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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回到山上,老范与李光祖把那个叫秦松的汉子绑了起来,刘老好跪在向东的方向,一只手握着一把尖刀,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那是一颗人心,而老薛的尸体胸前又被破了个大洞。

贺小娥跪在刘老好的旁边,两个人的神情都似乎有点痴呆,对他们上来,如同未觉。

加洛琳正要叫出声来,祁连山连忙掩住了她的口,把她拖到一边,低声道:“加洛琳,我知道,你对她们毁了老薛的尸体感到不满意,但是你必须原谅她们,因为她们所受的伤害太深了,深到你无法想像!”

加洛琳道:“山!我不是为这个,从银花姑娘的谈话中,我已经知道一个梗概,而且在你嘴里,我也约略地了解到每一个人,刘大娘,喔,我也应该叫她八婶才对,她是个很善良,很和气仁慈的女人,也是个很可敬的人!”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她可以说是我的长辈,而且全是为了我,为了天风牧场,才作了这么大的牺牲,受了这么深的罪,使我心里难过极了,死而毁尸……”

加洛琳低声道:“这是很残忍的事,但是一个善良的妇人居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一定是她受的刺激太深了,也可以想像老薛给她的伤害与痛苦非常之深,对于她,我只有抱歉,绝不会去怪她的!”

“你不怪她?”祁连山有点惊奇。

“是的,我不怪她,我知道老薛不是个好人,除了对我之外,他不知伤害过多少别的人,我更知道老薛是个很邪恶的人,所以我才要离开他,我请求你别杀他,只是一点私心,却无法让别的受害的人不杀他,这是报应,一个恶人总会得到恶果的,八婶这样对老薛是应该的,我只是替她担心,也替另外一个人担心,她叫贺小娥对吧?”

“是的,替她们担心,担心什么?”

“看她们的神情似乎不对啊,照道理她们获救之后,看见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她们却像根本没看见你,呆呆地跪在那里,那是受激过度的样子!”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不让你去惊扰她们,让她们发泄一阵子后,就会好的!”

“不!山!她们平常不是那种很容易激动的人吧?”

“不是,她们都经过很多的沧桑、打击,情绪已经磨练得很坚定了,这次是刺激太深才会如此的!”

“不是这个原因,她们一直在受着迷魂香的迷乱,体力耗损太多,脑子里很混乱,再突然受了重大的刺激,那很危险,假如不立刻想办法,她们会变成白痴的!”

“真的,会有这么严重?”

“真的,对于老薛的药,我很清楚,她们并不怕惊扰,因为她们根本就听不见、看不到,快,要赶快把她们扶起来,送到屋子里去,给她们灌下三倍的解药,再加上两口乌风酒,让她们好好地睡上一觉,才能使她们清醒过来,回复正常,如果耽误太久,就没有办法了!”

祁连山听得大为吃惊,连忙上前招呼道:“八婶儿,小娥,你们别再跪着了,快起来吧!”

两个人都没有理他。苗银花也急急道:“刘大娘,小娥,你们怎么了,祁少爷在跟你们讲话!”

两人木然如故,目中一片呆滞。范五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刘大娘摸到了一把刀,把那个老狗才的心肝给剜了出来,说是要血祭小金铃儿,我们也不能拦她,因为这老狗才的确该千刀万剜,可是她剜出心来,跪下去只叫了一声丫头,小娥也跟着跪下,说了一句——妹子,我们给你报了仇了——就这样,没再动了!”

苗银花抓着两个人的胳臂摇了一摇,两个人都是呆呆的如若未觉。祁连山忙道:“加洛琳,果真是你说的情形,你赶快给她们治一治吧,幸亏你清楚,否则真糟了!”

加洛琳皱眉道:“情形比我想像的还严重,恐怕要用些非常的手段,你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只要你能救好她们,怎么样都行!”

加洛琳点点头,然后道:“还得要银花姑娘帮帮忙,银花姊,你来一下,先告诉我一些事情!”

她把苗银花拉到一边,低声问了几句话,苗银花万分为难,最后才咬着牙回答了,加洛琳的脸上也浮起了怒色,最后又吩咐了一阵,苗银花点点头,把痴呆的刘老好与贺小娥拉了起来,木然地架进了屋子。

片刻后,苗银花出来道:“少爷!您敢不敢捉蛇?”

祁连山诧然道:“捉蛇?上哪儿捉蛇去!”

“不要您去抓,屋子里就有,是问您敢不敢用手把它捉起来,我跟加洛琳都不敢碰那玩意儿!”

“什么?屋子里有蛇,那咬着可不是玩儿的,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用手捉蛇呢,用棒子打死算了!”

李光祖上前道:“银花,少爷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别让他知道,还是我来吧!”

苗银花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光祖点点头道:“我知道,虽然我没瞧见,可是那时折磨我的那个婆娘喜欢多嘴,都说给我听了!”

苗银花点点头,把李光祖召进屋子去了,祁连山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的,但是一想那一定是很难堪的事,就没再问下去,过了没多久,忽然听见屋子里发出了两声尖叫,十分凄厉惨怖,他大吃一惊,连忙冲了过去。

推开屋门,但是刘老好与贺小娥都被脱去了衣服,手脚分开被绑在四只长凳脚上,人就成个大字形,仰躺在长凳上,李光祖拿着一条蛇,手抓在蛇头下约七寸处,把蛇头探向贺小娥的下体,两个女的都拼命地呼叫着。

祁连山猛地冲了进去,一脚把李光祖踢了个跟头,跟上去还要踢,同时还怒喝道:“畜牲!你是畜牲……”

第二脚没踢出去,被加洛琳拉住了:“山!别怪他,是我要他这样做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她们从迷乱中惊醒过来,现在好了,她们已经回过神来了,你快把贺小娥解下来,灌两口乌风酒,哄她睡觉!”

他歉然地拉着李光祖出去了,苗银花由暗中出来,已经先动手解开了刘老好,祁连山一面为贺小娥解缚,一面还是恨声道:“加洛琳实在混蛋,怎么能想出这种绝点子,要使人惊觉,什么方法不能用!”

苗银花含着泪哽声道:“少爷,这是唯一的办法,也唯有这个方法才能打得动她们,因为这就是我们身受的,您看见的还只是做做样子,在以往的几天中,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受一次折磨,真正的折磨,您明白吗?那蛇儿的牙齿虽然拔掉了,可是在身体里面乱钻乱咬,那也够人受的,那个姓薛的老畜牲,实在不是人……”

祁连山终于知道了她们所受的凌辱了,心中一阵情绪激动,几乎想反身跑出去,再在老薛的尸体上咬下块肉来。解开了贺小娥后,他情不自禁地抱着她:“小娥!小娥!可苦了你了!不要怕!我来了!我来了!”

贺小娥终于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叫了一声:“少爷……”

就紧紧地搂着他哭了起来,祁连山就像哄小孩儿似的抱着她,拍着她光裸的背!不断地反覆说着:“不要怕!不要怕!我来了,不会让人再欺侮你了!”

他心中充满了怜惜、同情、歉咎,尤其使他感到难以自安的是她们在受着老薛那种邪恶的变态的苛虐的时候,他或许正在跟加洛琳缠绵缱绻。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这些伙伴在苦难中,冷静地思考一下,并不是追上他们就成了,还必须从老薛的手中救出人来,对方有三个人,有犀利的长枪,而他在救人时,还必须要有充沛的体力,旺盛的斗志,才能成功。

可是祁连山如果知道她们在受着这样的折磨时,他就是拼了命,也会日夜不停地,急马追驰而来的!

贺小娥在他的安慰下逐渐地镇静了下来,苗银花拿了乌风酒过来,含着眼泪苦笑道:“好了!少爷,她已经服下了解药,只要神智清醒了,赶快给她服下乌风酒休息,好恢复体力,那解药也是很伤人的!”

把皮袋对着贺小娥的嘴,喂了她几口,这是纯不渗水的原封药酒,性子很烈,贺小娥终于睡着了,祁连山放下了她,然后才吁了口气:“银花,八婶儿怎么样?”

“我侍候她睡了,她比小娥撑得住,清醒得快,再者也没有一个人疼她,只好自己睡了!”

祁连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希望她不要见怪,我想到你们受的折磨,心中感到对小娥有说不出的歉意,一心只想安慰她,就忘记了别人了,对了,银花,你没什么吧!”

苗银花艰涩地一笑:“少爷,您到底还想起我来了,我没什么,而且我受的罪最少,那老家伙似乎喜欢看人受罪,他第一次就找上了我,我干脆闭正眼,咬着牙,不哼一声,他折腾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以后就不再找我的麻烦,那个老杀才,似乎天生的喜欢看人受罪。”

祁连山轻轻地一叹,摸抚着贺小娥的头发,然后才道:“老薛对你们的行为的确该杀,可是一个恶人总也有善良的一面,当初他把加洛琳带到那儿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很善良的人,直到加洛琳渐渐的长大,终日相处,加洛琳把他当成了父亲一样,他却抵制不了潜伏的野兽性冲击,又不愿意破坏加洛琳对他的印象,才用药把自己的生机摧毁了,这使他在加洛琳面前能够不兴邪念,但也使他变得更为邪恶了!”

“少爷,您似乎认为他不该死似的!”

“不,当然该死,他用这种邪恶的方法来发泄他心中的邪念,那就该死,我只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邪恶的,银花,那天你们是被他的迷魂香迷倒的?”

“是的,我们都在屋里,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起初还不在意,接着就昏昏欲睡,四肢无力。瘦麻杆儿的见识广,他闻出那是一个很厉害的闷香,但是已经无法抵制了,我们尽了最大的力,把您抬到角里,用熊皮把您盖好,把我的枪放在您身边,然后大家都聚在外面,我们并没有想到他会把我们送走的,只希望能拖得久一点,使人家不发现您,这万一的希望,果然有了效了。”

“你们是怎么离开的还知道吗?”

“不知道了,那老狗贼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似乎认识我,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跟白狼大寨的人有来往呢,看样子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叛离了白狼大寨,就告诉他,我们是出来办事的,被风吹到了那儿,哪知道他竟不再问了,又把我们薰昏过去。”

祁连山道:“他跟满天云是一伙的,以为你们是来打满天云的主意,又不愿意你们被加洛琳看见,所以才急急地弄走了你们,也幸亏如此,否则我就无法藏得住了,一起叫坑住,就只有随他摆布了!”

“可不是吗?后来我们醒来时,已经在那个山洞里了,又多了两个女的,那时我们才知道他是满天云的人,所好事前六个人都知道你藏了起来,不管他分开问也好,对着问也好,大家都没提起还有一个人,也都寄望在你身上;在路上,我们渐渐了解到,那屋子里还有一个女孩子,是罗刹人,叫加洛琳,我们只有暗求上天保佑,那个女孩子可别像他这么邪恶,我们还有点希望,一直到了今天,足足的第五天了,他又会合了满天云的四个手下,我们才绝望了,少爷,要是早一天你来到,小金铃儿恐怕还不会死,她也咬牙忍了三天了!”

祁连山歉咎地道:“很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拖延的,我知道了那块禁地的秘密后,见他不怕费事,把你们都搬了出去,想到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就计算好距离时日,一程程地追赶,因为我不是赶上就行,还得救你们出险,那必须要保持着体力,如果我知道你们受着这种罪,拼了命也赶来了!”

苗银花苦笑道:“其实还是这样的好,我们既盼着你,又不希望你来到,因为我们发现不仅那个老杀才,连那两个婆娘都有一身好本事,一路上我们都被绑着的,前天吧,老范挣脱了绳子,被那个婆娘发现了,赤手空拳,硬把范五打得满地乱滚,看到了他们的身手,我们又替您担心,想到您追上来,恐怕也难以应付!”

祁连山一笑道:“一路上我就在构思如何救人,哪知到了这儿,我的办法都没用,都是加洛琳一个人出的力,我只是趁乱摸上来,掩进屋子,给你们服下解药,解开束缚而已,问题已经解决了!”

苗银花笑笑道:“少爷,后来的情形我都眼见的,那个西洋女子真是把好角色,人长得那么美,一肚子主意,而且还心狠手辣,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把两个恶婆娘全摆平了,少爷,您是怎么说服她帮我们的?”

祁连山道:“这话说起来太长。银花,你要是累了就歇歇,不累就照料这两个人一下,我还得去问问那个活口,瞧是怎么回事,满天云好像是住进了玛尔米乞部的领地,而且有人去通知他了,还得准备他来!”

苗银花叹了口气:“详细的情形我不清楚,据说这儿到满天云那儿要一天的路,满天云得信后,如果连夜赶来,在快天亮的时候可以赶到,看看天色也快亮了,我还是跟您一起出去瞧瞧吧,要问话还得我来,那种贱骨头说好话是没用的,非得给他点厉害他才知道!”

两人走了出去,加洛琳在紧张地等着,看见他们忙迎了过来:“山,对不起,你不会骂我吧!我知道那个办法很不好,但是根据老薛告诉我的经验,这是唯一的方法,老薛治病都用偏方,虽然邪,但是很有效的!”

祁连山连忙道:“她们都恢复过来了,而且也安定下来,加洛琳,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加洛琳红着眼睛道:“山!别这么说,老薛把她们害成这样子,我真说不出有多难过和抱歉!”

“老薛是老薛,你是你,老薛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怕她们想到我是老薛抚养长大的,会把仇恨记在我的头上,我也知道老薛给她们的伤害太深,虽然老薛已经死了,也不够消除她们心中的恨意的!”

祁连山笑了一下道:“那是你过虑了,她们不会的,当时只不过一时的刺激,现在早已发泄过了,甚至于连老薛都不再怀恨了,怎么会恨你呢!”

苗银花也道:“加洛琳,这个你放心,小娥姊跟刘大娘都不是会记恨的人,再说你对她们只有恩情,更不会恨你了,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都还在那批恶人的手里受罪了。尤其是满天云来了后,更不知道要怎样对付我们呢!”

加洛琳道:“对了!我听说她们有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了,他们什么时候会赶到呢?”

祁连山道:“不知道,所以我要去问问那个叫秦松的家伙,不过我们还是要戒备着!”

李光祖在高坡上探出头来道:“少爷放心,范五跟我都在看着呢,能从那个家伙口里问出些内情更妙,只是不太容易,范五已经问过了,他就是不肯开口,范五给了他几巴掌,他一点都不在乎!”

苗银花冷冷地道:“我来问,他要是有种不开口,我就佩服他,姑奶奶整起人来,剥皮抽筋都来的。”

秦松被双手合背绑在一根木柱上,苗银花过去,他只冷冷地抬起头,露出了一片木然之色。

苗银花冷笑道:“秦松,你跟满天云有好几年了吧!”

“不错,十六年,他一直是我的龙头大哥!”

“哦!他对待你们怎么样!”

“仁至义尽,他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仁义大哥,因此我们这一个垛子窑里,人人都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他!”

看来他的话真的成份很大,由此可见,满天云带人是有一套的。苗银花却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知道,你叫小水蛇,是苗金花的亲妹子。”

他说得满不在乎,苗银花也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就好极了,你知道我叫小水蛇,就也知道我不是满心慈悲的救世观音大世,我摆布人的时候,可有你受的!”

“臭婊子,你如果想消遣老子,老子绝不含糊,只要等满老大来了,老子一一回敬!”

“哼!秦松,你骨头硬是好事,姑奶奶也是江湖道上出身,最敬重有骨气的朋友,所以我会很小心,绝不伤你的骨头,所以姑奶奶只挑你长肉的地方下手。”

这个黑道出身的女子很懂得折磨人,或许是几天的屈辱使她胸中也积满了愤怒急待发泄,但是她的行动却不急,手里拿着一把薄而利的短刀,在秦松的全身上下打量着,似乎要找一个最合适的地方下手,有时甚至还用手指去捏一捏秦松,测量一下肉的厚薄。

她真要一刀子扎下来,秦松或许咬着牙齿硬挺着挨了,可是她试东试西,冰凉的刀锋就在秦松身上刮来刮去,这一份威胁与压力使得秦松意志渐渐地崩溃了,忍不住大吼道:“苗银花,你究竟要什么!嗷……”

那是一声惨叫,苗银花就在他说话泄气的时候,一刀子扎进了他左腿小腿肚上,脚是被绑在柱子上的,痛得他全身的肌肉都拉紧了,身子弓了起来。

苗银花却不理他,也不看他,居然蹲了下来,笑笑道:“你放心,我说过了,绝不伤你的骨头,所以我一定会很小心,替你把腿上的肉都剐下来,而且还会把骨头上的一点肉星子都刮下来,你的腿骨一定会好好的!”

秦松全身都在发抖,尽量忍住不再叫出声来,祁连山看得心中不忍,忙道:“银花!不可以这么折磨他!”

苗银花仰头笑笑道:“对别人我也下不了手,但是这位秦大爷却硬得很,他撑得住的,昨天小金铃儿受那个老畜牲折磨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直叫好,小金铃儿咬断了舌根自裁的时候,这位秦大爷还挺生气,连声骂小金铃儿没出息,还在小金铃儿的尸体上踢了两脚,所以我要看看这位秦大爷的骨头有多硬;秦大爷,我对你很放心,没卸掉你的下巴,我知道你忍得住,绝不会学我那个没出息的苦命妹子,咬断舌根自杀的!”

祁连山一听这个话,怒目看着秦松,但已不想再去制止苗银花了。苗银花一笑道:“你要叫唤就把声音放大一点,使你的仁义大哥满天云在路上都能听得见,这样他就会快点赶来救你了,不然姑奶奶的兴趣可好得很,剐了这条腿,就剐那条腿,而且姑奶奶还有本事,一直剐到喉咙口的地方,还不会让你断气儿!”

她伸手握在刀柄上只摇了一摇,还没有开始,秦松已在她的心理攻势下崩溃了,苗银花如果一刀割掉他的脑袋,他倒还挺得住,就是这样子慢慢的折腾人叫人受不了,他完全为恐惧所刺激得变了样儿,连叫嚷都没声音了,嘴张合了半天才挤出了嘶声叫道:“苗银花,你一刀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看在昨天的份上……”

这一说苗银花反而火起来了:“昨天,亏你还有脸说昨天,昨天你根本就是头畜牲……”

秦松挣扎了一下,声音又提高了一点:“苗银花,你自己也是黑道上混的,应该清楚我们这种人,姓薛的变着样儿消遣你们,我瞧个新鲜,那不算什么罪过,你们是他弄到手的,他爱怎么处置,我们也管不着,道儿上的规矩,谁做的事谁当,你不能因为我不阻止他就怪上我了。我要是有那份慈悲心肠,就不会干马贼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宰了姓薛的,却不该报复到我头上来。”

苗银花厉声道:“那就你说得过去,可是我金铃妹子嚼了舌头之后,你踢上两脚却饶不得你!”

秦松叫道:“那更不能怪我,我是为了尊敬她那份烈性子,帮助她早点脱离苦海,舌头一断,血喷如泉,是绝对活不成了,但一口气却没断,那份将死前的痛苦有多难挨,我口中虽然在骂,脚下可很有分寸,两脚都踢在她的太阳穴上,叫她立刻断了气儿,你也该记得,那尸体是我扛出去埋的,我还把她的衣服穿好才扛着走了,要是我心里想侮辱她,还费这个事儿,拖出一扔喂了狼,我还为她刨了个坑,捡了些小石头堆了个坟,向东走十里,靠山脚底下,坟还在那儿,不信你可以去看。”

听他这么一说,苗银花倒是相信了,虽然还没有查证那座坟的真假,但至少前半截儿全是真的!顿了一顿,她才道:“姓秦的,你既是为了帮助我妹子脱离苦海而踢那两脚,干吗口中还骂得那么难听!”

秦松叹了口气:“苗银花,在黑道圈子里混,都有个迷信,像那种暴死的人都有股子戾气,沾上了会祟得人日夜不宁,终于把命讨了去为止,唯一祛祟的法子就是凶一点,所谓的厉鬼怕恶人,戾气就不敢沾身了。”

这一点倒是实在的,这批人虽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内咎神明,心也特别虚,他们要杀一个人的时候,也一定要恶狠狠地骂两句——前世你欠下我的,老子这辈子讨回来,一清二了,两无牵扯,你上路去吧……

因此苗银花拔出了刀子,没再折腾他。祁连山则上前把他的绑也解了,和气地道:“朋友!我姓祁,我叫祁连山,虽然我没有闯过江湖,但是你应该听说过我!”

秦松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傻了半天才道:“祁连山,是天风牧场的少东家!”

祁连山点点头:“满天云暗下毒手,害死我的父母,我现在是找他来讨血债,这是我跟他的事,不想牵上别人,所以没有把牧场的人带了来,朋友你也是条汉子,所以我也希望你痛快地回答我一句,你有没有份儿?”

秦松却反问道:“祁……少爷,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满老大干的。唉!我好像听说你在路上叫水冲走了?”

祁连山淡淡地道:“是那两个盯我梢的人说的,那是他们的判断不够确实,只找到了我的马,就以为我死了,其实那时候我是隐在一边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找到了凶手。朋友!我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份儿!”

秦松的喉头咕咙了两声才道:“祁少爷,既然你已经听见了老黑他们的谈话,那我也不必抵赖了,主使的是我们满老大,但是下手的却不是我们,连满老大都没份儿!你们天风牧场的防卫紧得很,咱们的人一进关就被盯上了,根本就混不过去,我们听满老大说起过这件事儿,但究竟是谁下的手,我可说不上来!”

