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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死不认账

巴勒珠尔一身横练功夫别具一格,战志超如果运剑直刺,可能根本伤不了他,因为他的气也提聚到为剑尖所抵的部位,但横剑一提,势子轻快,他还来不及把气劲移向挨剑的部位,嗤的一声,颈间立现一条血痕,只是入肉不深。

战志超也没讨得好去,他见吕四海以单剑架住了一杖,不知道吕四海是以天赋神力与巧合的综合运用,对巴勒珠尔的腕劲作了太低的估计,以为避过了锐锋,挨了一杖也不会太严重,那知对方一杖击在自己肋骨上,势如山岳,直把他打得平跌出去,口喷鲜血。

交手一招,竟成了两败俱伤的场面,巴勒珠尔颈间皮肉翻卷,血流如注;战志超口喷鲜血,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内伤受得不轻。

但两个人都还撑得住,双方都拚出了火,不顾伤势,搭上手又激斗起来。

战志杰与战志豪见长兄受了内伤,显然比巴勒珠尔的外伤要严重,双双拉剑,上前夹攻,而一旁的拉罕也挺起钢杖截住,倒把个吕四海搁在一边了。

这时藏身在园中的李文英与云飘飘跟着哄闹的人群来到了附近,只见火把光照如同白昼。

这时师爷姚广亮正在远处七手八脚地指挥着,云飘飘与李文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身护院武师的衣服穿上,混在人堆里,慢慢向广场靠近。

李文英以内力聚气传音道:“四哥,怎么回事?王伦已经走了,你还呆在这儿干吗?”

吕四海闻声微惊,看见了她们,忙也低声传音道:“王伦走了?从哪儿走的?”

“东边的地道中。我们过来的时候,他正好出来,还跟一个家伙咬了一阵耳朵,他根本就没有受到禁制。”

吕四海道:“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是为了要把我诱了出来,目的就是想对付我。”

“可恶!那你还不快走?”

吕四海道:“不能走,现在一走,我等于替和坤担起纵走王伦的责任,而且还有更多的麻烦。你跟大姊怎么来了?快设法离开,别叫人陷住了。”

李文英道:“就是我们两个人,穿了他们的衣服,一时还不会有问题,我们等你一起走。”

吕四海知道她们不会离开,而且他知道现在自己要想脱身更不容易了,王伦从地道离开,证明那座水榭之中另有机关通向外面,而水榭之中还有呼拉法王与另两个番僧,此时一定也守伺在附近,自己如果脱身一走,就变成有理没处诉了,好在自己是跟端王说过要来除去王伦的,只有坚持这个立场,把私闯变成公务,才能稳在脚跟,所以低声道:“别让人发现了,我有官方的身分,你们可没有,叫人逮住把柄,和珅就可以反咬一口了!”

他知道这两人都洞悉利害,交代过后,她们自会注意,立刻去注意场中的决斗,五个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以剑术而言,是战氏兄弟占优势,但番僧的横练功夫到家,挨上一剑无所谓,所以只维持个平手的局面。

忽而一声沉喝:“住手,都停下来!”

声如雷鸣,一个全身红衣,形容枯瘦,鹰目隆准的老年喇嘛,带着呼克图与巴克图两尊者进场中。

这是呼拉法王。

吕四海听他的喝声,知道这老喇嘛确是宇内有数的高手,他内力的修为已能注入影响,那一喝低沉而有力,使人心神都为之一震。

决斗的双方都停了手。

法王看看吕四海道:“你们是擒凶的,怎么会自己打了起来?”

巴勒珠尔见法王出头了,连忙恭身将经过说了一遍。

他用的是汉语,而且实话实说,倒没有半点渲染。

呼拉听完后,转向战志超道:“供奉,小徒说的可是实情?”

战志超道:“国师,的确是如此。”

呼拉点点头道:“小徒久居西藏,对天朝武林宗派一无所知,冒犯之处,请多多原谅。”

他这么一客气,倒是使战氏兄弟不好意思了。

战志超连忙抱拳也致了歉意,呼拉道:“小徒孤陋寡闻,不知长白天池盛名,语多侵犯,本座命他道歉。”

说完用手指指巴勒珠尔,这番僧现在一点都不敢蛮横,乖乖上前一弯腰道:“战供奉,洒家告罪。”

战志超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也有不是处。”

呼拉脸色肃穆的道:“战供奉,关于小徒冒犯贵派的事,你是否满意了?”

战志超忙道:“国师言重了,彼此间是误会,说开就行了,何况战某也有不是处。”

呼拉法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战供奉既然接受了小徒的道歉,就该谈到本教的事了。战供奉曾经要小徒下跪,不知可有此说?”

战志超一怔道:“那是在下无心之言。”

呼拉冷笑道:“供奉任职大内,深受圣上器重,总不会是小孩子吧?敝教虽然远处西陲,但本座的弟子备受藏人尊敬,来到天朝上国,连圣上都赐予优礼,没有要我们下跪,供奉这一句,无心之言,竟比圣旨还大了!”

战志超听见口气不对,连忙道:“国师,在下说过了,那是在下心情激动下的无心之言。”

呼拉冷冷地道:“言出如风,战供奉既是无心而发,也无心收回了。”

战志超道:“在下有心收回,敬候国师示下。”

呼拉漠然道:“本座未习中原文化,却颇敬中原圣贤之言,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战供奉要小徒跪下,想必在供奉心中,这并没什么了不起,因此供奉对小徒跪下来,也就行了。”

战志超脸色一变道:“国师,这未免欺人太甚了!”

呼拉法王哼了一声道:“到底是谁欺人?是非自有公论。供奉认为化外之人可以欺负,尽可不必接受,本座找到长白天池,向令师理论去。”

战志超听他咄咄逼人,也怒从心起,厉声道:“天池门下,除了入朝叩君,入门拜师外,从未对别人屈膝过,国师一定要在下屈膝,在下绝难从命。”

呼拉法王冷笑道:“本座的弟子也对供奉说过这种话,大概因为敝教人微言轻,供奉没放在心上而已,因此本座想讨教两手,请供奉慈悲。”

战志超豁出去了,将剑一横道:“敝兄弟接着就是。”

呼拉长眉一掀,他身后的两大尊者哈克图与巴克图双双出来躬身道:“师尊请容弟子为师门尽职。”

法王闭上了眼睛,略顿一顿才道:“尔等可知此战关系重大,如若不胜,门户威名荡然!”

哈克图肃容道:“弟子知道,本教盛名岂弱于长白天池,如不能使敌方屈膝,弟子等愿自焚以谢。”

法王淡然道:“那恐怕不容易,天池门下一招之败就会自裁,叫他们屈膝,似乎是难以做得到。”

哈克图一笑道:“弟子做得到的,活着不肯屈膝,死了也要他们跪一跪也算有了交代。”

法王点点头道:“好,这事就交给尔等了。”

哈克图回身朝巴勒珠尔道:“师弟,对方只有三个人,我们不能以多凌寡落人口实,你休息一下。”

巴勒珠尔躬身道:“小弟敬领师兄法谕。”

他退到法王身畔站立,战志超这边不但发了愁,而且还很窘,他们兄弟三人刚才力战巴勒珠尔与拉罕二人,耗了一半真力,也不过是平手之局,因为喇嘛的气功都是从幼打根起,而且是真正的童子功,不近女色。

虽然藏教供奉欢喜佛,是以御女为炼功之诀,而且法王座前的护法尊者更是真正的童子功,全身刀枪不入,除非是宝剑利器,贯以内家真力,才可以伤到他们。

但自己兄弟的造诣,显然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何况这四大尊者中,以哈克图与巴克图二人功力较为精深,对方以逸待劳,换上了两个高手,自己兄弟绝对不是对手。

而长白门规,只准死战不准退却,除了一死相拚之外,别无他策。

战志超咬咬牙,惨然叹道:“来吧!”

战志杰与战志豪脸色凝重,跟兄长并肩站立,正待与对方一决死战,那个相府总管姚广亮却含笑上前一拱手道:“各位请稍候,容姚某进一言。”

哈克图道:“姚总管,洒家等已领法谕。”

姚广亮道:“那就容姚某向法王请示一下如何?”

