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95800000032

第三十二章 相互利用

徐美华拆开了,里面的字很大,摊在卓上每个人也都可看得见,王伦果然有先见之明,一切完全在他意料中,他说特别把长老们分成两列而坐,对面的一列完全是支持他的,最可能牺牲的也是这一批,然而他毅然而为之,就是希望能取得全教真正的统一,也藉这次事件让大家了解朝廷对清水教的态度,以及吕四海等人对清水教的破坏,但他不计毁誉,毅然为之,让大家知道他王伦的能力与决心,如果大家认为他才堪当众寄,就请回到山东,主持大局,如果大家认为他行为过于狠毒,就请退出清水教,他绝不放弃目前所得的一切,等大局底定,大业成功之日,他当自绝以谢今天牺牲的人。

这封密缄引起的震撼是可以预见的,每个人都是脸色十分沉重。

最感到诧异的是化身为海明瑞的吕四海,他以为算无余策,完全控制了王伦的罪行,一举可以使清水教不攻自溃,哪知道王伦留下了这一手,看来反而帮了王伦的忙,使清水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因自咎而毫无条件地归向了王伦。

而且令海明瑞难堪的是王伦竟然在书缄上为他求情,说海明瑞只是个可怜的胡涂虫,请那些老人们宽恕海明瑞,全部阴谋完全是吕四海在幕后操纵。

徐美华沉默片刻才叹道:“不错,我们是太过虑了,处处不放手,才造成今天的惨变,这些死难者是该由我们负责的。如果不是我们刚愎自用,怎么会予敌人可乘之机?如果不是这么惨痛的教训,也不足唤醒我们的愚昧,我想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余九个老人都没有作声,徐美华稍歇又道:“王伦这种做法也许是过于激烈一点,但老身是赞同的,他让我们了解他的魄力,也让我们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善恶功过,老身不愿置评,各位也不必表示,自己作个决定好了,清水教的大局未受影响,去与留也由大家自决。”

语毕冷冷地向海明瑞道:“这是我们的答案,死的已经死了,虽然操刀的是你们,但决定的是敝教主,所以我们也不再追究了,海大人是否要缉捕我们归案?”

海明瑞望望高朋,发出了苦笑。

因为这十个人在江湖上素着清望,如果加以缉捕,势必引起天下震动。

这笔帐都要记在吕四海的头上,因为大家都知道吕四海是侍卫营的副统领。

但海明瑞临时变卦,也分明是受了吕四海的指示。

因此海明瑞有被人踢了一脚的感觉,早知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先搏杀了这批人,而后把王伦的供状公诸天下,那样一来,至少王伦的第二封密缄不会公开,再顺理成章地把另一批人加以歼除,使王伦既失人心,又折羽翼,清水教便将一蹶不振。

现在虽然驱除了清水教中的一部份人,却把另一批既有声望又具实力的人,挤到王伦的辖下去了。

海明瑞沉思片刻,只有供手道:“徐前辈,晚辈只想让大家了解今日之举,乃出王伦的授意,并非晚辈要跟诸位为敌,既然王教主另有深意,晚辈怎敢冒渎。”

徐美华冷笑道:“敝教主要杀的是我们,可不是现在死的这些人,我们也知道你是受了吕四海的指使,凭阁下这份才具,恐怕还没有这份胆识。”

海明瑞当然不能承认自己与吕四海是同一个人,只得道:“吕副统领也是片好心,惟恐各位……”

徐美华一挥手道:“你不必说了,吕四海是想造成我们的内哄,幸亏教主卓见,以血的教训启发了我们的愚昧,已经死的人,一半是我们的责任另一半何尝不是吕四海的毒谋。不过我们这次不怪他,因为我们经此一变,已经上下齐心,再无隔阂。你如果不想抓我们就请便吧,转告吕四海,以后少管我们的事,否则清水教将倾全力杀到塞外,找李韶庭算账去。”

说完,她伸手拍开欧阳徇的穴道,又冷冷地向高朋与武维娘道:“多谢二位热心,但清水教的家务自己能处理,今后也不劳费心。我们要收殓死者,无心待客了。”

