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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刺客

大内听涛阁内,天子愁眉不展,刺客的数次出现使他寝食难安,最令人伤透脑筋的便是朝廷上并没有一个对九五之尊宝座有野心的大臣,皇亲宗族子弟中也没有值得怀疑的人物。

那么刺客是什么身份?这显然是来自在野的人,如此调查工作便更加困难。

天子在小厅里来回踱步,好一阵才道:“管卿家,你认为那个刺客真的是潜在大内么?”

沈鹰与管一见一齐点头:“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逃过外面千万对眼睛。”

“卿家认为他是乔装成太监,咱不如下令叫刘公公对他们作个彻底的检查,假如发觉其中有人未曾去势,其人必有问题矣。”

“皇上,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刺客若然有心……那么他接受宫刑也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他主子成了大事,封他个官爵,今日他下点本钱也不冤枉。”

沈鹰接口叹道:“正是,臣认为此法也非绝佳之策。”

天子不觉恼怒地说道:“那么两位卿家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朕竟日困于此已失却作为人主之乐趣矣!”

沈鹰及管一见不觉低下头。管一见不禁又取出那顶帽子及布碎块用手把玩着。

沈鹰伸手把它接了过来,不错,这确是宫内太监的帽冠,而碎布的大红色泽也与太监的裤子一模一样。

沈鹰忍不住问道:“老管,这块布掉下时你知道否?”

“当然知道,当时老夫刚用一招‘白云绕峰’化解了他的剑招,那刹那因为宫门被护卫撞得‘咚咚咚’乱响,刺客可能心神一慌,变招慢了一慢,老夫立时反守为攻,施了一招‘白蛇吐信’,果然一举削下他一块衣角。”

沈鹰目光倏地一亮,急声道:“不对不对,这不是裤子的布料。”

天子立时止住脚步,转身讶然问道:“沈卿家另有发现?”

管一见的神色也是十分奇特。

沈鹰如获至宝般地说道:“老管,你那一招‘白蛇吐信’是不是依足剑法刺去的?”

“然也,老夫虽然不善用剑,但这一招剑招也平常得很,自信也能使出九成真髓。”

沈鹰脸上神采连闪,欢声道:“这就对了,‘白蛇吐信’一招是刺对方喉结,一招是刺胸膛,对方即使闪避过去,但被削下的衣袂也只能是上身的衣衫而绝非是下身的裤子。”

管一见也是目光大盛:“有理有理!老夫怎会忘了这点?对,一定是那个太监的帽子使我想到歧途上去了。”他伸手接回布块,仔细一看,这布块的质地十分精细,绝非太监用来作裤子所使用的布料能与之相比。

此刻因为有了新的线索,他心头之欣喜无以复加,看了一会儿,他把布料放在鼻端下一嗅,脸色登时大变。

沈鹰急声问道:“如何?”

管一见眼珠子一转,道:“皇上,请吩咐陆公公来一趟,臣有话问他。”

天子看见他俩脸上都有兴奋之色,精神也不由一振,颔首击掌传令陆公公来听涛阁。

不一会儿,陆公公应召而来,跪在珠帘之外。

天子道:“管卿家你有话快问。”

“谢皇上。”管一见回首和颜地问道,“陆公公,末将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公公的,嗯,你们把太监取来换领的旧衣冠作何处理?”

“大多是用火焚烧掉。”

“在什么地方焚烧?”

“宫内设有焚烧炉,用以处理日常的一些垃圾及旧衣物家具之用。”

“哦,”管一见眉头一挑,“那么,那个焚烧炉是属于公用的了,一干宫娥也能去得?”

“正是,事实上各宫的宫娥每早都把垃圾交到那里去焚烧,不过焚烧的工作另有人专司,却非老奴的职责范围之内。”

“每一次焚烧衣冠,公公是否都在场呢?”

“嗯……这个宫内倒没有这个规定……老奴只在出仓时进行过清点,运送的工作便由其他小太监负责了。”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道:“叨扰公公实在不好意思,如今末将也没有其他话要问了。”

陆公公便向天子拜别,天子待他远去便问道:“管卿家如今又如何?”

管一见轻声说了一番话,天子脸上惊愕欣喜参半,而又深怀不信之色。管一见又对他说了一番话,天子这才勉强地点点头。

随即吩咐小太监传令内侍诸葛大人今夜驾临西宫,宠幸任妃,并吩咐晚饭设在西宫。

管一见又再次忙碌起来,替天子及自己易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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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来到西宫,任妃与几个宫娥跪迎于宫前。

天子微微一笑:“爱卿搬来此宫一切可否习惯?”

任妃喜道:“此地比臣妾旧居华丽宽大甚多,臣妾十分满意。”

天子扶起她,呵呵轻笑,回头对两个带刀侍卫道:“朕连日受惊,此两个侍卫乃朕之心腹,准他俩入宫侍候。”说罢翩然入宫。

晚饭时,任妃布菜劝酒,情意殷殷,天子龙心大悦,酒到杯干,菜到张口,老实不客气。

看看天色已晚,任妃水汪汪的眼睛瞟了天子一眼,妩媚地说道:“皇上,天时已晚,你日理万机,今晨又一早便醒来,还是早点休息吧。”

天子呵呵笑道:“嗯,此刻上床岂非大负良宵,朕今夜心情较佳,又久未观看爱卿画梅,不如先请爱卿施用丹青妙笔,画上一幅,好让朕欣赏一下。”

任妃撒娇道:“臣妾今晨受了一场惊恐,岂有心情画画,不如待日后才……”

“嗯,爱卿刚迁来此处便要拂朕之心意。”天子绽开龙颜,道,“朕只要爱卿画一幅,画毕便与爱卿上床寻却好梦,并且正式册封爱卿为西宫娘娘,如何?”

任妃笑靥如花,娇声道:“陛下不要骗臣妾。”

“唔,天子岂有戏言?来人,把笔墨纸张取来。”

立时有宫娥把砚台笔架取来,又铺上了上等的绢纸。宫娥要磨墨,天子止之:“朕素知爱卿作画甚快,今日正要一开眼界。来人,点香。”

任妃卷起衣袖,道:“臣妾如果画得快,陛下是否有赏?”