法王微微睁开眼睛道:“总管,这一战难免。”

姚广亮哈着腰道:“姚某不敢请法王收回成命,事关双方荣誉,姚某也不便置词。只是战氏四位供奉是敝上向大内请调来擒贼的,他们有公务在身。”

法王道:“他们死了,本座自当代为完成任务。”

姚广亮一笑道:“话虽如此说,但国师是来增援的,不似四位供奉职责在身,请法王降谕稍候,待他们把吕四海打杀后,再与贵门下一决如何?”

法王想了一下才道:“好吧,私不废公,我们稍等一下再谈。战供奉,请先料理公务。”

战志超目视姚广亮,脸上现出了愤怒的神色,他们要力拼三大尊者,已经是凶多吉少,这家伙居然还要他们去拼斗吕四海,实在可恶到了极点!

姚广亮指着地上战志俊的尸体道:“战供奉,令弟是因吕四海而死,冤有头,债有主,以贵门规而言,似乎应该以这桩事为先,所以姚某斗胆,请三位先为令弟了却这笔账,同时各位也尽了职责。”

他边说边凑了过来,低声道:“供奉跟这些喇嘛冲突起来,殊为不智,学生得信太迟已无能为力,只有想出这一个办法缓一缓。三位在力搏吕四海之后,必然已精疲力尽,无力再战……”

战志超冷冷地道:“因此,就只好任人宰割了!”

姚广亮低声笑道:“供奉这么说就是辜负了学生的一番心意,等三位把吕一海杀死后,学生就可以把相爷请出来,说三位以伤疲之身,再接受挑战,殊为不公,着令他们改期再战,他们一定不敢违背相爷的意思,那样一来,三位就可以喘一口气,如果看情况不对,可以用加急快马,把令师天池老神仙请来应付。学生略懂技击,以各位的身法,纵然能胜得三个喇嘛,也绝对无法与法王一争,令师不到,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他说的倒是头头是道,战志超连连点头。

姚广亮又道:“吕四海是侍卫营副统领,各位不认识他,可以说他挟剑私闯,诛杀而无碍,但相爷却不能这么说,因此在吕四海死去之前,相爷不便出面。”

战志超知道这是个圈套,和珅在侍卫营的权力为端王所夺,而端王唯一的倚仗就是吕四海,这分明是一场权力之争,但也没有办法了。

姚广亮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供奉不要以为这是敝人在耍手段,本来令弟因一招之失而自决,各位跟吕四海的问题不解决,天池门规也不容许各位坐视不理,敝人这完全是为三位着想。”

战志超只有拱拱手道:“多谢先生成全。”

姚广亮退了下去,战志超朝吕四海道:“吕朋友,舍弟横尸在前,目尚未瞑,我们也没有别的话说了,请!”

吕四海不知道姚广亮在捣什么鬼,但知道今天难以善罢,除了战氏兄弟之外,还要对付那些喇嘛。

而且就是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将来也是无限麻烦,天池剑派眦睚必报,藏边喇嘛更是难惹。

他比战志超更明白,这不是和珅在捣鬼,而是王伦在捣鬼,巧妙地为自己树下这两个强敌。

所以他连话都懒得说,长剑一举道:“战供奉,我再声明一声,今天我是为公事而来,各位一定不肯放过我,将来的后果,各位要自己负责,说不定等一下端王爷亲自前来,各位斟酌着吧!”

他这句话是对李文英与云飘飘说的,叫她们设法快把弘晖搬来,否则,就难以脱身了。

因为他看见法王一直在注意着自己,在这个藏边第一高手的注意之下,要脱身离开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拼命撑下去。

李文英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话,在悄悄地往后退,他为了使李文英能顺利离开,主动地先行出剑,攻向战氏兄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果然在他对搏了轰轰烈烈的十几招后,李文英已经不见了,只有云飘飘一个人站在那里。

吕四海知道拖延不得,最好的办法是快点把战氏兄弟的问题解决,留下了足够的体力,才能跟那些喇嘛一决。

否则拖下去,自己的体力耗尽,就很难在那喇嘛的围攻之下保住性命了。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阴谋的陷阱,而这个陷阱是王伦布下的,目的就在除去自己。

这是一个很恶毒的计划,尤其是假手和坤除掉自己,使得李氏牧场的人与李韶庭旧日的一批义师,痛恨朝廷,而清水教就可以为所欲为!

但吕四海实在想不透和坤,何以会为其所用,和坤之奸,天下共知,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自己之所以得势,完全是乾隆帝宠信之故,和坤是满州人,假如清廷失了江山,对他全无好处,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可是战局的进行不允许吕四海多作考虑,战氏三杰一方面是由于战志俊之死,必欲杀吕四海以报师门,再者也是受了姚广亮的蛊惑,杀死吕四海后,可以使和珅出头,镇压住那些番僧。

他们明白利害,天池一派与藏边喇嘛教是风马牛不相关的,今日之冲突乃是无意中造成,火拼的结果全无好处,即使师尊天池叟出面,能胜过了呼拉法王,长白一派也将元气大伤,再难雄踞关外了。

因此目前最好的发展是杀死吕四海,稳住了这批番僧,然后密奏圣上,请朝廷出面来消弭这场冲突。

长白一派是满人中武功最盛的,也是朝廷倚为心腹的江湖实力,圣上倚畀正殷,不会让长白与喇嘛火拼。

但师尊天池叟的脾气他们也知道,如果自己三兄弟死于番僧之手,这一战连朝廷也压不下去了。

因此他们绝不能死,要不死就必须杀死吕四海。

所以三个人几乎是拚出性命来干,每个人一招出手,都没有为自己的安危打算,只想造成吕四海的后手,给另外两个人有施展杀手的机会。

吕四海急于求胜,三个对手都抱着更进一步的想法,他们宁可死在吕四海的剑下,也要避免跟呼拉再度冲突。

在这种情形下,吕四海就陷入了困境,他可以在任何一招杀死其中之一,却要准备挨上其他两人的剑。

虽然他运气为御,可以不致送命,但对方在情急之下,全力进击,受伤总是难免,只要受了点伤,虎视眈眈的番僧就拣了便宜,正好坐收渔利。

喇嘛对李氏牧场的人痛恨是有原因的,回疆接壤西藏,也有部份喇嘛教众游牧其间,他们仗着布达拉宫撑腰,气势蛮横,回人常受其侮,自从李韶庭举家西迁之后,跟回民维吾尔族诸部交好,对藏教不法之辈略加惩处,因而结怨,呼拉法王一心要杀死自己,是对李氏牧场的示威,这一切的摩擦都被王伦利用上了。

缠战了百多合,吕四海仍是处在僵持的局面下,一旁的云飘飘却忍不住了,巧妙的利用掩护,四点寒星出手,跟着喝了一声:“贼徒,照打。”

寒星是打向吕四海,而且势子十分劲厉。

云飘飘虽然把声音变粗,但吕四海还是听得出,他以为是在帮自己的忙,所以未加理会,那知眨眼间劲风迫体,那暗器竟是直向自己而来,连忙回身横剑,总算及时将四点寒星砸开,但也心中一沉!

她知道这是云飘飘最厉害的一种暗器七角星镖,是一种七角形的淬毒利器,而且手法怪异,一镖发出,有十几种劲道,变化多端,镖碰在剑身上,向两旁射去,战志杰首先喉间中镖倒地,战志豪应变较快,及时横剑封住,那枝镖竟向站在一旁的巴勒珠尔射去,无巧不巧地恰好射在他的颈部。

巴勒珠尔硬功无敌,对暗器根本不在乎,可是镖上的星角擦过颈畔,碰在他先前为战志超划破的伤口上,星角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巴勒珠尔伸手一摸颈部,摸到了一手黑血,厉吼一声,扑前两步,已倒地气绝。

战志超的肩头中了两镖,也是身子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刹那间战氏兄弟又三去其二,还陪上了一个番僧,这情况使大家都怔住了!

战志豪看看两个兄长的尸体,回头怒声道:“刚才是谁发的镖?”

呼拉法王见属下弟子也折损了一个,双目暴射精光,目光在人堆里搜索着。

云飘飘号称千手观音,她的暗器与轻功都非常卓绝,发出暗器后,身形已迅速移动,躲到另一边去了。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战场上,没有人注意到。

吕四海见云飘飘没有被发现,吁了一口气,故意冷笑道:“这位相府的朋友,吕某多谢了。想不到阁下会帮了吕某一个忙,替我解决了三个敌人。”

他借机会把责任推到和邸的护院武师身上,使得法王与战志豪的眼睛都盯在姚广亮身上。

姚广亮却上前从战志超的尸体上起下两枚七星镖,看了一看后,把一枚交给战志豪,一枚交给了法王道:“二位请拿好看准,敝人认识这暗器,是白莲教中的。”

法王怒道:“到底是谁,快把他叫出来!”