高朋与武维娘看情形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两人只得抱拳告辞,海明瑞也怏怏地带着部属离去。

他虽然还寄着一丝希望,希望埋伏在京郊的李文英等人能够截住王伦而加以搏杀,但他知道这个可能性非常渺茫。

从今天的事件中,他才了解到王伦心计之深,以及行事之周密,既然会预防到临时的突变,自然也能预料到那些可能及身的危险而加以趋避。

所以他带了人回到了大营,吩咐大家不得擅自行动,并告诉裕荣代为约束,自己一脚就来到了端王的府邸。

弘晖这一天始终在家中候消息,吕四海到达后,立刻到小书房里去谒见端王,发现高朋已先在了。

他先除去了面具,恢复了吕四海的身份,然后向弘晖弯腰行礼道:“王爷都知道了?”

弘晖点点头道:“刚才听高大人说了,真没想到王伦这个贼子如此狡猾,还留下了一手。”

高朋道:“事后我的弟兄还在那儿监视了一阵,发现了一件事,就是那个阮达明没有服解药,证明了整个计划只有阮达明是事先知道的,他早已服下了解药,所以王伦的部份密缄早就写好了交给他,那番言词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王伦开具的十个名单中虽然有阮达明,他却是唯一不会被杀死的一个,这也就是说,王伦已经准备好两种可能的情况,任何一种都于他有利。”

吕四海一怔道:“不错,假如我依计划而行,杀死了名单上的人,他就取得了清水教的控制权,如果反其计而行,在阮达明的辩词中,迫使另一批人全力支持,同样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这家伙真是有一手!”

弘晖叹了一声,打开一份秘密的卷宗道:“你们料得还不够彻底,王伦的设计远较你们为精,这是侍卫营对清水教的秘密调查数据,你们再看看。”

吕四海看了一下,脸色激变,因为数据上显示,今天所杀死的那些人中,七个是跟王伦不合作的,也是王伦真正要除去的人,而王伦开列的名单上,只有两三个是王伦要狙杀的对象。大部份却是王伦的心腹死党。

高朋还不明白,愕然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吕四海苦笑道:“这就是说,王伦早就想到海明瑞会来上那一手,做好了一个圈套让我投进去替他当刽子手,王爷,这份资料为什么不早给我过目呢?”

弘晖苦笑道:“我的侄少爷,五叔还会不帮你忙吗?这份数据我也是刚刚到手。你的计划由文英转告后,我就立刻进宫,向圣上备了案,圣上才把资料给了我,要我小心从事,别杀错了人,造成王伦的大权独揽,只可惜你没把名单告诉文英,我一听名单上开具了十个人,刚好符合了王伦计划要除去的对象,才没有通知你。那晓得王伦会把大部会的自己人开在名单上呢?”

吕四海不禁有点愠然道:“这位圣上不知道究竟是何用心,我一心一意为他除奸,他却连真相都瞒着我,如果这份数据早一点到我手里,我也不会上当了。”

弘晖叹道:“海侄,你别怪我,我跟你一样的生气,当时也拿这话问过圣上,可是……”

他住口不言。吕四海道:“皇上是否不信任我们?”

弘晖道:“那倒不是,圣上对你们很放心,知道你们只是为老百姓着想,本身并无野心。但圣上的本意是不希望把清水教摧毁,否则不会允许我们如此猖狂。”

说到这儿,神色一正道:“天下的反清势力仍在,那些人没有韶庭的胸襟,他们还在待机而动,尤其是郑氏的一些家臣,策动最力,在浙闽一带,暗中结社组会,如天地会、哥老会等,都是以反清为目的。今上仁心仁政,不愿以武力镇压,只有假清水教的手来对付他们,这就是皇上纵容清水教的原因。”

吕四海不禁默然。

弘晖苦笑道:“皇上说了一句话,把我堵住了嘴。他说如果叫你去瓦解那些组织,你肯答应吗?如果你肯答应,他就立刻下令,彻底扫荡清水教。”

吕四海道:“五叔,您是清楚的,小侄是江湖人,只要那些人没有危害生民的行动,我实在没理由跟他们作对,这个立场,李爷爷跟先帝就表示得很明白。”

