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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杨家堡之变

京城之外百里,红叶山下,深秋之中,枫叶鲜红如火,杨家堡像坐落在火堆之中。

杨家堡在江湖上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早年,堡主杨射光一杆长枪击败不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杨家枪法名震千古,杨射光虽然未能把它发扬光大,但威名仍在,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个“神枪”之外号与他。

杨射光淡泊名利,少在江湖上走动,平日在家中韬光养晦,课子教徒,倒也其乐融融。

杨家堡上下百余人对这位老堡主都异常尊重,绝不敢随便到外面撩事生非。也因此,在武林中的十三座家堡,以杨家堡的声名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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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风急,黄沙飞扬。

一人一马迎风急驰,夜色临晚,风沙更盛,马上人以手放在眉上,极目望去,一片黄茫茫中,似乎见到前头有一片红色,他露出一丝笑意,用力一夹马腹,催马急驰上去。

走了半里,已可清晰地看到山坡下枫林之中矗立着一座城堡式的屋宇。

马上人自言自语地道:“且到杨大哥家歇一夜,明早好赶路。”

心念未已,马匹已经停在堡外,马上人翻身下马,目光一落,不觉有点诧异,心中忖道:“怎地堡外静悄悄地,不见有人?”

一阵风吹来,鼻端隐隐闻到一丝血腥味,那人吃了一惊,左手轻轻在马臀上拍了一下,那匹马立即踏着碎步跑开,同时右手拔出一把锋利的钢刀。

他便是沈鹰的智囊公孙良,年纪比沈鹰还大了三岁,是个资深的捕头。

公孙良一发现情况有异,便后退半丈,在四周走了一匝,没有什么发现。这才轻吸一口气,飞身跃上围墙,目光一扫,几乎跌下。

围墙之内是一座小花园,假山之畔,花木丛中躺着不少满身鲜血的尸体,血腥味犹在,看来这些人被人杀死的时间并不太长。

公孙良轻轻自墙头跳下,借着花木及假山的遮掩向屋内走入去。

门“呀”地一声被他推开,这是一排厢房,看来是下人住的地方。

厢房之外是道长长的长廊,走廊之外是个天井,天井上亦有不少伏尸。

公孙良快步闪入门内,全神戒备,自走廊上穿行。

天色已暗,走廊上的光线亦低了起来,公孙良不敢取出火折子,目光却不断在四处巡弋。夜风吹来,檐角的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公孙良不由抬头望了一下。

刹那,一声爆响,一间厢房的窗棂横飞,一条人影自窗内射出,人未至钢刀杀气已临。

公孙良急忙偏身一退,钢刀急架,“嗤”地一声,肩上衣裳破裂,鲜血迸裂。

公孙良闷哼一声,手腕一翻,钢刀反劈对方胁下空门,他是仔细的人,刀至中途,心中忖道:“这人怎会一刀便露出破绽?莫非是圈套?”

刀随意动立即一偏,同时略退半步,那人却全不理会,钢刀一挥大开大合杀起来。

公孙良先机尽失,只得小心严防,十招倒有七八招是守势。

那人越杀越性起,攻势如江河流水般滚滚而来,一刀紧似一刀,一副拼命的打法。

斗了二十多招,公孙良劣势未改,轻喝道:“你是谁?”

“老子把你杀掉再告诉你!”那汉子刀势更急,步步紧逼。

公孙良退至一条柱子之后,那汉子突然手臂一挥,使了招“玉带围腰”,刀重势猛,公孙良退无可退,拔空而起,同时缩起双脚。

大汉刀势过猛,刀锋陷入柱里,公孙良立时把足底蹬在柱上,身子斜飞,落在天井之中。

大汉拔出钢刀,势如疯虎,跳过栏杆,仍向公孙良扑去。

公孙良此时已看出对方的武功并不太高,而且心浮气躁,不断露出破绽,因此心神大定,蓄势以待,大汉的钢刀离身尚有二尺,他便一刀把它拨开,同时刀锋回削,反劈对方胁下。

大汉暴喝一声,斜踏两步,钢刀向公孙良头颅劈下来。公孙良一侧身,长刀一架,跟着卖了个破绽,故意装作抵受不住,踉跄地退了两步。

那个大汉大喜,叱喝连声,再一刀直劈下来,公孙良又再退了两步。大汉急进,钢刀斜飞,公孙良突然用力一挡,“当”一声,大汉猝不及防,手臂酸麻,钢刀几乎脱手飞出。

公良猛喝一声,一刀直劈下去,大汉也同时大叫一声,长刀猛击而去,势疾如闪电。

公孙良刀至中途突然一沉,不与对方相触。

大汉用力过猛,身子不由向前一俯,公孙良伸出右脚,轻轻一勾,大汉登时倒地。

公孙良立时一足踏在他胸膛上,同时钢刀架在他颈上,叱道:“兄弟,你到底是谁?”

“呸!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公孙良故意激他:“难道你不敢以名相告?大丈夫死则死矣,岂会像你这般怕死的?”

那大汉大怒,脸上涨得通红,愤怒地答道:“大爷便是谢公柏,我谢家都是好男儿,岂有怕死之人!”

“谢公柏?”公孙良讶道,“你跟谢雪松是什么关系?”

谢公柏傲然地道:“正是家父。”

“哦?如此杨射光岂非你姑丈?”

谢公柏厉声道:“正是,你既然把我姑丈一家杀尽,何妨也把我杀掉,何必多费唇舌!”

公孙良连忙退开:“得罪了,谢小侠请起,老朽公孙良,向在沈神鹰手下办事,谅小侠也有过耳闻。”

谢公柏执起钢刀,双眼紧瞪在公孙良脸上,神色十分怪异。

公孙良知他有所误会,忙解释道:“老朽也是刚到,令姑丈之不幸也是刚才才知道。”长叹一声:“老朽还想在此借宿一宵呢,老朽跟令姑丈的交情不是泛泛……唉,想不到两年前在商丘一别,竟成永诀。”

谢公柏这才道:“晚辈还以为这是公孙前辈所为呢!”