姚广亮道:“本宅护院武师中,只有一个是白莲门下,敝人立刻把他叫出来。王武,你出来说明一下。”

一个黑衣汉子越众而出,躬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这汉子正是先前在前厅向姚广亮回话的,看他的身分,似乎是宅中护卫的领班,他问明了原委,又躬身道:“启禀总管,这暗器虽是白莲教门中的,却不是小的所发。”

姚广亮冷笑道:“不是你还有谁?本宅中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个。”

王武在身边也取出一枚角镖道:“总管请看,小的所用角镖只有六个角,那暗器却是七角形的。”

法王怒道:“什么六个角七个角的,就是你这匹夫!居然敢伤了本座门下弟子,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姚广亮道:“国师请息怒,这个王武敝人知之颇深,他出手是为了杀死吕四海,敝人看得很清楚,他的暗器也是射向吕四海,那知被吕四海用剑封了出来!”

法王哼了一声道:“他如不出手,我的弟子就不会死,说什么也要他抵命!”

姚广亮捻须沉吟片刻才道:“王武,这件事你做得太鲁莽了,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寻个了断吧!”

王武朝吕四海看了一眼道:“吕大侠,你说了吧?”

吕四海一时弄不清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因此装糊涂道:“暗器是你们的人发的,要我说什么?”

王武道:“祖师爷慈悲,王武出身白莲门下,不敢欺师灭祖,我看见这暗器,就知道不是府中的人所有,因为我的辈份比发暗器的人还低一辈,我只有六个角,而那暗器是七个角的。做弟子的不敢出卖师门长辈,这个发暗器的人如果是你大侠认识的,你就说一声,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要拖累后辈受罪。”

这家伙果然厉害,竟是硬扣向吕四海而来。

吕四海知道云飘飘此刻绝对不能露面,干脆装糊涂道:“王武,这是你门户的事,扯到我这门外人身上来干吗?”

王武道:“吕大侠,王某的师门长辈使七角星镖的只有一个人,你是否硬要我说了出来呢?”

吕四海淡淡地道:“你说好了,反正我不是白莲教门人,这暗器不是我发的,跟我毫无关系。”

王武冷笑道:“吕大侠,白莲教中施为七角星镖的只有云师叔一个人,她是你一伙的。”

吕四海笑道:“我知道云大姐是白莲教门人,却不知她会施放什么七角星镖,更不知道她在这里。这儿是相府,门禁森严,外人根本就进不来,假如这镖是云大姐所发,那就云大姐也投进了相府作护卫了,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问我头上来了?”

他就是来个死不认账,王武也没办法了。

姚广亮却冷冷一笑道:“吕四海,敝人是相府总管,对府中的人员十分清楚,相府还请不动云女侠这种高人。我知道她来了,跟李侯的孙女李文英一起来的,敝人为了给你一个面子,没有遽予揭穿,现在出了事,你还是不认,那可怪不得敝人了。来人,把云女侠给请出来!”

一盏孔明灯猛地照向了云飘飘,而且云飘飘身边的几名汉子也突地散开,把云飘飘分隔出来。

吕四海这才意识到姚广亮的不简单,此人看上去猥琐不起眼,却个是真正隐藏不露的高手。

云飘飘与李文英混进了府里,他早就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随时在等候着机会加以利用。

再往深处一想,自己躲在外厅檐角上,他可能也早有发现,故意跟王武在谈话中指出听雨榭名称,把自己诱引了去,从始至终,自己就落入了一个圈套,再加上云飘飘这一帮忙,就愈陷愈深了。

因为这一来,自己这边已经树下天池门与喇嘛教两个强敌,但事已临头,只好硬起头皮来撑了。

因此他洒脱的哈哈一笑道:“大姐,这位姚总管的确是高明,早就把我们摸得一清二楚了,看来咱们只有认了吧。”

云飘飘一言不发,索性脱掉了身上的伪装,站在吕四海身旁,呼拉法王往前跨了一步,目光盯着云飘飘,沉声道:“是你杀死了本座的弟子?”

云飘飘也冷笑道:“我的暗器射向姓战的,是他用剑挡到你徒弟身上去的。”

战志豪冷冷地道:“云女侠,你的暗器射向吕四海,是他用剑挡出来,我再用剑挡出去,天池门下向不施用暗器,但我们对暗器的手法却很清楚,你分明是使用回旋手法来暗算我们的。”

云飘飘道:“你这么说,我也可以承认,反正你我都明白,今天大家都落入了圈套,你要找我拚命也行,但我倒是希望你能冷静一点,把你三个哥哥的尸体收殓了,送回长白去,找令师来作个解决,这儿的问题你解决不了。”

战志豪沉思片刻才道:“云女侠,战志豪自承无能,今天要杀死你们为兄长报仇是不可能了,在下立刻回到关外将情形禀告家师定夺,但是希望你们作个交代,我大概一个半月就可以随同家师前来,届时到哪儿去找你们?”

吕四海道:“今天我们如果还活着,总在京师候驾。”

战志豪道:“好,姚总管,家兄遗体就麻烦你收殓一下,随便找个地方停厝,至迟在一个半月内,我会请家师前来。”

姚广亮道:“战供奉就这么走了?”

战志豪道:“战某走了会回来的,天池门在长白可不是无根的门户,姚总管总不会希望我也横尸此地吧?”

姚广亮忙道:“这个敝人怎敢,但供奉与国师之间……”

呼拉法王道:“让他走,他们收拾不了吕四海,本座就收拾给他看看,让天池老儿也知道我藏边的武学不比他天池差,以后少在我们面前称英雄。”

战志豪满脸愤色,一纵而逝。

呼拉法王这才转向云飘飘道:“女菩萨好功夫,两度借力,居然能恰好击中小徒的受伤之处,本座倒是想再度开眼界。”

呼克图恭身道:“弟子愿领命为师弟报仇!”

法王冷冷地道:“出家人没有什么仇不仇,你师弟是蒙佛祖慈悲,否则凭一个小小的暗器能杀得死他吗?”

呼克图忙道:“是!弟子愚昧,谢师尊启示。”

法王淡然地道:“你再去领教一下也好,至少让人知道我密宗武学不是暗器能对付的。”

呼克图抛去了手中的钢杖,抽出了一柄雪亮的缅刀,举在手中一合什道:“请女菩萨慈悲!”

云飘飘豪气顿生,抽剑出鞘道:“大和尚,我听说你们密宗气功无敌,倒是不信这个邪,我虽然以剑迎敌,但一定要用暗器取胜。”

法王笑道:“女菩萨真要能把本座这个大弟子以暗器制伏了,本座就搁开今天的事,概不追究。”

云飘飘心中一动道:“国师!这可是你说的。”

法王傲然道:“本座身为佛门弟子,岂有打诳语之理。不过本座也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敝教可不像中原的佛门弟子戒杀!”

呼克图弃杖而用戒刀,杀机已露,云飘飘傲然笑道:“国师不必解释,战阵生死,一半在技,一半在命,胜负以技而分,生死由命而定。”

呼克图朗笑道:“女菩萨,好豪气,洒家得罪了!”