“大大有赏,只要爱卿在一炷香之时间内,能画出四幅画,朕立即送爱卿一对玉马、一幅波斯地毡。”

“未知陛下要臣妾以何物为题?”

天子沉吟了一下:“就以梅兰菊竹为题吧!”

“这倒未能难倒臣妾。”

天子忙道:“不过,每幅得有应景之物作衬才行。”

“臣妾勉力一试。”任妃磨了墨,立时提笔作画,果然画得很快,她先画菊,以螃蟹作衬,两者都是秋天之物倒相配。

天子连连击掌赞赏。第二幅任妃画了一个塞外雪景,旁边斜伸出一枝腊梅,也颇见任妃笔力及心思。

天子回头一看,那炷香已剩下小半:“爱卿,时间已过了一半,完成不了四幅,朕便没赏。”

任妃轻声说道:“臣妾自有办法。”说罢右手提笔,左手磨墨,这次画竹,配以假山,也十分雅致。

她左右手兼施果然快了不少。天子目光神采连闪。

任妃铺上第四幅绢纸,回头道:“皇上,你道臣妾能否赶及……”她见天子一双眼睛精光迫人,眼睛瞪在自己的左手上,神色登时一变。

她是个心思极玲珑的人,立时说道:“皇上,你替臣妾在砚台上加一点水,这可是不在规定之中的!”

天子一笑:“好好,朕就勉为其难。”捋起衣袖伸手在水杯中舀了一匙清水倒在砚台上。

任妃神色再度一变,忖道:“你这小子纵然易容术高明,也逃不过老娘一双神眼。皇上长期养尊处优,他手的皮肤岂有你这般粗!好狗贼竟敢以假天子身份来戏耍老娘。”

心念一转:“好,俗语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吧!”

脸上笑容不改:“谢皇上美意,臣妾……”突然附身过去,伸头在天子脸上香了数下。

天子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急道:“爱卿……这个……有外人在此……”

任妃咯咯乱笑,宛似花枝乱颤,伸手在天子胸膛乱摸:“臣妾都不怕,陛下又何必吃惊!”偷眼望去,两个侍卫左边那个满脸惶恐,右边那个目光隐露妒火,两人相距约半丈略多。

她心念一转,计上心头,双手解下腰带,轻笑道:“你们退下,皇上要在此寝息。”

天子急道:“爱卿不可胡来。”

右边那个侍卫登时跃前一步,刹那任妃娇躯突然暴飞向他射去。

天子怀中一空不见任妃,心头发苦,连忙转身,已见任妃一手抓住右边那个侍卫的脉门,右手提剑,他大吃一惊,急道:“爱卿因何为难右侍卫?”

任妃脸色一沉,凶相毕露,冷冷地道:“你是假天子,这才是真天子,你道老娘瞎了,连这也分不出?”

假天子忙道:“有话好商量……”

左边那个侍卫长笑一声,慢慢走向假天子管一见:“任如花,你错了,朕才是真天子,不信你瞧瞧,朕的胸口有颗朱砂痣!”说着慢慢解开衣扣,露出一袭雪白的内衣。

任妃大吃一惊,猝急之中不及细想,连忙放下右侍卫向他飞扑过去:“吃老娘一剑!”

这刹那假天子管一见一块心头大石才猝然放下,暗赞道:“秃鹰心思果然仔细,亏他想得出此计。”身子立时飞向右侍卫:“皇上不必怕,臣在此保卫!”

任妃人在半空,听了此言,不由一怔,随即大怒,百忙中回头一望,管一见已比她快了一步。

左侍卫沈鹰哈哈大笑:“老夫即使有痣也不让你看!”扯下外衣,抛下长剑,自内衣中拔出一杆烟杆来:“今日与你斗个分明,看你还有什么本领!”手腕翻飞连接任如花三剑。

原来他刚才在皇上宽衣时,看见天子胸口有颗朱砂痣,急中生智,以此诓她。

“叮叮叮”三声过后,任如花神色狰狞得十分可怕,左手霍地又拔出一把短剑:“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沈鹰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妖精鬼怪,老夫不会怕你。”

任如花怪叫一声道:“老娘的计划全被你两头扁毛畜牲破坏尽了,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岂能泄恨!”

沈鹰登时大怒:“老夫今日若让你再度逃脱,便投江自尽!”手腕翻转,烟杆当大花枪刺出!

任如花短剑一格,长剑直刺。

沈鹰立时一转,手握烟嘴,烟锅向长剑一敲,接着又弹开回刺而来的短剑。

管一见立时长啸一声,声音透出宫门远远传了出去。他一手持剑,一手围住真天子扮的右侍卫。

任如花连攻二十一剑未能奏效,发了狠,喝道:“你们还不快上来。”

那四个宫娥身子发抖,自身上取出短剑,却不敢上前。

任如花更怒:“剑都已拔了出来,还不动手,难道皇上便会放过你们!”

四个宫娥一咬牙向管一见走去,沈鹰忙道:“老管小心,别让皇上受惊。”

管一见道:“老夫省得,你快把那贱人擒下。”

“留一个活口!”沈鹰说话间心神一分,任如花左虚右实,一轮快攻,立时扳回上风。

沈鹰沉着应战,心想看你这泼妇还能凶得多久。

那四个宫娥习了一个合击之阵,攻守之间行动互相配合,管一见既要应战又要保护皇上,颇觉缚手缚脚,竟然未能取得上风。

天子长期养尊处优,何时历过如此场面,身子像筛米般乱抖,一会颤声催促管一见下杀手,一会又哀求宫娥放下兵器,便赦她们之罪。

管一见十分烦闷,却又做声不得,只好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那四个宫娥,出手之后便再无后顾之忧,她们还梦想赶在救兵到前先把天子杀死,然后逃脱,因此出剑十分凶悍。