弘晖道:“不错,我明白,皇上也一样地明白,所以不想使你们为难,也不向你们提出要求,事实上提出了也没有用,你们根本不会接受。但圣上的措施为保国祚,你总不能说不对吧?我的立场很公正绝不帮那一方讲话,但如果是我做皇帝,恐怕也只有采取这种措施。”

吕四海只有苦笑了。

弘晖笑笑又道:“不过你今天这番作为也有料想不到的收获,皇上虽然纵容清水教,却也对他们存着很大的戒心,因为以前清水教内部有着许多矛盾,各自为政,难以坐大,现在他们的大权都归王伦,皇上必然会对清水教采取行动了。什刹海的变故我还没有报上去,就等你一句话,你说该如何?”

吕四海道:“五叔怎么问起小侄了呢?”

弘晖道:“因为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你希望造成怎么样的结果,自然要听你。清水教中究竟有哪些人被杀,宫中还不知道,该如何呈报,也可以照你的意思办,假如你不想朝廷立刻对清水教采取行动,我们把死亡的名单变动一下,使皇上以为王伦仍未控制大权,行动就可以缓一步。”

吕四海道:“那一来不是会耽误了大事吗?”

弘晖道:“不要紧,施政在民,王伦把个人的权欲放在第一,绝不会成功。”

吕四海道:“五叔,您想得太天真了。这不是您能瞒得了的,很多的事情,皇上比您更清楚。”

弘晖道:“不会,今天除了你那一组的人以外,侍卫营人手全部集中内宫,皇上何从得知消息?”

吕四海手指那份资料道:“这是清水教的内部机密,连清水教中的人都未必知道,皇上却能了如指掌,可见皇上的消息来源,并不靠侍卫营里那些大爷。”

弘晖一怔道:“你是说这是清水教中泄漏出来的?”

吕四海道:“一定是的,外人绝对无法探知这些机密,由此可见皇上的确高人一着,大内秘探已经深入清水教中,而且是王伦的心腹人员,难怪皇上对清水教如此优容,因为清水教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不怕他们兴妖作怪,五叔,您还是据实呈报吧。”

弘晖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得没你周到,看来也瞒不住了。不过我感到很惭愧,因为九姐一直关照我,要我设法消弭战火。”

吕四海道:“这不是您的责任,您瞒了下来,皇上仍然会知道的,您文何苦落个欺君之罪呢?”

弘晖道:“那倒没什么,皇上是我的手足兄弟,我的忠心,皇上一定会立刻采取行动,就难免一战了。”

吕四海道:“那是没办法的事,唯一的希望是不要使战火蔓延太广,速战速决,把清水教中的几个首恶清除,对那些被胁从的教民网开一面。”

弘晖道:“这个我保证一定可以办到,我立刻就进宫去,请旨诛杀王伦。不过,四海,这恐怕还要你们多尽点力,清水教中不乏高手,很难一举而歼,如果事情闹大了,朝廷为了威信,势不能善了,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吕四海道:“小侄一定尽力,不过恐怕已经迟了,王伦可能早已远飏了。”

弘晖道:“没有,他知道吕四海没露面,还有那些女将们也没在什刹海出现,一定在外面等着围堵他,这家伙很精明,躲在和珅家里呢!”

吕四海一怔道:“您怎么知道的?”

弘晖道:“和珅自己向宫中密奏的,这家伙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为了摆脱干系,先偷偷告了密。”

吕四海想了一下道:“五叔,您赶快进宫请旨,小侄跟文英他们会合,守在和珅的宅外,只要诛杀王伦的旨意一到,小侄立刻采取行动,如果能把王伦就地诛戮或许能省却一番兵灾。”

说完他拉着高朋急急地告辞。

来到武维娘等人秘密的下处,云飘飘与李文英等十女将都在那儿等着。

吕四海脸色沉重地把一切都说了。

武维娘惊道:“真想不到王伦这家伙这么厉害,此人不除,祸患难已。”