戒刀狭着一片寒光拦腰削到,势沉力猛,云飘面横挡一挡,但觉得对方劲力之强,无与伦比,连身子都被震出数尺,而呼克图虽然身躯庞大,动作却异常地灵捷,冲上去又是一刀急砍。

云飘飘身子刚站稳,还没有回过气来,攻招又到,闪避不及,只得再举剑相格,呛然声中,又被撩出近丈,就这样一进一退,云飘飘始终没机会稳下来回一招,像个弟子般的,被呼克图追来击去。

巴克图与巴罕大声嚷叫,为他们师兄占尽上风而欢呼,连喜怒不轻易形色的法王呼拉,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

吕四海在开始两三招,确是为云飘飘担心了心事,但过了十几招后,他已经放心了。

云飘飘战阵经验丰富,早就看明了敌我优劣消长之势,对方硬功无敌,勇力绝伦,跟他们斗力是差得太多,斗技也没有用,这些喇嘛的招式中完全有攻无守,因为他们根本不怕刀刃,唯一气功练不到的地方就是眼睛与舌头,当然必定还有一处练门是致命的所在,那个部位一定保护得好,并有护心镜钢甲之类的东西,取之不易,只有在口目等部位打主意,而且以暗器攻过去更有希望。

但两者相较,眼睛也是最难攻的部位,反应最快,一个没学过武功的人,都能在飞虫扑入前一刹那闭上眼睛,练过武的高手,自然更胜一筹,余下只有嘴巴一处。

可是对方紧闭着嘴,仍是无暇可击,要叫对方张口,除非是引他说话。

可是呼克图很沉稳,出手之后,心无旁骛,旁边的人叫好他自己却毫无得色,证明他修养很不错,不愧为法王座下的首座弟子,如果故意逗他说话,反而会被他看出来而加紧提防。

既然不能引他开口,就必须等机会,使他在无心之间,自己开口,要不然就是等他气促时为了喘气而张口,而后者又比较靠得住一点。

云飘飘一上来就抱定了主意,就不再浪费精神去出招,因为刺中一剑也是白搭的,倒不如养精蓄锐留作最后的一击之用。

而且尽量装得弱一点,以骄敌之志。

不过她外号叫云里观音,轻功曼妙已臻化境,在李氏牧场上半年深造,更得剑中要诀,虽然不能以气驭剑,但剑在手中,已经能跟身心合为一体。

每一次招架,她都是以本身的重量贯注剑上,使对方看不出她在取巧,呼克图的刀把她震出去时,每一招都是实实在在的,因此也必须花相当的劲力。

云飘飘在身子震起空中时,才吸气稳住身子,防备对方下一招的进攻,因此看起来虽然落在下风,其实以这种战法,已稳立于不败之境,因为她只是以剑来抵抗对方的刀锋,以身体的重量来消耗对方的劲力,自己并没有耗费多少力量。

但她身躯修长,虽不如男人粗壮,却也是属于刚健一型,体重总有一百多斤,呼克图纵然是勇力无俦,每次用戒刀把一百多斤重物击出去,也是相当吃力。

苦在呼克图不知道这是云飘飘的体重,总以为是她剑上的真力,三四十招过去,云飘飘的劲力不减好像还游刃有余,益发激起了他好胜之心,一心要把她毙于刀下,因此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急。

但是不管他的刀多重多急,在云飘飘的身上,只造成了弹出距离长短的差别,云飘飘还是像一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逗引着扑蝶的猫儿来往追逐。

而且这是一头很愚蠢,但很有耐心的猫,始终相信空中的蝶儿难逃自己的利爪。

只可惜这是一头盲目的猫,不知道自己扑的不是蝴蝶而是一只带刺的毒蜂。

决战到了八十招后,呼克图不但气息粗浊,动作也慢了下来,但他的劲力却越来越猛。

法王呼拉嘴角的笑容早敛,连脸上的从容神色也不见了,他正想开口,姚广亮却抢着道:“国师如果要指点令高足,最好有十成把握,否则还是听其自然的好。”

呼拉嗯了一声道:“这是怎么说呢?”

姚广亮笑笑道:“令高足纵有所失,尚不足动摇贵教盛名,因为此女也是中原成名的高手,但国师指点后仍然未能取胜,则以国师的身分,自然不能再下场应战,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法王脸色动了一动,终于忍住了没开口。

交手到了二百招,呼克图更不济了,一刀劈出后,再也无力追击,而云飘飘的身子却飞速地弹了回来,长剑直刺咽喉,呼克图忽然一低头,张口咬住了她的剑尖。

云飘飘发觉不对,连忙放弃了长剑,转身弹退。

身子才跃起,呼克图伸手一捞,抓住了她的莲足,松口放开咬住的剑尖,朝斜倒在地上的云飘飘大笑道:“女菩萨,你的武功与心计不为不佳,只是你把佛爷估计得太低了,佛爷有力搏千招之能,那会这么早就累了?”

云飘飘拚力挣扎道:“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抓住我的脚干吗?”

呼克图哈哈大笑道:“出家人百无禁忌,佛爷来到中原,看见一般汉女均以缠足为美,佛爷颇以为然,只可惜没机会把玩一下。”

呼拉皱眉叱道:“徒儿!放庄重些!”

呼克图道:“启禀师尊,弟子并无不敬之意,而且这位女菩萨是天足,并非一般汉女的三寸金莲。”

法王一笑道:“你的意思怎么样?”

呼克图笑道:“弟子想为这位女菩萨弥补此一缺陷,帮她缠成莲足,以免美中不足。”

法王道:“那能抵偿你师弟一命吗?”

呼克图道:“弟子想佛门以慈悲为怀,以德而报怨,才是吾佛之心,这样很够了。请师尊示下!”

法王点点头道:“好吧,但要尽心点。”

呼克图笑道:“弟子这一握,一定可以使她变成天下莲足最小的女子!”

说着手指突然收劲,但云飘飘脸色如恒,倒是呼克图一声怪叫,抱着手跳着向后退。

云飘飘收脚站起来道:“尔欲残吾足,我今断尔手,你口舌轻薄,有失出家人身分,姑念心无恶意,断舌以示惩,乖乖地回去坐着吧!”

呼克图只会哇哇地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法王见状大喝道:“妖女,你以什么邪术伤我弟子?”

云飘飘冷冷地道:“笑话,你们喇嘛教就是以跳神驱邪之术见重于大内,居然会为邪术所伤,你们还好意思说出来?”

法王满脸愤色,云飘飘又道:“我虽然出身白莲教,却不会那些邪术,我是以武功取胜的!”

法王愕然道:“武功,这是什么武功?”

“暗器,我不是在事前就声明过,我一定要用暗器击倒他,令高足一共中了两种暗器,舌头上两枝蝶须针,手掌上两枝梅花针,都是淬毒的,但毒仅限于中针部位三寸方圆之内,所以令高足的舌头跟左掌是废定了!”

法王仍自不信道:“胡说,本座根本没看见你出手。”

云飘飘一笑道:“让你看见了,就不叫暗器了!”

姚广亮忙上前道:“敝人一看就知道是否真实了!”

他从身边取出一块黑色的磁铁,先拿起呼克图的左掌吸了一遍,叮叮两声后,从上面取下两支细针,又把磁铁投进呼克图的口中,再吸出两枝细针。

他托着四枝针,仔细地看了一看道:“国师,没有错,针上的毒质很轻微,不会致命,但是能使中针部位的筋脉枯萎,无药可救,令高足是残废定了!”

呼克图闻言怪吼一声,扑上去要拚命,但姚广亮一伸手就挡住了道:“法师,那药虽不致命,却有麻痹性,在一个月内,你可不能用功,否则这一身武功全毁了!”

呼克图被他一拦,居然退了两步,怒目瞪视。

姚广亮却干笑一声,摊摊手道:“法师别误会,敝人可是一片好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出去也报不了仇,何不耐下性子,等上一个月呢?”

法王用手止住了呼克图,然后才道:“姚先生证实是为暗器所伤吗?”

姚广亮道:“这个敝人可以绝对保证,而且也可以说出令高足是如何中暗器的,首先他咬住了对方的剑尖,那枝剑是特制的,剑尖两侧有小孔,内贮细针,以内力贯注剑身,就可以把细针射出,因为毒性较缓,要延迟片刻才发作,而且上面附有麻药,射中时毫无感觉。”

法王道:“舌根上中了两枝针会毫无感觉?”

姚广亮一笑道:“寻常人是会有感觉的,但贵派门下修习硬功,肌肤的感觉较为迟顿。”

这正是喇嘛武学的缺点,姚广亮一说,法王就不吭了,顿了一顿才道:“多承指教,掌上呢?”

“梅花针是装在鞋子上的,呼克图法师用力去握对方的脚,挤出毒针的,这种针感觉较敏,立刻就知道了。”

法王怒吼道:“诡计,全是诡计!姚先生,阁下知不知道那女子身边藏有这种暗器?”

姚广亮哈哈一笑道:“敝人对当今各门派的武功都略有所知,才得相爷器重,委为府中总管。”

法王怒道:“你事前为什么不警告一声?”