沈鹰连退三步,已止住任如花的攻势,手腕一抖,烟杆如点穴橛戳向任如花前胸,烟嘴吞吐不定,方向难测。

任如花熟视无睹,长剑在胸前布下一道剑墙,短剑一翻,刺向沈鹰手腕,这一剑去势如电光石火般,而又诡异无比。

沈鹰已渐摸清她的剑路,烟杆使劲敲出,左手曲指一弹,弹开短剑。

“叮”一声巨响,烟杆与长剑互交,长剑一凝,不由露出一丝破绽,沈鹰左手五指竖直如刀,向她插去。

任如花低叱一声,左手短剑一抡,向他左臂斩下,同时右剑一直,改刺沈鹰胁下空门。

沈鹰长啸一声,飞身跃起,任如花双剑齐落空。刹那,她亦顿足拧腰向上飞扑,人未至,双剑夹着寒芒分刺沈鹰头部及小腹。

沈鹰见她上当,登时一喜,拧腰一侧,斜飞五尺,左脚突然蹬下,踢向任如花手腕。任如花岂肯罢休,左足尖在右脚面一点,上升更速,沈鹰那一脚登时落空。

这刹那,沈鹰似乎气浊力尽,身向下斜坠。

任如花冷哼一声,双剑齐向沈鹰刺下,去势有如雷行电闪,勇不可挡。

在她意料中沈鹰气尽绝不能再作凌空移位,不料沈鹰神鹰之名岂是侥幸得来。

只见他双臂一划,身子突然如鲤鱼跃龙门般在离地五尺处蹿起。

这刹那任如花大吃一惊,剑势已老,变招不及,只好仰身坠下,双眼瞪向沈鹰。

沈鹰身子甫一飞起,立时又沉下,烟杆毒蛇吐信般刺出。

任如花长剑尽力一挥,可惜杂乱无章,沈鹰那一杆便刺在她腰上。

这些事说来虽慢,事实上疾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即逝。

任如花娇躯刚着地,外面的侍卫亦恰好闻警而至,率先的正是管一见手下的一条好汉端木盛,他长剑一引,撩乱了一个宫娥的视线,再一剑,便自她们中间刺入,把她们四人分格成两组。

接着乌光一闪,顾思南的一口乌金刀适时劈到,他力大势猛,刀身又重,立时磕飞一个宫娥短剑!

管一见见援兵已至,精神大振,长剑一撩,自一个宫娥的腋下刺出,那个宫娥失去短剑惊魂未定,管一见的长剑已刺在她腰上,一股勇气登时尽泄,“噗”地跌落地上。

那群侍卫一口窝囊气憋了近二个月,此刻一旦找到刺客,便像饿虎扑入羊群中,尽量发泄。

沈鹰俯身在任如花身上连点数指,见状忙道:“留活口,不可杀尽。”

那干宫娥见大势尽去,便抛下兵器跪下。

天子此刻才魂归龙体,轻咳一声,端起皇帝的架子,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沈鹰立即站在他旁边。

黄影一闪,黄山松亦闻讯带人赶到,他一见宫内的情况不由一怔。

天子道:“黄卿家、管卿家及沈卿家留下,余者暂退出去,在宫外守卫。”

步履声响,端木盛等人登时走得干干净净。

管一见看看已没有其他人,问道:“皇上,要不要证实一下?”

天子沉吟着:“这个……这个,好,这贱人连朕也想杀掉,刚才又自甘作贱解下腰带,哼哼,沈卿家劳烦你替朕扯掉她的外衣。”

“是,臣遵旨。”沈鹰手掌一落,抓住任如花的胸衣,接着一扯,“嗤”一声,胸衣尽开,露出里头一袭水红色的肚兜。肚兜颇小,难掩春光,半截雪白的乳峰也裸露了出来。

管一见接口道:“万岁,这样可看不清楚。”

天子大怒:“把肚兜也撕下。”

沈鹰手掌再一落,肚兜登时裂开,两座高耸饱满的乳峰立时应声弹了出来。

左边那颗乳峰,雪白晶莹中带着一道浅浅的红痕。

任如花羞怒满胸,泪水簌簌淌下。

“万岁,那道红痕便是今晨被臣之长剑所伤的。”

天子冷哼一声:“好个贱人,万死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管一见上前撕下一块布碎,递与天子:“万岁请闻一闻,是否跟这块同样香味。”随即自身上拿出那块红色的碎布。

天子闻了几下,龙颜怒气更盛:“让朕问她几句话。”

沈鹰立即解开任如花的哑穴。

“贱人,快说你因何连番刺杀朕。”

任如花咬牙不语。

“再不说,朕便把你凌迟处死。”

管一见忙道:“万岁息怒,待臣先问问她。”他回头冷声道:“任如花,你人如鲜花,心如蛇蝎,狡如狐狸,可惜狐狸遇着神鹰也无可奈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在老夫手中。”

任如花咬牙怒道:“我恨不得今晨不把你杀掉。”

管一见心头一沉,暗叫好险。天子的脸色更如白粉,想起刚才被她抓住时的危险,若非沈鹰机警把她引开,后果真的堪忧,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管一见怒道:“你就算今晨出手,也未必便能要得老夫的命,老夫何许人也,历过多少惊涛骇浪,岂会毫无准备?告诉你,老夫身上要害之处都缠了皮革!否则以老夫这干瘦的身体又怎能扮装皇上。”

任如花银牙咬得格格乱响。

“老夫开始的时候也被你布下的假象所迷惑,幸而发觉得早,在那块碎布中闻出有女儿家的香味,再一仔细推敲也就清楚了。”

任如花道:“你如何推敲出来?”

“第一,你早有预谋,吩咐心腹宫娥在提垃圾去焚烧时,暗中取了一顶太监的帽子来。”管一见滔滔不绝,“第二,你今早不愿在老夫面前更换衣服,不怕老夫怀疑你吗?”