公孙良苦笑一声:“刚才老朽还不是以为是你所为!嗯,谢小侠何时到此?”

“比前辈早小半个时辰。”

公孙良问道:“屋内你全走过?”

“还没有。嗯,幸而还未发现家姑及敝姑丈的……希望他俩能逃过此劫。”

公孙良神色略略一振:“你表哥表弟及表妹呢?”

谢公柏摇摇头:“咱进去看看!”

公孙良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即着:“老朽走在前面,请谢小侠殿后。”

谢公柏忙道:“还是让晚辈在前头,由前辈殿后。”

“不必客气,经验及目光老朽自信比你稍胜一筹。”公孙良说罢率先而行。

行了七丈,走廊上躺着一个尸体,一身锦衣,五短身材,脸部伏向地面。

公孙良觉得有点眼熟,连忙蹲下把尸体翻了过来。火光下,只见那人脸上肌肉扭曲,本来端正的五官都扭在一起。

谢公柏探头过来,脱口呼道:“是万叔叔。”

公孙良心头疼痛,不错,这人正是杨射光的结义弟弟万人卫。闻说此人是个孤儿,后来被杨家拾来抚养,与杨射光一块儿长大,杨射光接掌杨家堡之后,他便被委为总管。

此人兼学枪剑,一身功夫与杨射光相去不远,他既已不幸,杨射光又能否幸免呢?

公孙良不由起了一阵颤抖,缓缓站了起来,谢公柏却反而蹲下,抛开手中钢刀,执起万人卫的佩剑,跟着长身而起,挥剑虚劈几下,脸上神光突盛。

公孙良轻声问道:“谢小侠来此没带兵器?”

谢公柏脸上微微一红:“晚辈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没有把剑带出来。”

公孙良不再打话,跨过万人卫尸体再向内走去。

月亮隐在乌云之后,天地间一片黝暗,火折子之光更加注目。

两人此刻却是有进没退,即使知道前头尚有敌人潜伏,也不能后退。

厢房之后是座客厅,这是杨家家人座谈之所,公孙良及谢公柏都曾经是座上客,此际两人心胸都是一紧。

厅门紧闭,公孙良回头向谢公柏示意退一步,然后吹熄火折子,把它插在腰带上,运劲于臂,默默估计可能发生的变化。

风吹铃响,“叮叮叮”的像是道士的招魂铃,饶是谢公柏胆子大,此刻也有点心寒。

公孙良倏地一掌推开厅门,迅即俯身抓起一具尸体抛入去,人亦随之射入去。

“呜!”一声怪叫,跟着劲风扑面,两点绿幽幽的东西向公孙良射来。

公孙良钢刀随即翻上,向那两点绿幽幽的东西斩去。

“呜”再一声怪叫,绿光突然隐去,公孙良仍不敢稍松,手臂连挥,在身前及左右两方布下一道严密的刀网。

“是头黑猫。”谢公柏在后说道,“晚辈刚才看见它跑了出去!”话音刚落,突然“哎唷”地叫了一声。

公孙良心头一紧,立时回身喝道:“什么事?”

“我……晚辈几乎绊了一跤。”

公孙良随即点亮了火折子,目光一瞥,脸色登时变白,只见厅里椅桌茶几歪歪斜斜,地上躺着七具尸体,赫然是杨射光夫妇、子女及两个家将。

谢公柏悲呼道:“姑丈姑母……你们死得好惨。”声如夜枭,十分刺耳。

公孙良强按下心头的激愤,低声道:“轻声点,提防凶手还未离开。”随即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公孙良在厅里仔细搜查了一遍,不见有何蛛丝马迹,回头见谢公柏怔怔地坐在椅上,轻声道:“谢小侠不可过哀,咱再到内堂看看。”

谢公柏默默点头,站了起来,公孙良吹熄烛光,缓缓走向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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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曙光照在地上,虽然尸体仍然狼藉地四处横躺着,但终究已没有昨夜那般看来令人可怕。

血腥味经一夜秋风的吹拂,也淡了许多。

公孙良想起沈鹰的千里飞鸽传书集合命令,不能多担待,忙道:“谢小侠,咱先挖个大坑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谢公柏双眼红丝满布,缓缓地道:“好吧,待晚辈去找两个锄头。”

公孙良坐在石阶上歇息,一边默默沉思,希望能弄出点头绪来。

可是一夜的搜索没有丝毫发现,要想凭此推想出凶手杀人的动机,甚至凶手的身份岂非做梦。

谢公柏已取了两把锄头过来:“前辈,咱在哪里挖?”

公孙良站了起来,目光望向天际,喟然道:“堡外枫林风光如画,相信死者都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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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了百余具尸体,天已近午,冬日映照在枫叶上更加鲜红欲滴。

谢公柏忘了疲劳与饥饿,一口气再挖了五个小坑,这是准备埋葬杨射光夫妇子女之用的。

返回堡内小茶厅上,一切如旧,谢公柏默默祷告了一阵才弯腰抱起杨射光的尸体。

就在这刹那,公孙良目光一瞥,见到杨射光尸体有异,急道:“且慢!”说罢飙前一步拉开杨射光的右手,尸体已经僵硬,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扳开。

谢公柏目光一落,叫道:“一只手掌!”慌忙把尸体放在地上。

原来杨射光的右腰附着一只断掌。公孙良扳开手掌,那只断掌紧捏着一把短剑,此刻随之离开尸体。

谢公柏呼道:“这是凶手的手掌!咦,这只手掌怎会断掉?我姑丈一生只习枪法,但断掌之切口异常平整,分明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切下的!”

公孙良也是十分诧异,半晌,他又在厅内仔细搜索起来。

冬日自天窗射下,厅里异常光亮,非常适宜搜索。可是一炷香过去,还是没有其他的发现,不过有一点引起公孙良注意的是,杨射光夫妇及两个儿子的致命伤都是在右半身,这是什么原因?