姚广亮道:“生死相搏,旨在公平,敝人为武林一脉,当守江湖道义,怎么能揭人的底子呢?”

法王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姚广亮笑道:“如果敝人将云女侠的暗器相告,也必须把贵派的硬功练门告诉她才公平,这个秘密国师想必不愿为外人所知吧?”

法王不禁一愕道:“你知道我们的练门所在?”

姚广亮微笑道:“国师也许难以置信,但敝人的确知道。圣上威及天下,巨细无遗,虽密如布达拉宫,也难禁朝廷的耳目,一本天龙秘录,朝廷已有副本存案,对来京的各位法师,自然会特别注意。”

法王脸色不禁大变,天龙秘录四个字,确已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教下弟子所练气功的窍门,都有秘密记录,为的是怕将来该弟子有违反清规的行为时,可使以处置,这是一份最秘密的记录,姚广亮居然叫出名称来,怎不令他惊骇万分?

姚广亮一笑道:“国师请放心好了,像这种秘卷都是军国要件,属于军机处管辖。相爷领袖军机,故得与闻,敝人蒙相爷倚为股肱,也只是对在京的几位较为清楚一点,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因为国师及贵弟子晋京供职于大内,是相爷力保的,他当然要小心一点。敝人自然也是靠得住的,所以这种秘密绝无他人得知。国师是相爷的知交,相爷自然也不会不利于国师。”

言下之意,充满了威胁,法王不是傻瓜,当然听得懂他话中的含意。

如果他们敢违抗和坤的指示,和坤也有要他们命的时候,顿了一顿,法王才挤出一丝干笑道:“姚先生说的是,本教得相爷提拔之处太多了,自当鞠躬尽瘁,以报相爷之盛德。”

姚广亮一笑道:“不过今天的事相爷很难处分,吕四海是侍卫营副统领,侍卫营换了端亲王接掌之后,相爷很难说得上话只有不闻不问,听凭你们两方自行解决。因为国师是相府贵宾,弟子在相府被杀,相爷也感到很抱歉。”

他抱定坐山观虎斗的决心,但又给法王一个暗示,意思是说只要他们杀死吕四海,和坤可以诿之为私斗,和珅会在暗中撑腰的。

法王一举单掌道:“吕檀越,本座两名弟子一死一残,本座要求一份公道。”

云飘飘正要挺身而出,吕四海道:“大姐,这个由小弟来对付,你在一旁掠阵好了。”

云飘飘道:“不,那两个都是我伤的,自然该我来。”

吕四海低声道:“大姐,姚广亮并不想留下你,否则早就把你给截下去,他也不想在今天杀我,要等天池叟来了之后,才把我们一起解决,以绝后患。但已经有两个喇嘛死伤,他也不能叫对方罢手。你别跟我争了,记住悄悄地离开,尽快把弘晖找来,才可以解决。”

云飘飘道:“我走不掉,就算你绊住了法王,他还有两个弟子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吕四海道:“有机会的,等我出手之后,你立刻就走,别管我的胜负。你知道我有驭剑之术,足可自保。”

说完撇下了云飘飘,朝法王一拱手道:“国师,在下领教请国师取出兵刃来。”

法王傲然道:“本座这一双空手,不亚于任何奇兵宝剑,还要什么兵器?”

他傲然地拾起地上战氏兄弟所遗的长剑,用力一拗就成了两截,再把两截折成四段,最后用双掌一拍,一枝长剑已成了无数铁屑,掌上功夫,煞是惊人。

吕四海微微一笑,拿起另一枝长剑,掷向空中,然后身随剑起,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青虹,扶摇直上,迎向那枝长剑,但听得一阵轻微的叮叮之声,青虹先落地,稳定身躯后,那枝长剑才垂直降落,笔直地插在地上。

法王也不禁动容道:“吕檀越居然已练成了以气驭剑,身剑合一之术,难得!难得!不过檀越的年纪还轻,修为不足,练成这种功夫,只是浮而不实,难以为用。”

他指指那枝插在地上的长剑,显然是因为那枝长剑丝毫未伤,所以脸上显出了得色。

姚广亮却微微一笑道:“王武,去把剑拔起来,一节节地拔,不要用劲。”

拔剑不用劲,倒还可说,因为那枝剑尖端入土不过寸许,任何人都可以拔得动,但一节节地拔,是怎么拔呢?

王武走上去,脚步很轻,唯恐吓着那枝剑似的,轻轻伸出两个指头夹住了剑柄,轻轻地提了起来,然后又用指尖去夹住剑身,小心翼翼地往上提,每次王武都从剑的顶端,取下一段段的剑块。

不但是法王怔住了,他的两个弟子怔住了,连姚广亮也怔住了,因为他虽然看出了吕四海剑气之利,却没有想到吕四海运剑之威势,那枝剑整整被斩了十八截,每截都一样长短,断处如削,因为王武把取下的剑柄倒插在地上,又把取下的剑段,一段段地排上去,赫然又凑成了一枝完整的剑,微风轻动,剑身也轻轻摇晃,却没有倒下去,这证明接合处极其平稳,更证明了吕四海一剑之威。

姚广亮终于一叹道:“吕大侠剑气之利,修为之深,已至剑魂化龙的境界,兄弟只听见了十四响,但剑解为十八截,这是十七剑之功,另外那三剑已至无声无息的境界,佩服,佩服,尘世论剑,恐怕已难有敌手了。”

以气断剑是功夫,但一气呵成连斩十七剑,则是招式。

吕四海把精气神都运用至最高的境界。

但他却微微一笑道:“多谢姚先生谬赞,在下是得到李爷爷的教导后,才有这点成就,这是他老人家的灵空十七式,兄弟要运到十四式后,才能进入空灵境界,李爷爷却在起手第一剑时就进入空灵,所以论剑中第一人,还是李爷爷!”

姚广亮道:“李侯剑艺已入仙佛之境,自是尘世难求其匹,但李侯并不会以气驭剑。”

吕四海道:“他老人家的剑艺进入空灵之境,不以杀伤为能事,何须练驭剑之术?我的修为离那种境界还远,剑发就难以控制,国师还是取一件兵器的好。”

法王的脸色很尴尬,狂言发在前面,此刻要他再取兵刃,实在是难以下台。

但空手对敌,实在难抗那凌厉的剑气,顿了顿才道:“檀越要以驭剑术赐教?”

吕四海笑道:“国师一心想超渡在下,在下却不想这么快就去见佛祖,因此在必要时,在下不得不使用绝处求生的手段,国师不致叫我束手待毙吧?”

法王也想到自己那一问太幼稚,这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身分了,沉声道:“拿刀来!”

巴克图立刻呈上一枝形如月牙,长约三尺的胡刀,并且恭敬地握住了刀鞘,由法王将刀拉了出来。

“呛”的一声,刀锋有如一道蓝色的闪电,展露在众人眼前,蓝光中似乎蕴蓄着无边的杀气,吕四海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刀!胡兵中的大食名器蓝昆吾竟在国师手中!”

法王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傲然笑道:“吕檀越好眼力,居然连这种化外之器也能叫出名目来。”

吕四海一笑道:“利器不分化内化外,听说此刀削钢铁,断牛马,已杀人无数。”

法王点点头道:“好说!好说!它本是一柄极凶之器,由藏族的一位富商购得,晋献给本座作为护法之宝,本座自到手之后,今天是第一次用以对人。”

吕四海一笑道:“那太可惜了,国师应该经常使用的,这样才能心与刀合,使得人与器融为一体,以竟其威。”

法王哼了一声:“本座本好生之德,不予轻试,因为此刀至凶,出必见血,否则即不祥。”

吕四海笑笑道:“国师慈悲为怀,应本吾佛以身饲虎之心,常去喂喂它以减其凶性。”

法王很难生气动心的,但在吕四海一再以言语相激之下,终于忍受不住,大喝一声,运刀急进。

蓝昆吾为塞上名器,出手即有奇威,一片蓝光罩将下来,吕四海不敢怠慢,连忙发剑相迎。

他的剑虽非名刃,却十分坚利,否则就无法承受他以气驭剑的绝强内力,因此剑芒投入刀光中,发出了一片铮铮之声,居然将凌厉的刀光封住了。

法王大喝一声,斗志更高,把一枝刀舞得更急,一片蓝色刀光,挟以重重杀气,盖天澈地而至。

吕四海却剑走轻灵,以甫自李韶庭处习得的空灵剑法去应付,霍霍的剑影在刀光中穿梭,不住地发出叮叮的轻触声,也激出了微弱的火花,使得法王暴跳如雷。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看的人固然眼花缭乱,决斗的双方也是各自心惊,吕四海不得不承认,这个藏边番僧果有其威猛之气概,内力之强,运刀之精,是他有生以来接触到的最强对手。