任如花撇撇嘴道:“那时老娘早已知道你是个假天子。”

“对,正因为如此你才大悖情理,不让老夫看到你的身子,问题乃是你怕老夫看出破绽,昨夜你正是穿一件红色的肚兜。”

任如花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

“到刚才你也未能肯定老夫到底是不是真天子,看来大概看出了破绽才猝然出手,而老夫也是看见你既能一手磨墨又能一手下笔绘画才敢肯定你便是刺客。”

沈鹰接口道:“如今你已肉在砧板上,快把刺杀皇上的目的招供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任如花脸色一变,发恨说道:“你莫想!老娘就算供了出来也难逃一死,何不落得个光荣牺牲之名?”

天子勃然大怒,手掌在案上尽力一拍:“朕可不会再怜花惜玉,你若不招供,自有厉害的手段让你尝遍。”

任如花突然狂笑起来,一双乳峰不停耸动:“你既连自己老婆的身体也让人看,还有什么夫妻情义。我好悔恨昨夜没有跟管一见燕好,送一顶绿帽给你戴戴。”

天子气得手足冰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一见忙喝道:“天子面前岂能胡言乱语!”

任如花脸色一沉,叫道:“管一见,你假道学什么,昨夜你虽然没有骑在我身上,但你的一双贼手却不停在老娘身上多肉之处捏捏弄弄,你敢承认么?”

管一见脸色一变,心头又惊又恐,深恐皇上信她的话,这欺君之罪可是乖乖不得了,忙喝道:“妖妇莫含血喷人!管某岂是这种人。”

任如花道:“你敢说你不是这种人?刚才你一双贼眼就没离开老娘的一双乳房,你眼光中所透露出来的含意,别人可能看不出来,老娘又岂会不知。”

沈鹰忖道:“这妖妇果然比蛇蝎还毒,不好,只怕老管会给她倒咬一口,那就大大不妙。”偷眼一瞧,天子脸色晴阴不定,却没做声,心中更替管一见担忧。

管一见气得满脸通红,喝道:“老夫目光会有什么含意?”

任如花咯咯乱笑,道:“你这猴子当然想把老娘一口吞下啦,可惜老娘却没兴趣吞你。”

这话粗秽不堪,管一见怒骂道:“放你娘的千年狗臭大响屁,你给老夫住口,否则老夫……”

猛地天子暴喝一声:“住口!”

厅上登时一静,管一见及任如花同时停口。

黄山松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不断地冷笑:“你这老猴子那天把老夫作弄得惨了,哼哼,如今却让这贱人耍个够,现报应。”

天子脸色铁青骂道:“臭婊子,你再乱言惑众,朕便把你赏与侍卫轮奸!”他此刻在气头上,说话全没皇帝的威仪。

任如花又一阵大笑:“好啊,要是太史在此,倒可以大书一笔,天子的西宫娘娘让众侍卫千人骑万人枕。”

天子一口气涌了上来,只觉心头疼痛无比,半晌才回过气来说道:“沈卿家下手,替朕杀死这贱人。”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黄卿家,扶朕回养心殿,还有,吩咐太医快来,气杀朕也。”

沈鹰怕任如花再胡言乱语,诓了管一见,一掌击落她头上,“噗”一声,脑袋分裂,天子立时回头不敢观看。

任如花轻声地道:“多谢你秃老鹰,免得老娘多受苦,哈哈,老娘死后你们还未能有安乐的日子……”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停住。

沈鹰登时一怔,暗骂一声:“好狡猾的妖妇,咱岂非中了她的计。”

管一见心房仍然怦怦乱跳,刚才只要天子信了她的话,此刻脑袋碎裂的只怕是自己。

刺客虽然伏诛,但沈鹰及管一见一颗心仍未能放松,那是任如花临死的话使他们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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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池畔,白屋内,沈、管及其四个心腹大将团团围坐在桌子旁。

沈鹰轻咳一声说道:“那妖妇说她死后咱也没有安乐日子,这话是不是暗示她背后还另外有指使人?”

管一见轻喟道:“应该有这个含意,否则她既已蒙圣上恩宠,有机会被册封为西宫娘娘,又有何道理要把皇上杀掉,因此要杀皇上的必是另有幕后人。”

“这人会是谁?”沈鹰接口道,“莫非宫中尚有她的人潜伏?”

管一见叹息道:“也不无可能,只怕咱尚不能离宫。”

“然则如果她的人不再出现,咱岂非要在此一生?”

管一见沉思了一会,接道:“咱且莫提醒皇上,待过了一头半个月便向他拜别,看看皇上如何决定。”

“不错,正该如此。即使是有何不测也与咱俩无关,太子接位也未见会对咱不利。”

管一见微微一笑:“最好是莫要再发生意外,咱也可清闲一点。”

萧穆突然插口道:“头儿,杨家堡那件事假如与任如花有点关连,说不定那主子便是任如花的背后指使人。”

沈鹰精神一振,脱口道:“我倒忘了这件事,希望公孙良及高天翅能早日把真相查出来,咱便可以作进一步的判断。”

管一见接道:“如是则咱多派几个良将过去,希望能早日解决。”

沈鹰看了他一眼,道:“萧老弟,你跟端木老弟走一趟吧,有任何情况立即派人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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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翅带着七个精悍的手下飞驰杨家堡,杨家堡早年他曾来做过客,因此毫不费力便寻着那座鲜红的枫叶已经即将落尽的枫林。

穿过枫林,便是那栋高大的城堡。高天翅艺高人胆大,推开大门率众而入。

走了一匝不见一个人迹,他不禁有点惊愕,公孙良去了哪里?

想了好一会,猛地醒起端木盛曾经提及谢公柏其人,心中不禁忖道:“莫非公孙老哥去到了谢家?”

他决定上谢家走一趟,因为这件事公孙良最为清楚,有他在场调查起来将较方便。想到此,高天翅立即招呼手下上马,往谢家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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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吐着火焰,房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三更已尽,谢雪松仍毫无倦意,与公孙良同床秉烛而谈。公孙良几次欲把心中之怀疑告诉他,但话至嘴边便又忍住。

四更鼓声传来,公孙良再也忍不住,问道:“谢兄,有一件事小弟忍了很久,未敢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太过悲伤。”

谢雪松一惊,脱口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弟快说!”