吕四海一叹道:“王伦是必须除去,不但是为了老百姓,也为了我们的复国义师,如果再听任他胡作非为下去,那些真正志在社稷的志士都将受其荼毒。”

武维娘愤然道:“说的是,王伦这家伙混账之处,就是明知受人利用而不自悟专门对自己人下手,否则同为大汉子孙,我们何苦要跟他过不去。”

吕四海苦笑道:“王伦利用机会壮大自己,朝廷利用他吞并义师,他们各有所图,真正被利用的是我们这些人。朝廷利用我们来削弱清水教,王伦利用我们来铲除异己,什刹海这次行动,我们是最失败傻瓜。”

众人不禁默然。

良久后,武维娘才道:“吕四哥,我们究竟该怎么样?”

吕四海道:“为了减少无辜老百姓受牵累,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不过什刹海一举的确也有好处,那使得朝廷不敢再利用清水教了,而且会对王伦立刻采取行动。”

武维娘道:“杀了他也好,这样大家都可以喘口气。”

吕四海遒:“王伦必须除去,但不能在此刻就杀掉。弘晖虽然老实,却对我玩了一记花招,他指出王伦在和珅家里藏匿,就是希望我们去下手。”

高朋道:“老弟,难道你要放过他?”

吕四海一叹道:“和珅既然密报说王伦在他家中,分明是他已经抓住了王伦,随时都可以下手,但朝廷不敢下手,因为此时杀了王伦,可能激起大变,王伦刚刚取得清水教的控制权,从徐美华与阮达明的言词看来,他们已一致拥护王伦了,谁在这个时候杀了他,谁就成为清水教的公敌,甚至还会引起天下各路义师的愤慨,所以朝廷才不敢轻举妄动。”

高朋不禁愤然道:“朝廷不敢动他,却要我们来动他?”

虑四海道:“朝廷并不想捕杀王伦,从今天弘晖透露的资料来看,朝廷密探已深入清水教,要废去王伦是很简单的事,留下王伦,对朝廷只有好处。问题是我们知道得太多,朝廷不表示一下,难以对我们交代,所以弘晖才把消息透露给我,让我们自己去采取行动。”

高朋惑然道:“老弟,我被你弄糊涂了,刚才你还说朝廷非对清水教采取行动不可,现在又说朝廷无意诛杀王伦,要我们去采取行动,这到底是怎么说呢?”

吕四海道:“朝廷的行动是针对清水教,对清水教增加压力,使他们感到威胁,逼他们壮大实力以自卫,而清水教唯一能增加实力的方法,就是把各地的义师兼并过去,这就是谋略的最高运用,也就是对清水教采取行动而对王伦纵容的原因。”

江雪雪道:“我们金蛊门练蛊时,把各种毒虫置于一处,让它们自相吞啮,到最后剩下一条最毒最厉害的,才被选为蛊母,朝廷居然也学会了。”

吕四海笑道:“乾隆帝弘历是个很聪明的英主,他当然懂得利用各种权术来巩固他的权力。”

武维娘一叹道:“我们复国大业看来太艰巨了!”

吕四海道:“是的,所以李爷爷才主张待时待机,此际举义绝非其时,不过清朝的皇帝不会个个都英明的,等到一个庸材当道的时候,就是我们重光华夏的时机了。”

武维娘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吕四海苦笑道:“这个问题恐怕谁也无法回答,只要人心不死,总有光复之日。我们目前只是一些火种,不足以掀起燎原的野火,就只好维持火种于不熄,如果我们躁急求进,把仅有的一点薪炭硬作孤注一掷,结果只烧了一块青草地,火苗一断,烧过的地方很快又会恢复青葱我们却再无举火之力了。”

武维娘道:“不会的,亿万华夏子孙都是火种!”

吕四海苦笑道:“假如真是如此,就没有一个外族能入侵了。武前辈,我不是说人心已死,但多数了都是好逸恶劳的,他们并不是不想重光汉室,只是他们不肯把身家性命用来拼死一搏,更有些人是随遇而安,习惯于逆来顺受。”

高朋沉重地道:“天下得失虽在于民,但当政者何尝不能操之在我?”