“好!秦朋友,我相信你的话,本来我还想问你两句话的,但是看在昨天对小金铃儿的那一份人情,我也不勉强你了。加洛琳,给他的伤口裹一裹!”

加洛琳倒是很听话,她带来了老薛的治伤药,那是很有灵敏的,而且她的动作也很迅速正确,包裹好了之后,递给他两个小包道:“两天换一次,第二包药也许都用不着就可以收口了,你就留着吧,老薛已经死了,这种药再也配不到了,找个瓶子好好封起来,说不定还能救你一次命!”

秦松很感激地接过了。祁连山道:“朋友!我还要问你一句,你是打算走哪条路!”

秦松愕然无法回答。祁连山道:“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要去通知满天云,我就给你一匹马,你要是就此回关内去,我给你马匹之外,还给你一枝枪防身!”

秦松想了一下道:“祁少爷,你既是来找满老大报仇,怎么会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您知道他们是……”

“我知道,他们是白狼大寨设在刘家集的暗樁,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脱离了白狼大寨!”

“啊!他们不是苗金花派来算计满老大的?”

苗银花笑笑道:“那是我们对老薛说的,我们被热风刮到了老薛的住处,叫他用闷香迷住了,幸好我们把少爷藏了起来,没让他找到!”

秦松叫道:“奇怪,怎么刘家集那边没有消息递过来呢?”

苗银花笑道:“你若是问你们布在那儿的卡子,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母夜叉已经叫我们给拔掉了!”

秦松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祁少爷,您就是一个人摸上这儿来的?”

加洛琳忙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秦松看了看加洛琳,然后道:“我知道,姑娘,我们都知道你,你是薛老儿的人,跟他住在地狱谷的禁地里,据薛老儿说那个地方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

加洛琳:“那也不见得,那个地方也照样有人能摸进去,有人能摸出来!”

“是的!薛老儿一面固然对他的禁制有自信,一方面却时刻担心会有人去占了那块禁地,他跟满老大合作交换的条件,就是确保那块禁地,因为他的人手太少,满老大如果有意思要占他的地盘,他是绝对无法守得住的,所以他才拼命地巴结满老大,不但要满老大不去动他的脑筋,而且也能帮助他抵制别的人去侵入!”

加洛琳道:“我真不懂,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除了一片树林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祁连山道:“有的!那是魔教的总坛,魔教虽已衰弱,但是在一些信奉巫术的部族中,魔教还是具有相当权威,他用魔教的邪法,控制了各部族的巫师,只要再帮助那些巫师们挟制他们的族人,他就可以成为魔教之王!”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那个禁谷中没有什么宝贝,只是出产乌风草而已,这种灵药在沙漠中一向被视作生命之泉,是沙漠中的稀世奇珍,不过也只能在沙漠中见其灵效,到了内地,它的药效也很平常,乌风草只能治疗一些沙漠中的特异病症,而这些病却是其他的药治不了的,谁有了乌风草,谁就掌握了半个沙漠,不过生命之泉,只能治病而不能救命,薛老儿想不透这一点,满老大也不跟他争,枪杆儿,武力,才是真正掌握一切的保证,乌风草能治百病,也救不活被枪子儿打死的人!”

祁连山哦了一声道:“满天云只是在利用老薛!”

秦松苦笑了一声道:“是的,满老大想得更深更远,他让薛老儿在那些部族中建起了根,再发动他们去跟缠回战争,缠回就是信奉回教的维吾尔人,也是沙漠上最强的一支!”

加洛琳道:“这个我知道,维吾尔人是沙漠真正的主人,可是他们不团结,分成了许多支部系族,只要能把那些信奉异教的维吾尔统一起来,就可以把缠回一个个地击破,总有一天会使整个草原大漠在他的手中!”

秦松一笑道:“他在做梦,维吾尔人虽然分散,但是对信奉的宗教却十分虔诚,真要邪教兴起的时候,他们会联合一致起来跟邪教徒作战的。”

加洛琳冷笑道:“你们对大漠懂得太少,异教的信徒并不止是维吾尔一族,还有不少别的宗族,像高萨克人、西藏人、尼泊尔人、高卢人,他们都是异教徒……”

秦松道:“姑娘,我不跟你抬杠,但是薛老儿绝对斗不过满老大,就算他能把草原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手下,他还是比不上另一种人多!”

加洛琳愕然问道:“哪一种人?”

秦松笑道:“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他能集合十几万人,这十几万人不会完全为他卖命,满老大只要派出十个枪手,就可以稳稳的摆平他,到最后他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完全转到满老大的手里!”

加洛琳不禁黯然。祁连山道:“秦老哥,老薛已经死了,这些话也不必谈了,满天云也许比老薛狠一点,但是他也不会成功的,因为还有一种人的力量比他更大,那就是像我们这种爱好和平的人,我们不想征服谁,也不想侵犯人,但绝不允许谁在大草原上逞霸横行!”

秦松也不禁默然了,片刻后才道:“祁少爷,我只问你一句话,您是不是跟白狼大寨的人结成一伙了!”

祁连山摇摇头道:“没有,先父跟白狼大寨没有交情,而且很讨厌他们,只是白狼大寨的人不来惹我们,先父也不愿意流血冲突,大家互不侵犯而已,现在我发现这个方法并不好,姑息养奸,要想求得草原上的太平,只有把这些人都消灭掉,所以银花她们有意脱离白狼大寨,我就接受她们,大家共同努力,把满天云这一批人消灭后,接下来我就会去对付白狼大寨!”

秦松想了一下道:“祁少爷,在外面没有其他人了!”

祁连山道:“我是跟加洛琳两个人一路追索老薛来的,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再跟来了,不过,将来……”

秦松连忙道:“我只管目前,将来不谈了,只要外面再没有人埋伏,我想请您给我一枝枪,一匹马离开!”

祁连山道:“你不回满天云那儿去了!”

秦松道:“祁少爷,承你的情,放我一条生路,可是我不能回到满老大那儿去了!”

“为什么?”祁连山还没问出口,苗银花已经代为回答道:“满天云对手下的弟兄很重感情,也够义气,我们若是把他一直拘禁在这儿,满天云拼了一切也会救他回去的,可是我们若放了他,满天云却不会放过他!”

祁连山哦了一声,不解地道:“这是怎么说?”

苗银花苦笑道:“他跟我姊姊一样,从不会放过一个敌人,因此也不相信别人会放过他的弟兄,秦松能留下一条命回去,他还以为秦松出卖了他,泄漏了他的秘密!”

“这……太岂有此理了,对自己弟兄难道还信不过!”

“少爷,江湖行规就是这样,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谁!”

“这不然,我家也是江湖行,天风牧场中的人,都还是江湖的义气相连,大伙儿在一起,相互信任!”

“少爷!天风牧场走的江湖路,却已经不能算是江湖人了,你们现在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再说你父亲祁老爷子是白道上的大豪杰,又跟黑道不同,你们走的是正路,行事规矩,根本就没有秘密,自然可以相互信任,我要是满天云,也不会相信秦松是被人无条件放回来的!”

秦松默然。苗银花又道:“秦松,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走得了吗?满天云会让你这么走了吗?”

秦松苦笑道:“趁着现在他还没来,我想是走得了的,以后只要远远地离开沙漠,满老大以为我跟别人一起死了,就不会再找我了。这条路并不太好,但是没别的路!”

“满天云的手下遍布大漠,尤其是天山一带到处有他的人,你想逃过他的耳目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那儿有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等我走过后,他们不会告诉我到过那儿的!”

“你能信得过他们!”

“信不过,可是我信得过自己,在黑道圈儿里混了这些年,叫人不开口的办法还是有的!”

祁连山一震道:“什么?你是说要杀人灭口!”

秦松点点头:“是的!祁少爷,黑道上义气是大家都能活着的时候才讲究,如果别人活着就会威胁到我,那只有叫对方不开口而使我自己活下去!”

苗银花一叹道:“秦松,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也像我们一样,脱离那个圈子呢?”

“苗……姑娘,我说句老实话,假如是在天风牧场,我一定向祁少爷请求庇护了,可是祁少爷只有一个人出塞,你们也就是这几个人,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们能斗得过满老大,不过目前你们还可以放心,满老大还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他现在只知道你们是白狼大寨派出来的,一时还不敢动你们,更不敢伤了祁少爷,引起天风牧场的仇视!”

祁连山怒道:“笑话,他杀死了我的父母,天风牧场上的人那一个放得过他!”

秦松摇头道:“这个满老大还不知道,他做得很秘密,以为没人知晓呢,事实上您也是出塞后才查明的,没把消息传回牧场去,否则牧场上的人全数都会开过来了,令尊手下的八个弟兄是什么性情,您比我更清楚,祁少爷,时候不早了,我如果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满天云就快来了吗?”

秦松想想才道:“这儿是玛尔米乞部的瞭望哨台,去年有一队骑兵偷袭玛尔米乞部,刚好给我们碰上了,代替她们击退了敌人,于是取得了玛尔莎女汗的允许,雇用我们为她们守卫,驻扎在第二道防线上;离这儿虽有将近半天的骑程,但多半是绕山,满天云却在山头装置了滑轮吊索,节省了一半的路,他要来的话,早就该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满天云不会前来?”

“不!满老大好容易在这儿打下了基础,怎么肯轻易的放弃呢,他来是一定会来的,只是要调集人手,恐怕会来得慢一点,预估还有三个钟头,他才能把人召集了前来。祁少爷,如果你肯听我的,赶紧乘此机会,骑了马快逃,还可以领先三个钟头!”

“三个钟头能跑出多远?我看过这儿留下的马匹,大部份都是还没上过蹄铁的野马。”

“不错,那是薛老儿他们骑来的,都还不错!”

“秦老兄,对马你不会比我内行,那些马是不错,但是未经训练,经过几天的跑下来,已经很累了,慢慢的走还行,靠它们逃命就糟了,他们跑不出百来里去。”

秦松道:“祁少爷,不会吧,那些马我都相过,腿劲儿很足,真要拼命,赶上个三百里都没问题,只要跑出三百里,就可以找到一个维吾尔族的牧地里去买马了。”

祁连山道:“三百里之内呢?没有地方歇足了?”

“没有了,这三百里地是一片不毛之地的大沙漠,玛尔米乞部就仗着这块天然的屏障,才能对外隔绝,多少年来不被别的族并吞掉,祁少爷,满老大在这儿驻扎了将近一百条人枪,你们是绝对无法抵挡的,我负责带你们逃走!”

苗银花道:“你也决心要叛离满天云了?”

秦松叹了口气:“我没办法,满老大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你们只来了两个人,却能杀死我们这边四个人,活捉了一个,而这边的五个人全是好手,要是你们来的人多,我还可以说看见情况不对逃回去的,现在这情形,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你们杀死了四个而独留下我一个,还肯放我回去,否则祁少爷刚才要放我走,我早就走了!”

苗银花道:“不错!老薛是头老狐狸,他的两个亲信婆娘更是一对母豹子,就凭这三个人,也够难应付了!”

秦松道:“还有那个被箭射死的毛六,他是满老大手下最亲信的四大金刚之一,枪法如神,拳脚飞片子,十八般武艺俱全,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叫这位姑娘一箭给射倒了,当时连我都不相信,只要他一人一枪,就可以封住这座山头,三五十个人都甭想攻上来,他死了我活着,满老大一定会认为是我下的手呢!”

苗银花一笑道:“难怪你问得那么清楚!”

“是啊!真是白狼大寨的大批人来了,我还可以有得一说,照目前的情形,我是有口难辩,为了要活下去,我只有自己求活路了,祁少爷,您怎么说!”

祁连山沉吟不语,苗银花想想道:“满天云不知道此地已有变化,昨天有两个人去通知他说,只说老薛抓了六个人来,他也许不会带人来的,我们可以……”

秦松摇摇头道:“不会的,薛老儿说你们是白狼大寨的,可能是你姊姊苗金花跟白狼也要打这儿的主意,你姊姊对玛尔米乞部的藏金早就动心了,不止一次对向满老大探问这儿的情形,满老大存有私心,没告诉她详细的情形,而且防她突击,把人手都集中了过来,听见老薛儿的报告后,他一定会带齐了人手来的。”

苗银花一叹道:“少爷,当时我们是为了掩饰把你藏起来,所以才说得严重点,这下反而糟了,我们还是退吧!”

祁连山苦笑道:“退不得,我们没有马匹!”

秦松道:“我说祁少爷,我明白您的心情,您是开牧场,不忍心过度地驱赶那些马儿,快奔三百里后,它们都会累倒累死,但是为了活命,为了救自己的命!”

祁连山叹道:“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固然爱惜马,但绝不会为了保全它们而要这么多条人命送死,我说它们不能走,不是体力,是它们的蹄甲,几天长途,已经磨去了一大半。它虽然长得快,也要三四天,这儿出去又全是沙地,跑不出百里,蹄甲就磨平了,只要一流血,打死它们也不会再走了,还有两百里路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秦松没想到的,因为他骑的马是上了蹄铁,经过训练的驯马,不可能有这种情形,听祁连山一说,他也怔住了:“这儿本来有十几匹马的,满老大来时,骑走了一大部份,昨天去通风报信又骑走了最后的两匹……”

祁连山苦笑一声:“所以我们只能枯守在这里,不过你可以走,带两匹马慢慢地走,只要是不急跑快奔,它们的蹄甲不会磨损得太多,有适当的休息,它们很快就能把蹄甲长出来,我对你没有别的帮助,只能在满天云那儿说你也被杀死了,使你能够不受追缉!”

秦松大为感动地道:“祁少爷,你们自己在这儿等死,却要放一个敌人逃生!”

祁连山摇摇头:“朋友!你错了,我们并没有拿你当敌人,先前得罪你,只是怕你伤害我们,现在彼此已经了解,大家就不再是敌对的立场了!”

秦松不禁怔住了。苗银花轻叹道:“秦松,你走吧,能够脱离这个圈子,你实在很够运气,在黑道上,永远混不出一个结果的,你跟着满天云多年,伤天害理的事做了多少,手上染了多少血腥,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玩几个抢来的女人,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报酬,可是你却要付出卖命的代价!”

秦松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被苗银花提醒了,他的脸上现出一股迷惘,喃喃地不知想说些什么,但是始终没说出什么,苗银花苦笑一声道:“满天云把你们当作心腹亲信,看上去对你们是仁至义尽,可是你们全是被人利用的傻瓜,他口中说患难相依,富贵相共,只是要你们替他卖命而已,冒险犯难有你们的份,富贵是他跟另外一些人的,你们什么也捞不到!”

秦松忍不住道:“不!满老大倒不是这种人,每一票买卖做下来,他都是平均地分配,人人都有份,买卖大,他分个双份,收入小,他干脆连自己的一份都不要!”

苗银花笑道:“这是当然的,我姊姊也用的这一套,可是我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分到的钱呢?”

“在……在一个地方,由我们自己收藏着。”

“不错,那是个很隐密的地方,满天云自己的钱也放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有一口铁箱子,由你们自己配把锁锁好,里面放着你们的钱,没事儿可以去数数,一块都不会少,但是你也只能数数而已,你能花它吗!”

“我……用不着,吃喝都不用花一个子儿,那是堂口上的公支,每票买卖的一半归入堂口公支,另一半再拿来给大家分红,所以我们的钱只长不减。”

苗银花叹道:“你真是死脑筋,光长不花有屁用,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背着看的,你有再多的钱,却没法子花,而且也用不着花,正因为不必花,也不必带在身边,结果你只是替他攒着罢了,你没有家,没有根,站起一条,躺下一堆,整天卖命,命长的多活几年,结果总不免会遭横死的,死了,那些钱你能带走一个吗?”

秦松叫道:“着哇,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入了伙就不准退出,那我们要钱有什么用!”

苗银花冷笑道:“怎么没用呢,让你们活的时候,摸着瞧着过瘾啊,这样子你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卖命,反正那些钱你们活着花不掉,死了带不走,迟早还是他的!他当然乐得大方了,像你现在决心要离开他了,可是那些钱呢,你能去拿吗?”

“不!不能?那个地方很隐密,除了有满老大带着,谁也不准单独前去的,千万不可前去的,像我这样偷偷的离开了,能够不被他们抓住宰掉就是好的了,还想去拿钱?”

“这就是了,就算满天云能够独霸天山,成了沙漠王,你们还是捞不着一点好处,因为他的江山是靠枪杆儿打下来的,也要靠枪杆儿去维持,你们是他的心腹弟兄,他只信任你们,所以要你们一辈子为他卖命!”

秦松怒声叫道:“妈的!老子想通了,满老大压根儿就是在利用我们,什么仁义老大,他做得倒漂亮,经常把他分到的那一份,私下悄悄地分给我们,还说这是酬劳我们对他的忠心,被你这一说,我才明白了,妈的,那些钱,我们这一辈子都用不着,白白把命卖给了他!”

苗银花一叹道:“兄弟……你明白就好了,别说你跟满天云只是口头上的兄弟,我跟我姊姊苗金花还是一娘所出的亲手足呢,她还不是同样的利用了,我想开了才决心离开她,兄弟,你总算也有明白的机会,赶紧走吧!趁着还年轻力壮,跑得远远的、安安份份地过日子,黑道上的生活不是人过的,而且也永远混不出头!”

秦松道:“不,我不走了,我要去找到别的弟兄,把这番话说给他们听!劝他们也早日觉醒,别做糊涂鬼。”

苗银花微笑道:“兄弟……没辙儿,满天云不会让你活着去跟别人谈这些的,你没被人杀死,他就不会容你活着回去,他定了那个规矩,就防到了这一手。”

“可是我可以去告诉别的弟兄,在沙漠上,我们还有很多的分堂垛子口,他们还不知道这儿发生的事,我找到他们,还有机会向他们解说清楚!”

苗银花一笑道:“那些人都是有家有业的对吗?”

“是的,因为他们有家小,便于掩护,所以才分派出去,跟在满老大身边的都是光混,满老大说了,一个人成了家就有了顾虑,不能再太信任了,所以只能叫他们干那些工作,满老大身边的六七十个弟兄才是他的亲信!”

“那你去找到那些人也是送死,满天云当然对那些人不能再用同样的方法,你这一套也说不动他们,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知道的!”

“怎么?他们会知道这种事!”

“不错,他们才是满天云的心腹,因为他们有家有业,满天云可以控制住他们,也可以买得动他们,只有你们这些被他认作心腹的人,才是被利用的傻瓜!”

“我……我不信!”他的口气却是活动的,只是在强迫自己不相信而已。

苗银花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满天云把他们放出去,就是有把握能控制他们,而且这些人也没有胆子敢背叛满天云的,兄弟,你如果真想活命,还是躲开些,别让那些人看见的好!”

秦松想了一下才叹道:“祁少爷,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儿跟你们共同抵挡满天云!”

祁连山忙道:“秦兄,你不必,你也犯不着,我们是走到了这一步,没办法只好硬挺着,你却有机会!”

秦松却苦笑道:“不错!也许我有机会可以逃出一条命去,但是我往哪儿安身呢,家乡回不得,我是在那儿杀了人犯了事逃出来的,西边几个省我也耽不得,因为我跟着满老大一起杀伤过不少的江湖人,再往远处跑就没意思了,人生地不熟,连言语都不太通,去了又怎么混下去!”

祁连山道:“天下实在太大,何处不能容身,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至于生活,那更容易了!”

秦松道:“祁少爷,我说的意思不是混生活,我也知道做苦工,卖苦力也能不饿死,可是那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呢,我身无一技之长,游手好闲成了习惯,唯一的本事就是打架杀人,去到别处,不能再使这个了,我还不如在沙漠上把命留下了,干点对得起自己的事。”

祁连山还想劝他,苗银花道:“少爷,就叫他留下吧,看来他是不死心,准备宰了满天云,好去享用那笔钱呢!”

秦松道:“那也没什么不对,钱的来源也许不对,可也是我拿性命挣下来的,而便宜了别人,我实在不甘心。”

祁连山笑道:“秦大哥,你看我们在这儿抵挡满天云,有多少机会击退他。”

秦松笑了道:“祁少爷,要是守在这儿,我说句良心话,不但全无机会,而且不到喘口气的工夫就会被摆平了。”

祁连山一怔道:“这儿这么不经守,你们何必留下呢!”

秦松道:“这儿对前面是一个险岗,望得远,没什么掩蔽,只要两三个人,有两枝好枪,可以把人远阻在五十丈外,寸步难行,所以我们留下守着第一线,可是满老大是从背后攻过来的,那就吃死咱们了!”

祁连山望望后面,天色已曙,也可以看得清楚一点了,不错,后面是入山之途,虽然山还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已有丘陵起伏,看来秦松对这儿的地理很熟悉,而且他也是个很有经验的狙击手,所以才有这么丰富的战斗智识。

祁连山沉思片刻道:“嗯!这个地方可以监视对面,却无法挡住后面来的攻击!”

“大门本来是用作防止外人,而不是防屋内人的,所以玛尔米乞部才肯把这儿交给我们防守!”

祁连山心中又是一动,他从秦松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连忙问道:“秦兄,你是说满天云并没有控制玛尔米乞部,他没有深入到玛尔米乞部里去?”