法王的心中更为惊骇,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练成驭剑之术后,并未掉以轻心,出手就是全力以赴,但这年轻人所用的剑式神奇了,他轻轻一接一触,就把自己雷霆万钧、如霹雳般的攻势化解。

他用的是八部天龙刀法,有如天神之驰电行雨,风母雷师,云童电姬,但随行以助其威,先以风云雷电,挟无比汹涌之势而渐加其厉,可是往往刀法递到一半,威力而发到一半,就被轻轻一点而化为乌有。

就好像鼓气吹皮囊,不能一口就吹涨,必须一口接一口,使皮囊渐渐饱满,到达最后无法再纳的程度,砰然一声,皮囊爆发开来,使先前吹进去的气猛然外迸而形成一股无比的巨力,可是吕四海就在皮囊初鼓的时候,在上面刺了个破口,使他冤枉了许多力气。

一连经过几十度接触,都是同样的情况,法王不禁暴怒,因为这样打法他太吃亏了。

八部天龙刀法是一刀八式,一式强于一式,到了第八式时,势如山岳,再难抗拒,但每次都是到了第四五式时就被吕四海一剑点破了。

八八六十四招天龙刀,使了才只有四十式,都是未竟全功而被破解,白费了一身力气,而对方却轻松悠闲之至。

呼拉法王更知道不能跟吕四海较耐性,比气长,因为吕四海既已练成了驭剑术,在养气方面,一定别有心得,唯一取胜之法,只有凭他自己雄浑的臂力来压倒对方,于是他长吸一口气,将真力运足,然后敞开门户,听任对方进招,自己却施展一式最简单的刀法——劈山救母。

这是最简单而又实在的招式,配合了快速的身法与雄浑的劲力,也成了最厉害的杀着,对方除了招架之外,没有闪避的可能,这是法王看见了云飘飘用来斗呼克图时所用取巧的方法后,想出来的狠手,云飘飘利用对方的劲力弹开身形,但是这一招是由上而下,无法再利用那个方法躲开了,除非地上有个洞。

当然,这也是很危险的招式,兵刃高举,全身的门户敞开,对方可以乘隙偷攻,但法王凭仗那一身刀剑不伤的气功,把所有的缺点都弥补过去了。

当的一声巨响,吕四海挡住了第一招,蓝昆吾被震得跳了回去,但吕四海的身形已退了两步,在内力上,他显然是逊了一筹,因为呼拉的身子一动都不动。

呼拉不禁发出一声得意的大笑,他毕竟找到了对付吕四海的方法,飞快地冲上前去,兜头又是同样地一刀,这次吕四海退得更远,而法王的攻势也更急更快。

他知道必须不断地连攻,使吕四海无法喘气,就来不及施展驭剑之术,他就必操胜券了。

劈到第四刀时,吕四海终于敌不过他的真力,连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地上,手中的剑也丢掉了。

法王哈哈大笑,追上来仍是第五刀砍下,这是致命的一刀,决心要把吕四海劈为两半,又快又准,只是他因为对方已无兵刃,没有了反抗之力,因此劈下去的劲道减了,是在轻心状况下,不知不觉的减少,但也是他最大的失着,吕四海的身子蓦然像支急箭般窜起迎上,一手托住了他握刀下砍的手,双腿急收,蹬在他的小腹上,把他踢得一声怪吼,手中的蓝昆吾神刀也当然堕地。

但他究竟是藏中高手,临急不乱,空手疾出,抓住了吕四海的手臂,硬把吕四海弹出的身子抓了回来。

这样就变成了每人抓住对方的一只手,互相对峙着,法王冷哼一声道:“好身法,吕四海,但是你完了,如果你一开始就施展驭剑之术,本座或许难以取胜,现在你赤手空拳你就死定了。”

吕四海冷冷地道:“未必,我不想杀你,所以弃剑而不用,但你想杀我还不容易,刚才有刀在手你都杀不了我,现在只剩一对空手更难杀我了。”

法王哈哈大笑,笑得很狂、很野,似乎忘记他是领袖藏中的法王了。

吕四海等他笑完了才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法王傲然地道:“吕四海,肉搏摔跤之术是本教所擅长,我们都是从小打的基础,本座徒手可以格毙二虎,一掌可以打倒莽牛,还怕奈何不了你?”

吕四海仍是淡漠地道:“那不希奇,因为我既不是虎豹,也不是莽牛,你恐怕不可能那么轻松就制倒我。”

法王的手上突然用劲,想把吕四海压下去,但他发现上当了,因为吕四海劲力之强,还超过了他,而且擒拿的手法更精于他,这一压不但没把吕四海压下去,吕四海手臂一张一扭,更挣开了他的掌握,腾出手迅速抓住了他的袭裟,口中猛喝一声:“起!”

把他高高的举了起来,然后又喝了声:“去!”

垂直向上抛出一丈有余!

法王还算沉得住气,毫不慌乱,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飘落下去。双脚才着地,吕四海又冲到了面前。

法王以为他又要重施故技,连忙伸手去格,那知道这一次吕四海竟是出的拳头,一记霸王进酒,结结实实的敲在他的下颏上,把他的身子打得向后急飞出去。

这一飞竟有五六丈远,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法王虽然勉力撑站了起来,口中却只会呜呜地叫,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而且整个下巴都变了形,歪向一边。

巴克图以为法王的下巴脱臼,连忙上前想把他的下巴托上去,那知手才摸上去,法王已疼得直跳直叫。

巴克图更为惊奇,目注吕四海,简直无法相信,因为他一触之下,才发现法王的颚骨全碎了!

以法王的功力修为,连兵刃都难以伤及的无敌气功,竞会被一拳击碎了下颏,这叫他怎能相信呢?

吕四海笑了一笑,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长剑,也随手拾起了那柄蓝昆吾宝刀,笑向巴克图道:“我记得贵教有在决斗中收取战利品的习惯,这把刀是我战胜得来的,我也很喜欢,决心留下了。你那个鲨皮刀鞘留着也没有用,不如做个人情,一并见赠吧!”

巴克图顿了一顿,目射怒光道:“如果你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法胜了法王,刀鞘自然奉上。”

吕四海笑着扬拳道:“这玩意儿没有假的!”

巴克图犹自不信道:“你是用拳头击伤法王的?”

吕四海道:“不错!贵教以勇力著称,敝人习技天山,练的也是力,而且我天赋也不错,十岁时就力能举鼎,如果你不信,可以再来试一拳。”

巴克图道:“佛爷就是不信,让你再打一拳。”

他果然敞开胸膛走上去,吕四海抡起刀柄,一下子反击上去,巴克图蹬蹬连退十几步才勉强站定,肃然地解下刀鞘,双手托上。

这倒是一项可敬之处,他们心胸磊落,不喜虚伪,输了就甘心认输。

吕四海倒是颇为感动,接过刀鞘道:“法师,勿恃气功无敌,气练的是肌肉,却练不到骨胳上去,因此近骨之处受不得重力撞击,以后可得千万注意,不要凭恃着练过气功,就完全忽略对自己的防卫。再者藏边才是你们的地盘,不要随便跑到中原来,受奸人的利用!”

姚广亮听得有点刺耳,忍不住道:“吕副统领,阁下这奸人二字用得欠斟酌,这几位法师是相爷请来护宅的。”

吕四海一扬眉道:“我说的就是和珅!”

姚广亮觉得脸上挂不往,沉声道:“吕大侠,这是相府,相爷身为重臣,你私闯相府,我不加追究是为了尊重你的职务,可是你出口辱及相爷……”

吕四海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职务,为什么还要叫战氏兄弟跟这些喇嘛来对付我?”

姚广亮道:“那是因为他们不认识你,待敝人得讯赶来,你已经跟他们起了冲突,难以解劝了。”

吕四海微笑道:“姚先生,你的安排是不错,等我跟他们结怨之后,你再出头,因为这两方面都是吃不得一点亏的人,如果我死在他们手中,你可以推说不知道,如果我杀伤了他们就会惹来许多麻烦,一石三鸟,安排不为不善,只是阁下料错了一件事!”