吕四海道:“是的,所以朝廷对清水教置之不理,是看透了他们难以成事。朝廷让他们坐大,是让老百姓们看看所谓复国义师究竟在干些什么,如果再不加以戢止,那些老百姓对义师看法将更为不齿,那时才是真正的不可救药,所以我们必须要把那些人除去。”

高朋道:“老弟,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吕四海道:“我要到和珅家里去一趟。”

“干什么?你既然无意杀死王伦,又何必要去呢?”

“我是去救他时,和珅既然向宫中密奏,说王伦在他家里,可见王伦已遭受软禁,我去救他出来,尽最后的一点心力,劝他一下,叫他以大局为重,听不听就在他了!”

高朋道:“老弟想他会接受吗?”

吕四海深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道:“接不接受都由他,无论如何,他要死也得让他死在山东。”

云飘飘忙道:“老四,和珅如能陷住王伦,证明他府中藏有高手,因为王伦的武功不弱,你一个人去行吗?”

吕四海笑道:“我去相机行事,因为我有侍卫营副统领的身份,即使失手,也没多大关系。你们可去不得,万一失了手,有理都没处讲,和珅是当朝大臣,寻常百姓私闯了去,是犯死罪的!”

云飘飘道:“和珅敢吗?”

吕四海道:“大姐,他当然敢。你要明白,朝廷对我们来自塞外李氏牧场的人,一样的怀有戒意,被抓住了错处,正好扣上我们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这又何必呢?”

他坚持不要人帮忙,别人也无可奈何,看着他一个人走了。

云飘飘到底不太放心,低声对李文英与江雪雪道:“我们还是跟着看看,只要不进和坤的宅子,在外面打个接应也是好的。四弟虽然武功心计了得,但我总觉得弘晖透露这消息,似乎含着什么阴谋!”

李文英道:“应该不会吧。弘晖对我奶奶十分尊敬,他内心里是偏向爷爷这边的,总不会害四哥。”

云飘飘道:“弘晖是个莽亲王,胸无城府,厉害的是弘历帝,他很可能利用弘晖来遂行其一石二鸟之计。假如王伦没有受制被软禁,而且跟和珅府里的高手私下合作,把四弟诱了去呢?”

李文英道:“王伦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飘飘道:“王伦在京师的图谋布置,几乎是四弟一人破坏的,他对四弟衔恨很深,而且四弟也是他行事的最大障碍,不除四弟,他会安心吗?”

李文英一怔道:“可是朝廷为什么又要坑住四哥呢?”

云飘飘道:“如果老四被王伦害了,我们一定不肯罢休,那些老的也不会饶过清水教,这才是朝廷的目的,希望我们自相残杀,而坐收渔利。”

李文英骇然道:“那大姐为什么不阻止四哥前去呢?”

云飘飘轻叹道:“老四的另一个揣测也有可能,假如王伦真的被软禁住了,把他救出来,可以消弭一场战火,因为清水教得知教主被擒,一定会乱了起来,那都是些躁急好动的人,只有王伦还稳得住。”

李文英道:“大姐的心真细,想得这么多。你至少可以提醒四哥一声,叫他小心一点!”

云飘飘笑笑道:“女人不要太聪明了,也不要太露锋芒,家里几位奶奶那么深厚的情谊,二奶奶还是小心翼翼,唯恐引起另外三位的不快,就是因为她老人家以往聪明外露,处处占先,或多或少,总是会有点小摩擦。二奶奶很后悔,经常私下告诫我,叫我收敛一下。”

李文英低下了头,她自己也有这个毛病,游侠同盟是云飘飘等五个人先组成的,她后来加入进去,但有的时候,她不知不觉间有喧宾夺主之势。家中四个祖母之间,方竹君大祖母稳静少言,不管事也不说话,李兰娜便成了负责最多的一个,方兰君与郎秀姑对她并没有成见,老姐妹们自然都是识大体的,不会真正闹得不愉快,但有时方兰君与郎秀姑似乎故意要找些事情跟李兰娜闹点小别扭,尤其是对管教子孙这件事,更是偏袒得厉害。

因此她也深解到一个大家庭的难处,激动地握着云飘飘的手道:“大姐其实该收敛的是我!”