“当然还没有,玛尔米乞部是一向能与外族隔绝,正因为她们占着天险,有着情势不同十几道防线,这儿只是第一道,满老大他们在第七道的关口上坐镇,要想进入到禁区还很不容易,不过他的那个地方已经很接近禁区了,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控制了玛尔米乞部出来的门户,把她们关死在里面。”

“你不是说他已经得到了玛尔米乞部的同意,合作抗拒外敌吗?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合作得并不愉快。”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玛尔莎女汗是个很精明的人,由于第一次得到了满老大的帮助,她是感激,也觉得力量太单薄,很需要外力的帮助,就以十袋金沙作为报酬,请满老大防守前三道门户,可是满老大表现得太心急了,调来的人手太多,使她们起了疑心,人来了赶不走,她们干脆退了回去,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到第八道防线上,让满老大深入到第七道门户处,双方对立,我们进不去,她们出不来,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双方是不是已经进入到敌对状态呢?”

“还没有,大家心里有数,脸还没抓破,不过到了最后,冲突是免不了的,目前大家都是在等待着……”

祁连山道:“等待着什么呢?”

秦松道:“满老大下了几步棋,比如说,暗算掉令尊老爷子,引起天风牧场的人访来寻仇,利用薛老儿向族里的巫师们下功夫,叫她们在族里发动内乱!”

祁连山愤然地道:“这两手都很狠毒,只是玛尔米乞部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秦松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也许在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也许在等待着满老大自己退走,因为她们有天险可守,而且在内部的山谷中有粮食种植,有永不缺乏的水源,可以守很久,而她们也随时准备着敌人的侵犯,一切的物资都很充分,三五年都不会有问题!”

祁连山道:“这个办法也不错,满天云等不及那么久的!”

秦松笑道:“满老大并没打算等那么久!”

祁连山道:“可是他杀死家父母的嫁祸的阴谋已经被我揭穿了,第一个办法已经失败,老薛也死了,那些巫师们只听老薛一个人的话,目前这两条路都行不通了!”

秦松道:“不,祁老爷子受害后,满老大见天风牧场久久没有行动,知道那个办法已经行不通了,至于薛老儿那里,满老大虽然利用他,跟他合作,却并没有完全指望他,因为他也了解,巫师们在族中的地位已经日渐没落,而且玛尔莎女汗很开明,对族中年轻一代的教导很尽心尽力,不像老一代的那么迷信,何况薛老儿自己也有野心,不会很卖劲的,满老大是要消除全族,薛老头儿则是想控制全族,一个是要她们的金沙,一个是要她们的人员,但只要她们的人在,就不肯放弃金沙,所以这个合作并不会成功,满老大这次回来还跟我们说,他要另外设法!”

“他另外要用什么方法呢?”

“不知道,他没说,但是他好像很有把握!”

祁连山又陷入了沉思。

秦松道:“祁少爷,假如你真心想击倒满老大,就应该先设法退走,等把牧场里的人手召集齐了再来,凭现在这几个人是绝对无法跟他相抗的,他已经在里面聚集了百条人枪!”

祁连山摇头道:“不,没有用的,天风牧场的人来了,也不可能吃得了满天云!”

“怎么不可能啦?牧场上不是有好几百人吗?”

“不止好几百,要是把各地的马场中人员一起集中可以有近千人,每个人都是生龙活虎般的沙漠战士!”

秦松道:“是了!正因为天风牧场有这么雄厚的实力,才能够雄踞草原,谁都不敢碰一下,你把人手召集了带来,满老大是绝对不敢跟你们正面作对的。”

祁连山摇头道:“满天云暗算家父的目的,就是要天风牧场倾力而来,可见他对这一点早有了防备的方法,所以我想就是把牧场上的人手召来了怕也没有用!”

秦松道:“这儿只有百来个人,说什么也无法跟十倍的人对敌的,他能做些什么防备呢?”

祁连山微笑道:“假如他没有对付的方法,不就是在这里等死吗?他不会是那种笨的人吧!”

秦松想了一下,摇摇头苦笑道:“满老大当然不是那种笨蛋,不过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们的确不知道,任何事他都是放在肚子里盘算,叫我们依命行动,从来也不跟我们谈到他的计划,也不跟人商量!”

“这才是他的成功处,不泄机密,才可以把握住主动,不怕人出卖他,没人知道他的计划,不管这计划是否周密,至少不会撞进别人的圈套里,而且也容易得到手下弟兄的尊敬,这是个好角色。”

苗银花笑道:“好是好,但是一个跟头栽下来也很惨,因为他没有一个心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跟我姊姊比,他就差了一截,我姊姊至少还有十几二十个心腹死党,为她出死命卖力气办事,所以她只要坐镇白狼寨动脑筋就成了,不必事事躬亲!”

祁连山笑道:“你怎么知道满天云没有心腹死党。在刘家寨开私娼窝的母夜叉就是一个,她对满天云的忠心,你是亲眼看见的,你姊姊有那种心腹部属吗?”

“有的,都在她身边,在后寨里的人对她都是忠心不变的,只有她不信任的人才会放在外面!”

祁连山一笑道:“满天云却把他的心腹放在外面,凭这一点就比你姊姊高明,因为谁是你姊姊的人,一眼就明了,而在满天云身边的人,自以为得到他的信任,在外面的人,却个个是他信任的!”

秦松叹了口气道:“祁少爷,别的不谈了,目前咱们该怎么办,是守,是退,必须打个主意!”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守是守不住的,这个地方根本不安全,前面有那么好的掩护,我跟加洛琳还是能摸上来,后面就更难说了!”

“那我们就得撤退,退就要趁快,趁着大队未到……”

祁连山道:“这儿发生的一切,满天云会知道吗?”

秦松想想道:“昨夜火箭满空飞,在后面山上的第二道防线上一定会看见的,只是不会知道此地已经全部被解决了,因为我们没发出紧急求救的信号!”

“他会不会先派人来看看动静呢?”

“不会,我们一向有这个规矩,各管各的,除非是我们逃回去,否则第二道防线上的人,绝不会过问前面的事!”

“这是为了什么呢?”

“他怕来探查的人万一叫人逮住了,就把第二道防线上的虚实也泄露了。”

祁连山一笑道:“这倒是个很谨慎的方法,这么说,对第二道防线上的情形你是毫不知情了?”

“是的,虽然我去过几次,可是规矩很严,老远就要发出暗号,通知守值的人,由他们派人下来,盘问清楚了,再蒙着眼带过去!”

祁连山听了微怔道:“这是干什么,难道他对自己人也要如此防备与不信任。”

秦松道:“这是满老大一向的规矩,他说这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绝对表示信任我们,把一个地方交给我们就不让别人来干涉我们,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管不到我们负责的地区,无论我们在哪儿干什么,都不给别人知道。”

“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秦松轻轻一叹道:“祁少爷,我们是干的黑道,除了堂口中的规矩外,没有任何的约束,什么天理、国法、人情,我们都不放在眼中,只要不怠忽职守,我们任何的行动都不受限制,别人蒙着眼通过我们守防的地方,倒不是怕泄漏了虚实,我们在沙漠中活动,没有一定的垛子窑,一切都是临时设下的,没什么秘密,那个规定,只是方便大家的行动而已,比如我们守的那处山岗,如果是自己人要经过,是不准直接通过的,一定要蒙上眼,由我们率领着过去,不让他们看见屋子里的情形!”

“屋子里会有什么呢?”

“有没有是回事,这表示对我们行动的放纵,只要我们有办法,可以在屋里养着女人,事实上大多数也是藏着女人居多,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都行!”

“在这荒漠里,哪来的女人?”

“有的,玛尔米乞部里的女人很多,经常有偷偷逃出来找男人的,有了这么多男人住在附近,她们更忍不住想要出来了,前两天还有三个女的来过!”

祁连山不禁一怔:“玛尔米乞部里的女人会溜出来?”

秦松点点头,然后才道:“这些女人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偷偷地离开了她们自己的领地,我想她们一定有秘密的通道,经常三五成群地出来,但是又必须要从我们这些防线上回到山里去,有时我们就留下了一两个!”

“她们都是自愿的吗?”

“有些年纪较大,根本就是为了要男人才出来的,有些却是小姑娘,只是为了好奇,那就要用强了。”

“那不是就会闹起冲突了吗?”

秦松道:“倒还没有,满老大似乎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向薛老儿要了一些药。”

苗银花立刻道:“一定就是那种迷香,这是最卑下的下五门江湖手法。”

秦松道:“迷香是开始时使用的,同时也给了她们一些春药,所以只要把她们迷昏过一次,不让她们挣扎抗拒,以后她们就会乖得很了,而且自动地找上来,所以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这些女人的性情也真绝,不管相处得多好,呆上三两天后,她们还是要回去。”

“你们也肯放她们回去吗?”

“当然肯。第一,我们也喜欢经常换新,走了一批,会有下一批来,乐得换换口味;第二,我们也不想娶她们当老婆,尽留住她们干吗?她们不走,我们也会撵着走呢;第三,她们虽然都长得不丑,可是言语不通,而且她们平时都是以牛羊当作食物,身上带着股膻味儿,处久了也乏味,最重要的是满老大吩咐过,这些女的,可能是玛尔米乞部故意派出来的,想用美人计来迷住我们,借她们乐乐可以,可别让她们给勾去了魂……”

祁连山从刘老好的口中已经对玛尔米乞部的情形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知道她们由于缺乏男人,而又必须要维持种族的延续,就必须要把成年的女子放出来,取得受孕的机会,而春天正是她们求偶受孕的季节,有了满天云这一批人在附近,她们当然不必要往远处去求了。

对这个,他倒是不深究,只是对另外一件事感到兴趣:“秦兄,你说那些女人,都是从别处绕过来的?”

“是的!所以满老大相信她们必然另外还有一条通路,也曾经暗示我们,设法探出那条路,她们中间,偶而有机会会说汉语的,我们的弟兄中,也有会说维吾尔话的,不过都没用,她们的口紧得很,谁都不肯说出来!”

祁连山还想问问,忽然瞭望的范五打了个招呼,表示有人来了,大家都为之一震。

秦松笑笑道:“祁少爷,现在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守住阵脚,银花的枪法很神,我也勉强可以巴结一下……”

祁连山淡然地道:“你放心,咱们的人虽少,却有着三四个神枪手,只要有足够的子弹,就是利用这几间屋子做掩护,也可以把他们封住的!”

“子弹有的是,我们这儿是第一线,火力最充足,放着好几箱呢,长枪也有七八支。”

“那就好,咦,据我所知,老薛他们没来之前,这儿只有四个人,怎么会有七八支长枪呢?”

秦松指指前面,恰好是三个缺口形的垛位,然后道:“对方如果是大举而来,我们很早就可以发现了,发出信号后,就各据一个位置,见一个打一个,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接近到二十丈之内,有四个人足够抵挡一阵子,满老大的人也足够来得及赶到了。”

“一来一往,不是要大半天工夫吗?”

“是的,但是第二线上的人已经足够时间完成准备了,这种长枪一次可以装八颗子弹。

射得远,准头好,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连打十几发后,枪管就会发热,因此要多准备几支替换,三个人装枪,一个人装子弹换枪!”

“那样又能支持得了多久,如果对方人多,一下子弄得两三百匹马,排横冲过来!”

秦松一笑道:“假如有那么多的人枪斗士,就可以独霸大草原了,维吾尔人最多的族不过是几百人,去掉老弱妇女,年轻少壮的也不过是百来人最多了,可是他们不会一下子把这么多人送来就死的,只要打掉他们十来个,他们就立刻退走了,满老大每次出动,不会超过三十个人,就已能纵横草原,无人能敌了!”

祁连山哦了一声:“我们天风牧场,一次赶马,动辄就是一两百人呢!那还只是一小部份!”

“所以大家都对天风牧场十分畏忌,不敢正面跟你们冲突,否则满老大早就吃掉你们了,在沙漠上,最大的利润就是贩马,却被你们一家独占了!”

“但是我家并没有把牧场视作独占的事业,所有的利润都是跟每一个马师分享的,天风牧场只是一个名义而已,每一个出力的人都有份的。”

“是的!我们都知道,所以天风牧场的人都是忠心耿耿,买不动,击不倒。正正经经地赚钱,利润又高,谁还愿干坏事做盗贼,满老大说,如果他也能插手进来,他也不愿意拉着大家在黑道上卖命了!”

祁连山冷笑道:“天风牧场初创之际,草原上贩马的人很多,是那些人太黑心,认为维吾尔人可欺,而且还有时持强夺取,而先父却维持绝对公平的原则,赢取维吾尔人的友谊,使他们都乐于跟先父交易,别的人自然而然就淘汰了,满天云真要肯规规矩矩地交易,自然也能站住脚的,但他是那种人吗,他只想不劳而获!”

秦松急急道:“少爷!现在不是谈论满天云的时候,而是要赶快应付来人!”

祁连山笑道:“那倒不必紧张,最多不超过五人五骑,就算满天云在内,我们也能应付下来。”

“祁少爷,你怎么知道来人有多少,路被山陵遮住了,只有在一个转弯角上才可以看见点影子,大概还有一袋烟的工夫,才可以看清,等看清后眨眼就到了!”

祁连山依然微笑道:“我是养马的,对马匹的了解,自然比你们清楚,有多少匹马在跑,虽然还听不见,但是马蹄在地上的震动却可以传得很远。”

秦松仍是不信地道:“我们怎么没有感觉呢?”

“你没有钻进这一门行业,自然不会有感觉。”

“不,祁少爷,我也养过马,在草原上我呆了十几二十年,对马匹的事,我懂得并不少,满老大要我入伙,也是因为我的驯马功夫不错,而且还懂得医病。”

“你还懂得医病?医生是救人,你却干着杀人的勾当。”

苗银花冷笑地奚落他,秦松却不以为怪地叹口气:“我不是懂得医病,我祖上是兽医,专门替畜牲看病的,加入了这一行之后,他们没有大夫,我也为人治病,用治畜牲的方子治人的病,居然也有点灵效。”

苗银花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伙人本来就跟畜牲差不多。”

祁连山皱皱眉头道:“银花,别对秦兄如此。”

苗银花愠然地道:“我听说他是兽医却给人治病就有气,有一回我闹肚子就是那个母夜叉,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包草药来煎汤给我喝,说是专治拉肚子的!”

秦松笑了起来道:“没错!我能治的病不多,在草原上能采到的药草也不多,倒是泻肚子、拉痢疾,我的药很灵,百治百效,很多人都学去了,母夜叉一定是从我这儿学去的方子,苗姑娘,我也知道你治病的结果了,拉肚子一定很快就好了,只是因而便秘,五六天都没大解!”

苗银花哼道:“五六天?整整憋了我十二天,后来还是一个走方郎中经过把我给治好了,他看了我喝的草药,告诉我那是兽药用来治牛马下痢的!”

秦松道:“草原上的牛马也好,人也好,得泻肚子的机会多,因为沙漠上的水少,也不干净,最好是煮过了再喝,可是很少有人那样做,因此才容易闹肚子,我的药也不错,治畜牲,治人都行,只是份量要用得轻一点,母夜叉一定是没想到这一点,给你服过量了!”

“难道你没告诉过她,人跟畜牲不同吗?”

“告诉她也没用,一定要个多少懂得医理的人,才能决定所服的剂量,那是我给她开的量,她那大水缸似的身材,一身蛮力比牛还大,我给她的剂量是治两头牛的,在她是正好,在你却太多了!”

苗银花也不禁咬咬嘴唇笑了,却仍是犹有余愠地道:“你自己就能把握得住剂量吗?”

“以前还摸不准,后来我试验的人多了,渐渐也能摸索得差不多了,我虽然用的是偏方,但那是我祖上几代传下来的秘方,治畜牲好灵,我把那秘方子慢慢用来医人,居然也不错,有几种药对人比畜牲还有效呢!”

“但是有的药却不灵,甚至于还有害的,是吗?”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也治死过几个人,好在是我跟满老大先打过招呼,治死了不负责,对生病的人也声明过,我不包治,吃不吃我的药听任他们!”

“他们听你这么说了,还敢吃你的药吗?”

“每个人都吃了,因为只有我一个蒙古大夫,吃了药有一半好的可能,不吃是准死无疑!”

祁连山忍不住道:“难道他们找不到别的大夫了?”

秦松一叹道:“少爷,这儿是沙漠,本来就难以找得到大夫,更何况我们流动不定,上哪儿碰大夫去,小病小痛,挨过就算了,轮到要找我时,就是生死关头的重病了,不过苗姑娘说我们那批人跟畜牲一样,倒是老实话,我用治畜牲的方子,十个人居然能治好九个,他们都管我叫神医呢,可是我知道凭我这一手,真要挂牌做郎中,非被病家打死不可,十个人生小病,我能治死五个,把另外四个治成重病,最多有一个人能好起来!”

祁连山道:“那是怎么个道理呢?”

“因为我们这一伙的人,多少还练过几天功夫,体力比一般人强,耐力也比普通人高上几倍,他们不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不轻,必须要投重剂不可,练武功,就是使一个人的体能超越常人,所以我在这个圈子真是神医,为一般人治病,就是杀人的庸医了,因为我也练过武!”

祁连山笑道:“秦兄的话很有意思,而且也解答了你的疑问,你把你的功夫用在医道上,可以成为专为练功人治病的神医,我把练的功夫用在另一方面,就能体觉到十几里外的马群经过!”

“哦,祁少爷,你是用哪一种的功夫,又用在哪方面呢?”

秦松好像很感兴趣。苗银花道:“你问了也没用,少爷的功夫就比你高明,资质也比你强得多,他能达到的境界,你这一辈子也比不了的!”

秦松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也没想跟祁少爷比!”

苗银花笑道:“我早就问过了,要是我能学,也轮不到你来问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治你的畜牲吧!”

才说到这儿,瞭望的范五再度发出了警告,告诉大家来人已经很近了,祁连山连忙也上去看了一下,远远的丘陵上果然出现了五点骑影。

秦松佩服道:“祁少爷,我可真真服您了,一点都不差!”

祁连山看了一笑道:“有没有满天云在内?”

秦松摇头道:“没有,有两个原来跟我一起,进去报信的,另外三个是满老大身边的人,奇怪了,照说这种事,他应该自己下来的,怎么会不来呢!”

祁连山想想道:“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此地发生变故不会只派了五个人来,若说他完全不知道这儿出过事,那也不可能,昨夜一阵激战,枪声响得不多,可是火箭满天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见……”

秦松想想道:“唯一的解释是满老大已经下来了,不过由于我们没放求救告急的信号,使他以为来敌不多,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可是满老大向来很谨慎,他在未明了真实的情况前,绝不会轻易涉险的!”

祁连山道:“不错!只有这一个情况最符合,满天云那一定是在前一道关口上等候消息!”

秦松道:“那就麻烦了,祁少爷,如果满老大带着人守在第二道关口上,只有十几里,得不到这边的回答,他就知道出了事,率同大批人马,眨眨眼就能追下来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才道:“现在只有一条生路,就是迎上去,把这五个人都摆平了,不让他们把这边的虚实透上去,那样或许会把满天云吓跑。”

苗银花怀疑地道:“少爷,满天云还有近百条人枪,凭我们这几个人,能把他吓跑,满天云就不是满天云了!”

秦松也道:“是的,祁少爷,满老大在草原上多少也创下了一点江山,闯出了字号,他以打狠仗出名,不管再强的对手都敢拼,从来也没被吓跑过!”

祁连山笑了一下道:“这次不同,你们试试我的方法好了,当然,我也并不坚持己见,谁有更好的方法提出来,我也可以接受的!”

秦松苦笑道:“少爷,这时候可以说全无办法了,您能提出办法来,就是最好的了!”

只有加洛琳对祁连山充满了信心,大声道:“事实上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山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是最好的,就像昨天晚上,你们居高临下,有五个人之多,火力强,占尽了优势,结果我们两个人就把你们全摆平了!”

祁连山道:“现在跟昨天不同,昨天我们只是冒险,对情况完全不了解,只是侥幸而成事,现在可是对敌情全了解,因此我是绝对有把握的!”

他的信心鼓舞了每一个人,范五道:“少爷!您的才能我们是领教过了,您既然有把握,就吩咐下来吧!”

祁连山笑道:“没什么好吩咐的,一共才五个人来,不让他们回去太简单了,秦兄先过去,稳住他们一下,听见枪声,就立刻卧倒找掩蔽,不要你动手,只要你用眼睛!”

秦松愕然道:“祁少爷,这个我就不懂了,光用眼睛,那又是怎么样个用法呢?”

祁连山道:“你距离近,看得真,必须判定每一个人都是真正地被摆平了下来,绝对不可以存有一丝怀疑,要是你认为哪一个还有口气,就发声通知,我们补上一枪!”

秦松点点头道:“这个我懂,可是我过去,一定要跟他们说话,说些什么呢?”

祁连山笑道:“说什么都没关系,因为那些话都带不到满天云的耳朵里去了,要紧的是问问满天云在什么地方!”

秦松点点头道:“好吧,那我该下去了!”

他牵了一匹马,骑了过去,对面的那五人五骑,已经来到了山下三十来丈处,而且分开成为一列,显见得对方已经存有戒心,秦松的马才奔了十丈远近,对面的一个汉子已经拉出枪来,比住了道:“站住,老秦别过来了!”

秦松瞪大了眼,出声骂道:“妈的,谢大胡子,你是吃错了药怎么的,对老子也来这一手!”

谢大胡子的胡子一根都没有,只是脸上一片铁青,想必是最近才剃光的,秦松见了笑道:“谢大胡子,你这王八蛋莫非是赌输光了,把胡子都刮下来抵了帐了!”

谢大胡子一笑道:“在上面搭上了一个婆娘,长得实在够味儿,可是她的脸皮太嫩,怕我的胡子扎人,一定要我剃掉胡子才肯跟我好,没办法,只好依她了!”