公孙良道:“令妹夫一家已遭不幸,全家鸡犬不留,惨遭人杀绝。”

谢雪松如头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什么?老弟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杨家堡上下百余人,谁能一口气杀得尽!”

公孙良长叹一声:“谢老哥,你看小弟像是说笑么?”

谢雪松登时如泄气的皮球般,接着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谢老哥,小弟已说过千万不可太过悲伤,坏了身子反而不美。”顿了一顿,“不知老哥知否令妹夫最近是否有与人结怨?

谢雪松沙着声音说道:“舍妹夫的为人老弟又非不知,他岂会与人结怨呢?而且我亦未曾听他说及有与人结怨的事情,若然如此,老朽刚才又怎会认为是老弟跟我开玩笑。”

公孙良苦笑道:“如此这件案子便更令人伤脑筋了,也显得更加神秘。老哥有否听人提及最近江湖上有一股专以左手剑为标志的组织?”

谢雪松摇了摇头,问道:“老弟去过杨家堡?”

“是,小弟因有事上京,半途经过杨家堡,本拟到令妹夫处借宿一宵,到了里面才发现出了事故。当时令郎公柏贤侄也在场。”

谢雪松脸色登时一变:“这小畜牲,原来去了那里!”

“他比小弟先一步到,可惜仍然到迟了一步,不能目击当时的景况。”公孙良有气无力地道,“小弟还跟他糊糊涂涂打了一架哩。”

“这小畜牲一向鲁莽,后来如何?”

“后来自是冰释误会,咱还一起安葬了令妹夫的手下,后来因小弟有急事便先离开了。”

谢雪松忧心地道:“可是这小畜牲还未回家,又不知去了何处?”

公孙良再一次长叹:“小弟也正为此担心,有可能在小弟离开时,凶手又再掩至,贤侄可能寡不敌众,已遭不测……”

谢雪松一手抓住公孙良的手臂,一阵乱摇:“老弟,你说什么?你……你亲眼看见?”

“没有,老哥不要太紧张,小弟只是在地上拾到一块青色的布碎,而怀疑是贤侄留下的,而且地上添了一团血渍。”

谢雪松身子登时筛米般乱颤起来,牙齿咬得格格乱响。

五更鼓声传来,公孙良喟然道:“天色将亮,小弟该走了。”

谢雪松一把抓住他,问道:“老弟要去哪里?”

公孙良口中低吟道:“红叶山下杨家堡……”

谢雪松目光一亮,接答道:“红叶山上千日好!老弟要去找‘在家千日好’常温?难道常温是凶手?”

“不是!常温这老好人岂会是凶手?小弟心想他们与杨家堡距离虽不太近,但终是一个山上、一个山下的邻居,也许他能知道一些什么事。”

“这倒有理,舍妹夫虽然与世无争,但比起常温来又差了一截,故此武林才有这句话。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公孙良接道:“正是如此,小弟才决定上红叶山顶拜会常温。老哥,事情还没有证实,你不要想得太多。”

这刹那,谢雪松好似苍老了许多,涩声道:“老弟不必相慰,这两天老朽不断觉得心惊肉跳,谅这畜牲已遭不测。不过,这件事无论如何老弟都得替我尽一下心力,若有了确实的消息,请派人通知一下。”

“这个自然,老哥的事还不是小弟的事?而且贤侄假如在那天出事,小弟也得担上这责任,起码也有粗心之误。”公孙良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去。

他到邻房叫醒了手下,随即带了一点干粮,趁在黎明前道上行人绝少,拍马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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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良离开后,谢雪松一颗心也似脱体飞去,坐立不安,又不敢告诉家人,又不敢离家,生怕公孙良派人来通知时,自己不在。

这个上午他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又焦又急,又悲伤又愤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终于等到中午,家人来催吃饭,谢雪松不想与家人见面,便吩咐把他那份送到书房里去。

家丁刚离开,又有一个家丁自外进来禀报:“启禀老爷,外面有一干人要找老爷。”

谢雪松一怔,脱口问道:“是谁来找我?”

家丁回答道:“他自称姓高,是江南总捕头,叫什么‘笑面神鹰’管什么的门下。”

“哦?是管一见的门下?”谢雪松思忖道,“这么巧,沈鹰的门下刚刚离开,管一见的门下忽又到。”

沉吟了一会,吩咐家丁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家丁把高天翅等人引了入来,他跟谢雪松素昧平生,见面时免不了寒暄了一阵。

谢雪松却按捺不住,问道:“高捕头不远千里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高天翅道,“不瞒谢大侠,在下正要寻找公孙良大哥,协助他调查一件案子,可是却找不着他,未知他有否来府上?”

“可是为了舍妹夫之事?”

高天翅目光一亮,喜道:“正是,莫非公孙大哥真的来过府上?”

谢雪松叹息道:“高捕头来得不巧,公孙老弟今晨已经离开。”

高天翅急道:“谢大侠可知他去了哪里?”

“他要到‘在家千日好’常温那里查询一下。”

高天翅道:“‘红叶山上千日好’那个常温?咳,我怎地没有想起他?”