云飘飘道:“不止是你我,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如此,因为四弟跟爷爷不同,爷爷为人坦率无隐,不善心计,四弟则足智多谋,对事有他自己的看法。目前他在一般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重,像高朋武维娘等老一辈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我们更应该维持他在人前的尊严,即使发现他有思虑未及之处,也只能暗中替他留心着,不要当面说出来。”

李文英愧然地道:“是的,我就常犯这个毛病。”

云飘飘道:“这不是毛病,老四也不是气量小的人,你表现得越突出,他对你会越尊敬,相形之下对别人就稍见疏淡一点。二奶奶就是因为得到爷爷的尊敬太多……”

李文英笑笑道:“大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注意自己,让我们这堆姐妹亲密得更甚于手足。”

云飘飘道:“这也是我的希望,手足姐妹,总还有分开的日子,我们却要厮守一辈子的。”

三个都是女孩子,但大家都终身已定,因此说话也就顾不得脸红了。稍加商议后她们也向和珅的宅第而去,到达那儿时,吕四海已经进去了,因为宅中稍见骚乱,可见府中已经发现了有人潜入,于是三个女孩子也趁着乱,混进了后园,藏在个隐密的地方。

那阵骚乱的确是吕四海所引起,而且是他故意引起的。他没有露形迹,却弄出了一些声响,使得护院的武师们骚动不已,四处乱搜。吕四海不知道王伦藏身何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自己指出来。

他自己潜身于正厅的屋梁上,守定了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他认识这家伙叫姚广亮,是和珅的心腹,也是得意智囊之一。

照眼前的情形看,似乎是他在主持大局。

乱过一阵后,一个中年汉子进来躬身道:“启禀师爷,属下们四处都找过了,找不到人影。”

姚广亮拈着那稀疏的山羊胡子,慢慢地放下手,拿起夹在指间的纸媒,先吹燃了,凑着水烟袋抽了一袋烟,再端起小茶壶呷了一口茶,把那口烟冲下肚去,才徐徐地说道:“你们当然找不到人,王伦在府中多年,对这儿的情形很清楚,他手下的人也经常出入府中,随便往那里一躲,你们就别得到。”

禀话的汉子垂手恭立,不敢答话。

姚广亮又道:“再带人去好好搜寻一次,发现有外人,立加格杀,不必留活口。”

汉子答应了一声,正待退出,姚广亮忽又道:“回来,听雨榭那边不必去,别为人家引路。”

汉子躬身又应了一声是,才倒退着出去。

姚广亮则继续开始装上第二袋烟,慢慢地吸着。

吕四海对这家伙颇为佩服,他虽不是江湖人,看来对江湖人的那一套很清楚,自己如果不是恰好隐身此处,跟着巡查的人乱转,岂不是白忙一场。

现在总算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王伦确已遭软禁;第二,王伦藏在听雨榭。

那儿必然会有些高手在守着,这一点吕四海颇有自信,凭他手中一枝剑,应付几个人还没问题,可是和珅的宅院很大,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听雨榭又在哪里呢?

脑子里转了一转,幸亏他肚子里的书读得不少,因为无意功名,没有去钻研损人灵智的八股,读的都是怡养性情的诗赋散文,而和珅的文才也不错,很喜欢卖弄风雅,也仗此去讨好他的主子乾隆帝。

这听雨榭三字必有出典,略略再忖了一下,听雨二字,可能是取自唐人——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那必然是在水池荷塘附近,而榭也多半为近水之处。

于是他轻悄悄地离开正厅,掩护着身形,向后园走去,终于找到了一片荷塘,在荷塘中间,有曲桥通向一处水榭,匾上果然题着听雨二字。

这座水榭建得很高,上下有两层,而且四面都是以雕栏嵌了明瓦,的确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因为四周视野广阔,不怕有人掩近,在楼下暗伏弩手,身手再高的人,也很难不动声色地欺近。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别处的灯光已亮,水榭中却黑压压的,好像根本没人在里面似的。