秦松笑着道:“你这王八蛋,居然那么听娘儿们的话,这次是要你的胡子,下回她要你的脑袋,你也剁下来?”

一面说笑着,一面要向前走,可是谢大胡子摇摇手中的短枪道:“慢着,老秦,退回去,先等我们把话说开来再套近乎,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

“哦!你说昨天晚上啊,不知道哪儿跑来了七八个不开眼的维吾尔,硬要过去,一言不合就干起来了!”

“哦!结果如何了呢?”

“结果,来八个人,躺下了四双,别人不用说了,就是我的一杆枪,也能一个个点着名送他们上路!”

“只有八个人,还要那么费事,连火箭都用上了!”

“昨夜天很黑,那几个维吾尔的骑术很精,他们冲上来的时候,人藏在马腹底下,枪弹无法直接射中,只有用火箭把马惊得跳起来,把人给摔下来,才能瞄着放,喂!大胡子,老大怎么没来,对薛老的那五个活口怎么说?”

“果真能确定是白狼大寨的?”

“四个是的,另一对婆娘是母女,也就是在刘家寨半开门的葫芦娘子跟她女儿,母女俩都是一身细皮白肉,只可惜小的叫薛老儿整死了,老的又看得紧,不让人碰一下!”

谢大胡子看秦松语态从容,好像真的没什么事,才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儿,倒把满老大吓了一跳,把人放在第二关,叫我们先来看看,要是没事儿,就放蓝色信火,再把人带过去!”

秦松道:“怎么,满老大不来了,薛老儿恐怕不肯!”

谢大胡子笑笑道:“薛老头儿肯不肯都由不得他,现在不说,回头你就明白了,他在哪儿?”

秦松听他的话气有异,连忙道:“谢大胡子,你最好先把话先告诉我,别乱来,薛老儿疑神见鬼的,对谁都不相信,带着那两个婆娘枪不离身。这会儿他们都是枪上红膛,躲着盯着我们呢!满老大不来,他不肯放人的!”

谢大胡子哦了一声道:“怎么!老小子心里也有数儿,知道咱们老大要整他,也存着戒心呢,可是这一次他却翻不过老大的手掌心去,你知道老大要咱们干什么?”

秦松不禁一怔:“干什么?总不会是要他的命吧!”

“哈!秦松,你小子八成儿是诸葛亮转世的,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满老大果真是要他的命?”

“命是迟早都要的,不过不是现在,满老大要我们把他给稳住,等老大来发落!”

秦松内心很吃惊,这是他从未想到的情况,一时无以为答,口中只能支支吾吾的,谢大胡子看得有点不耐烦了:“怎么了?秦松,难道你跟那老小子套上交情了,还是叫他那两个婆娘给迷住了?”

“屁的交情,那老小子阴死阳活的,跟谁都建不起交情,他的那两个婆娘更不是玩意儿,贪得像两条母狼,凶得又像两头母大虫,她们要男人的时候,能把你整吞下去,事完过后,翻脸不认人,摸她一把就能换来一窝心脚!”

谢大胡子邪狎地笑了:“你跟郝老七两个人昨儿晚上一定够乐了,要这样的娘儿们才够劲儿!”

秦松一面在心中盘算,一面顺着口气胡诌着:“鬼的乐子,两个婆娘合着摆布我,差点没把我的筋给抽了,应付过一个已经够瞧了,另外一个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妈的,那两条腿就跟铁铸的似的,夹住了我的腰,想走都走不掉,过足瘾的那个更好,端着枪比在我的脑门子上,就是不让我下来!”

他随口凭着想像把那几个家伙听得一个个瞪大了眼,露出了饥渴的神色,谢大胡子的呼吸都急促了,迫不及待地道:“小子你今天能站在这儿总还算命长的,妈的,老子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娘儿们,回头老子一定先把她们摆布个筋骨麻的,然后再送她们上路!”

“送她们上路?这是说……”

谢大胡子又不耐烦了:“秦松你是怎么了,连送上路都不懂了,要不要老子先送你一次!”

“大胡子,别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什么叫送上路,可是满老大不是要咱们稳住薛老儿吗?”

“不错!不过稳的方法有很多种,这次老大要他四平八稳,结结实实地绑起来!那两个婆娘是他忠心走狗,在旁边会碍事,所以必须要先送上路!”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就叫你们哥儿几个来?”

“怎么?难道还嫌少了,他们一共三个人!”

“谢大胡子,你别瞧不起这三个人,老的猾的似狐,母的凶得像豹子,真要动手脚,恐怕你们哥儿五个,还不够那两个女的张罗!”

“老子跟他们不动那个,玩儿腰里的家伙!”拍拍腰间的短枪,充满了自信。

秦松轻轻一声叹道:“大胡子,没用的,你们的火力不够远,这会儿就有两枝长枪比着你们,除非是满老大自己过来,否则一定会把你们洗得干干净净地,才准上去!”

“哦!你怎么知道的!”

“他等了半天,算计着老大应该在昨儿夜里到的,拖到今天早上,半夜里又遇上一批维吾尔,他就犯了疑心,以为满老大是有心让人家来吃掉他,所以老远看见我的时候,就这样吩咐下来了!你瞧,我的长枪都没带!”

“妈的,秦松,你们是怎么个弄的,越混越回头了,郝老七呢?他在上面干吗?”

“老家伙看住了他,我们不知道满老大真有意思对付他,一个劲儿地说好话,为了表示友善起见,所以把枪械都放了下来,谁知道……”

“这倒好,叫你们守关的,连枪都叫人给缴了。”

“这可不能怪我,对薛老儿要客气点,是满老大以前交代的,谁知道老大会变卦呢,现在呢?他正是满心疑惑的时候,你们哥儿几个想带着家伙上去是不可能的,还是去告诉满老大,让他自己来,暗地里再派人摸近过来才行,反正他们才三个人,怎么都狠不起来的。”

“不!不行,老大已经出去了!”

“什么,老大出去了,那怎么可能呢?”

“没错!老大带了一批人,从另外一条秘密的通道上地狱谷去掏薛老儿的底去了!”

“哦!里面还有路可以出去?”

“当然有,玛尔米乞的娘儿们都是在里面偷溜出来的,满老大这次从薛老儿那里弄到了一点什么药,套出了一个娘们儿的话,找出了那条路,一听说薛老儿跟两个婆娘都出来了,认为机会难得,赶紧抄后路摸他的老巢去了。”

“薛老头儿的老巢除了一个罗刹妞儿之外,没一样是值钱的,那有个什么摸头!”

谢大胡子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这下子就显得你嫩了吧,还得向我谢老子多请教请教,薛老头儿的老巢里虽然找不出一块金子,却有着比金子更贵重的玩意儿,草原上被视作救命灵药的乌风草,就长在那个地方!”

“这玩意儿啊,也只是在这个鬼沙漠上有效,进了关,水土一变,药效就不太有用了;满老大难道还打算在这儿耽一辈子,卖草药不成!”

“你王八蛋怎么那么驴,一点都不开窍,乌风草进了关会效用大减,但是草原上却是神仙奇药,咱们掌握着这种维吾尔人说的生命之泉,也就等于掌握了大草原,要他们干什么他们敢不听,这是一,咱们有这些药草,也可以跟维吾尔人交易,换取他们的金沙、珠宝、牛羊、皮革,他们一定心甘情愿地拿来交换,那都是钱,而且是规规矩矩的赚,比这样打家劫舍的好得多了……”

秦松听了连连点头:“这倒是不错,到底是满老大行,想得多,看得远,我们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谢大胡子得意地笑道:“小王八蛋,这可是你谢老子的主意,满老大只是要那个地方,还没想到这么多!”

“要那个地方干吗?咱们难道要在那儿成家立业!”

“也差不多,那儿有一大片树林子,有水、有草,住上几十百来个人都没问题,地形又隐蔽,一夫把关,有千万个人都攻不进去,咱们要想在草原上立足,就是缺少那么一个立足处,才逼得四处流浪,满老大早就看中了那个地方,才跟薛老儿打交道,几年下来,总算把那个地方弄清楚了,正在想办法,但是那两个婆娘守住了进口,不敢轻举妄劲!”

“老大也是的,才两个人,咱们还怕对付不了!”

“那儿是地狱谷,又是草原上几个邪教部族的圣地,咱们若是用强攻打,只要支持个一半天儿的,那些邪教部族都会赶到了,咱们还真招惹不起,这次难得是白狼大寨也动了念头,他们的本事不小,居然能摸了进去,薛老头儿着了慌,把人都带了出来,满老大当然不肯放过,恰好又问出了那条暗道,立刻绕着去了。”

秦松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跟玛尔米乞迅速会合的机会,那时纵然满天云占据了地狱谷也没关系了,祁连山只要掌握了确实的证据,发动天风牧场的人手,满天云插了翅膀也飞不走。想了想道:“现在就是对付薛老头子了,他也有了戒心,要是放倒他们,咱们里外会合还方便些,稳住他就有点扎手,依我说就给他们一阵乱枪算了,何必要留下条活口呢!”

“不!薛老头儿一定要留下条活口,他肚子里还有不少秘密要挖出来呢!”

秦松道:“满老大不是都知道了吗?”

“薛老头子奸猾似鬼,那个地方是他的江山,怎么肯让人知道呢?满老大也只是知道一点点边儿,带了几十个人去碰碰看,不行就立刻回来,那儿是魔教祖师经营了几代的圣坛所在地,充满了诡秘,多少年来,没人把守,却始终不被人侵进去,一定有很多花样,所以满老大要吩咐留下他一条活口,以便在碰壁时,榨出他的秘密来!”

“这……办法固然好,只是未必有用,薛老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

谢大胡子显然没把老薛的那番经历看在眼里,鄙夷地吐了口唾沫:“呸!他也算是闯荡江湖,一个摇串铃的走方郎中,使迷药拐骗小孩儿的拐子,下五门的杂碎……”

秦松笑了一笑:“胡子,不管他以前干了些什么,至少他是在外面跑的,而且那老小子的一身功夫也着实有两下子,挺得住,挨得起,从他嘴里想挖点秘密出来,恐怕很不容易,所以我说不如宰了他干脆一点!”

“不!不行,满老大再三交代过,无论如何得留下他的活口,在他嘴里也许榨不出什么,可是在地狱谷里还有个妞儿,那个从罗刹抱来的小妮子可没有他那么难对付,她是薛老头儿一手带大的,据说薛老儿把她疼得跟女儿似的,而她对薛老儿也看成了亲老子似的,只要把薛老儿整得半死不活的带到那儿去,那个黄毛妞儿就会乖乖的把谷里的秘密抖出来了,如果我们害了薛老儿,那个妮子横起心来,一个人把关,也能堵住咱们寸步难进!”

秦松是经历过昨夜的情况,也知道老薛与加洛琳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交恶的程度,心里感到好笑。

事情的演变是大出人意料,外面那条防线在昨夜已经被人攻陷了,老薛跟那两个女子这回儿恐怕都开始变味儿了,如果真如满天云所料,这一着也是大大的失策。

拿老薛的生死去要挟加洛琳,不叫那妮子整得灰头土脸才怪,以加洛琳的刁钻跟她对老薛的厌恨,很可能会将计就计叫满天云押着老薛走近点说话,然后来上一顿狠的,很可能会叫满天云把命也陪上。

照昨夜的情形看,加洛琳已经不在乎老薛的生死了,只是情势的转移,而且加洛琳已经离开了地狱谷来到了这里,这种情况自然也不能加以利用了。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还不清楚,而且亟须把这个情况去告诉祁连山,因此他点点头道:“好吧,我去套套那老头儿的口气,大胡子,你们在这儿等着,可千万别乱来,我跟郝老七的两条命可还在人家手里摆着呢!”

谢大胡子笑着道:“小子!你放心好了,要不是顾着你们这条命,我们早就豁上干了!你们那个山岗对守前边儿还有点用,从后面摸过去,一连乱枪就能把地底下的兔子都轰出来!”

秦松笑了一笑:“大胡子,你只是不知道薛老儿已经有了防备,所以才想来强的,这会儿已经离得太近,上面的长枪已经能够着你们了,你也只好将就着来软的,否则你早就动硬的了,我不相信你是那种顾全别人的人!”

谢大胡子笑了起来:“妈的!小子,你倒是像老子的儿子一样,对你亲爹这样个知情着意法,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早知道薛老头儿那么多心,早有了防备,一定多领几个人来敞开来干了,你王八蛋的死活关我屁事儿!”

秦松笑着道:“所以我才警告你一声,别干糊涂事儿,薛老儿对满老大尽管犯疑,可是还没想到满老大另外找到了通路摸他的老巢去了,所以还没准备着双方会破脸,慢慢想法子磨菇下去,咱们人多,一定能吃掉他们的,要是你躁进求功瞎闯一通,可还得防备着我跟郝老七的两管枪也会掉过头来打你了!”

谢大胡子不禁一怔道:“秦松,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敢存那个心,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松冷然地道:“为什么不敢,大胡子,我看到满老大派了你来,心头就犯嘀咕,你是出了名的冷面杀手,只要对你有好处,对自己人也一样会下手的!”

谢大胡子微微一笑:“秦松,你知道满老大带了多少人去?”

“你不是说了吗,有五六十个!”

“不错!那只是第一批,第二批的人现在也上路了,因为咱们跟玛尔米乞部闹翻了,正是进退两难,所以才急急地要去掏薛老儿的窝,除了咱们这五个人,里面已经没人了,玛尔米乞部的人正在一点点的逼出来!”

秦松一怔道:“这是真的?”

谢大胡子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个也是叫你放老实点,这几个月咱们在这儿跟玛尔米乞部人处得很糟,要是落了单,跌在她们手里,也是准死没活,因此你一定要多动些心思,把薛老儿给摆平了下来,好尽快地离开,别叫玛尔米乞部的人赶出来,要不然就吓吓他,让他赶紧快溜,在路上也能有人收拾他!”

秦松终于明白了,笑道:“第二批离开的人,大概就是准备埋伏在半路上伏击的。”

“不错,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另外找到了出路,听说满老大不肯出来见他,一定会愤然而退,而且他也不会跑到那儿去,一定会急急地回去,刚好在半路上就能截住他们!”

“那倒是不错,大胡子,你跟我上去吓吓他!”

“不!我不上去,除非让我们一起,带着家伙上,要洗干净身子,老子绝对不干。多少年来,老子向来是枪不离身,连睡觉的时候都揣在怀里,叫我不带枪,就跟不穿裤子一样地难受!”

秦松忽地变色道:“大胡子,你怕上去挨枪子儿,我难道就该死的,我也不去了,咱们就这样拉开火轰好了。”

“郝老七不是还在上头吗?”

“是的,不过我跟他的交情还没有这么深,深得要陪他在黄泉路上作伴儿,现在你打死我也不上去了!”

谢大胡子似乎对山上的情形一直在怀疑中,由于秦松这样一表示做作,他倒是放心了,笑笑道:“秦松,照你小子这份德性看,走吧,保你死不了!”

秦松反而更近他两步,道:“死不了你为什么不去?”

谢大胡子笑道:“我是满老大手下出了名的杀手白虎星,由我出马准没好事儿,所以我不能去,免得那老小子起疑心,你尽管去对薛老儿说,满老大叫他把人质交给我们带走,或者迳自留下都行。”

“那不成,他先前就交代过,不见满老大不交人!”

谢大胡子笑笑:“不交人也行,叫他把人带走好了,咱们跟白狼大寨是一条道儿上的,向无过节,不能为了他坏了道上的义气,更不能由着他播弄,使咱们跟白狼大寨明着干起来,多添一个劲敌,人交给咱们,满老大只能赔个小心,把人客客气气地送回去,结结交情,人不交,满老大为了义气,只有两不管,所以也不便出面……”

秦松心中暗惊,老薛是死了,否则他遇上了这个回答,不气得直蹦直跳才怪,满天云是太厉害了一点。心里吃惊,口中却道:“薛老儿说那几个人里有苗银花,是存心来算计咱们的,所以他才把人送来!”

谢大胡子看了他一眼,似乎笑他太不上路了,冷笑道:“小秦,你是怎么了,我们眼白狼大寨在暗地里较劲儿是没错,但在表面上却还维持着客气,何况目前咱们的目的在算计薛老儿,用得着跟他说知心话吗?你那样一说,老家伙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快跑?”

“可是他要把人质带走呢?”

“那还不闻单,放他们走好了,反正他们也回不去的,半路上遇到了埋伏的哥儿们,解决起来也方便些,要是他不带人走,那更好,他们前脚走,咱们后脚把人都给解决了,把尸体送上去,跟薛老儿放做一堆。”

秦松道:“干吗还要那么费事呢?”

谢大胡子笑道:“做成证据呀,表示人是薛老儿杀的,咱们再杀了薛老儿以全道义,目前咱们的事儿多,犯不着跟白狼大寨闹破脸,反正这几个人摸进了薛老儿的地狱谷是事实,苗金花跟白狼大寨心里应该有数,说他们死在薛老儿的手里,他们想否认也不成。”

秦松很好笑,知道他们的判断全错了,不过再想想却也难怪,昨天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因此他点点头,低声道:“我去跟薛老头说,你们也准备着点,薛老儿一定会叫你们过去详细问话的,问话的时候,也一定要你们放下身上的枪械……”

谢大胡子笑道:“那就让他搜好了,秦松,你小子能够跟郝老七说上话,就告诉他一声注意配合,否则就是你小心自己,用点心,见到薛老儿后,我向薛老儿扑过去,你就得防备那两个婆娘用枪就行了。”

“大胡子,你他娘的叫太阳晒昏了?薛老儿手中有枪,假使你要跟他比拳脚,你根本不如他,而人家只要动动指头,你就没命了,何况旁边还守着两头母老虎,你居然敢赤手空拳去抢人家的枪,你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自己不要命,还要拖我去陪上一命!”

“秦松,你小子放心好了,我并不傻,也懂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大道理,怎么会去跟薛老儿比枪,我是准备抽冷子给他头上一枪子儿问题就解决了。”

“大胡子,你没听说薛老儿一定要你们身上洗净了才放你们上去的,你哪来的枪?”

“龟儿子,老子教你个乖,老子裤裆里藏着一根!”

“大胡子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谢大胡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是真的,这是满老大的妙计,他对薛老儿的性情摸得准透了,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招,所以把他的掌心雷借给了我,那玩意儿你是见过的,只有半个巴掌大,装五发子弹,半丈之内还真有效,叫我吊在腿裆里,回头搜身的时候,如果还是碰到你,可注意点,别乱摸乱抓,大惊小怪的!”

秦松笑道:“他不会放心叫我们来搜身的,很可能是要他的两个婆娘,那可不敢担保,说不定她们还故意喜欢往那儿掏呢!”

谢大胡子邪狎地笑道:“我的儿,你放心,老子以前贩黑土,抓得紧的时候,老子照样能过关,就仗着这点神通,拳头大的熟膏子,我光着身子都能藏下两个,不见一点形迹!”

秦松知道这家伙生性多疑,他故意拖住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是在试测此地的情况,昨夜那一阵枪战,由于结束得太快,他们可能没有过来探测情形,但是心中却不太放心,所以一直在磨菇着。

如果情况有了变化,在神色之间,一定会有焦灼之状,幸亏秦松是撑得住的,从苗银花等人的叛离白狼大寨,祁连山对他的宽大,使他认清了黑道中的残酷、灭绝人性以及丧尽天良的种种,由满天云想要并吞老薛的行动,使他更看清这个圈子的无义、背信及卑鄙的一面。

他是真心要脱离这个罪恶的圈子,所以他一直很镇定地应对回答,这个时候,他知道对方已经不再怀疑了,但仍以轻松的口气笑道:“去你的,除非是把你的蛋黄子挖掉,换成膏子填进去,否则你身上哪来的空位。”

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回头走去,谢大胡子也哈哈地一阵大笑,秦松走回山上的时候,心里在卜卜地跳着,几次想要回头看看,但是忍住了,他知道谢大胡子还在盯着,很可能一回头,就是一枪过来!

一步步地挨着上山,忽然看见一边的斜坡后面伏着祁连山,向他比了个手势:“慢慢向前走,五步处有个坡,到了就往下急爬下来,对方已犯了疑,枪口对着你呢。”

秦松是老经验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露了破绽,但是脚下却毫不迟疑,口中低声道:“满天云没在,绕到地狱谷去了,这五个家伙是他的心腹杀手!”

他只能说几句,已经到了地头,但是这几句已够了,他往前猛扑急翻时,耳畔已响起了枪声,滚了两下,稳定身形,回头看去,刚好看见了两个汉子中弹跳起来倒地,另外两个似乎早已趴下了。

只有那个大胡子,够机伶,也够狠,他虽然也躺下了,却没有中弹,同为他拉住了一个同伴的身体,紧贴着他自己,替他挡住了枪弹。

山上有四管枪在喷火,但是伤不了大胡子,枪子儿不是击在死人身上,就是击在四周的地上,大胡子却提着个死人为掩护,慢慢地向后面退去。

再有个丈许,他就可以得到地形的掩护了,马匹也拴在那儿,让他到了那个地方,就难以扣得住他了。

秦松急忙道:“祁少爷,这家伙绝不能放过!”

“我知道,他叫谢大胡子,又叫黑心判官,是满天云手下的第一号杀手,死在他手下的人已不知其数,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伙的!”

大胡子已经在底下叫了:“秦松,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牲,薛老头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背叛满老大,你知道叛徒的处置方法吗?”

秦松也叫道:“三刀六眼罢了,但那是以后的事,如果我不听薛爷老子的,当时就得送命!”