“他久已绝迹江湖,这也难怪,若非公孙老弟,老朽也忘及此人。”

高天翅一抱拳:“如此,在下先行拜别,他日有空再专程来拜访谢大侠。”

“高捕头何必急于一时,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公孙老弟的去处又已知道,不怕去迟一阵会找不到他。”

高天翅忙道:“这件事实在刻不容缓,失礼之处,尚祈谢大侠见谅。”

谢雪松只好送他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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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高天翅等人已赶到红叶山下杨家堡前,高天翅怕公孙良又自山上返回杨家堡,乃率众在杨家堡内走了一圈,找不到公孙良才弃骑徒步上山。

他受管一见及沈鹰之托,深觉责任重大——可能清洗杨家堡的凶手与惊动圣上的刺客有关,因此十分心急,提气展开轻功向山顶扑去。

红叶山名字虽雅,形势却颇险恶,越至高处越陡直,虽是初冬的时分,众人却都是汗流浃背,走得气喘吁吁。

这山高数百丈,常温的千日红山庄就建在山顶,一色以红砖作墙,傍山而筑,有的甚至深入山穴中,变成屋子一半建在山腹,一半露在外面。

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在家千日好”是常温的口头禅,后来便成了他的外号。他把家人置于此处也是抱着与世隔绝之意。

千日红山庄的人男的绝大部分都是常温的族人,他们在山上种植些山地粮食,或以竹篾编织筐箩担到山下市镇去贩卖以维持生计。多年来人们已忘记了这个曾经在江湖上显赫过一时的常家。

高天翅等上了山,举目望去尽是红色的屋子,时已日头偏西,天际一片彤红,山下枫叶如火,宛似进入了一个红色的世界。

庄外有一口大铜钟,高高地挂在树上,举炊时分,庄外没人,高天翅眉头一皱,正想走上前敲钟,猛地自石后跳出两个精壮的汉子,喝道:“你们是谁?来此何为?”

“在下高天翅,有要事前来拜见常庄主。”

“高天翅?”一个汉子望了他同伴一眼,“这人名字好似没听见。”

高天翅道:“两位隐居名山,行如神仙,岂会听及高某这种凡夫俗子之名。”

那两个大汉脸色一沉:“你莫讽刺咱们,到底你是什么身份?”

“在下是江南的一个捕头。”

“捕头来咱千日红山庄干什么?莫非我们犯了王法?”

“不是不是,两位请勿误会,在下有一事要向令庄主请教,素闻贵庄主有求必应,宽怀待人,料必不会拒见。”

一个大汉道:“你且等等,待我问问庄主见不见你。”

“有劳。”

不一会儿,那人去而复返,道:“庄主请你们进去。”

高天翅向手下打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而行。

那壮汉脚步起落之间十分沉稳,两边太阳穴隐隐鼓起,高天翅心头一凛,暗道:“常家的人果然不能轻视,单看此人便知常温本人的造诣矣。”

心念未已,壮汉已把他引到一栋大屋,只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迎于门外:“老朽常温,欢迎高捕头大驾光临,请入屋侍茶。”

高天翅忙道:“久闻庄主大名,无缘拜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某一介弁卒怎敢劳动庄主出门亲迎。”

常温笑道:“高捕头何必过谦,捕头颇能为民造福,岂能说是弁卒,再说来到敝庄便无分上下尊贵,老朽均一视同仁,快请进来。”

厅内布置颇为简单,但却十分清洁,颇有一尘不染之感。

喝过茶,常温面含笑容,道:“高捕头不辞劳苦上山驾临寒舍,莫非对老朽有所赐教?”

高天翅连声不敢:“在下正有一事要请庄主相告的。”

“哦?高捕头但说无妨,任何事老朽都不会挂怀。”

“多谢庄主雅量。”高天翅略一沉吟,道,“请问庄主,今晨或昨夜有否一个名唤公孙良的人来此拜访庄主?”

“公孙良?”常温脸色一变,道,“他是何人?”

“江北总捕头御赐三品的‘神眼秃鹰’沈鹰的门下捕头。”

“哎,他……他说要来找老朽?但……老朽并未见到他。”

高天翅望了他一眼,心中有点狐疑,道:“但他曾对在下说及要来贵庄。”

常温脸色恢复正常,道:“也许他临时改变主意并没来此。”

高天翅沉吟了一阵,他是个老练的捕头,颇觉常温刚才的神色甚有值得怀疑之处,便道:“不瞒庄主,在下也是循着他留下的暗记找来此处的。”

常温脸色又再一变,涩声道:“谅是高捕头看错了。”

高天翅笑容一敛,道:“在下吃这口饭已二十多年,岂有看错之理。”

常温作个无可奈何的神情,答道:“如此,老朽也不知如何解释,事实上老朽从未见过他。”

“也许庄主不知他的名字及身份,但已见过他的人了。”

常温脸色一变:“阁下这句话似乎有点接近无理取闹。”

高天翅冷笑一声,说道:“难道别人也会知道在下跟公孙捕头私下订立的暗记,故意引在下来此不成?”

常温一张脸登时涨红,讷讷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下立时喝道:“你们若是好意来拜访,咱山庄无任欢迎,但若有心来胡闹,可是挑错了地方。”

“在下却不是有心来胡闹,而是的确心有所疑。”

那人大怒,道:“难道你怀疑咱把他扣押了起来?”

高天翅冷笑一声:“这话可不是在下说的。”

“放肆!卫弟,你去敲钟,召集庄中子弟来此,看他们有多凶?”

常温连忙阻止道:“不可鲁莽,也许高捕头也只是一时对咱有点误会而已,你这样做岂不更使误会加深?高捕头你回去吧,老朽的确未曾见过你们所说之人,甚至这个月也未曾有任何陌生人来此。”

高天翅嘴唇一动,正想问他有没有见到杨家堡被惨杀的过程,可是常温竟然一反常态,拂袖入了内堂。

高天翅把话咽下,又觉厅上那几个壮汉目光颇有不满之色,只好率众离开。

他们沿着山路而下,走了数十丈,路边刚好有块巨大的石块斜生出来,把视线隔绝,高天翅心头一动,低声道:“咱不要走山路。”

旁边树木草丛乱石杂生,高天翅故意在树丛中下山,速度不由一慢。

再走了十余丈,灰暗的天色中仍能见到附近的树枝颇多有被人折断砍毁的迹象。高天翅心头一跳,便停了下来,仔细观察。

他几乎可以断定此地在不久前必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奇怪的是地上的泥土却十分平整。高天翅蹲了下来,抓起一撮观看,这些泥土显然是新铺砌上去的,他招呼手下一声,拔出了钢刀在地上翻挖起来。

不久,他发现地下的泥土呈块状,取起一看,色泽深沉,似红非红,似黄非黄,用鼻一嗅,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不错,这些泥土正是被鲜血所凝结的。

这刹那,一股寒气自高天翅背后直冒上来,他吩咐手下在附近的树木间小心搜查。

不久,他在一棵树后,发觉有人用利器在树干上刻下一行字:“凶手,山上,左手剑……”

这行字肯定未完成,但估计当时时机必定十分危急,因此连暗号也没刻上去。

不过,这几个字已足使高天翅明了乃公孙良的留言,因为他可能在昨夜或凌晨上山顶千日红山庄调查,可能他已看出一点端倪,因此被对手杀死。

高天翅一颗心怦怦乱跳,难道以老好人著名的“在家千日好”常温竟是个凶残的魔头?

