心中有个想法,当时所有的窗子全部紧闭,只有这间的窗子打开,那东西就是由此进入房内。

若说那骷髅的是神鬼所化,它何必由内堂的小厅逃往走廊,再由窗子跳出通道?只须来个突然消失,他便无从追踪了,是以廖子湘等四人虽然说得活灵活现,他心中仍未能全信,也因此他再来此处搜查。

他叫司马城把床拉开,在房内仔细搜查起来,甚至连地板墙壁亦用硬物敲打起来,生怕房内有秘密的地道。

古逸飘、廖承天亦抽出刀剑,以柄敲打,五更的梆子声传来了,房内几乎每一寸的地方都已找过,却毫无所获。

沈鹰目光一抬,见只剩那座巨大的衣橱未经查过,便与司马城把其拉开,正准备用烟锅去敲打,廖承天突然伸手一拦。

沈鹰讶然问道:“堡主,这是什么意思?”

廖承天道:“此壁有机关,是本堡的机密重地!”

沈鹰心头一跳,脸色一沉:“堡主既然聘请沈某查案,便该相信老夫,请问这堵墙是否内有暗道可通往别处?”

廖承天点点头。

古逸飘忍不住插腔问道:“那暗道通往何处,说不定那东西由此逸去!”

廖承天笑道:“绝无可能。”

沈鹰沉声道:“堡主,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而且很多奇事怪事都是发生在常人认为不可能的地方。”

廖承天沉吟了好一会才道:“实不相瞒,那是通往敝堡的一座水牢。”

古逸飘道:“贵堡设有水牢?”

沈鹰却问道:“此刻牢中是否有犯人呢?”

廖承天又沉吟了一声:“可能有,也可能死了!”一阵又喃喃地道:“当然是死了,一个人五年不吃还能活吗?”

沈鹰、古逸飘却是十分惊诧,互望了一眼,道:“可否让咱们下去看看,也许有人匿在其中。”

廖承天道:“这件事希望你们事后不要泄漏出去!”

沈鹰道:“这个当然!”

古逸飘问道:“那个犯人是谁?他犯了什么罪?”

廖承天苦笑道:“这正是廖某不想说的事!请两位莫再问。”说罢伸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小小的暗门,又道:“总之这人即使千刀杀、万刀剐也不为过!”

墙壁上的入口不大,沈鹰拿着火折子探头入内一望,墙壁厚度不大,下面有道石级向下伸延,他拾级而下,一股霉气扑脸而来,中人欲呕。

廖承天快步自沈鹰身旁闪过走在最前,沈鹰之后是司马城,最后是古逸飘。

那石级甚长,望之不尽,石上青苔斑斑,十分潮湿,走到下面寒气越重。

过了一阵,先听到一阵“琤琤”的滴水声,声音清晰空洞,传之甚远。

石级终于走尽,那是一道曲折的地道,仍然望不到尽处,转过一个弯角,沈鹰把火折子一举,此地是个小小的石室,一堵石墙上有道铁门,那铁门看来十分沉重,上面还镶嵌了不少鹅蛋般大小的钉子。

沈鹰道:“这铁门之内便是贵堡的水牢?”

他声音虽不大,但在石室内却引起阵阵的回音,只听四周皆传来“水牢,水牢”的呼声。

廖承天一边点头,一边道:“这是先父的精心设计,万一有人越狱出来,铁镣的声音轻轻一响,守卫在里面的武士便能听到。”

沈鹰道:“如今因何不见有守卫的武士?”

“五年前先父决定不再供应那犯人的伙食,便把守卫撤走让那人自生自灭!”

古逸飘目光一落,见铁门上既有一条半尺见方的横闩,亦有两只如海蟹般大小的铜锁,不由道:“牢内之人欲想逃得出来,可绝不容易!”

沈鹰走前一步,抓起一把铜锁,用火照之,见那铜锁没有打开过的迹象,心头不由一冷,却又不死心地道:“廖堡主可否把铁门打开来看看?”

廖承天道:“锁匙一向由先父保管,现在亦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不过假如你们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倒也不必把门打开。”说罢他走到铁门前,双手运劲,把那半尺见方的铁条拉开,铁门上立即现出一个小洞来。

“这是为了方便把食物抛进去而设计的!”

沈鹰立即凑前向内一望,只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令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叫一声:“这水牢因何这般寒冷?”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芒仔细打量起来。

铁门之内是个丈半见方的石牢,中间有个水潭,洞顶不断有水珠滴落潭中,发出一阵柔和悦耳的声音,与那气氛绝不调和。水潭的四周是泥石地,可惜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望及三面,却看不到有人在内,可是一股腥臭霉气却不断自门隙中送出来,中人欲呕!

沈鹰回头道:“看不到有人!”说罢闪开。

廖承天凑眼向内一望,道:“五年不吃东西还能有命?假如有人还维持得住生命,那么倒是个绝大的奇迹!”

沈鹰再向内一望,只见水潭四周散放着不少细小的骨头,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东西。

看了一阵,他倏地听到一个细小的呼吸声,仔细一辨,发觉呼吸声是发自铁门之后,他极力把视线望向下面,却因洞口太小,看不到什么。

那呼吸声似有似无,听之十分微弱,过了良久才响起第二道,他心头一沉,暗道:“假如这呼吸声是发自于人,这人的气力如此悠长,内力岂非已臻绝境?”想至此,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古逸飘见他呆呆地望着里面,忍不住问道:“老鹰,里面有什么好看?”

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沈鹰过了一阵仍听不到第三道呼吸声,不由犹疑起来。

半晌才回头道:“刚才老夫听到里面有呼吸声!”

此言一出,众人俱吃了一惊,呼道:“难道那人还未死!”

瘳承天脸色一变,凑前听了一阵,道:“哪里有呼吸声?”

沈鹰道:“老夫明明曾经听见有两道呼吸声,后来便听不到了,也许那个犯人躲在铁门之后!”

古逸飘道:“可惜咱们没有锁匙!”

沈鹰说道:“老夫自有办法迫他出来的!”

古逸飘喜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鹰连忙把铁条拉回,遮住那个小洞,道;“用熟油沸水泼之,不怕他不现出身来!”

众人皆称善策,于是拾级而上,重新返回廖天高的寝室。

此刻,天已大亮,阳光自窗口射将进来,众人身上那股寒气才逐渐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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