“王八蛋东西,你怕死就坑自家弟兄?”

“大胡子,你别说得好听,换了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屁的弟兄,你几时关心别人死活过,连满老大在内都是一样,薛老爷子跟他是多年来的交情,他照样能坑他,我又犯得着为你们拼命吗?”

谢大胡子一阵沉寂,显然秦松的话说中了他的心里,在黑道的圈子里,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义气!

别人说干胡匪马贼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那也是欺人之谈,其实在这个圈子里耽上一阵子后,就会明白了,黑道中人最怕死,差不多都是性命第一,财色次之,而后才讲到其他,正因为他们怕死,所以他们才会杀人,因为他们怕被杀,而他们求生的方式又是时常要侵犯人的,所以他们才以杀人来掩饰他们的恐怕,杀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了,这是无可奈何的话,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在迫切地期望着、喊着:“我要活下去!”

因此,大胡子对秦松的行动是绝对同情的,顿了一顿,大胡子叫道:“秦松,你小子听着,在枪口之下,半点不由人,自然可以商量,只要我能出去,满老大那儿,我会替你遮掩两句的,你那边情形到底怎么样!”

“郝老七已经完蛋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好!薛老头儿还不知道满老大已经摸他的窝去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你们就发了火,妈的,大胡子,你们真不是玩意,冲着我的背后就乱喷火……”

“那倒怨不得我们,因为我一开始就觉得不是味儿,等你回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小子有问题!”

“妈的,老子又是哪只脚踩到你尾巴了,哪儿有问题!”

“你小子是个最怕死的人,刚才你的话是真话,你就不肯再回头走了,你一定会要求跟我们一起走!”

“放你妈的屁,我跟你们一起走,我活得成吗?你们站的地方正好是枪靶子,刚才一阵乱枪就倒了两双!”

大胡子语为之塞,半晌才道:“小子,你自己捉摸着点,满老大已经去摸地狱谷了,玛尔米乞的人立刻就会从里面杀出来,你跟薛老头儿上哪儿去!”

“我不跟着他,只有上鬼门关去,放在我眼前只有一条路,我还有得选吗?”

“现在你就可以选了,我抢到了马匹后,你就设法乱他们一乱,使他们不对我开火就成了!”

秦松冷笑道:“成什么呀,你成了,老子可惨了,他们会怪我故意帮助你脱身,还会放过我?”

大胡子压低了嗓子道:“兄弟,只要你掩饰的好一点,就不会有问题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满老大已经先撤了,以为大队弟兄都在后面,跑一个没关系的,兄弟,回头你只要把满老大已经不在后面的消息给瞒住,薛老头儿敢动手伤人是不错的,可是他还没胆子跟咱们百来个弟兄硬拼硬干的,因此,我走了,对他只有好处!”

秦松忙问道:“什么好处?”

“妈的!什么都要问我,你他妈的不会自己去用用脑子的,你自己去想什么好处吧,死了我,不见得活了你,活了老子,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一条小命儿!”

秦松果然想了一下,那是因为祁连山不断地向他做手势,也向山岗上的人做手势,没多久,只见骑来的五匹马在缓缓地后退,却没有看见人!

这是一个狡猾而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懂得利用各种方法来保护自己的人。

马群走了一阵,突然一匹马离群而出,向前疾行,马背上依旧空无一人,不久后又跑出了一头,这大胡子在使用空城计,想混淆敌人的注意力,使人无法判断他是跟哪一头马匹离去了。

祁连山微微含笑站起来,手中的长枪作了远击的姿势,瞄着,等着,枪口随着第二匹马而移动着,又过了一会儿,马背上突然闪过一条影子,祁连山的枪就响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后,马背上的人影跳了下来,秦松不禁佩服地道:“祁少爷,好枪法,好眼力,您怎么知道他是在第二匹马上,而不是第一匹呢?”

祁连山笑笑道:“因为第二匹马是他骑来的马,骑马的人,只要自己骑惯的马在,绝不会去骑别人的马!”

秦松暗暗惭愧,他跟大胡子相处有年,却远不如祁连山细心,因为他始终没记住或认出大胡子骑的是哪一匹,因为来的五匹马都是划一的酱赤色,高矮大小也差不多,外人绝难留意属谁,满天云自己是骑这种颜色的马,他手下的亲信也是骑这种颜色,大部份的时间,连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农服也都是一个颜色。

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作用,在战斗中可以混淆敌人,使对方分不出谁是领头儿的,在被包围后,突地四散突围,更容易造成敌方的混乱,不知道该追哪一个才好!

就是这种方法,满天云逃过了几次的危急,声势越来越大了,但是这种方法显然在祁连山这儿失效了!

平常看起来几乎完全相同的马匹,在一个养马的人眼中就没有一匹相同的马,谁骑的哪一头,分辨得清清楚楚。

秦松苦笑一声道:“满老大对天风牧场十分忌讳,大概跟这一点也很有关系,谢大胡子如果知道天风牧场的少东家在这儿,一定不敢现露那一手的,祁少爷,刚才您打手势,好像是要放他走的意思!”

“是的,他一直以为是老薛在上头,那是个对我们有利的情况,所以我希望他能把这个消息带给满天云去!”

“那您怎么又把他给打下来呢?”

“这家伙狡猾多疑,满天云更是疑虑重重,如果他走得太轻松,就会想到我们是故意让他离去的,说不定又会折回来看看,我打伤他的一条腿,他就会以为是运气好,急急地逃命去了。”

“您只打了他一条腿了,怎么他倒地就没动了呢?”

祁连山笑道:“谁说没动,他不是爬到那个沙坡地面去了,这会儿恐怕正在叫回他的马呢。”

大胡子坠马的地方是一道斜坡,人掉下来,可以挡住一大半,只有一个约略的影子,大胡子是顺着坡道直倒下来,可以看见的只有一顶帽子,一顶用熊皮缝成的风帽,现在这项帽子还搁在沙上,听说人已爬到沙土后面去了,秦松有点不信,因为这儿根本看不见!

可是没多久,远处又传来蹄声,祁连山笑道:“好了,他走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端着枪走了出来,秦松也跟着,范五、李光祖也都下来了,他们都端着枪,只有加洛琳还是拿着她的弓箭,她觉得这原始的武器比枪更管用。

范五跟李光祖抢在前面,因为那儿还躺着四具尸体,也许是死了,也许只是重伤,也许是诈死,他们一定要先去检查一下,以免祁连山涉险。

几度生死历险,每个人都对祁连山产生了无比的信心与崇高的敬意,他们每个人也都深信只要这个年轻人安全活着,他们的安全就没有挂虑了。

因此,每个人都把祁连山的安全看得比本身更重要,范五先用枪拨动了前面的两具尸体,摇头叹息:“一枪轰炸了脑袋,银花这一定是你的杰作!”

苗银花冷冷地道:“不错!我是女人,总不免有点妇人之仁,为了免得他们多受罪,一枪就送他们上路!”

范五没做声,只有加洛琳听不出苗银花说的是反话,瞪大了眼睛道:“银花姊,一枪送他们的命,你还是妇人之仁,哪像他们男人那样狠心又怎么样呢?”

问得苗银花苦笑着道:“加洛琳,要是别人问这句话,我就大耳括子搭上去,偏偏是你问,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范五不是在夸我,是说我的心太狠,手太辣!”

加洛琳哦了一声道:“他是这个意思?这个人也是的,说话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呢,再说,银花姊,你的作法很对呀,对付敌人,绝不能存有仁慈之心,否则是自己倒楣,如果不一下子杀死对方,很可能就害了自己,像我母亲一样,如果她不是心地好,从死狱里放出那些暴徒,自己就不会落到那种结果了,如果按照我父亲的办法,把那些暴徒都杀死了,我们的城堡就不会失去了!”

苗银花对于加洛琳的过去还不清楚,无法对她的话表示意见,而祁连山却是知道的,可是他也很为难,想了一下才道:“加洛琳,你的例子不同,不能用来比喻的!”

“为什么?事情只有对与错两面,如果我的母亲是对的,她就不应该死得那么悲惨……”

祁连山道:“当初被你父亲抓起来,打下死牢的囚犯,只是因为欠税无力缴纳,并不是犯了死罪……”

“在我们的法令里,农民们欠税就是死罪!”

“那并不是一条好的法令,因为太苛暴了,而你父亲在执行时也太残忍了,所以会引起农民的反抗,至于后来,那些杀害你母亲的人,则是一批真正的暴徒,他们的行为自然是不对的,不过人间并不是完全没有是非,你自己也记得,在你母亲受刑时,有很多人反对,甚至有的人为反对而丧失了性命,对不对?由此可见,你母亲的仁慈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

加洛琳点点头道:“那么银花姊这种作法是对呢还是错?”

祁连山苦笑道:“这是很难说的问题,杀人总是不对的,可是有时为了自卫而杀人,却是可以原谅的,像刚才战斗时,我发了两枪,击倒了两个人,只击中他们的肩膀,使他们失去抵抗能力而已,可是我反而害了他们,因为他们只是受了伤,爬到大胡子身边去了,原是想要大胡子帮助他们逃走的,哪知道反而成了大胡子的防弹衣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大胡子上马逃走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两具尸体,这两个人的遭遇较惨,身上弹痕累累。

祁连山一叹道:“这两枪是我最先击发的,都只伤在肩上,血流得很多,然后大胡子在他们的后脑上各补了一枪,杀死了他们!”

两具尸体的后脑上各有一个小枪洞,除了血外,还有白的脑浆溢出,枪洞比其他的伤口小,显然是手枪造成的,大家用的是长枪,弹粗孔大,也证明这两枪是谢大胡子开的。

秦松看过尸体后,不禁骇然道:“他们是谢大胡子杀死的,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居然下这种狠手!”

加洛琳看看尸体上还有七个枪孔,都是在胸前的位置,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是他们已经中弹死后……”

秦松道:“不会,祁少爷说得不错,他的第一枪只伤了两个人的肩,所以血流得最多,第二枪是谢大胡子打的,那才是致命的一枪,至于以后的枪孔,很少有血水,因为中枪时,他们已经死了!”

加洛琳道:“那个大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同伴呢?”

秦松一叹道:“姑娘,因为他最狡猾,预先滚倒在地,其余四个人反应慢了一步,两个立时死了,两个伤者还能爬过去,大胡子虽然见机早一步,可是卧倒在地还是无法避过长枪居高临下的追击,他急于找掩避,刚好两个人爬过来,刚好就被他利用上了。”

“那也不必杀死他们呀,他用他们挡在前面,反正也会被后来的枪弹杀死的!”

秦松望了望她:“姑娘,大胡子要命,其余两个又何尝不要命,他们只是受伤,可以不必死,也不想死,他们肯为大胡子拿身子挡枪子儿吗?大胡子为了要利用他们的身体,就必须先杀死他们!”

加洛琳总算明白了,但是她对丑恶的人性也引起了更多的怀恨,咬牙切齿道:“这个家伙太恶太坏,下次如果碰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要好好地整他一下,活活地剥下他的皮,破开他的胸,看看他的心有多狠……”

秦松道:“有机会的,像他这种巨奸大恶之徒,一定不会有善终好报,而且你们也一定会有碰头的机会的,满天云带着人由秘道绕出去突击你们的地狱谷去了,他逃走后,也一定会跟着去的;我不懂的是祁少爷为什么要放过他,但我想祁少爷一定是有原因的。”

祁连山道:“是的,因为他不知道我们来突击,还以为是老薛他们,我才需要放走一个人,把这个消息去通知满天云,使他不会起疑,也让我们好从容守备!”

每个人都翻着白眼不明白祁连山说的意思,只有加洛琳问道:“山!你打算把天风牧场的人手召来去进攻地狱谷?那恐怕没什么用,那个地方人再多也攻不进去的!”

“我知道,三面都是布满了流沙陷阱的沙漠,只有一条出口,却又在地狱谷,用两个人就能阻住千百人,可是那地方也有个缺点,外面人不容易进去,里面的人也不容易出来,我们只要派极少的一部份人,远远地监视着地狱谷,同样地也能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加洛琳一怔,想了半天才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那一点呢,怎么以前也没人想到用那个法子来对我们!”

“不是没想到,是无此必要,老薛为什么不用较多的人手进驻密林,就是怕人来外面一堵,他用人少,所需的粮食少,里面的存粮足可应付长时间的被困,可是外面的人都无法久久包围,在外面那个地方,迢迢百里都是不毛之地,绝寒苦热,没有水,没有食物的补充,谁在那儿都耽不久的,所以老薛才倚为天险,但是这次满天云却带了几十个人进去,那就是大大的失策了,不管是谷内也好,树林里也好,存下的粮食,绝对无法供应那么多人生活的!”

秦松点点道:“不错,这次大伙儿在玛尔米乞的外围住了很久,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粮食饮水都是靠她们送出来,子弹也消耗得差不多,他急着去掠占地狱谷,大概也是想去取得补充。”

加洛琳道:“补充个鬼,那里什么都没有!”

秦松道:“不!据我所知是一定有的,尤其是子弹,满老大曾经运送了几十箱放存在那两个婆娘住的地方!”

“我们从那儿出来的,可没找到什么子弹!”

“那一定还有收藏的地方,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加洛琳又转向祁连山道:“山,你听见了,如果他们在地狱谷取得了储藏的枪火,那不是更糟了吗?”

祁连山笑笑道:“不会糟到哪儿去的,我们出谷的那条路,满天云可能还不知道,他带人就必须从迷林里摸进去,他不知道如何运行,会有什么结果?”

加洛琳道:“那会把大部份的人困死在林中,进不去出不来,还会碰上迷林中的许多陷阱!”

“不错!在那里面已经可以使他损失很多人,然后其他的人,因为心生恐惧,焦灼不安,自己之间也能引起冲突,恐怕满天云也控制不了,这就是我必须要放走一个人的原因,他知道老薛离谷远出,一定会去抢着占领地狱谷,如果知道是我们,他就会急急地回头了!”

“为什么,我们的人比老薛多一点,但是比他还少得多,他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他知道,我若是跟玛尔米女汗见到面,一定会取得谅解,共同来对付他了,那固然还不足以威胁他,但是他怕我再从天风牧场召人来,那就能活活地困死他,所以他一定会立刻回头猛攻,趁我未与牧场上的人联系接触前杀死我们!”

“可是老薛也可能跟玛尔米乞部联成一气的?”

祁连山微微一笑道:“不会,满天云既然存心要整老薛,自然有相当把握,可能早已把老薛的底子掀开了,部族中对于一个意图夺取他们牧地财富的敌人是惯不会轻恕的,尤其是老薛打算以幻术来迷惑巫师,利用神权来统治他们的族人,更为酋长、长老所痛恨,抓到老薛,一定不会轻恕,老薛还敢自己送上门去吗?在老薛而言,也不敢向玛尔米乞部求助,因为玛尔米乞的人进入了地狱谷,得以仔细观察那儿的环境,对魔教的种种幻象都拆穿了底子,连带也使人们失去了对魔教的信畏,那等于是绝了老薛的生路,他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加洛琳吁了口气:“照这样说来,老薛要是不被我们杀死,现在岂非也是走投无路了!”

祁连山道:“是的,满天云打交道的人,迟早都会走上这条路的,即使不被敌人所杀,也逃不过满天云的手法,满天云没有朋友,因为不是他那一类的人,无法跟他产生友谊,是他那一类的人,只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像老薛跟白狼大寨的苗金花,他们跟满天云交往,哪一个是为了友情呢?”

加洛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个很失望的神色,祁连山似乎能看到她心里的思想,笑了一笑道:“加洛琳,你一定是非常失望,外面的世界也是那样的残酷,充满了残忍、欺骗跟血腥!”

加洛琳点点头,但是她很快地笑了:“我承认有点失望,但是我却不后悔,因为我在外面,毕竟看到了很多新奇而美丽的东西,像我在你的身上,得到了爱情!”

她说得那样坦率,使得祁连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加洛琳却一点都不在乎,她看见每个人都带着笑,看着她,心里感到很高兴,用手指着苗银花道:“我从银花姊那儿得到了友情、关切了,从范五跟李光祖的脸上,看到对我的友善和尊敬,从你们每一个人对山的态度上,我看到了忠心,从你们对秦松的行动上,我看到了仁慈与宽恕,也从秦松那儿,我看到了对是非的辨别,以及对真理的追求,像刚才他跟大胡子说话的时候,如果存心想逃走的话,可以暗中把情形告诉他们而跟他们一起走的,但是他没有,他明知我们目前只有这几个人,跟满天云是不能相比的,但是他仍然选择了我们。跟你们在一起没多久,我已经得到,看到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我绝不后悔!”

每个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加洛琳的话会说得这么精采,这么有力量,强烈地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这番话并不深奥,却极有深度,因为加洛琳所说的,看到、学到的,没有一件是实物,都是一种内在的感受,每个人都有同感,却没有人能如此具体而明显地说出来。

这因为他们失去赤子之心已经很久了,而加洛琳仍然保持着那一片童真。

最受感动的是苗银花,她的鼻子一酸,眼睛一阵模糊,握住了加洛琳的手:“加洛琳,你实在很幸运,很幸运,你才接触到这个世界,就得到了这么多的东西,有些人一辈子,想得到一两样都不可能的!”

加洛琳望望她,奇怪地道:“银花姊,这是怎么说呢,我们以后都在一起,我得到的,你也会得到,虽然我才跟你们见面不久,可是我说的,我体会到的那些感觉,都是真诚的,正因为是真诚的,所以才永远不变!”

苗银花轻轻一叹:“你说得对,经过这一阵的历险与生死相依,我相信大家都表现了自己真诚的一面,以后很难再改变了,因为我们都发现了照自己真心所想的那样活下去是多么快乐的事,只要经过这样一天后,就是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愿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可是我们没有你幸运,有些事只是属于你,而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份了!”

加洛琳:“怎么会呢,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我有的,你们都能有,怎么会没有你们的份呢?”

苗银花一笑道:“有的,比如说,你可以嫁给少爷,成为少奶奶,我们不行,你说的爱情,我们就得不到了!”

加洛琳道:“怎么得不到呢,他们男人当然不行,但你也是山的女人,这是他自己说的!”

苗银花不禁一怔:“是少爷自己说的?”

“是啊!当我表示愿意一辈子跟着他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还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贺小娥,还有一个小金铃儿,可惜已经死了,他说你们都愿意一辈子跟着他,他还说如果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必须跟你们成为朋友,因为他很看重你们,除非你们自己离开他,否则他绝不能抛弃任何一个人……”

苗银花激动万分地道:“少爷,他真是这样说过吗?”

当她们开始作这种谈话时,祁连山已经向前走去,范五、李光祖跟秦松也都跟着过去,他们似乎都了解到女人之间的谈话,有些是男人不该听的,所以苗银花的话,本来是想问祁连山的,可是只剩下一个加洛琳在旁了。

加洛琳很认真地道:“当然她这样说过的,他还问我能不能跟你们友善地相处,如果不能的话,还是趁早打主意,他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你们的!”

“那你……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加洛琳爽朗地笑了:“我告诉他说,我父亲也有很多女人,大家都相处得很好,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苗银花看着加洛琳,几乎难以相信,半刻后才一叹道:“加洛琳,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怪物或者是口不由心,但是出自你的口,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加洛琳,难道你一点都不嫉妒?”

“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我母亲常说,一个男人有很多女人在他身边,能使他变得更伟大,更有男子气,更像个丈夫,母亲从不嫉妒,而且还常常鼓励父亲去跟别的女人要求,这样子,她不但没有失去父亲,反而使父亲更爱她,更尊敬她!”

苗银花惑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难怪的,因为她出生在江湖,生长在绿林,接触的、体验到的全是人性中贪婪自私的一面,无法去领略到大家庭的生活方式,更无法想像在贵族家庭中那些相处之道的。

可是她说了一句话:“你的母亲很了不起的女人!”

这句话道尽了她内心的感激,感激那个了不起的女人对她的女儿所作的教育,使她的将来有了个着落。

当祁连山告诉她邂逅加洛琳的事情后,她就在担心着一件事,今后,在祁连山的生活中,是否还能容得下她跟贺小娥,她们与祁连山之间的关系很纯真,绝对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一种道义友情的维系。

她们对祁连山表露的是忠心与感激、尊敬,是一种婢仆对主人的忠诚,而祁连山对他们,则是一种深切的友谊,那跟加洛琳口中所说的那种男人的女人完全不同,因为祁连山不是这样子的人。

可是她们是女人,祁连山是男人,而一般的女子很难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很难容忍她们介于祁连山的生活中,祁连山当然不会漠视友情,为了一个人,而冷淡她们,但是她们却有着一个打算,假如她们妨碍了祁连山的生活,就只有离开祁连山,那是她们很不情愿的事,因为她们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一生了。

加洛琳的谈话,使她放了心,握着加洛琳的手,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地道:“谢谢你,加洛琳,更谢谢你的母亲,我们一定会以对少爷一样的忠心来对你!”