霎时间,高天翅如陷冰窖,所幸他久经风浪,稍一定下心神,立即下令手下把泥土覆盖好,然后连忙下山,走了十多丈,再折回山路,装作若无其事般下山。

此刻,天已全暗,视线颇模糊,幸而众人都有一身功夫,倒也不致摔倒。

看看离山顶已有百余丈,高天翅急道:“快!”他首先冲下山。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速度加快,不时跌倒。高天翅连跑带滚而下。

到了山脚,他立时撮唇一啸,召来马匹,飞身上鞍,左掌击在马臀上,马匹“希聿聿”长嘶一声,洒开四蹄急驰而去。

八人八骑绝尘往京城驰去。走了十里,高天翅记挂大内刺客的情况,又兼怀疑公孙良等人已经殉难,便叫四个手下下马,走回杨家堡附近监视。

又再走了十里,他吩咐另外二个手下下马。此刻只剩他及路远两人。他两人带着六匹空马,中途不断更换。

眼看天亮城门打开时,必能赶及入城。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高天翅心头一沉,连忙吩咐路远拔刀准备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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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目送萧穆离去,心中生了个念头,便起身出屋。他到了养心殿向皇上禀奏:“启奏皇上,任妃的事臣希望不要声扬出去。”

天子以为他是指任如花临死前裸露上身的事,脸色登时变。

沈鹰察言阅色,忙道:“臣是怕任妃背后尚有同党,假如他们知道任妃已失手,可能会作破釜沉舟一击,所以……”

“卿家说得有理,幸而朕尚未发讣告。你立即下令当日在场侍卫不得传出去。嗯,还有其他的事没有?”

“臣为求掩饰功夫的完美,免使人疑,因此希望皇上能令一个宫娥继续打扫西宫,而每餐的饭菜照常送去。”

“朕一并应允。”天子沉吟道,“不过,卿家打算如何把那贱人的同党连根拔掉?”

“这个,待臣再与管大人详细商量一下,然后向皇上禀奏。”

天子抚须说道:“卿家昨夜机警,免却朕一场灾厄,过两天,朕自重重有赏,假如爱卿能够把任妃同党扫清,朕便升你一级,另有赏赐。希望沈卿家不要使朕失望。”

“臣谢皇恩,此非臣之功劳乃皇上宏福齐天,臣实在不敢掠美,至于清除任妃同党之事,乃臣分内之事,自当尽力而为,以保乾坤!”

天子龙心大悦,笑道:“卿家外貌粗豪,做事却谨慎仔细,诚为难得之至,卿家也不必过谦。管卿家也有功劳,朕亦另有赏赐。今后你俩无论在朝在野,都得合力扫清妖孽,确保玉宇澄清。”

“臣遵命。唔,那四个宫娥只供出一切受任如花指使,其他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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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突然消失,高天翅心头忐忑不安,把马匹赶在路旁,让出官道给对方通过。

对方人马似乎很多,马上有人道:“多谢兄台让路之德!”

高天翅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正在诧异间,路远叫道:“可是端木二哥?”

“在下端木盛,阁下是谁?”

刹那,有人亮起火折子,双方一见不由大喜。

端木盛讶问道:“大哥怎地只剩两人回来?”

高天翅知道误会,忙道:“他们留在中途。嗯,你们准备去哪里?”

“头儿吩咐咱们去找大哥。”

“宫内情况如何?头儿没事吧。”

“刺客已擒获,但头儿认为她背后必定另外有人,他怀疑可能与杨家堡凶杀案有关。那边情况如何?”

高天翅看了萧穆一眼,脸色登时一黯,涩声道:“回城再说。”

萧穆急问道:“高大哥可有碰见公孙老哥?”

高天翅摇摇头:“不见。”一拨马首率先向京城方面驰去。

萧穆看出蹊跷,一夹马腹追了上来,与高天翅并辔而驰:“咱公孙老哥没去杨家堡?”

高天翅叹息道:“萧兄勿太哀伤,公孙老哥可能已经遇害。”

萧穆心胸一紧,脱口道:“在哪里遇害?”

“现在尚未能证实,但假如真有不幸,出事地点当是在红叶山上。”

“红叶山上千日好?常温他……他……他……”

高天翅拍马感叹道:“世事沧桑,风云无常,有些事真的颇难预料,起码常温给我的印象便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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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口气驰到城外,城门尚未开,幸而此次出城,端木盛携有佟维雄的特许令,便传呼守兵开门。

入了城,端木盛及萧穆立时带高天翅入大内,所幸皇上知道事态严重,特别准许端木盛等自由出入皇宫,因此也没有人拦阻。

到了莲花池畔的白屋,管一见及沈鹰刚好自皇上身边回来,此刻天子上早朝,也是他俩最为清闲的时候。

他俩见端木盛三人来得匆匆,不由为之一怔,目光随之一亮,凭他俩的经验可揣测出事情必有进展。

管一见道:“是否查到凶手?”

高天翅立道:“杀害杨家堡的凶手在红叶山上。”

沈鹰脸色一沉:“高老弟确已查实?常温为人江湖上谁人不知?他是有名的老好人,听说平生从未杀过一人,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像是他所为的吗?”