公孙良目光再度落在地上那只断掌上,心头一动,脱口道:“这是一只左掌!难道凶手都是用左手剑的?”

谢公柏接口道:“不会吧,哪来的这许多使用左手剑的人?”

这刹那公孙良心头翻过无数念头,都想不出江湖上有个什么以左手剑著名的组织,难道凶手只是一两个人?

公孙良又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理由很简单:来人若只是一两个人,那么厅上绝不会只有七具尸体,因为当凶手与杨射光夫妇等交战时,其他下人必定会闻警而至,即使凶手能迅速杀死杨射光父子五人,然后才把那批杨家堡的手下杀掉,厅上的尸体起码也得二三十具才合理。

假如凶手是自外面杀入来,则杨射光一家五口亦必会闻声而出去,岂会一齐死在厅上。

是故凶徒的数目必定是很多,才能四处点燃火头,使杨家堡的人不能互相配合支援,而陷于各自为战。

公孙良思索至此,忖道:“这总是一个线索,起码知道杨家堡是让一个以左手剑为特征的组织毁掉。”

目光再度一落,落在伏在杨射光尸旁的一个家将的尸体上,只见那个家将右手仍然紧紧握着一把大砍刀,他心念再度浮起。

杨射光被对方的左手短剑出其不意地刺中,这个家将奋不顾身地挥刀替他挡架,可惜仍然慢了一步,挡不着短剑,但却在对方未曾拔出短剑的刹那把他的手掌砍断,而他自己亦因此被另一个在背后刺了一剑。

公孙良把一切想好,便自怀中取出一块方巾,然后把断掌及短剑一齐包住,扎在腰间:“谢小侠,杨家的事请告诉令尊,老朽另有要事要办,这只断掌老朽先取走交与沈神捕研究。”

谢公柏沉吟了一会,毅然点点头:“此案只怕非沈神捕不能破之。”

公孙良露出一丝笑容:“未了之事也请谢小侠多辛苦一下了。”说罢转身面对杨射光的尸体发誓:“杨大哥请安息,小弟即使赴汤蹈火,上刀山入剑林也把凶手寻出来,替大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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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堡门,公孙良撮唇一啸,半晌,他那匹白马便自枫林中奔了过来。公孙良翻身上马,一拍马臀绝尘而去。

晌午风没那么大,马儿越跑越快,马后扬起一阵黄沙,一会儿便只剩下个黑点。

可惜公孙良的马太快,就在他的人马甫在视线中消失时,堡内又传出一道尖锐的惨叫声。

公孙良赶到京城,已近黄昏。街道上的茶肆食馆菜香不断飘出来,公孙良此刻才猛地醒起自己已足足一天一夜米水未进半滴。

可是数十年的捕快生涯使他深深知道时间的重要性,他把饥火强行按下,放马直向城中驰去。

沈鹰设在京城的联络所,异常狭小,这主要是十多二十年来根本未曾使用过的原因。

拍开了门,放眼屋内,厅上坐满了人,足足有三四十个,都是沈鹰在各地的精粹。

公孙良不禁一怔,忖道:“这是件什么案子,头儿要倾巢而出?”脚刚跨过门槛,顾思南已叫道:“公孙大哥快进来,咱已等久了,就剩你一个。”

云飞烟接口道:“公孙大哥坐下喝杯茶吧。”

公孙良回身关好门,忙问道:“头儿呢?”

众人却摇头表示不见。

公孙良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子?”

众人又是摇头。萧穆道:“咱也不知道,小弟昨夜到此,至今连头儿之面也未见到。”

公孙良脸色一变,心里一急说不出话来。

云飞烟问道:“公孙大哥吃过饭了没有?”

公孙良一听,肚子登时咕咕作响,忙道:“有吃喝的没有?快拿来,饿死我这个老哥哥了。”

萧穆讶道:“公孙大哥碰到什么大事么?否则怎会饿得这个样子。”

“还是萧老二仔细,老哥哥我自昨天中午吃了一点干粮之外,直至现在滴水未进。”

云飞烟接口道:“老商已去办伙食了。公孙大哥到底碰到什么事,快说出来听听。”

老商是这所房子的管家商正。

公孙良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连喝三大杯茶,这才把缠扎在腰带上的方巾解下,抛在桌上:“大家先看看这个。”

方巾解开,露出一只带血的手掌,众人不禁“啊”地惊呼一声。

郎四急问道:“这是何人的手掌?”

公孙良喟然道:“我也不知道。”说罢便把杨家堡之变讲述了一次。

众人听见凶手如此残忍,杀得杨家一个不剩,不由心头一悸。另一方面又想不出江湖上有个什么帮会惯使左手剑。

公孙良把经过说毕,已是掌灯时分,恰在此时,商正已挑了一担食物回来。

众人立时张罗起来,搬椅的搬椅,拿碗的拿碗。

商正一边把食物放上桌子,一边道:“仓促之间买不到好东西,兄弟们且将就一下,明日京香楼已答应替咱弄桌像样的酒菜。”

公孙良说道:“老商,怎地还不见头儿?”

商正脸色一变,低声道:“老朽也不知道。”

公孙良满脸诧异,讶道:“头儿出去没有告诉你?”

商正咬牙摇头。

公孙良不信道:“这是什么道理?头儿用千里飞鸽传紧急集合令,如今兄弟们不远千里而来,他却不知去向,这葫芦内卖什么药?”

顾思南接口道:“不错,小弟昨日黄昏已至,迄今犹未见到头儿一面,岂非怪事。”

商正连连向公孙良打眼色,急道:“饭凉了,快吃饭吧。”

萧穆叹息道:“老商你若不说,只怕大家都吃不下饭。”

商正哭丧着脸说道:“头儿临出门时,只说过几天才回来,又没说要去哪里,叫老朽怎样答复大家?”