对于苗银花的激动,加洛琳也是莫名其妙的,因为在她的心中,她自认自己的地位,并不优于苗银花,甚至于她认为自己对祁连山的心中的重要性,还比不上苗银花。

她听祁连山说过他到沙漠上的经过,也听说了祁连山认识苗银花的经过,她了解到苗银花对祁连山作了多大的帮助,对他是如何的忠心,而人又是如何的聪明、能干、美丽,正因为说得太好、太多,使得加洛琳在不知不觉间,在三个将要成为同伴的女人中,对苗银花的印象最深了,那当然也是祁连山在谈话中对苗银花特别加重份量的关系。

祁连山是无心的,他只是就事论事,因为苗银花跟他在一起做的事情较多,听在加洛琳耳朵中,却多少也有个轻重亲疏之分。

来到这儿后,小金铃儿不幸死了,贺小娥则因刺激过深而陷入暂时的失常,加洛琳接触到的仍是苗银花。

她处事的明利爽快,枪法的准确,以及丰满的身材,也都使加洛琳有自叹不如的感觉,而苗银花的爽朗、热情、坚忍的性情,使得加洛琳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她的身体成长了,智慧也开窍了,心理实在还停顿在半幼稚的状况中,迷惘、孤独、需要倚靠等心理,使她很快地喜欢上苗银花,而且也产生了依靠的心理。

她对祁连山是男女之间的爱,但多少还掺杂有父兄的敬畏依赖的成分,对苗银花,则是纯粹的、发乎天性的一种对母亲及长姊的需要,而以她的心理状况,这种需要,有时会更甚于男女之爱。

因此,她自觉地以为,纵使大家都成为祁连山的女人,她也是排列在苗银花之后的!

因为在她单纯而充满童真的思想里,没有那些复杂的人为的观念,苗银花的那种自惭形秽,残花败柳之身,不敢以事君子的心理,根本上她就没明白的。

虽然她献给祁连山的是处子的贞纯,但就是她失去了那些,她也不会有罪恶之感,把贞操献给了所爱的人,她也不以为傲,根本上她就没这个观念。

所以她跟苗银花初涉及日后相处的问题,她表现的谦虚固然使苗银花惊喜,但苗银花的退让则使她惊奇了。

两个人由客气而渐渐地进入争论,由密谈而声音大了起来,而争论的中心都是谁应该居长居先。

前面的几个男人听见了,却都在笑,李光祖笑向祁连山道:“少爷,这可是天大的奇闻,两个女人争着居先的情形到处可见,却很少有争着居下的!”

祁连山则只有苦笑,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要改过苗银花的执拗固然不容易,要使加洛琳明白苗银花的态度,更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

可是,很快两个女人就停止了争执,而且似乎达成了协议,手挽着手,很亲密地走了过来。

这是很奇怪的事,使得祁连山也好奇地看着她们,很希望能知道她们是如何达成协议的,只是他不好意思问。终于,范五替他问出了口:“银花,你们好像商量好了。”

苗银花居然有点忸怩地没回答,反倒是加洛琳惊奇地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范五笑道:“你们的声音那么大,十里路外都听见了,还怕人不知道吗?正因为你们争得有意思,大伙儿才留心,不知道你们最后是怎样才争出个结果的?”

苗银花沉下脸道:“范五,你这么关心干吗?这又不关你的事,不管什么结果都轮不到你。”

范五笑道:“姑奶奶,这是喜事,大家听了都是替你们高兴欢喜,说话别这么冲好不好?”

苗银花微微一笑道:“难得你这么热心,倒是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了,来!到个僻静的地方去,我们告诉你。”

范五双手连摇道:“得,得,姑奶奶,你不肯说就算了,范五可当不起你如此照顾,现在你们是祁少爷的人,也当着大家的面,公开起誓立咒,说这一辈子跟定了祁少爷,不管你们是什么名义,我范五都得避避嫌,何况,最急着知道的可不是我。”

说着眼睛看看祁连山,苗银花倒是不能再损他了,而且没来由的红了脸,低下了头!

加洛琳却急了道:“范大哥,这怎么行呢,你一定要来一下,我们的问题就是要你来解决的。”

范五不禁一怔,连其他的三个男人都为之一怔,范五莫名其妙地道:“要我来解决,姑奶奶们,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吗?这事情八杆子也打不到我一点边,怎么会找上我呢!”

加洛琳认真地道:“是真的,范五大哥……”

苗银花忙道:“加洛琳,不要说出来!”

加洛琳笑笑道:“没关系,银花姊,我觉得这种事光明正大,不必怕人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了才显得公平,免得范五大哥有所偏私,我到今天才认识他,你们却早已结识,我想他一定会帮你们的忙的。”

祁连山也听出加洛琳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也有点奇怪,这种事说什么也不会扯到范五头上,要他来解决,于是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洛琳看看苗银花,见她带着笑,并不像反对说出来的样子,于是才壮着胆子道:“银花姊说我们既是在沙漠上,就应该照沙漠上的规矩,在大草原上,女人们有着这种纠纷时,都是用决斗的方式来决定的!”

几个男人都笑了,谁都听得出苗银花这个提议简直是在开玩笑,但又不便说穿。范五笑着说:“决斗,好办法,你们可是要我做仲裁人……”

加洛琳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只有你最适合,别人将来都要参加天风牧场,评判不容易公平,只有你范五大哥,此间事了后,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可以为我们作个公平的裁决,只是你这个裁决的人跟别的公证人不一样!”

“哦!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因为我们决斗的方法也不一样,所以你这个公证人的工作也就不同了,我们目前有三个人,决斗时很难做到公平,所以必须要变换方式,不是我们自己互相搏斗!”

“那你们又是跟谁搏斗呢?”

范五还是笑嘻嘻地问,但加洛琳的回答却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听见的是两个字——“跟你”!

“什么?跟我决斗,银花,你开什么玩笑!”

苗银花只笑不言,加洛琳道:“银花姊说你有个外号叫火豹子,在大沙漠上很多人都知道的!”

范五叹了口气:“那是以前,最近我别说是火豹子了,连一头癞皮狗都称不起来,只跟头死猫差不多!”

加洛琳道:“范五大哥,你别客气,我看你是最适合,山当然不能担任评判,光祖大哥身子大矮太瘦,功夫也没有你着实,恐怕挨不起我们三个人同时出手!”

李光祖立刻幸灾乐祸地笑道:“对!对!银花可选对人了,范老哥的确比我壮得多,阿弥陀佛,范五,昨天你还拿我开胃,说我是瘦麻杆儿,要是不绑紧一点,风一吹就散了,这会儿你可知道瘦子的好处了吧!”

范五苦着脸道:“银花姑奶奶,我知道你心里还在记恨着我,想要揍我一顿出出气儿,可是何必转这个大弯儿呢!而且还是你们三个人同时出手,你直说要我的命还强!”

加洛琳道:“范五大哥,你别客气了,银花姊说你的本事大着呢,而且动手的时候最认真,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客气点,拳打脚踢出手无情,但一定要这样,才能分出真正的高低!”

范五道:“加洛琳,你别听银花的,你们三个人,哪一位都比我强,一对一够我瞧的了,何况是三个人同时联手,一个照面就把我打趴下了!”

加洛琳道:“不会吧,范五大哥,银花姊说她跟小娥姊两个人联手跟你交手过,结果还是被你打得脸青鼻子肿的,那次决斗时大家都看见的!”

苗银花立刻道:“范五,这可不冤枉你吧,少爷、李光祖,还有刘大娘都在旁看见的,你可英雄得很……”

范五只有连连点头,实在也不知说什么好,祁连山知道道苗银花是存心给范五一点苦头吃吃,他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笑笑道:“办法是不错,由范老哥来考较你们最公平,只不过胜负如何分法?”

加洛琳道:“自然是以最先打倒范五大哥为胜者,不过银花姊说那是不可能的,范五大哥的身手极为高明,我们三个人绝无胜望,因此能支持到最后被他打倒的也算胜!”

祁连山笑笑道:“不错,分出胜负之后呢?”

加洛琳道:“自然是败的人做你的妻子,胜的人做你的女奴,因为做你的妻子要为你管理牧场,处理事务,跟别人拼命的机会少,做你的女奴,要跟着侍候你,到处去对付别人,危险性较大,一定要身手伶俐……”

祁连山有点啼笑皆非,知道这是开玩笑,不但是开玩笑,而且是很大很精彩的玩笑,苗银花跟贺小娥根本就无意做自己的妻子,真要用这个方法来决定,她们两个人一定会拿出全力来拼命,而加洛琳童心未泯,一派天真,在妻子与女奴之间,她定然觉得女奴比妻子更好玩更有意思,这一来范五就苦了,不被她们揍死才怪。

但是他也不能拆穿苗银花的计划,伤了她的尊严,使加洛琳对她的好感减低,因此他只有笑笑道:“很好!很好!这个办法好极了,也很恰当!”

范五急了道:“祁少爷,您怎么也这样说呢!”

祁连山没回答他,仍是笑着道:“不过目前还不适宜决定,第一,小娥的体力没有复原,不能参与决斗,就是勉强参加了也不公平;第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太多,没工夫来举行这种决斗,还是留着把一切都解决后,回到了牧场再举行吧!”

范五这才吁了口气,他也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场决斗也行不起来了,笑笑道:“对!对!要决斗是得公平认真,目前大家都有要事在身,万一哪个受了伤,不但误事,而且还累人,还是挪后举行,挪后举行!”

两个女子都没坚持,可见她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举行。苗银花笑笑道:“范五,你可记住了,这一场决斗可找定了你,不管挪到什么时候,你都甭想赖!”

范五笑了一笑。这时大家都是上了另一个丘陵,遥望天山高插云霄,还隐在云雾中,但是他们与天山之间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连大胡子的马也都隐去不见了。

秦松瞭望良久才道:“看样子满老大是真的撤走了,只派了那五个人,而且也是确实为了对付老薛而来的,如果是要接人进去,他一定会派更多的人来,而且还会分好几拨,一拨拨地埋伏监视,以防万一,现在我们怎么办?”

祁连山道:“我们要进去,首先跟玛尔米乞部取得联系,解开误会,然后才能回地狱谷去!”

秦松一怔道:“祁少爷,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就准备去攻击地狱谷,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祁连山微笑不语,加洛琳却冷笑道:“秦松,当我跟山两个人来的时候,你们是否会想到我们有多少人?”

“那不同,你们虽只两个人,可是我们连薛老儿在内,也不过才五个人,如果要去进攻地狱谷,就是八个人对八十个人,这是一。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想到,所以才能偷袭成功,这次去进攻,满老大早已作准备了!”

加洛琳微微一笑:“你到过地狱谷没有?”

“没有!我从没有进去过,可是我跟满老大去过附近,那里想偷袭是不可能的,薛老儿只用两个婆娘据高瞭望,老远就可以发现到我们了!”

加洛琳笑道:“你们据守这道防线不也只用了四个人吗?而且在高岗上也能望出很远去!”

“你们是在晚上进来的,又没有骑马……”

他自动地住了口,因为发现这个理由实地难以成立,他们若是主动去反扑地狱谷,这些因素就可以操之在我,同样也可以在晚上,同样也可以利用步行贴近过去。可是他顿了一顿之后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反扑地狱谷,绝没有像你们偷袭这儿那么容易!”

祁连山笑笑道:“秦兄说的固然是道理,但加洛琳的话也没有错,只是你们都遗漏了最重要的几点。”

两个人都为之一怔,几乎同时问道:“哪几点?”

“第一是我为什么要放谢大胡子逃生回去,我在发第一枪时就可以取他的性命,可是我只把他击伤了,就是要他带消息回去,使满天云知道老薛他们没有死!”

范五道:“我知道祁少爷的用意了,老薛只有三个人,就是加上秦松,也不过四个人而已,而我们现在却有八个人,比老薛他们多出了一倍的人!”

祁连山摇摇头道:“范老哥,满天云有八十个人,比我们多出十倍,人数多寡,并不能决定什么的!”

“那……少爷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祁连山转向秦松:“秦兄!在你的看法中,老薛如果未死,他会去反攻地狱谷吗?”

秦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对薛老儿了解不深,不过满老大对他很清楚,既然敢去占夺地狱谷,就有相当的把握,不怕薛老儿攻回去。”

加洛琳道:“我可以回答,老薛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从来也不敢冒险,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比他强上几十倍,绝不敢去拼命的,他会想种种的方法来收回地狱谷,却绝不会只靠两三个人的力量去反击。”

祁连山一笑道:“这就是我放走大胡子的用意,使满天云认定短时间内,老薛绝对不敢回去,当然,他知道老薛也不会死心,不甘基业被夺,一定会去想办法借重外力驱走满天云,在大漠上,有谁敢跟满天云一碰呢?”

秦松道:“不多,他们跟玛尔米乞部闹翻了,这可能是一股人,还有就是白狼大寨的人,不过这两股人跟薛老儿合作的可能也很少!”

祁连山追问道:“为什么呢?”

秦松道:“老薛利用巫教的邪法,支持那些祭师们在异教部族中争取族人的崇拜夺权,因此各部族的酋长都很讨厌他,见到面不杀他就算好的了,怎么还会帮助他呢,这些年来,老薛只敢在地狱谷中,召集巫教的祭师们拜鬼,却无法把他的邪法推展到每个部族中间去,可见他的这套方法并没有太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无法得到那些酋长的合作。”

祁连山笑道:“他要从别人的手里夺取权力,这是谁都不肯答应的。”

秦松道:“问题并不在此,主要的在于他的那些邪神不高明,只会降祸给人,很难降福给人,渐渐的使那些土人们心里产生反感,他能抓住的只是一些巫师,而那些巫师又是族中最受人厌恶的一批人,他们的邪法只能危害到自己的族人,当部族受到外力侵略时,巫术却无法击退敌人,谁也不会尊敬一个只会害人的神明的。”

祁连山点点头道:“不错!用迷信去控制人的思想,是无法持久的,文明知识不断地进步……”

秦松笑道:“祁少爷,您别说这些大道理,我们可听不懂,那些事情都是满老大告诉我的。”

“哦!满天云倒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满老大也想在沙漠里称霸,自然也要拿出一套办法来,他没法子也用薛老儿的那一套,就必须先破坏他的那一套,所以他跟薛老儿假意结交,研究薛老儿唬人的手法,又暗中加以拆穿,使得薛老儿无法成功,才可以实现他自己的办法!”

“满天云是打算用什么方法呢?”

“拳头跟枪杆儿,那才是最靠得住的力量,现在满老大自己估量一下,人手与武力是足够了,就少一块立足的地方,他早就看中了地狱谷,只是没有办法摸清楚里面的情形,而且也煽动了一些人到地狱谷去试探过,结果都被那两个婆娘打了下来,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加洛琳摇头叹道:“老薛自以为聪明一世,却比满天云差多了,他还以为在利用满天云,却没想到人家早就在算计他了,现在我倒是替他可怜了!”

祁连山笑道:“你也别可怜他了,他早点死了还是运气的,如果将来他发现自己被满天云利用了,心里还会更难过,现在我更有信心了,满天云已经认定老薛绝无反击的力量跟胆子,在地狱谷那儿的防备不会太严密的,我们偏给他一次意外……”

秦松道:“祁少爷你一定要如此,我这条命是您赏的,巴结了您也不算什么,我还是为的您好,满老大不那么好对付的人,您的身份不值得那么跟他拼的,您肯听我的劝,还是把牧场的人手召了来!”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样子好,可是谁去通知呢,满天云最怕的就是牧场上的人力,也一定全力注意牧场的动静,真要大批人马赶了来,他早就得到消息避开了,绝不会跟我们正面冲突的,沙漠这么大,我们不能带着大队的人马跟他在沙漠上捉迷藏,只有以不起眼的几个人,才能遇得上他,满天云的人虽多,但祸患最烈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除掉他,沙漠就太平了,所以我决心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对付他!”

祁连山的看法比大家所想的更深入一层,因此谁都没有话说了。祁连山看看大家道:“我知道满天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虽然带着人去袭取地狱谷了,但绝不会完全放弃了对玛尔米乞部的野心的,我相信他一定还有安排,他要扩充势力,称霸沙漠,不能光靠人力,还必须大笔的财力,沙漠里可发的财不多,玛尔米乞部的金沙是大家都想染指的一块肥肉,满天云怎么舍得放弃呢,所以我们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先跟玛尔米乞部取得协调,破坏他在这边的安排,再去进行下一步!”

苗银花忍不住道:“少爷,你知道他作了什么安排?”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查出来的,满天云的安排中漏算了一件事,就是他始终不知道我来了!他得到的消息还以为我被那场豪雨冲走了;因此他的一切安排,都不是以我为对象!”

苗银花道:“那会有多大差别吗?”

“差别很大,等我见到了玛尔莎女汗后,你们就会明白了,现在我们别耽误了,八婶儿跟小娥也应该好一点了,我们准备打点一下,就直进天山,访问玛尔米乞部。”

他回头朝山岗走去,大家在后面跟着,可是才到山岗下,他就站住了,凝神谛听,大家也显得凝重起来。

虽然大家的听觉没有祁连山灵敏,但空气中传来的枪声却很清晰,而且枪声很密集。

秦松奇怪地道:“莫非是满老大的人还没撤清,跟玛尔米乞部的人干上了?”

祁连山却反问秦松道:“秦兄!你们有些什么武器?”

秦松道:“枪、刀,满老大身边贴身的三十六天罡的火力最强,每人有一杆最新的长铳马枪,就是我们有的那种,此外还每人带着一枝莲蓬头,别的人就不一样了,有十来枝土汉阳造(长管步枪,为汉阳兵工厂土制),还有各式各样的喷子,还有十来个家伙是专门耍大刀的,他们身边虽然别着一枝单打一(一发一装的老式手枪),却很少用得着,因为这批家伙是满老大由东北招来的红胡子,喜欢用刀,而且他们的骑术也精,一刀在手,在马背上下左右都能藏身,利用马匹作掩护,冲到人群中再用刀砍杀,又凶又蛮,比拿枪还行!”

祁连山道:“你们有没有碎嘴子(意指连发的机关枪)?”

秦松摇头道:“没有!你说德国人新造了这种玩意儿,叫什么水联珠,有个贩军火的老毛子弄了一架来,但是满老大一点没感兴趣,嫌它太笨重,一匹马驮不动,得用车子拉着,装在车子上,在沙漠里行动已经不便了,何况又很费子弹,又容易出毛病,还得带着两大桶的水……”

加洛琳诧然道:“要水干吗?总不成还得给它洗澡?”

祁连山一笑道:“差不多,那种枪可以连续不断地发火,枪管容易发热,一定要用水来冷却,所以它配着两个水箱,用管子连通着,包在枪管的外面,使水不断的流动,热水流出来,冷水流过去。不错!秦松兄,就是那玩意儿,我家的牧场里倒是有着四五架……”

秦松摇头道:“有堡墙的寨子架着那玩意儿才管用,满老大的人都是成天移动的,带着那个太累赘!”

祁连山皱眉道:“可是刚才那一阵枪响就是水联珠的声响,奇怪了,这是哪一路的人呢?”

秦松道:“总不会是玛尔米乞部的人吧!”

“这倒靠不住,她们有钱,买得起这玩意儿,而且满天云急急地撤退,大概就是里面的人亮出了这玩意儿,才急撤了的,他虽然凶狠,可也架不住人家这样子打呀!”

秦松道:“玛尔米乞部如果有了水联珠,为什么不早点抬出来使用,叫我们给困了四五十天!”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得出枪声,的确是水联珠的声响,大家快找地方掩蔽起来,有人冲过来了!”

每个人也不过才找好了掩避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尘头扬起,好像有十几匹马急冲而来。

祁连山爬在高处瞭望,向下吩咐道:“别急着开枪,放人过来,前面跑的好像是一群女的……咦,后面追着的也是女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松掩蔽的位置离着祁连山不远,闻言道:“都是女的,总不成是玛尔米乞部的人内鬨起来,祁少爷,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把逃的人截住?”

正说着刘老好也听见了响动,跟着小娥两个人各拿着枪出来了,祁连山忙把她们拉到身边按住道:“八婶儿,小娥,你们怎么也出来了,身子好了吧!”

刘老好显得很悲悼,微带着哽咽道:“好多了!少爷,多亏你赶来救了我们,下面怎么回事儿,是满天云来了?”

“不,不是的,两拨人都是女的,好像都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我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刘老好一惊道:“都是女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前面的十来骑已经冲到了山岗底下,果然是十几个女子,最前面的一个年纪很大了,又干又瘦,花白的头发盘成一条长辫子,缠在颈子里,哇哇地大声叫着。

加洛琳在另一边道:“山,我认得这个老婆子,她到地狱谷去参拜过两次,是老薛的死党!”

苗银花一听就道:“哦,我打她下来。”

刘老好连忙道:“慢,银花妹子,这个人我认识,叫沙奴娃,是玛尔米乞部的大祭司,在辈份上,还是我跟玛尔莎女汗的姨婆,听她的口气,好像是里面发生了变故。”

祁连山怔了一怔才道:“问问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老好也用维语朝下叫问了一阵,那个叫沙奴娃的老婆子似乎因为口音不对而感到很奇怪,踌躇未答。

祁连山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沙奴娃带来的十几个女子都下了马,有五六个中年女子都带着短枪,回头严阵以待。

后面追兵有七八个女子,年纪轻一点,她们驾了一辆木轮的马车,车上果然架着一台水冷式的水联珠机枪,行动很审慎,慢慢地逼近过来,然后在一个地方停住了,监视着她们,沙奴娃又在大声叫吼着。

“她在要求叫老薛说话,有重要的事宣告,说后面的人是玛尔米乞部的叛徒,被满天云引诱过去了。”

这个情况使得祁连山很困惑,似乎两方面的人都不是他要结识的人,该帮哪一方呢?

他想了一下后道:“八婶儿,再问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玛尔莎女汗呢?”