姚广亮淡淡地道:“请教?”

吕四海笑道:“别人也不是傻瓜,战氏四杰供职大内多年,对这一套还会不明白?所以他们虽然明知受到利用,却不肯自己杀我,一定把我留给清水教的人下手,而且他们把内情早就告诉我了。”

姚广亮毫不在乎地道:“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这侍卫营副统领跟相爷一比,还差得多,你在这儿出言冒渎相爷就不行。侍卫营权倾天下,但还不够资格在相府发横。”

吕四海道:“姚总管,你知道我这副统领是几品官?”

姚广亮冷冷地道:“不知道,但却大不过相爷。”

吕四海笑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个副统领是有职无品,却见官大一级,除了皇上之外,谁的事我都可以管。别说和珅只是个大学士,就是王子阿哥,只要有错被我抓在手里,我照样有权抓人。”

姚广亮冷笑道:“阁下抓住了相爷的错了?”

吕四海道:“不错,因此我可以骂他,不但在背后骂他,当了他的面,我照样敢骂他!”

话才说完,只听得一声哈哈大笑道:“好!有骨气!但不知老夫在何处得罪了吕副统领?”

说话的是和珅,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人群后面,旁边还站着端王弘晖,李文英与云飘飘都抱剑站在端王左右。而和坤身边,也站着两个中年女子。

吕四海见到弘晖来了,心中更定,上前一拱手道:“五叔,您来得正好,小侄请您立下指令,逮捕奸贼!”

姚广亮则凑到和珅耳边说了一阵,和珅脸上微见异色,只是连连点头,姚广亮又指吕四海道:“中堂,此人刚才在这儿诋毁中堂。”

和坤居然一笑道:“那不算什么,老夫一天到晚挨骂,谋国之臣,本来就是难以讨好。那些御史言官们在奏章上说得更难听呢,只要皇上知道老夫的忠心就是了!”

端王朝吕四海道:“海贤侄,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四海看看和坤道:“五叔没问过和中堂吗?”

端王道:“他推得很干净,说什么都不知道。”

和坤一笑道:“老夫确是不知道,吕副统领如有公干,应该先来跟老夫说一声,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

吕四海冷冷地道:“中堂,大家心里有数,别再打过门了,在下是奉王爷钧谕来提取王伦的。”

和坤道:“这是公事啊!老夫把王伦禁在府中,惟恐有失,特别调了战家四位供奉来看守,还恐不够,又把国师请了来,副统领怎么会跟他们冲突起来?”

吕四海道:“因为他们要杀我!”

和珅笑道:“这一定是误会,不过也难怪,他们不认识吕副统领。”

端王冷冷地道:“老和,别说废话了,海贤侄是我叫他来的,侍卫营向有便宜行事之权,王伦是钦犯,他当然可以不经通知而直接提人。”

和珅奸笑道:“王爷说的是,不过下官为了谨慎,请了多名高手看守重犯,总不能算错吧。他们不认识吕副统领,所以才引起了误会,错不在下官。”

端王道:“但错也不在海贤侄,现在我来了,你这些护院打手总不能说不认识我吧?把人交出来,让我带走。”

和坤毫不考虑地道:“姚先生,去把人提来。”

姚广亮答应一声,带了人走了。

吕四海走到端王面前低声道:“五叔,王伦已经走了。”

端王道:“我晓得,所以我特地向他要人,看他是否交得出来,免得又叫他咬我们一口。”

吕四海想了一下道:“不好,五叔,您又上当了!他现在倒是有理由了,他可以说我跟这些人冲突时,王伦乘隙跑了,正好把责任推在我们头上。”

端王不禁一怔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那该怎么办?”

吕四海道:“咱们现在就走,叫他们把人送到侍卫营来好了,这样至少不会被他反咬一口。”

端王听了点点头,立即道:“老和,你府中既然有这么多的高手,相信送一个王伦一定没问题,我跟海贤侄另外还有事,你把人送到侍卫营来好了。”

和珅连忙道:“王爷,这是干吗呢?您稍停片刻,人马上就带到了,王伦羽翼很多,如果在路上有了差错,老夫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吕四海见他存心要赖上自己,乃冷笑一声道:“和中堂,我们还是在衙门里恭候的好,虽然中堂大人说已经擒下了王伦,在下却不敢相信。”

和珅一怔道:“吕副统领不是看见他了。”

吕四海道:“不错,我是看见了一个人,但立刻就被战供奉他们押出来了,没认清那是不是王伦。”

巴克图立刻叫道:“吕四海,你这就不够光明了,你明明看见了王伦,而且还跟他说过话!”

吕四海道:“不错,但法师确知他是王伦吗?”

巴克图道:“当然知道,我们守了他老半天了。”

吕四海笑笑道:“法师的责任就是看守王伦吗?”

巴克图道:“是的,相爷把我们邀来就是看住他,以免他的党羽前来抢救。”

吕四海道:“那法师就该一直守着,不该擅离职守,跑出来跟我过不去。”

巴克图道:“我们是因为敝师弟巴勒珠尔跟战家兄弟打了起来,怕他们吃亏,因此才赶来援助。”

吕四海一笑道:“各位的职责既是看守王伦,就不该擅自离开,和中堂府中有的是高人,却把各位请来担任此责,可见对各位是如何重视,各位却轻忽职责,岂不是辜负了中堂的一片借重之意,假如王伦此刻乘机逃走了,各位又如何对得住中堂?更如何交代呢?”

吕四海笑道:“法师,最好王伦没出事,否则那责任可是各位的。”

巴克图叫道:“为什么要我们负责?如果不是你来扰闹,我们就不会出来,王伦也就不会溜走了!”

吕四海一笑道:“法师似乎已知道王伦会溜走?”

巴克图自知失言,大是焦急,和坤见情况不对,只得笑道:“吕大人好厉害,进了侍卫营没多久,就把推卸责任的那一套全学会了。不过,擒治叛逆是侍卫营的事,我们都没有责任,更犯不着跟侍卫营争功,各位请吧,老夫叫人把王伦放出去,由吕大人自行擒拿就是。”

语毕朝拉罕道:“请法师去告诉姚总管一声,叫他不必把王伦带来了,直接赶出府外就是。”

拉罕如飞而去,端王笑笑道:“老和,假如我们在外面抓不到他,那可是你私纵的。”

和坤冷笑道:“笑话,我是文官,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更犯不着巴结王爷。王伦虽是钦犯,老夫却没有抓他的责任,王爷尽管到圣上面前去告我好了。”

语毕,他拂袖而退。

端王明知道王伦已走,遂也不说破,笑笑道:“反正跑了王伦不是我的责任,老和你是个明白人,如果要到圣上面前咬我们一口,我也不含糊你。”

他说完示意吕四海跟他一起走了。

巴克图却追上来道:“吕四海,法王被你打伤了,是我们学艺不精,但藏边一派,绝不会就此甘休的。”

吕四海道:“法师,为贵教计,还是及早回去,首先把拥立新法王的事筹妥了再说。令师已是这个样子,而贵教黄派正在想尽方法,要争取领导权,如何保住红衣宗的地位,才是贵教最重要的事。”

巴克图怔了一怔,四人走出和珅府外,端王带来了侍卫营中大批的人手,都守在相府四周,吕四海见了一怔道:“五叔,您这是干什么?”

弘晖叹道:“我听到了文英的报告后,知道你陷入包围,急得不得了,连忙带了人前来,那怕火拚了老和,也不能让你受到折损,到了门口,遇上云女侠,才知道贤侄果然英雄了得,居然把那个番僧给击败了!”

吕四海心中颇为感动地道:“五叔为小侄担的责任太大了,这会叫和坤抓住理,快叫他们散开!”

弘晖笑道:“没关系,你把呼拉击败,已经丧了老和的胆,他把那个法王倚为长城,当作了不起的护身符,这一下子他可要老实一点了。”

吕四海一叹道:“五叔,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和珅把王伦释走,不知是何居心?”