公孙良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咱先吃饭吧!”众人无奈,只得纷纷拿起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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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众人闲着没事纷纷讨论杨家堡的惨变,公孙良借口解手离开大厅。他兜了个圈子走入厨房,商正正在低头洗碗,公孙良伸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拍,商正吓了一大跳,转头望见公孙良,神色登时一黯。

公孙良道:“老哥刚才对我打眼色是什么意思?”

商正道:“没什么意思。”不觉住了手。

公孙良叹道:“你满怀心事,何必再瞒我,莫非头儿出了什么事?趁现在没人快告诉我,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商量。”

商正长叹一声,簌簌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公孙良心头一震,急声道:“老商,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

商正“嘘”了一声,示意公孙良轻声说话,然后道:“头儿跟管笑面前两天已被皇上用毒酒赐死了!”

公孙良脸色大变,颤声道:“可是真的?”

商正点点头:“尸体还停放在佟大人府外一个时辰,让人上前观看。”

这刹那公孙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耳,半晌才问道:“到底皇上用什么罪名把头儿跟管笑面全弄掉?”

商正又长叹一声,才把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公孙良一颗心怦怦乱跳,急声道:“你且不要告诉众兄弟,待我先找到佟大人处打听一下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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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维雄府里的书房,亮着灯光。

书房里佟维雄与公孙良对面而坐。公孙良听了佟维雄的话,终于心息,悲声道:“大人,皇上便不念沈大人及管大人数十年来的功劳么?”

佟维雄长叹道:“本官已曾向圣上说情,奈何当时圣上正在气头上……”

顿了一顿,接道:“公孙捕头来得正好,皇上召顾思南及萧穆两位义士入宫护驾。”

公孙良脱口问道:“何时入宫?”

“即夜。另者其他人等暂住在城内等候差遣,就请公孙捕头暂时率领。管大人的手下本官自会派人去与之联络!未知公孙捕头尚有话否?”

公孙良道“未知大人能否把刺客惊动圣上的事略略讲述一次?而刺客又有什么特征?也好让小人回去作个交待。”

佟维雄道:“本官长话短说,也请公孙捕头速速回去,带萧捕头及顾捕头来此,好让本官带他们入宫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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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良的离开,郎四等人都十分纳闷,不知他突然去了何方?正在纷乱时,恰好公孙良推门而入来。

陶松急道:“公孙大哥你去了哪里?”

公孙良微微一笑:“我到城中走走,找个朋友。嗯,萧弟、顾弟及云小妹请出来一下。”

顾思南等互望一眼,心中充满诧异,不由急步走过去。

公孙良走了二三十丈,看看四处无人才住了脚。

萧穆道:“公孙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头儿出了纰漏?”

公孙良叹息道:“正是!老朽叫你们出来,正是要把事情告诉你们。”

三人俱是身子一震,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瞪在公孙良脸上。

公孙良低下头,轻声道:“希望三位保持冷静,听了老朽的话不要激动,咱尚另有任务。”

他抬起头,目光自他们脸上扫过,才道:“头儿已被皇上赐死了。”

尽管三人都有心理准备,此刻仍禁不住脸色大变,心身俱震。

萧穆润一润喉咙,沙着声问道:“什么时候?”

“三日之前,被皇上赐与一壶鹤顶红毒酒与管笑面,同时……咳咳,如今皇上召萧老弟及顾老弟立时入宫护驾,其他的兄弟便暂由老朽及云小妹负责准备接应。”说罢便把刺客惊龙的事转述了一次。

这刹那四个人的心头都如遭电击,魂飞魄散。

半晌,公孙良接道:“咱回去之后请勿张声,以免兄弟们失却信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刺客抓住,替头儿挣回面子,以后的事过后再详细商讨。”

萧穆镇定一下心神,说道:“小弟与小顾先向佟大人报到,这里的事请大哥负责了。”

公孙良目送他俩离开,轻声对女扮男装的云飞烟道:“云小妹,此地的事便暂交你负责,老朽要出城一趟。”

“大哥要去哪里?”

“刺客是个使双剑的人,而且他的左手剑比右手剑威力更大,刚好与杀害杨射光一家的凶手吻合,我想再到杨家堡去一趟!”

云飞烟略一沉吟:“大哥一个人去?”未待公孙良回答,又接道:“不如多带几个兄弟吧,有什么事也有个人联络。”

“好,你叫葛根生带三个兄弟同来,我不再入去了,嗯,吩咐他们携带兵器上路。”

“好,小妹立即入去,嗯,大哥一切请小心,头儿已……咱都瞧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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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穆及顾思南到了提督府外,只见管一见的两个手下大将端木盛及皇甫雪已先他们一步而至。

四人本是旧相识,此番相见本应有一番叙旧的话可说,但此刻各人都是心如悬石,神情肃穆悲痛,只互相点点头,没有人打话。

不久只见大门打开,抬出一乘暖轿,佟维雄在轿里喝道:“四位义士请即跟本官入宫。”

四人应了一声,随在轿后跟佟维雄入宫。

大内的保卫责任此刻仍由黄山松担任,他在白屋内接见了萧穆及端木盛四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道:“今日皇上在百花宫寝息,你们四人立即到附近防守,责任之大相信各位都知道,希望时刻提起精神。大屯,你带他们去百花宫。”

熊大屯应了一声,立时带他们进入后宫。

百花宫就在御花园之畔,深秋菊花盛开,夜风吹来,花香扑鼻,四人到此,精神略为一振,立即抖出兵器抖擞精神,分守四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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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秋风更烈,吹到身上,颇有冬日之感。百花宫外,御花园里不时见到人影巡动,但却静得落针可闻。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清晰可闻,显得更加寂静。

这正是刺客行动的时光,众人更加小心戒备,无数双夜眼在黑暗中扫射。

百花宫任妃的寝室,温暖如春。

龙床上红帐低垂,一个宫女不断在火炉上增添木炭,宫女正想退出去,猛见红帐一动,天子探头出来。

宫女吃了一惊:“臣妾该死,惊醒圣上。”

天子唔了一声:“朕要解手,扶朕起来。”

宫女连忙放下纱灯走前扶下天子,跟着扶着他转到屏风之后,随即传来“咚咚咚”的水声。

刹那室内的灯光突然尽灭,室内一片黑暗。

灯光刚灭,随即闻到天子一声闷哼,接着是宫女的一声低呼声。

宫门重重,宫外的侍卫听不到这两个轻响。

寝室之内,宫女叫声刚起,接着便闻“咕咚”一声,似是有人跌倒。

接着是“叮叮当当”的一阵兵器撞击声。

刹那门外的侍卫都听到天子的呼叫声:“来人,捉拿刺客!”