高天翅立即把经过说了一遍,沈鹰脸色登时大变,以他之见那行字也可能是公孙良所刻留的,如此看来,公孙良亦必已遭不测。

他跟公孙良共事已久,虽然公孙良的武功不高,但办事仔细,经验丰富,很多衙门内的案件,沈鹰都放手交与他去处理。这两年公孙良无疑是他的左右臂。

管一见看了他一眼,道:“老鹰你看这件事如何?常温的态度的确有点异常,他跟杨射光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下,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某些利害冲突?”

沈鹰轻轻点头,嘘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老夫都得去一趟,别人死去老夫尚且要调查,公孙老弟不幸,老夫岂能坐视。”

管一见沉吟一下,说道:“你若要离开,依老夫之见,还是向皇上请示一下较佳。”

沈鹰点点头,推开木门,抬头一看天色,道:“皇上大概已经回来,老夫去一下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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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回驾听涛阁,沈鹰传言有事启奏,天子便吩咐他入阁禀奏。

沈鹰跪在珠帘之外,把事一一禀奏上去。

天子听后神色大变,久久不言。

沈鹰偷眼一瞧,十分诧异,却不知天子想些什么。

良久,天子轻咳一声,问道:“红叶山,可是在此西南百里之外的那座山?”

“启奏皇上,正是那座山。”

“如此朕更加不能安心矣。”天子顿了一顿,“卿家平身。”

沈鹰站了起来:“皇上此话何意?”

“不瞒卿家,西宫那条秘道,里面三条通道俱有出口,最远那个出口正在红叶山附近,你说朕能否安心?”

沈鹰脸色也是一变,急道:“如此事不宜迟,臣立即带人去缉拿。”

“朕派御林军协助卿家围战。”

“臣认为不宜如此,城内守卫空虚,反予敌可乘之机,臣静静掩过去,可能反能一网成擒。”

“好吧,卿家速去,事成朕自会大大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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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急急与萧穆及顾思南赶回联络所,手下兄弟骤然见到他,都是大喜,云飞烟更是叫道:“原来叔叔诈死骗人!”

沈鹰忙说道:“立即准备出发去红叶山。”

众人闲居了数日,早已闷了,闻言俱是一喜,立时包扎起来。

沈鹰突然想起公孙良曾带来一只断掌,忙问云飞烟:“公孙良带来的那只断掌在哪里?”

云飞烟道:“我去取来。”她返身人内堂,提了一个小木桶出来,桶里装满石灰,云飞烟伸手入灰中取出断掌,递与沈鹰。

沈鹰接来一看,这手掌果然是左掌,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征。

沈鹰前后仔细地观看,因为已脱体数日,已呈干瘪之状,沈鹰眼利,发现其小指有点异常,似乎颜色仍然十分润泽。

他心头一动,用手抚之,那小指突然跌落来,手掌上小指的部位十分平整,这分明是假指。

假指却是金属所制,这刹那他突然生了一股寒意。

众人见他神色有异,都是十分奇怪,云飞烟道:“叔叔,你……”

沈鹰截口道:“你们三人各带一部分人分开去红叶山,注意隐蔽。咱在杨家堡里集合,老夫随后便去。”

众人都大感诧异,但又知沈鹰脾气,不敢再问,纷纷携带兵器,准备离去。

沈鹰突然说道:“公孙良可能已被凶手杀害,此去不比以前,将是凶险百倍,诸位如果不愿去者,老夫绝不勉强,可留下在此。”

众人尽管心头震荡,但却没有退缩之意。

沈鹰看看没有人肯留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身出门,临行时把断掌带上。

他返回大内,把断掌丢在管一见面前:“老管你看看这跟那厮可有关系。”

管一见目光一落,脸色登时大变:“这从何来?”

“上次公孙良在杨射光的尸身上找到的。”

管一见身子一震:“千万不要跟那个魔头有关连才好。”

“老管,这次你一定要助老夫一臂之力,斗斗那个魔头。”

“你……你要斗他?这个……”

“不要犹疑,那魔头虽然厉害,但那是在数十年前之事,咱们联手也未必会输给他,而且可能是咱杞人忧天。”

管一见精神略振,颔首道:“谁叫老夫外号跟你连在一起。

沈鹰道:“那厮又不知是不是跟常温有关系?”

管一见接口道:“三十年前‘惟我尊’已被海外三仙所创,近年来未曾闻及有丝毫讯息,谅已不在人世。嗯,常温会不会是他的徒弟?”

“但常家的刀法本亦是武林一绝,他岂会投在‘惟我尊’门下?”沈鹰顿了一顿,“问题之所以引起老夫思疑是‘惟我尊’所为,只不过他向来使用双剑,而又闻说已被海外三仙断了一指而已,也可能与他无关,只是老夫过敏。”

管一见叹息道:“世事沧桑,有些事实在难以预料。”

“问题是红叶山对于皇上来说十分重要,咱即使不去惹他,皇上也会派咱俩去的。”

“哦?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大内的秘道其中一个出口在红叶山附近,皇上怀疑任妃可能与红叶山有联系,也有可能是受红叶山指使。”

“原来如此,看来老夫想偷懒也不行了。”

两人向皇上禀奏一切,皇上坚决拨了一批御林军与他们。沈鹰令御林军明早再出发,并叫黄山松安排了大内的防卫工作,这才与管一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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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沈鹰、管一见及其手下精英尽出,此乃前所未有之事。

众人都觉此行凶险颇大,而且对方在山上,居高临下,仰攻上去更增困难,不过各人在自己的头儿长期熏陶下,都有一股与罪恶势力决斗的勇气,因此,斗志都十分高昂。

沈鹰及管一见两人率先而行,一口气驰到杨家堡,才见到萧穆及十余个手下。

沈鹰知道其余的尚未赶至,他想了一会,决定趁夜上山,攻其不备,便吩咐手下先把干粮取了出来,饱餐一番。

不一会儿,云飞烟亦带着十个人到来。天色已经全黑,沈鹰决定立即行动,他留下几个手下作联络及留话之用,其余的悉数上山。

他与管一见两人先行,萧穆率众在左,云飞烟在右,分开上山,又订下遇险的联络讯号,这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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