刘老好问过后,沙奴娃回答了,刘老好才道:“族中起了叛变,那一架水联珠是玛尔莎女汗买下来,准备抵御外敌的,满天云把她们困了几十天,今天突然撤退,她们架好了水联珠,准备把剩下的人也赶走的,哪知突然生变,被派遣练习使用水联珠的康格带着她手下的六个女战士突然叛变了,她们要脱离本族,投向满天云去。”

祁连山见沙奴娃的人群中还有三四名少女木立在一边,居然有两个中年女子也用枪比住她们,指指道:“那四个年轻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好问过后,再度转告给祁连山道:“那是康柏尔罕小汗,是玛尔莎的女儿,原是带着人出来清理残敌的,由于康格的叛变,沙奴娃就挟持了康柏尔罕。听说老薛在这儿,就逃过来了,沙奴娃说只要制住康柏尔罕,就能用来威胁女汗交出统治大权,由祭师接掌权势!”

藏身在水联珠之后的康格却冷笑道:“沙奴娃,你别做梦了,满天云已经带了人去占领地狱谷,老薛来了,魔神也吓不倒我们了,将来我才是玛尔米乞的女汗!”

刘老好直皱眉头道:“真糟,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少爷,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祁连山道:“再问清楚,女汗怎么样了?”

沙奴娃没有回答,倒是被监视的那个少女高声地叫道:“你们双方都给我听清楚了,我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女汗早已看出你们的真面目,在叫我跟你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就已算定了我可能会遭遇到的命运,所以在出发前,她又调走了我大部份的人手,只让三位姐妹跟着我,可见她早已作了准备,因此你们想拿我的性命去威胁我母亲,你们一定会失望的。”

沙奴娃尖声道:“你是说她不会答应?”

康柏尔罕平静地道:“当然不会答应,因为她要对整个玛尔米乞部负责,不能把私情看得太重,沙奴娃,你如果用我去要胁我的母亲,你一定会失望的,在堡城的墙垛间,架起了五台水联珠在等着你呢!”

这番话她却是以汉语说出来的,祁连山不待翻译都懂了,忍不住赞道:“这个女孩子好镇定!”

沙奴娃却没有她那么轻松,反而激动地叫道:“你说女汗对我们的目的早有知闻了。”

“是的,她是个很精明的统治者,你们却表示得太明显,谁都看得出来,何况是母亲呢?”

“她既然明知你可能会遭受到挟持,还是让你出来,难道她对你毫不关心了!”

康柏尔罕笑笑道:“那怎么会呢,谁都知道她最疼爱我,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怎么会不关心,不过沙奴娃,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个领导者的感情,他们虽然像别人一样,有着夫妇子女的亲情,但是在他们心中,还有更重要的责任,亲情跟他的责任冲突时,他们只有善尽职守,绝不考虑其他的!”

沙奴娃很紧张地道:“笑话,我就不相信她有多了不起,所以偏要试一试,把你绑上推到她的面前去,看她是不是真舍得你而拒不投降!”

康柏尔罕笑道:“不必试,真到那个时候,她必然一声令下,万枪齐发,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第一个挨枪弹的就是你!”

康柏尔罕把腰一挺,骄傲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既是玛尔米乞部未来的酋长可汗,我就有责任保全我们的部族!”

祁连山忍不住点头:“好!好!你们都听见了,这个女孩子这一番视死如归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苗银花一撇嘴道:“做人做到这种六亲不认的程度,还有什么意思,叫我就不要负这个责任!”

刘老好轻叹一声道:“大妹子,有的时候可不容你选择,有些人生来不幸,就负上这种责任了,你不在乎,可是有人还抢着要负这种责任呢!”

她用手指指沙奴娃,低声说着,果然沙奴娃不耐烦地向上仰头叫道:“使者!为了不辜负神的意旨,我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把人质带到这儿,你快作个交代!”

祁连山道:“使者又是谁?”

刘老好低声道:“是老薛,他是魔教十大支系的总使者,代表地狱谷中的恶魔之神的使者!”

“叫她们一个个地撤退上山,我们在上面封住他们背后的攻击,不过叫她们行动要快!”

刘老好说了,可是沙奴娃没有立即作行动,疑惑地望着上面:“使者,请求现身一见!”

祁连山皱眉道:“这老婆子还精得很!”

刘老好来不及跟祁连山讨论了,大声道:“使者要为你们筹划退敌,不能轻易露面,他要你们快上来!”

沙奴娃却固执地道:“不!我们一定要见到使者后才上来,满天云太狡猾,我们不会上当的!”

刘老好急道:“沙奴娃,你太固执了,我们若是跟满天云有勾结,还会跟你在这儿说废话,早就双双发动,前后夹攻,把你们全都射死在这儿了!”

沙奴娃依然不肯相信,忽然加洛琳跳上了一个高台,面对下面的人,沉声道:“我以复仇女神的身份,知道你们有难,特来帮助你们,沙奴娃,现在你该相信了!”

沙奴娃端详片刻,认清是加洛琳后,不禁失声道:“女神,啊!无上至尊的复仇女神,您怎么来了!”

加洛琳大剌剌地叱道:“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竟敢不跪下参拜。”

沙奴娃一吓,连忙跪了下来,同时她身旁的巫女们也紧跟着跪了下来,低头参拜。

待在更远处的那另一批少女们则调转了手上水联珠的枪口,好像要趁机攻上来,可是水联珠才吐出两下子火花,那个射击的少女已经尖叫着滚倒在地上了!

那是苗银花以她百发百中的射技射中了车上的射击手,为的是怕夹在中间的康柏尔罕受到伤害!

那个少女好像是新近才会使用水联珠,但也只能扣动枪机,使子弹发出来,根本还不懂得瞄准。

苗银花一枪射倒了那个被满天云蛊惑着叛离了部族的女孩子,使得沙奴娃兴奋异常,跳着脚叫道:“杀死她们!杀死她们!这一群受神诅咒的娼妓,罪该万死的淫妇!”

祁连山却不忍心再伤害那些无知的少女,摇手止住了苗银花的继续射击,同时又向加洛琳做了个手势!

加洛琳会意,叱道:“沙奴娃,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女神的面前也敢大呼大叫,而且还要指挥本神的行动,本女神岂能听你的指使,所以取你一只耳朵,以惩你的渎犯不敬之罪!”

说着用手一指,以震傈的声音叱叫道:“雷电之神!用你的霹雳之剑,取那妇人的一右耳,因为她冒渎了我!”

“砰”的一声,火花闪亮中,沙奴娃那只带着巨大珠串耳环的右耳,已经鲜血淋漓,被枪弹削掉了。

发枪的是苗银花,以她的神射施行了复仇女神的惩诫,那是加洛琳对她的极端信心造成的,因为上下相距二三十丈,要一发击中耳朵那么小的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苗银花却轻松地完成了,朝加洛琳笑了一笑。

那些维吾尔妇人都开始震栗了,她们看见了火光,听见了枪声,自然也知道沙奴娃的耳朵是枪弹击落的!

可是加洛琳事先指定了沙奴娃的右耳,接着沙奴娃就失去了右耳,这种神奇的射法在她们的想像中是不可以由人力而为之的,何况早些日子,老薛在她们心中所植下的神的概念,以及复仇女神的种种神迹,仍然在她们的心目中具有根深蒂固的地位。

因此,未待加洛琳作再度的催促。那几名维吾尔妇人都已跪地膜拜不止。枪弹削掉沙奴娃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沙奴娃的感觉比别人还慢。

人家只看见她的右耳突然没有了,代替的是一团血红,而沙奴娃却在轻微的麻热后,摸到了一手鲜血,却摸不到耳朵了,接着才感到那一阵澈心的疼痛。

然后她看见了同伴们跪了下来,看到了加洛琳庄严而又凌厉地怒视着自己。

加洛琳仍然穿着祁连由两只裤腿改造的奇装,窄窄的胸罩,短短的短裤,贴在她的身上,黑色的呢子使她的雪白的肌肤更具有光泽,腰间的宽皮带上一柄雪亮的匕首,剪短的金发自然地蓬乱着,修长的双腿以坚强有力的分叉姿态,钉立在高坡上,脚下是很精致的鹿皮靴子。

再加她背上那柄长弓,以及箭壶中十来支雕翎长箭,在文明人的眼中,这是一个充满了原始魅力的野女郎。

但是在这些半开化的边疆女民眼中,这活生生是一具复仇女神的最真实的写照,因为她的姿势,她的服饰,她的全身都充满了斗志,充满了征服的骄傲。

沙奴娃最后跪下,但是她的感受最深,心情最虔,高举着双手,激动地大叫着:“复仇女神,请你赐给我们力量,赐给我们勇敢,去杀死一切的敌人!”

加洛琳点了点头:“好的!沙奴娃,你对我的不敬已经得到了惩罚,现在你对我的旨意还敢违抗吗?”

“不,伟大的复仇女神,我不敢了,我把我的人,我的心,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我要你去死呢?”

加洛琳的声音中有着催眠的意味,但不是柔软的、诱导的,而是坚决的、侵略的命令!

沙奴娃像是已失去了自我的主宰力,她的意志整个地为加洛琳所俘虏、征服、控制了,仍然高举着双手:“我立刻就去死,献出我的灵魂,流尽我最后的一滴血!”

“好!沙奴娃,我已经原谅了你的冒犯,但是仍然要考验你的忠诚,带着你的人,去给我把下面的那些叛徒活活地抓来;我要她们尝到背叛者最严厉的惩罚,把她们投进地狱的炼火中活活烧死。”

这一套说词可能是早经老薛的安排,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指发不同的命令,所以加洛琳说来不仅自然,而且还具有无比的权威与不可抗拒性。

沙奴娃站了起来,那几个妇人也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面对着驾车而来的四名少女。

原先她们是被追赶着逃过来的,这时候,她们像是受到鼓舞,毫无畏惧地回身,准备战斗了!

倒是那四名少女开始显得惊惶了,她们中一个已经伤了手,被苗银花一枪射断了手腕,无法再去射击了,其余的三个少女,一个又准备去操作水联珠。

加洛琳朗声道:“叛徒们,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可以投降,也给你们一次光荣的死,你们可以在战斗中战死,不许动那个凶器,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那些女郎自然不会被加洛琳的话所吓阻,她们在满天云的蛊惑下学得了很多,所以才敢背叛族人,更不会相信这些神迹了,可是她吃亏在不知道山上有一个神奇的射手苗银花在,而且又在适当的距离内,隐伏在最有利的射击位置,水联珠与沙奴娃等人的立脚位置,都在她有效的控制之下。

所以那个少女才扑到水联珠前面,苗银花的枪就响了,只有一发,那个少女就跳了起来,枪弹从她的额角正中心射入,好像给她多加了一只眼睛。

可是弹孔中喷出的却是被击碎的大脑,由于突增的压力以及外面包住的头壳压力突地消失,这强烈的增减变化,形成了一个令人骇异而恐怖的景象。

脑浆从弹孔中像雨一般地喷出,溅射在她同伴的身上,白色的雨浆喷了一阵之后,才是鲜红的血雨。

那个少女死状很恐怖,她的眼球也因突增的压力而被挤得凸出眶外,连眼皮也包不住了,像金鱼似的。

不过她死之后并不痛苦,因为她几乎是立刻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生命,倒地后就再没有动过。

这付景象把那三个少女吓呆了,居然出声尖叫,但却更鼓舞了沙奴娃等那些人。

沙奴娃发出了格格的厉笑:“哈哈哈……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叛徒的惩罚,为了男人,你们竟叛离了神,叛离了部族,去跟敌人勾结,你们立刻会受到惩罚了,复仇女神绝不会饶恕你们的!”

同伴的惨死使那三个少女丧失了斗志,而沙奴娃等人疯狂般的表情使她们更形恐惧,不约而同地尖叫一声,转身就逃,沙奴娃厉笑着取出了腰间的短枪。

加洛琳立刻制止道:“抛下枪,不准用武器,追上去,用你们的手,用你们的牙齿咬断她们的喉咙。”

她的声音中含着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似乎更为强大了,沙奴娃等人不但抛弃了枪,解下了身上的刀,有一个还解下了一根圆圆的竹筒和一个细小的银盒。

然后口中就发出了疯狂的嘶吼,一阵风似的追上去。

加洛琳举起了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口中仍然在命令着:“追下去,追下去,把敌人逼进深谷,逼向沙漠,都不要停止,你们一定要用手、用牙杀死敌人!”

她的命令不但指挥了沙奴娃,也指挥了前面在逃的人,居然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是一座并不高的山峰,然而山下却是深不见底的绝谷,谁也不会走向那边的,但是加洛琳手指之下,三名少女,沙奴娃带着四名中年妇人,都一直的冲了过去,冲出了悬崖,冲向了深谷,四十多丈的距离,可以看得很清楚,一条条的人影落下去!

加洛琳仍然在梦呓般的指挥着,贺小娥劫后重生,意志最为薄弱,她居然放下了长枪,也要追过去。

其他的人似乎也都受了加洛琳神奇而妖异的影响,呆呆地看着,连祁连山都有着一个短时间的失神。

贺小娥一动,他才警觉过来,忙喊道:“停!停!”

这一声警迷的棒喝总算把人都叫醒了过来,贺小娥呆立当地,加洛琳也呆呆地,似乎是出了神!

每个人都吐出了口气,然而最震惊的却是那三个维吾尔少女——玛尔米乞部的康柏尔罕郡主跟两个女伴。

她们看见了一个个冒出来现身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她们想像中要见到的人,尤其是她见到刘老好之后,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飞也似的奔过来:“好姨!您怎么也来了,难怪我刚才听见的声音好熟……”

刘老好擦擦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高大而又美丽的女郎,不禁握着她的手:“小康康,二十年了,你还认得我!”

康柏尔罕点点头:“认得!认得!好姨,你好像没有多大改变,只是高了一点,胖了一点!”

刘老好苦笑道:“二十年前我才十七岁,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怎么会没有大改变呢,倒是你,我根本就认不出你了,那时你才六岁吧……现在却这么大了……”

康柏尔罕爽朗地笑道:“我当然也会长大的,好姨,这次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的!”

刘老好一怔道:“找我,做什么?”

康柏尔罕道:“不是我要找你,是我母亲要我出去找你,她听说你在兰州,认识了一个姓龙的男人,那个人是天风牧场祁场主的弟兄!”

“不错!这是我最后带给你母亲的信,她还记得!”

“好姨!母亲一直很记挂你,知道你有了归宿,她很高兴,尤其是能嫁到天风牧场,她更高兴,只是她不便来看你,也无法跟你联系,那是为了怕打搅你,别人若是知道你跟我们有关连,会给你添麻烦的。”

刘老好轻叹一声:“我知道!我没有怪大姐,她对我这个逃走的异母妹妹,已经很宽大了,大姐要你去找我,那是为了什么?”

康柏尔罕道:“请你帮忙,领我去见祁场主!”

“要他带人来,解救你们的危难?”

“是……是的,你既在这儿,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处境实在很危急,除了祁场主之外,谁人都帮助不了我们,不过母亲也知道祁场主对她很不谅解……”

“那倒不会,祁大爷是个很明理的人……”

“母亲知道祁场主对我们族里的许多规定很不谅解,那是没办法的事,是祖先传下来的传统!”

“康康,说到传统,我也忍不住要插嘴了,祖先的传统规矩并不完全对的,时代在改、在变,也许以前的规矩是有其必要的,但是到了后来,就必须要改革!”

“是的,好姨!不过你也知道,要改革这种规矩是多么的困难,我母亲虽是一族之王,可是她行事并不能完全作主,族中的长老、祭师都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母亲已经把不合理、不通人情的许多规定都改掉了,那得经过很多困难,她必须等族里的长老们一个个老死,补上她自己的人,取得多数的支持,最近这几年,总算有了一点成就,可是却跟祭师们更形对立了,为了抵制祭师们的势力,母亲不得已,求助于满天云!”

刘老好叹道:“那怎么行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康柏尔罕苦笑道:“但当时的情况别无选择,因为祭师为了夺权,勾结了好几拨外族来攻击我们,声称要夺取我们的金沙,要抢我们的女人……”

刘老好道:“满天云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比那些外族的人更阴险、更毒辣!”

“是的!母亲先前并不了解,满天云及时给了我们帮助,母亲知道他们是沙漠里的剧盗,目的一定是我们的金沙,我母亲准备把金沙送给他,玛尔米乞部拥有了沙漠上最丰富的财富,那对玛尔米乞部而言,却是灾祸的来源,母亲看透了这一点,已经放弃金沙,来换得族人的平安!”

“满天云野心勃勃,想成为大草原上的统治者,他不但要金沙财富,也要你们的人,更想要你们的牧地!”

“不错!母亲发现他的阴谋后,立刻采取对抗的手段,把他们推拒在外,不准入牧地,满天云则翻了脸,把我们四面的通路都堵死了,想要活活困死我们,这一手虽然厉害,却困不住我们的!”

刘老好叹了口气道:“不错,我知道里面有秘密通道可以通出来,那本来是一项绝对的机密,只有女汗与祭师才知道,那是用来作为紧急时逃生用的……”

康柏尔罕叹了口气:“好姨,这几年族里变得很多,娘为了使族人受到教育以适应时代,请进了几个汉人,教大家读书、认字、练武,哪知道引狼入室,请进了一个叫云盖天的男人,长得很斯文……”

秦松忍不住插口道:“那就是满老大!”

康柏尔罕苦笑道:“是的,我们后来虽然知道了,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没想到横行草原的大盗头子满天云会是一个像教书先生似的文弱书生!”

加洛琳却道:“那个满天云一脸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好人,你们怎么会要那个人来教你们读书的!”

康柏尔罕对眼前的这一批奇怪男女才开始作了一番注视,尤其是对加洛琳,更为注意,不禁奇怪地道:“好姨,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的?尤其是这位姑娘,她不是沙奴娃所崇拜的复仇女神么?”

刘老好笑了一笑:“康康,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你们,说起来话很长,慢慢再说吧;还是把族里的事先告诉我们,好让少爷先拿个主意!”

“不!好姨,我的事情更急,满天云的人随时都可能扑回来,他更该死的是卖给了我们五挺水联珠,却把枪里最重要的一个机件给偷走了,使我们无法施用,这一架是做样品的,还能将就用一下,哪知道操作的人被他又勾引得叛变了,差点连我都死在她们手中,现在我必须要尽快到兰州去,向天风牧场求救!”

“康康,你知道兰州有多远吗?”

“不知道,不管多远,我都一定要赶去,母亲说只有天风牧场的人才能压得住满天云,她想到祁场主对我们可能还不原谅,母亲要我求他顾念旧情,即使不带人来帮助我们杀敌,至少也把水联珠的零件送给我几套!”

祁连山道:“天风牧场的成立是为了谋求和平,很多其他的部族跟先父都是朋友,他们对玛尔米乞部都很反对,先父答应他们不插手彼此之间的纷争!”

“难道要我们束紧双手来让别人杀死!”

“那当然不是,但必须要设法与人和平共处!”

“玛尔米乞部从来也没有主动地侵略过别人,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是在抵挡别人的侵略!”

“是的!但是你们有一个最不合理的传统,玛尔米乞部本身没有男子,为了绵延种族,你们在外掳劫男子为夫,然后又不人道地杀害他们!”

“没有的事,那些男人在我们族里受着相当好的待遇!”

“但是没有自由,进了玛尔米乞部就不准离开,偷逃者都会受到处死,这就是一件很难令人同意的事!”

康柏尔罕苦笑道:“是的,这些年来,变乱横生,尤其是满天云化名为云盖天,来到族中担任教师以来,发动了那些年轻人,纷纷逃亡叛离,反抗族规,母亲也知道传统的规矩必须要加以改变不可,咦?你是……”

“我叫祁连山,是天风牧场的新场主。”

“祁连山!不错!祁场主有个儿子,听说送到内地去读书了,想不到就是你,而且你也来了!你是天风牧场的新场主,祁伯伯把牧场交给你了?”

“是遗留给我了,他老人家跟家母在几个月前逝世了!”

“啊!祁伯伯死了?难怪你刚才口称先父,祁伯伯怎么会死的呢,他不是有一身很了不起的武功……”

“是被人杀害的,杀死先父母的凶器是一种带有剧毒的银针,在现场还留有半方玉佩!”

他从怀里取出了密藏的小包,打开来后,康柏尔罕脸色大变地呀了一声,抢过那半方玉佩看了一看,又拈起那两支银针,仔细地看了半天,才怀疑地道:“这是凶器?”

“是的,针是从先父母遗体上起下来,先父母死于剧毒,这是不会错的。”

“这是本族的天蝎毒针,只有我母亲才懂得使用,而且也一直在我母亲的保管中,另外这半方玉佩也是我母亲的东西,奇怪了,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去呢?”

“所以我才要找到女汗问问清楚!”

“祁……祁连山,我可以担保我母亲绝不是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她还叫我突围出去向祁老伯求救呢!”

“这个我相信,而且我也经过了侧面的调查,主要的凶手是满天云,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行凶的凶手是什么人,我一定要调查清楚,那不会是满天云,天风牧场戒备森严,满天云绝不可能偷溜进去,再说就是他能溜进去,也不可能暗算到我父亲……”

“祁连山,这件事我也会为你调查清楚,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照说这两件东西都是母亲珍密收藏的,既然在行凶的地方出现,凶手似乎除了母亲以外,再无他人,但是我敢担保绝不会是母亲!”

“我希望找到了女汗之后,能问个清楚!”