顾思南刚好在门房,立时轰喝一声:“快上!”他左掌立时按在门板上,尽力一推,门却未能推动,他心头大急,猛道:“快把门撞开!”

一干侍卫立即以肩撞门,“咚咚”连声,未能动得分毫,此刻里面的“叮叮”兵器碰撞声越来越急,顾思南心头更急,目光一扫,花园上有座小假山,连道:“快用假山撞门!”

话音刚落,萧穆、端木盛及皇甫雪已自各方赶到。

顾思南额角沁汗,说道:“皇上在内遇险。”

端木盛忙传音道:“皇上请宽心,臣等立即入来捉拿刺客。”

顾思南搓手说道:“宫门结实,撞不开。”

萧穆目光一游,道:“咱爬墙上瓦顶,在天窗上跃下。”

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顾思南对熊大屯道:“请队长攻门,咱由上面跳入,上下夹攻,再不能让刺客逃掉。”

皇甫雪率先飞身跃上,飞高二丈五六,足尖在墙上一点,身子斜向上方飞,可是距离宫墙却远了,眼看离屋瓦尚有二三丈,势难成功。好个皇甫雪,突然打了一个跟斗,飞向墙去。

足尖再度在墙上一点,猛换一口气,身子再度自斜上方蹿飞,他依样画葫芦,再打了个跟斗又向墙上飞去,这次他不用足改用手,左掌击在墙上,身子立即引气上升,右手长剑再在墙上一点,曲腰一弹,堪堪跃上屋瓦。

萧穆暗赞他一声聪明,接着跃上,他内力较之皇甫雪深厚很多,左右手掌在墙上连拍,换了两口气便飞上屋瓦。

皇甫雪脱口说道:“萧兄好深湛的内力。”

萧穆微微一笑:“皇甫兄过奖了,咱下去吧。”

倏地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只见一个黄衣人捷如猿猴地飞上屋瓦。

萧穆定睛一看,却是黄山松:“黄大人。”

“快下去。”黄山松暴喝一声,双脚一顿,“哗啦”一声,屋瓦纷纷碎裂,黄山松如钢针般自屋顶直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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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正在解手,突然室内灯光尽熄,正在诧异间,忽觉后腰一酸,他大吃一惊,知有人暗算,幸而自己在身上缠了一层软皮,对方指力不能直透穴道。

他装作受制,闷哼一声,随即反手一握抓住宫女的手腕,那宫女大出意料之外,不由轻轻叫了一声。

天子正想喝问,不料一道凛风自侧方袭来,天子心头一凛,想不到此处尚有伏兵,连忙侧身一退,同时一指点在宫女的腰际软穴,接着一脚把她踢开。

兵刃劈风之声再到,天子“呛啷”一声,拔出龙泉宝剑,“叮”一声,天子一剑把对方之剑格开,紧接又觉有一剑刺近小腹,他大吃一惊急退三步,同时张口呼救。

那刺客见他开口,连忙扑将过来,双剑使得更急。

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双方过招全凭耳力判定对方出剑之方向。

“咚咚”两声撞门声传来,刺客剑法一变,长剑使得绝快,短剑亦专在天子的长剑挥动时所现出的隙缝中刺入。

“嗤”一声,天子龙袍已断了一角,对方招数奇诡,黑暗中看不清剑路,十分不利,他想伸手摸出火折子却屡次不能如愿。

天子猛吸一口气,长剑上下挥动,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剑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望侍卫早点能破门入来合力把刺客擒住。

刺客屡攻不下,心中大为焦急,双剑使得更急,不由露出破绽,天子觑准机会,龙泉宝剑倏地一劈,这一剑毫无先兆,刺客反应稍慢,“嗤”地一声,也掉下一角衣袂。

刺客大惊,短剑脱手飞出,天子听见风声,连忙跳开,刺客长剑接着抛出,天子慌忙伏下,长剑自他头顶上飞过,刺在宫女身上。

天子大怒,正想蹿起,猛觉劲风临身,他连忙以背支地,双手向上一撑,却是屏风倒下,料是刺客所为。

紧接着房门“哗啦”一声碎裂。

天子大发神威,推开压身的屏风滚身而起,随即晃亮火折子。

目光一落,那宫女胸膛上钉着一把长剑,大罗神仙也难施救,通往邻房的那扇木门却已碎裂,看来刺客便是自此逃去。

天子脸色不由一变,仗剑穿过木门,里面是一座小厅,厅里寂静,不见人迹。

恰在此时,“哗啦啦”一阵暴响,尘土瓦片纷纷地飞下,

接着一条黄影自屋顶飞下。

天子立时把剑插回鞘内,口中叫道:“黄卿家。”

“皇上万福,臣黄山松接应来迟。”

天子立时转出客厅,旁边那房子却是书房,原来任妃不善女红,却颇喜书画,闲时便在此作画怡情。

“刺客已逃,快追!”