弘晖笑道:“我知道,这次是为了对付你,当然也是对付我。老和对侍卫营统领权之被黜,一定耿耿于怀,那儿固然有不少他的人,但因为你的缘故,教得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能把你除了,他很容易挑我一点错,把统领权再捞回去,所以才来上这一手。”

吕四海道:“这太胆大妄为了!五叔得想个办法。”

弘晖道:“怕什么,你把他倚为长城靠山的喇嘛掌教都击败了,他还作得了怪吗?”

吕四海道:“五叔,小侄答应您帮忙只为了清水教的问题,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小侄还获得一份清水教众潜伏京师的名单,花上几天功夫,为您肃清一下,王伦在京师将无所用其奸,小侄也要重归江湖了。”

弘晖一怔道:“贤侄,你要离开京师?”

吕四海道:“这本来就不是我要耽的地方。”

弘晖道:“四海,你一走不是扯我的后腿吗?你知道我所谓的班底,完全是靠你一个人。”

吕四海道:“不然,小侄以海明瑞的身分挤入侍卫营后,已经作了一番调查,侍卫营中大部份的人都是忠贞可靠的,只有一小部份人受了王伦的挟制而为其所役,和珅根本就没有什么势力。小侄把王伦的清水教击溃后,您就无所耽忧了。”

弘晖道:“四海,我不勉强你留在京师,只有一个要求,你这副统领可不能辞,一直挂下去,有了这个身分,对你行侠江湖有益无害,甚至于你回到塞外隐修去,也是只有好处,而我也方便多了。只要你的名字一直挂在侍卫营,老和就不敢动歪脑筋。”

吕四海苦笑道:“五叔,光是挂个名,可吓不了谁的!”

弘晖道:“不,你只要挂着名,对整个侍卫营都有镇压的作用,我特别要求皇上提升你为副统领,就是为了这个原故,因为你的职权只在我一人之下,除了之外,谁都无权调遣你,这样你的行动就毫无拘束,即使你不在京师,别的人还以为你在暗中担任监视的工作,自然就规规矩矩不敢乱来。我知道侍卫营里这批家伙,坏得不能再坏,自从发表你为副统领后,他们老实多了,贤侄你总不能叫我垮台吧?”

吕四海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五叔,只要您掌领一天,小侄就挂名一天,但是小侄有个请求。”

弘晖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求行动自由,这个不要你开口,我根本也管不了你。只要要求你到哪儿,给我一个通知,让我知道万一有事上哪儿去找你。还有一个条件我先说了,我哪一天下台,你这副统领也跟着注销,绝不让第二个人来节制你。”

吕四海只得叹道:“五叔的垂爱,小侄敢不从命。”

弘晖笑道:“好吧!该忙些什么你去忙吧,我要进宫去面圣,在圣驾面前先打个底,把你在老和家里的事奏个明白,免得他恶人先告状。”

吕四海道:“关于战氏四杰跟呼拉法王的问题,全仗五叔作主了,小侄是无可奈何。”

弘晖道:“没问题,我会力争的,这两帮人都不是好东西,供职大内,地位何等重要,居然跑到外面去管闲事。我正好让圣上知道和珅跋扈到什么程度!”

说完,他领着几个人匆匆地走了。

吕四海轻叹道:“这位莽王爷倒不失为性情中人,只怕他会碰一鼻子灰。”

李文英一怔道:“四哥,你是说这一次战氏四杰跟喇嘛们出来,都曾得到宫中的授意?”

吕四海道:“多半是如此。和坤虽奸,但却是乾隆的心腹,没有他的默许,和珅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人调到家里来对付我。何况端王出面后,和坤一点都不在乎,并且坦承了私纵王伦的事,他凭的什么?”

云飘飘不禁愤然道:“这个皇帝存的是什么心?”

吕四海轻叹道:“弘历帝不愧是英主,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要上效圣祖,以仁慈理国,其实却是个极端自负而具雄心的人,别的不说,单看他三平大小金川,勒碑纪功,二平苗乱,而且编篆四库全书,羁靡汉人中的饱学之士,以千秋不朽的大业为饵,使汉人中的英才埋头在书堆子里,想在文武两途,都造成史无前例的伟业,由此可知他的确是个有心人。”

李文英道:“可是我们这么热心帮他的忙,他还要倒过来整我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吕四海长叹道:“问题是他了解我们并不是真心帮他,只是为了保全千万汉家百姓而致力。我们不是他的顺民,在根本的立场上,我们还是敌对的,他对我们怎能不怀戒心呢?”

李文英不禁泄了气:“算了,我们不理他了,回到塞外去,让他自己伤脑筋吧!”

吕四海正色道:“文英,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为了自己而帮他,就不该对他有所要求,何况我们此刻已无法撒手,天池门跟我们已结了怨,喇嘛一派也跟我们结了仇,只有留在京师把问题解决,还不致牵连太广,如果我们回到塞外,朝廷就更得计了。”

李文英道:“这是怎么说呢?”

吕四海道:“藏回两地本来就有磨擦,我们一回去,法王为了雪恨,鼓励藏民侵入回疆,岂不是为边境带来了麻烦,若天池叟带了门徒来凑个热闹就更难应付了。很可能会把李氏牧场辛苦建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李文英怔住了,呆了一呆道:“那该怎么办?”

吕四海道:“留在京师,用我这副统领的身分跟他们周旋下去,至少不会把问题牵得太广。”

云飘飘道:“天池一派技击虽精,但门人不多。喇嘛这边连法王都挫败了,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吕四海道:“天池一派门人虽少,但高手很多,万不可掉以轻心。何况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家伙在伺机取利,我们实在是压力重重!”

李文英诧然遣:“还有一个厉害的?是谁?”

吕四海道:“姚广亮,和坤家里的总管。此人的心计、武功莫不高人一等,只不知是何来路。”

李支英道:“那还用问,一定是清水教的。”

吕四海摇摇头:“不可能,若说他是清水教中的人,地位一定很高,可是什刹海的长老大会他没有参加。”

云飘飘道:“并不是所有的长老都要参加的!”

吕阻海道:“此人心计之工,尤在王伦之上,如果他是清水教中的人,王伦绝不会容下他。”

两个女孩子不禁默然。

吕四海第二个理由很充分,尤其是云飘飘。他对王伦太清楚了,王伦野心极大,不甘落于人后,假如姚广亮真是清水教中的人,以王伦的猜嫉之心,绝不能容许身畔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反过来说,姚广亮也不会屈居其下,早就设法取而代之了。

李文英想想问道:“这个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

吕四海道:“难以猜测,我潜进和府,行动已够机警了,但未能瞒过他的耳朵。在外面花厅中,他就发现了我,故意把我引到听雨榭上当去。还有就是我施展驭剑术时,呼拉脸上的惊容是真的,他也惊啊了一声,但只是装出来的,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不屑之色。”

李文英诧然道:“他难道也会驭剑之法?”

吕四海道:“以气驭剑并不是至上绝学,李爷爷没有练这门功夫,但我的驭剑术对他老人家毫无威胁。”

李文英想了一下道:“他会不会是大内的人?”

吕四海神色激动道:“何以见得呢?”

李文英道:“我找到了端王,立刻请见和珅,一起赶来,他曾经到和坤耳边去低语了一阵,好像是密报经过,但也可能是传达指示,似乎连和坤也要听他的。”

云飘飘立刻道:“有道理,和珅虽然深得乾隆宠信,但他在京师公然包庇王伦,似乎也太胆大妄为了,尤其是刚才,他把私纵王伦的责任推到老四的头上,老四没上当,他立刻就自己担承了来,假如没有一个有力的靠山,和珅敢这么做吗?”

吕四海立刻道:“有道理,文英上次入宫,见到了太后与皇上,在太后面前,皇上漏了一句口风,说王伦小丑跳梁,不足畏,已经在掌握中,当时我就觉得很怀疑,王伦在京师,遍植党羽,不像有受制之状,今天看到这姓姚的家伙,才觉得大有可能,因为以此人之能想制王伦于死地,随时都可以得手。”

李文英道:“还有一点,王伦在京师各大宅院中都植有党羽,唯独和珅家里,却一个都没有,可见和坤确已掌握了王伦的一切,因此我们对姚广亮这个人要特别注意。”

吕四海道:“我来想办法,此人如果真为大内所遣,才真是致祸之源,纵容清水教为祸,挑动喇嘛教与长白天池门跟我们作对,都是他一手玩出来的,此人不除,对我们是个心腹大患,我要在端王那儿摸摸他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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