“祁连山,假如你相信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保管一下,我替你去问母亲去,我非要把事情弄清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这……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可以,小汗,主谋者是满天云已不会错了,我一定要他还出公道,但是我还要找出那个主凶,照先父母被害的情形看来,凶手是个熟人,否则绝难接近他们,那天晚上,先父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而且特别吩咐过守卫的人离开,让那个人进来秘密会晤……”

康柏尔罕很激动地把东西包好,放在怀中道:“我这就去问,祁连山,你说凶案发生的时间是那一天,距今多久了?”

“八月中秋之夕,距离今天已有半年多了,我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所以无法相告!”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我们一向不用历数的。”

秦松道:“今天是四月初九,照时日推算,距祁大侠遇害的时间是七个月零二十二天。”

加洛琳却道:“不,是八个月零二十二天,今年是闰二月,我是在第二个二月十八那天召集过一次祭师大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秦松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今年是闰二月,我是二月生的,连过了两个生日,还吃了两次面条,居然忘了。”

银花苦笑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却把日子都过忘了,倒是外国人还记得,可真够惭愧的。”

加洛琳忙道:“我不是外国人,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我是山的女人,是跟你们一样的中国人。”

康柏尔罕微微一怔道:“你是祁连山的妻子。”

加洛琳道:“还没有,山要我做他的妻子,但是我只希望能做他的女人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观念中,似乎没有什么正嫡妾庶之分,只有妻子跟女人,康柏尔罕听得莫名其妙,刘老好也不懂,她被拯救之后,还来不及问明一切的经过。

但是康柏尔罕似乎无心去追究那些,连忙道:“我要先走一步,去问明母亲是怎么回事。”

刘老好道:“不忙,康康,我们一起去好了。”

“不!你们人多,走得比较慢,好姨,你认识路的。”

刘老好对她的匆忙要回去感到很奇怪,她想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很突然的事,因此道:“康康,我也很想见到玛尔莎大姐,我们一起去,银花,你对少爷后来所发生的事都知道了吧,我们一起先走。”

祁连山道:“那我们呢,我们可找不到路。”

康柏尔罕似乎也希望刘老好同行,点头道:“好,我把沙妮留下来带路,满天云的人都走了,路上没别的人了,沙妮,记得把水联珠带回来,好姨,我们先走。”

她拥着刘老好,苗银花,带着一名少女骑了马急急地走了,留下的那名叫沙妮的女郎倒是很勤快,她把死去的尸体很快地埋好了,驾着载水联珠的车子,操着不太纯熟的汉语道:“我们走,女的去,祁连山走,男的留下!”

秦松一怔道:“我们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沙妮似乎很难要表达她的意向,维吾尔语跟汉语交杂着使用,但是大家听得懂的还是“男的留下”四个字!

直等范五也过来问了,才弄清楚道:“她们族里的规矩是不准男人前往的,除非是被她们留下作丈夫,否则进入禁区,就不准再离开了!”

秦松道:“岂有此理,满老大的人已经占到第十道防线,那又该怎么说呢!”

沙妮执着地道:“他们要死的,你们不是!”

秦松又是一怔,范五问了几句,他以前是在沙漠中干向导的,维语虽不算精熟,大致已能会谈了,因此他再度解释道:“玛尔莎女汗允许那些人进去,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留不下那批人,就得杀死他们,因为她们知道了满天云的身份后,知道这批人都是该死之徒,才作了这个打算,但是对我们,就无法再执行那个规矩!”

沙妮连连点头,她表达的能力不行,听话的能力不弱。

祁连山一皱眉道:“女汗决定要杀死那些人?”

“是!是的,所以才准他们去,不是留在族里充任她们的丈夫兼男奴,就是杀死他们!”

祁连山道:“明知道那些人是横行沙漠的盗贼,她们还是要接纳那批人做丈夫!”

“是的,因为她们需要男人来绵延种族,可是又不愿意再因此启怨别的族人,只有找这种人来做对象,留住他们,不让他们在沙漠上害人,或是杀掉他们,对大家都有好处,这是她们取得别的部族友谊,跟别的部族和平相处的办法,而且还得到了别的部族的默许……”

秦松道:“可是她们仍然没有得到和平,我们在这儿还帮她们打退过几拨来犯的人。”

“有时是那些部族故意派人来攻打,为的就是让满天云把人手集中到这儿,交给她们来对付,有些则是散居的游牧小部族,或是犯了法,被逐出部族的人,铤而走险,想到玛尔米乞部发横财去的;满天云在沙漠上横行霸道,很多回部都受到了侵害和威胁,他们的酋长私下跟女汗商量决定,用消灭满天云,作为取得大家和平相处为条件!”

秦松苦笑道:“真厉害,这位女汗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把念头转到满老大的头上来了,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玛尔米乞部应付得了吗?”

“她们有一套祖宗传下来的方法,那是玛尔米乞部的治男人的秘诀,如果男人留在族中,自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她们的摆布与统治,永不敢起反抗之心,如果男人起意逃亡,就逃不出这一片沙漠丘陵,逃不过她们的追杀,多少年来,她们恪守着这一条祖宗传来的规矩,保持了玛尔米乞部独特的风格。”

祁连山笑一笑道:“办法虽佳,但是满天云的人却并没有被她们征服,一个也没留下,整队地走了。”

范五在问时,沙妮显得很愤怒地吼叫着:“叛徒!这次是族里有了叛徒,首先是祭师她们跟外人勾结,把族中的秘密泄给了那个姓薛的人,老薛又告诉了满天云,使得我们控制男人的方法失了效,而族里又有些人受到了那些男人的引诱,背弃了祖宗的法律,不过没关系,他们一定会受到责罚与惩诫,我们一定会杀光这些男人。”

祁连山沉声道:“也许是满天云扑回来,杀光你们。沙妮,你们这些不合理的规定与传统一定要改变一下了,否则会毁灭你们的!”

沙妮说:“我们的法律已经改变了一郡份,像少爷您就可以出入我们的禁地,我们为您订下了一个特别的规定!”

祁连山奇怪地道:“为我订立了特别的条例,这倒是怪了,她们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我到来,怎么会为我订下了特别的条例呢?”

“那妮子很别扭,我问了她好几声,她就是不肯说出是怎么样的条例,只说你可以自由出入禁区。少爷,你要知道详细情形,还是去问女汗吧,我们不去就罢了,在这儿山上等你们,也可以守卫着外面,这儿是对外的第一道门户,本来也该要人守着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好吧,我进去询问一下很快就会出来的,我也不能多耽搁,我们要赶去地狱谷呢!”

看着瘦麻杆和李光祖,想想又道:“假如再有人来,最好是别先开枪起冲突,弄清对方的底细后再作应付,尤其是对维吾尔人,更要小心一点,必要时可以亮出天风牧场的名义,请他们等候一下,由我来谈判!”

范五道:“少爷,这是干什么,您还要充和事佬不成?”

“是的!就先父的理想是使得草原上能充满了一片和平,他多年来,一直在争取维吾尔人的友谊!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排除纠纷,使沙漠变成乐园,他老人家也要我继续负起这个使命!”

秦松道:“祁少爷,您的理想不为不高,只怕不容易达成,这玛尔米乞部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

祁连山充满了信心道:“我想没有多大的问题了,一连串的教训,使她们也应该觉醒而有所改变了,而且目前正是个好机会,地狱谷中魔教总坛秘密的揭露,可以使她们从迷信中觉醒过来,减少祭师们的影响,年轻的女孩子们在满天云的蛊惑下情愿背叛族人而去,更显示出她们传统的崩溃,如果不加改变,毁灭就将在目前!”

李光祖笑道:“少爷,您别对我们说这一套,留着去说服女汗吧,真要能成功了,倒是功德无量,让我们也挑两三个老婆回去,也不枉人生一场,瞧着您赤手空拳出来,却带了一大批侍候的人回去,我真羡慕死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小娥呸了一声道:“凭你也配,你该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哪付德性,有一个女人,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想要两三个……”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但沙妮却含情脉脉地看了李光祖一眼道:“你是个好男人,你等着,我有两个姐妹,过两天,我们出来找你!”

李光祖本是开开玩笑,想不到居然会引起沙妮的这一句话,倒是怔住了,他看沙妮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连忙摇手道:“姑娘,你可别光顾到我身上,我的家在关里,我还要回家去,可不能在番邦招亲!”

沙妮笑嘻嘻地仰着头,看着李光祖道:“不要你留下,我们姐妹三个人,都跟你回去!”

贺小娥哈哈大笑道:“瘦麻杆儿,真瞧不出你还有这股能耐,你听见没有,有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愿意嫁给你呢,只怕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艳福!”

李光祖却笑不出来了,而且简直是像要哭的意思,急急地道:“姑娘,你可别开玩笑,你看看,这两个人都比我强,他们都还是光棍儿,你为什么不选他们呢?”

沙妮笑笑道:“不!我看上你了,你很瘦、很丑、很好,玛尔米乞的女孩们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姑……姑娘,你们的眼睛有问题,又瘦又丑的男人会比又高又壮的男人好?”

“是的,瘦一点的男人,不会发胖的像猪一样,她们不喜欢维吾尔回族的男人,因为回回喜欢胖的女人,他们把女人长得胖认为是美,玛尔米乞的女子就是长不胖,所以他们不愿意跟别的部的男人通婚,因为她们嫁出去后不会受到重视,不会得到丈夫的喜爱,玛尔米乞部多年来严守关闭的传统,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瘦麻杆儿,这下你可乐了,据说还可能有更多的女孩儿愿意嫁给你呢!”

话一说得长,沙妮又辞不达意了,又得靠着范五的翻译,但是李光祖却急得满头大汗:“老范,你跟她说,我是个穷人,养不起她们。”

沙妮没有要范五转告,她听得懂,也能作生硬的回答:“不要你养活,我们都有一笔嫁妆,那是女汗答应的,我们还会种田、做工,我们来养活你。”

祁连山觉得奇怪地道:“沙妮,女汗答应你们都能外嫁出去,而且还送一笔嫁妆?”

“是的,这是女汗亲自答应的,如果我们姐妹找到了丈夫,就有十袋金沙的嫁妆,每袋五斤,十袋就是五十斤,我们姐妹三个人,就有三个五十斤了,据说这是很多很多的钱了,可以买到很多的粮食,一生也吃不完,对吗?”

祁连山笑道:“是的,五十斤黄金买得到的粮食,足够你生活一辈子的,可是在内地生活并不是那么简单,除了吃饱穿暖之外,还有很多要花费的地方。”

沙妮却像一点都不急,充满信心地道:“我晓得,在内地求生活,比在沙漠上更困难。”

“哦,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我想也想得到,只看见内地的人上沙漠来讨生活,就没看见沙漠的人到内地去的。”

范五又忍不住咕哝了:“怎么没有?在兰州城里有个燕子窝,全是维吾尔的娘们儿在那儿混生活。”

“啊!有维吾尔女人在那里混生活,怎么个混法?”

“容易得很,陪人喝喝酒,唱唱歌,穿得花花绿绿,身上擦得香喷喷的,就能赚到大把的洋钱,要是让男人们高兴了,陪着睡一觉,还能赚得更多!”

这次说话的是秦松,李光祖不由瞪了眼骂道:“姓秦的,你怎么冲个姑娘家说这种话?”

秦松笑笑道:“这位老哥,你又没答应要她做老婆,干吗这么紧张,要说她是姑娘家,你可以剜我的眼睛,这个女的打从我这儿经过回去的,连闯九条男人的防线,哪儿还有姑娘家,何况她们是故意出来求种的!”

祁连山知道秦松说的是实情,但是怕太刺激对方了,哪知沙妮却全不在乎,笑着道:“你的记性不错,居然还能认得我,不错,我是从这边走过一趟,我的两个妹妹也跟我们一起,只是很糟,回去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能怀下孕,所以我们被指定派出去追随侍奉小汗,而且以后也不必回去,我们才需要在外面找丈夫。”

脸转向李光祖:“既然维吾尔的女人在内地也能赚到钱,而且赚得很容易,你就可以更放心了,我们姐妹三个人都去赚钱,足够养活你了!”

范五跟秦松都笑了,只有李光祖笑不出来,板着脸道:“我要是指着女人赚那种钱来养我,那可真起对了名字,光宗耀祖了,姑娘,你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沙妮却听不懂心领两个字的含意,笑着道:“这么说就决定了,你等着,过两天我就跟我的姐妹们出来!”

李光祖急了道:“少爷,您要是把她们给带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您面前!”

祁连山只有笑着道:“光祖,你放心,彼此习俗观念不同,她们似乎根本不明白那些忌讳,等我见到女汗,一定会替你把话解释清楚!”

秦松还幸灾乐祸地笑道:“少爷!您怎么解释都没用,玛尔米乞部的女人选丈夫很霸道,要是被她们选中了,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

沙妮还是没听懂他们的谈话,不知道秦松是在取笑,也笑着道:“我们可以几个人共有一个丈夫,而且别的女人还可继续要求参加进来做我们丈夫的妻子,丈夫虽然无法拒绝,但是早先的妻子们却可以反对,那就要举行决斗,把后来的要求者打败了,就可以保有自己的丈夫了!”

这种规矩真是从所未闻,加洛琳忍不住问道:“要是打输了呢?是不是就失去丈夫了?”

“那倒不会,打输了就只有让那个请求者加入做妻子,共同享有那个丈夫,所以在我们的族里,一个女人有一个丈夫很难,因为争取的人太多,很难应付每一次的挑战。但是一个丈夫也很难有很多的妻子,因为每次挑战的时候,挑战者只有一个人,而所有的妻子都能联手应战的!”

她笑向李光祖道:“我们有三个姐妹,一起做了你的妻子后,你就放心了,再也没有人能胜过我们三姐妹的联手,你也不会再有更多的妻子了!”

李光祖只有苦笑了。

沙妮道:“你如果不想要我们做妻子,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女人能打败我们姐妹三个人,不过你很不容易,我们都是族里的打斗好手。”

加洛琳立刻笑道:“有这个办法就行了,光祖,你别急,我来替你打发掉这些女的就行了!”

沙妮对加洛琳似乎怀着一丝敌意,立刻道:“你不是已经有了祁连山做丈夫了吗?”

加洛琳道:“是的,不过光祖是我丈夫的朋友,他不愿意要你们做妻子,我可以替他作战的!”

沙妮道:“在我们的规矩里,不可以这么做!”

加洛琳也沉声道:“在我们的规矩里可以,我们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照你们的规矩?”

沙妮冷笑道:“你能够保住自己的丈夫不被人夺走就很好了,不必忙着想替别人出头!”

加洛琳诧然地道:“有人想抢夺我的丈夫,是谁?”

沙妮狡黠地道:“我不知道,当然不会是我们,因为祁连山是贵族,我们不够资格,不过族里的贵族也有好几个,她们都找不到一个够身份的丈夫,够她们争的呢!”

祁连山一皱眉,沙妮似乎也觉得自己泄露了什么,不当再多说了,一催马车道:“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祁连山,要走得快一点,你可以坐在我的车子上!”

祁连山道:“不必,我自己有马匹,我骑马去!”

他撮口作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黑茉莉带着小白龙,很快地跑了过来,它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吃饱喝足,显得精神焕发,贺小娥也另外找了匹马,于是三个人就跟着马车向前急行而去。

贺小娥在马上低声道:“少爷,看样子里面一定有了什么变故,所以那个康柏尔罕郡主才要急急地先赶回去!”

祁连山道:“那似乎是为了杀害我父母的凶器跟那方玉佩的原故,她要回去诘问是怎么流落到别人的手里去的,因为这两样东西一直在女汗的保管中……”

贺小娥道:“可是照沙妮的口气听来,似乎还另外有一些事是跟你有关系的!您可得小心点!”

加洛琳却不在乎地道:“最多是有几个贵族,要想嫁山做妻子,山!你放心好了,如果你喜欢那一个女的告诉我一声,我们就要她过来,否则就由我把她们打回去!”

祁连山笑道:“无须如此严重,你说过了,我们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不必依照她们的规矩行事的!”

加洛琳道:“入乡随俗,到了她们的地方,自然以尊重她们的规矩为主,假如她们的规矩只是决斗,为什么不顺着规矩来解决呢!”

祁连山叹口气:“加洛琳,话不是这么说,当年我爹就是为了反对她们的规矩而愤然离去,而且还说过,如果她们不敢变这些规矩,他永远不再到这儿来了!”

贺小娥道:“少爷,祁大爷已经过世了,但是在他活着的年月里,的确也没来过!”

祁连山道:“可是你没听说吗?玛尔莎女汗叫她的女儿向我爹求救去的,她们都听说过我爹的誓言,如果她们的不合理的规矩没有改变,女汗不敢派人去的,她不知道我爹已死,是去向我爹求救的;如果她们的规矩没有改变就绝对请不动我爹,父亲是个很执着的人!”

贺小娥道:“也许她们的规矩是有了点改变,但是究竟改了多少呢?也许是为了使祁大爷来援救,她们只作了一部份的改革,但是还保留了大部份呢!”

“那就借这个机会叫她们多改变一点!”

“人家是一个部族,而且那些传统规矩,施行已经有几千几百年了,总不能一下子就改了过来!”

加洛琳也道:“不,贺大姐说得对,而且玛尔米乞部的那些规矩也不是完全不合理的,一条绝不合理的规定,绝不可能存在多年,比如说像那些为争丈夫而决斗的事,一来可以培养她们本身的战斗能力,二来,决斗的胜利者是强者,但是她们失败了,就必须让更强的女人来分享她们的丈夫,于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将会有着一批凶悍的妻子,这个男人就很难压倒那些妻子,使得她们这个部族中的男人永远抬不起头,永远在妻子的统治中……”

贺小娥连连点头道:“对!对!加洛琳,真想不到你不跟外人接触,却会懂得这么多!”

祁连山微微地笑着,却并不以为奇,加洛琳也许在别的地方很生疏,但是这些常识却比谁都丰富,因为老薛准备把她捧成天山的魔教之女神,自然就会教给她各种统御的方法,但是他也不想驳斥加洛琳的话。

他在心中盘算着,回头将会遭遇些什么,要如何去应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头。

他是像父亲一样,单身一人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全是女人的世界中去,一个应付不好,脱身就会艰难。

虽然,他现在的条件比父亲时好得多,他是受邀请而去的,玛尔米乞部有困难,需要他的帮助,玛尔莎女汗跟父亲有过一段情谊,对他会特别照顾一点,再者,他还带了苗银花、贺小娥、加洛琳前去,还有一个跟女汗是异母手足姐妹的刘老好,这四个女人,在必要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此父亲当年孤身一人,应付起来从容多了。

但是,现下的环境也比当年险恶多了,当年,父亲只对着一群固执地守着传统的女人,并没有太多的敌意,而现在自己除了要面对玛尔米乞部的顽固传统外,还要面对着祭师们与一些已受尽满天云蛊惑的女人,这两种人都将以自己为生仇死敌,会用各种的手段来陷害自己……

想到这儿,祁连山几乎想止步不前了,这一次深入玛尔米乞部,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原先去的目的,是求证杀死父母的凶手,现在已经知道主使人是满天云了,谁下手已无多大的关系。

后来则是因为满天云已经打算对玛尔米乞部实施并吞的计划,想到父亲的嘱咐,要自己在必要时,稍微给她们一点助力,免得她们沦于灭亡,但现在玛尔米乞已经知道了满天云的阴谋,也展开了对付的行动。

自己实在没有再去的必要,这时候应该赶到地狱谷去,设法堵住满天云,除掉他,才是最重要的工作。

可是自己的人手太少了,要想回牧场去调集人手是来不及的,玛尔米乞为了切身厉害,一定会极力支持,而她们还有几枝最具威力的“水联珠”连发机枪。

在沙漠上以寡击众,这是很犀利的武器,虽然满天云使了坏,在枪机上动了手脚,使得机枪无法使用,但那必定是个很简单的手法,唬唬外行还差不多,相信到了自己手中,很容易就会找出毛病的。

只要那些水联珠能够使用,满天云的那些人就不足为虑,自己也可以为沙漠的人割去一个毒瘤。

祁连山并不是个嗜杀的人,他的内心与外表看来一样的仁慈,但是他出身在一个侠义的世家,也深知世上的事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杀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决心要杀死一个人时,他就不再考虑,出手时绝不犹豫,事后也不会后悔,因为他杀死的人,除了死之外,还到了他非该杀不可的时候了。

对满天云,他就有这个想法,他越接近事实,越了解真相,这个意志越坚。

在读书时,他曾经为两篇文章而跟人激烈辩论过,其实那也是人性的两种主张学说,孟子的人性本善,荀子的性恶论,这个问题也不知经过辩了多少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祁连山是性善论的忠实拥护者,因为他从没有看见一个坏人,但是经过最近的这些日子,他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看法了,这个结论并没有排除孟子而转向性恶!

他发觉这两位大思想家都没有错,只是取样错了,世上本来就有两种人,一种本性是善的,一种是恶的,正如人分为男人与女人两种一样。

只是善与恶的性格不像男女一般的分明而已!

而且,人的一身中也可以兼具善恶两种性格,要看日后的发展去决定他的行为,像满天云,他一直就以掠夺作为他生存的手段,那已经无法改变了!

像蚊子吮吸人血一样,已经成了固定不移的习惯,没有法子改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它一巴掌!

满天云非除去不可,否则沙漠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他下定了决心要除去这个祸害,不惜用任何方法,不计用任何手段,而目前,如果能得到几架水联珠那样的兵器是对付满天云最好的方法。

所以他才要到玛尔米乞部去,他的心里面一直在想如何去修复使用那几挺水联珠,别的事他都不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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