“是,臣立即去捉拿!”黄山松刚应了一句,屋瓦上又连续飞下四道人影,却是顾思南及皇甫雪等人。

天子转身回寝室,外面“轰隆”一声,宫门倒塌,一干侍卫蜂拥而入。

天子捋起红帐,只见任妃缩在锦被之内,娇躯抖个不停。

“爱卿莫怕,刺客已被赶跑。”

“皇上,刚才吓死臣妾了。”

“爱卿起来吧,此处已不能再住了,朕暂且把爱卿安排在西宫那里居住。”

任妃大喜,脸上惊吓之色登时不见:“多谢陛下,臣妾得陛下如此宠爱,真的感恩不尽。”

天子微微一笑:“爱卿快起来,朕吩咐宫娥送你过去。”

任妃娇羞地道:“皇上请转身过去,待臣妾换过衣裙才……”

天子哈哈一笑:“爱卿如此一说岂非见外?凌晨欣赏美女更衣乃一风流韵事也,爱卿为何拒绝朕之所好。”

任妃幽幽地说道:“皇上昨夜为何不看?”

“那时朕心情紧张,岂有心情寻求风流,此刻刺客刚去,最是安全。”

任妃脸色十分奇怪,半晌才道:“今夜皇上再来吧,臣妾一定尽力服侍。”

天子再一笑,举步走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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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坐在桌前,先是宫娥搀扶着任妃来辞别,再一会便是黄山松派人来禀报尚未找到刺客。

天子脸色一变,想了一会,又再举步返回寝室。

他吩咐太监把屏风抬开,又把那宫女的尸体弄走,目光在地上四处搜索。

地上赫然有顶太监的帽子,附近又有一小块红色的布块,天子目光一亮,急道:“来人!”

侍候他的四个太监立时抛下宫娥的尸体返身入来,天子的目光在他们头上扫过,见到他们四人的头冠都是好好的戴在头上。

天子心头一动,道:“立即吩咐刘公公召集宫内所有太监,看看有人失去帽冠的没有。”

太监们连忙离去,黄山松即时进来,跪奏道:“启奏皇上,臣等遍搜宫内,不见有陌生人。”

天子冷哼一声道:“朕何时告诉你,刺客是陌生人?说不得刺客藏在宫中已有不短的时日。”说罢抛下太监的帽冠。

“这是刺客留下的。”

黄山松脸色大变,一颗脑袋几乎贴到地上:“臣知错……臣立即调查宫中太监。”

“不必,朕已吩咐刘公公处理此事,卿家带人去协助,莫让刺客逃掉。”

“臣遵旨!”黄山松说罢站了起来,返身欲退。

天子立道:“黄卿家,这件事大概要多久才能调查出来?”

黄山松又再跪下,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臣要先问刘公公才知道。”

“放肆!”天子脸色一沉,“朕此刻问你,你却推说要问刘公公。”

黄山松连连磕头:“臣确是不敢妄自推测……”

天子突然露出笑容,声音却更加严厉:“午前能否办到?嗯?卿家午后到养心殿向朕禀报,办不来,朕要把你的脑袋挂到门外,退下!”

黄山松额头触地“咚咚”有声,颤声道:“臣必尽力协助刘公公调查,赶在午前解决,请皇上务必宽心!”说罢火速离开。

天子突然哈哈大笑,忖道:“这老小子果然十分奸狡,说话每每都留有回旋之地。”

“来人,起驾去听涛阁!”

转出宫外,只见一干侍卫忙得团团乱转,天子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众人看见圣上,连忙跪下山呼,天子略略点头,抬眼望天,已近五更。

“早朝已近,快走,朕要到听涛阁更衣上朝。”

四个太监两个在前提灯引路,两人护卫在侧,背后再跟着四个带刀侍卫,望听涛阁急步而去。

听涛阁在大内偏西,周围种植不少松树,晨风吹来,如波似涛沙沙而响。

此是皇上平日静思家国大事之所,里面藏有不少有关治国的经典书籍,以及祖先事迹。

听涛阁也是大内禁地,除了皇上之外,余人不得走近二十丈之内,除非皇上另有吩咐。

附近看来静悄悄,其实四处内内外外伏了不少带刀侍卫,若说大内固若金汤,听涛阁更是坚固如铜墙铁壁。

到了阁外,天子低声道:“你们站在这里等候。说罢急步走了入去,步履起落间异常俐落。

阁里温暖如春,天子人到阁内,抬头望去,只见正中坐着一人,赫然跟他一模一样,身穿大蟒袍,一副上早朝的样子。

刚入来的这个天子立即跪下山呼。坐在龙椅的天子忙道:“辛苦管卿家,朕闻说刚才刺客又到,卿家是否……”

“臣罪该万死,这次又让他逃脱了,不过臣已掌握到一些线索,相信不久即能破案擒人。”

“哦!如此朕总算稍为宽心,唔,如今五更将到了,待朕下了朝班再与卿家倾谈。”

说罢站了起来,旁边一个带刀侍卫忙道:“臣护陛下上朝。”

“不必,沈卿家且与管卿家商研一下,朕另派人护卫。”

天子离开,带刀侍卫立即道:“老管,怎地今次又让他逃脱?唉,咱俩数十年来的金漆招牌看来这次砸定了。”

姓管的扯下胡须,又脱下龙冠,取出一团棉花在脸上一阵乱搓,刹那登时露出一张干瘦的脸庞来,赫然是管一见,他叹息了一声:“那人实在太狡猾了,反应太快,兼且环境地形熟悉,真的是比狐狸还难应付。”

“刚才你对皇上说掌握到线索,那是什么东西?”

管一见目光一盛:“老鹰,你莫泄气,这线索非同小可,你瞧,这是刺客留下的!”说着自怀中取出那顶太监帽冠及一小块红布。

那个侍卫便是沈鹰所乔装,他一见太监帽冠精神立时一振,脱口道:“刺客是宫内的太监?”

管一见接口道:“应该如此。”

沈鹰取起红布,问道:“这又该是谁的?”

“也是刺客留下,他被老夫削下一块布块。”一顿,管一见又道,“宫内太监的裤子不是红色的么?”

沈鹰不禁点头,放下布块:“如此,事情倒好办了许多。”

“老夫已吩咐黄山松及刘公公立即对宫内的所有太监进行调查,午后黄山松便会到养心殿禀报情况。”管一见说罢突然笑了起来。

沈鹰一怔,脱口道:“老管,你笑什么?”

“老夫刚才把那个老狐狸作弄个够。”管一见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沈鹰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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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日管一见与沈鹰想了一个计划,要引诱刺客再度前来行刺,便与天子合谋演了一出假赐死的把戏。

这件事不但瞒过了黄山松及佟维雄,连宫内的嫔妃也不知道。

当日死的是从天牢内提出来的两个死囚,假作太监随着刘公公去佟府,凭管一见的易容绝技,不难把那两个死囚化装成自己和沈鹰的样子,然后把毒酒灌入他们肚里。

一切弄妥,管一见又替沈鹰及自己易容成太监的样子随着刘公公回宫。

佟维雄事后一见两个死者果然是沈鹰及管一见的模样,加上喝了毒酒后脸色灰暗更加肖像,不虞有诈,还暗中为他俩人叫屈。

旁人便更加相信,于是管一见及沈鹰被皇上赐死的事便传了出来,言者凿凿,听者深信不疑,果然引得刺客再度露面,而让管一见掌握住线索。

此刻,他俩都燃起希望及信心之火。

刺客既然在宫中,还怕他会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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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子在听涛阁小休片刻,便带着乔装成带刀侍卫的管一见及沈鹰前去养心殿。

到得殿前,只见黄山松及刘公公,远远看见天子龙驾便跪下。

天子嘘了一口气,轻声道:“两位卿家入殿禀奏。”管一见忙走前一步推开殿门:“皇上请进。”

天子跨过门槛,沈鹰立时跟进,随即在殿里巡视了一遍,看看没有可疑的地方,便站在龙椅之旁。

“情况如何?查出了没有?”

刘公公奏道:“臣已仔细查过,宫内所有太监衣冠全皆齐全,所以……”

天子脸色一变,唔了一声:“那么这帽子是谁的?”黄山松嗫嚅道:“会否是刺客自宫外带入来?”

天子轻拍案子,叫道:“放肆,如今是朕问你还是你审问朕?”

黄山松忙道:“臣不敢,不过宫内太监人人衣冠齐整,臣又不能全部把他们押下天牢。”

“饭桶,现在是谁管理宫内宫娥及太监衣冠的?”

刘公公接答道:“仍是由陆公公执掌,臣已询问过他,据翻查账簿及核对数目,仓内的帽冠并没有一件失落。”天子不禁沉吟起来。

管一见突然轻声道:“启奏圣上,可能有人在最近多领了一件。”

天子道:“没有可能,历来的规矩是一件旧的换一件新的,换发时要签名画花押。”

管一见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取出那件帽冠一望,脱口呼道:“皇上,这是一件旧的。”

天子立道:“来人,快传陆公公来,顺便把换领衣冠的账簿取来。”

不一会儿,一年纪老迈的太监带着一本账簿蹒跚而来。

天子道:“左侍卫,你替朕去翻查一下。”

管一见应了一声,接过账簿,把它打开来阅看。

一个月来,只有二十七人去换领过衣帽冠服。

管一见想了一会,说道:“陆公公,这一个月来共有二十七人换领帽冠,他们有否拿旧的来换领新的?”

陆公公颤巍巍地说道:“都有,这是历来的规矩。嗯,账簿上他们也都有签名,左边是换领者的,右边是负责取收旧衣冠的签名。”

管一见问:“通常你们把这些旧衣服作何处理?”

“运去焚烧。”

“请陆公公把这二十七人请来,让圣上当面问问他们。”

刘公公接口道:“老奴就去。”

过了一会儿,二十七个太监都已来到殿上,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情都有点奇怪。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双双向太监群中走去,突然出手各自向一个太监推出了一掌,那两个太监猝不及防,应声而倒。

管沈两人双手不停又各自向附近的两个太监的琵琶骨拍下去,那四个懵然不觉,身子动也不动,沈鹰及管一见的手掌离肩半寸便停住,因为琵琶骨一碎便得残废。

不一刻,二十七个人全部试过了,竟没有一个身怀武功者。

管一见及沈鹰废然而退,天子看了他俩一眼,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管一见忙向天子打了个眼色,天子又道:“黄卿家且慢,嗯,你替朕把沈鹰及管一见的那四位义士召传入来,朕有话问他们。”

“是,臣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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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南、皇甫雪、萧穆及端木盛,闻说皇上召见,不由心头紧张,不知是凶是吉,连忙略一整冠,一齐走去养心殿。

到了殿前,门口的侍卫道:“请四位把兵器交与在下。”大概天子听见,传旨道:“不必,四位义士请进来。”

端木盛首先入去,余人鱼贯而入!

天子又道:“把殿门关上,各人退后一丈。”

端木盛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半晌,天子道:“四位义士,把头抬起,你们瞧瞧是谁在朕左右?”

端木盛等人不由抬起头来,只见天子左右分立两个威武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适时说道:“不要张声。”一个道:“盛老二,是我!”一个道:“小顾,我尚未死去!”

这刹那四人都认出他俩的声音,脸上尽是惊喜之色。管一见及时道:“噤声,这秘密在大内除了皇上及刘公公之外没人知道。”

沈鹰道:“你们全都来了?”

“是。两天前便到了。”

“可有什么事情么?”

顾思南欲言又止,萧穆忙向他打了个眼色。不料沈鹰眼尖,看到有疑,道:“小顾有话快说,不要阻延圣上休息的时间。”这话无疑是鼓励顾思南把话说出来。

顾思南于是把公孙良在杨家堡所见到的一切说了出来。沈鹰及管一见边听神色边变,两人不断交换眼色。

“老管,你看这件案子跟刺客的路数有关连否?”

管一见道:“老夫正有此怀疑,况且杨家堡离此不过百里,对方杀尽杨家堡的人,莫非想在那里建立基地?”

天子脸色一变,连声道:“这岂非要造反了!朕必定派兵剿之。”

“皇上,大动干戈之事倒也不必,待臣派人去摸清楚底细再行定夺。”

天子叹息道:“也罢,这件事朕也交由两位卿家处理。”

沈鹰忙道:“老管,你也派几个人协同去杨家堡查一查吧!”

管一见颔首道:“皇甫老四你出宫一趟吧,吩咐高老弟带几个人去杨家堡查一查,有了线索的话,便派人与佟大人联络一下。”

皇甫雪立时道:“如此,属下立即出宫去。”

沈鹰接口道:“请顺便到老夫那里走一趟,叫公孙良也带几个人跟高老弟一齐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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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良带着葛根生等四人,飞马直赶去杨家堡。他们在半夜起程,刚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到了城外,官道上没一个人,马行更速,一口气奔了近百里。

此刻天色才亮,远远已望见那座红叶山像是一座火焰山,望过去似乎跟前两天没有什么两样,公孙良这才把马速略为放缓。

到了枫林外,公孙良惟恐堡内此刻有人,连忙飞身下马,徒步而行。

葛根生也接着跳下马,取出兵器,各人分开半丈向枫林走入去。

枧林中只闻风吹树叶之声,及见落叶飘下,不见人影,众人的心头陡地紧张起来。

公孙良回头向他们打个眼色,便走向当日他逾墙而入的地方,他带着一个手下首先飞上墙头,举目望去,墙内花园中死一般寂静,地上布满落叶,偶尔也发现一点干涸的血溃。

公孙良向葛根生打了个手势,然后跃下,那手下紧跟在他背后,手上两把短斧握得紧紧的。

花园之后便是厢房,长廊上,当日恶战的痕迹依稀能见,看情况似乎再没有人来过。

好不容易走过长廊,公孙良轻轻把内厅的木门推开,光线立即自门隙中投入。

厅上空无一人,公孙良略一沉思,低声道:“你出去,招呼他们进来。”

手下应了一声而去,公孙良抬步走入厅内。

杨射光一家的尸体都已不见,料是谢公柏替他们埋葬了。

公孙良目光一落,地上血溃斑斑,尚未褪色,其中有一团色泽特别鲜艳,他心头不觉一动,心想那天好似没有这个发现,难道这是新添上去的?

假如自己推测不错,这人会是谁?

想到此处他不觉打了个寒噤,莫非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步履声响,葛根生等四人已至,他见公孙良脸色有异,不禁问道:“大哥,你想些什么?”

公孙良蹲下身子,以食指按在地上那团干涸的血渍上:“这团血渍那天老朽似乎没有见到。”

葛根生心头一跳,脱口道:“大哥没有记错?”

公孙良不答,目光四处巡视,葛根生忙道:“大家快找找看有否什么线索。”

寻了一会,一个手下在地上找到一块青色的布碎。

公孙良接来一看,身子微微一震,那天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与谢公柏仔细查过,却没有任何发现,现在这块碎布块必是在自己离开之后有人留下的。

这是谁人留下的?

倏地,他醒起谢公柏正是穿一条青色的裤子,难道是他留下来的?

地上这团尚未完全干透的血溃又是不是他的?

如此说来,谢公柏岂非已经遭到了不幸?想到这里他目光立即自厅内的角落游视起来,凶手会不会再出现?

他毅然下令:“走,咱把堡内每一个角落俱走一遍,希望在日落之前完成。”他看一看四个手下,担忧地道:“日落之后此地不宜久留。”

杨家堡在武林中势力虽不强大,但比起五个人来起码强大数十倍。

以他们五个人要与对方周旋,实是以卵击石。

黄昏之前,堡内每个角落已经查遍,却没有丝毫发现,既没有人也没有地道。

葛根生问道:“大哥,咱下一步该如何?”

公孙良眉头一掀,道:“谢雪松家离此地只不过百五六里,咱先往谢家走一遭,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下一步。”

五人出堡招呼马匹,又再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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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已到谢家,谢家规模没有杨家堡大,但风景绝佳,临河而建。

谢雪松早年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这几年却在家里颐养天年,反正家里也有不少产业生意让他打发时日,闲时又可跟孙子逗乐,日子过得倒也不寂寞。

公孙良等到达谢家时,谢雪松刚吃了饭在休息,闻家人禀报连忙出门迎接,他与公孙良本就很相熟,数年不见,此刻一旦碰面,不由老怀开畅,连声欢迎。

到得厅上,谢雪松道:“今日是什么风把老弟吹来?你要是不来,老哥哥想找你也不知去哪里找?”

公孙良一笑,说道:“怎地不见令郎呢?”

“犬子刚好出去收租。”

“是公竹贤侄,还是公柏贤侄?”

“唉,公柏这个小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老朽已经有数天不见他了,这孩子就是野,收不了心性,直到现在还找不到媳妇儿。”

公孙良脸色一变,谢雪松讶道:“老弟来此可是因他而来?”

公孙良干笑道:“小弟是因公干路过,思念老哥,顺道来看看你,顺便叨扰你一顿饭。”

谢雪松尴尬地一笑:“你看老朽只顾说话也忘记了招呼。来人,快备一桌酒席来。”

公孙良忙道:“不必过于隆重,小弟日落之前便得离开。”

“因何去得匆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在此过一夜,老朽老矣,今生也未必能与老弟再欢聚。”

两人闲谈了一会,家人便送上酒菜,谢雪松十分好客,连连劝酒。众人肚子早已饿了,也不客气,尽量吃喝起来。

饭后谢雪松盛意拳拳,一定要留公孙良在他家里歇宿一宵,公孙良推辞不得,只好答允,他也有心从他口中问问有关杨家堡的一点事情,故此,轻声吩咐葛根生先行回去取援兵。

此刻他已认定谢公柏必定已在杨家堡中遇害,那块碎布也一定是他临死前故意留下的。

由此他又认为凶手必定会再在杨家堡出没,否则他们又怎会去而复返,把谢公柏杀死。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想不出来,他只能隐隐猜到对方可能要利用杨家堡行使一个阴谋,因为他深信杨家堡在江湖上没有仇家,有的话也是上两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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