吕四海如非听见了姚广亮吩咐那汉子的话,也不会注意这个地方。

虽然找到了地方,但他知道水榭中一定危机重重,如果先惊动了人,就很难把王伦救出来。

可是水榭深矗在荷塘中央,除非是长了翅膀,谁也无法凌空飞跃数十丈而到达那儿,唯一的途径是从曲桥上过去,但曲桥是架在水上的,以手臂粗细的木柱为栏,掩不住一个人的身形。

沉思了片刻,他有了主意,伏在地上,蛇行到达桥头,利用暮色的掩护,他很快地翻到桥下,身子倒挂,攀着一根根的桥架,慢慢地向前移去。

水榭离岸虽只数十丈,可是回桥曲折,就拉长的一倍的距离,倒挂了身子,完全靠双手一尺尺地移过去,除了吕四海禀赋超人,很难有人做得到。

即使是吕四海,在到达水榭时,也感到相当疲累,先在桥下休息了一阵,他才以最快的速度一掠而上,紧贴在楼阁的檐下,慢慢凑近明瓦,先听了一下里面的声息。

不错,里面有人,大约是三个人,呼吸声很沉浊,那是一种粗壮的沉浊,证明里面的人会武功,但不是内家高手,这使吕四海稍稍宽心了一点。

略一沉吟,他决计闯进去动手了,虽然明知道里面的埋伏不止于此,而且惊动起来,很快就会召来更多的人,但吕四海自己有把握,他过来时,也作了一番安排,把回桥上的几根柱子用内力震断了,来人如果想驰援的话,一定会先中了他的机关。

深吸了一口气,长剑开路,双腿一蹬檐梁,身子像飞箭般的破窗而入,刚一落地稳住身形,突然阁中火光连闪,四五支火折子都亮了起来,迅速地点燃了插在四角的火炬,照得阁中大亮。

火炬旁边各站着一个黑衣汉子,脸上含着得意的笑容,另一边则是两个身披大红架裟的喇嘛,手执一根镶着骷髅的法杖,而一张矮几后,端坐着王伦。

吕四海心中暗觉不妙,他听见沉浊的呼吸是来自这两个番僧与王伦的,喇嘛藏僧练的是外门功夫,虽然呼吸沉浊,但他们的武功本就是走的粗壮的路子。

而且他没有听出另外还有四个人,这四个黑衣汉子能屏住气息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避过他的耳朵,足证他们的内力修为之高,他发觉掉入了一个陷阱中了。

虽然身在危境,他却要力持镇定,因此不慌不忙地环顾四周,朝一个喇嘛道:“二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一个番僧道:“洒家呼克图,这是敝师弟哈克图,是呼拉法王座前两大尊者。”

吕四海淡淡地又向那四人道:“四位呢?”

一个黑衣汉子道:“燕山四杰,在下战志超,那三个是舍弟战志俊、战志豪、战志杰。”

吕四海父是一怔,燕山四杰战氏兄弟都是旗人,为满洲长白高人天池叟的四大弟子,而长白天池叟技艺之高,据说宇内第一,这四大弟子都已尽得真传,一向在大内担任供奉职务,今天怎会在这儿?

两个番僧已经难惹了,再加上这四个高手,想在他们手里把王伦救走,大概是很少有可能。

因此略一沉思才道:“原来是四位供奉与两位大师,好极了,在下吕四海,侍卫营副统领。”

呼儿图哦了一声道:“你不是清水教的人?”

吕四海道:“当然不是,在下身上有御笔亲批的委任朱谕,可以取出来作为证明。”

说着正准备掏取,呼克图道:“不必拿了,阁下是什么都没有关系,说出阁下的来意吧。”

吕四海道:“奉统领端亲王谕前来提取王伦。”

呼克图笑笑道:“阁下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吕四海道:“当然知道,这是和中堂的公馆。”

呼克图道:“阁下前来提人,向中堂大人照会过没有?”

吕四海不禁一窒,侍卫营虽然权势很大,可以任意提人,但在和珅家里,这一套还行不通,但此刻只有硬起头皮道:“王伦系叛逆钦犯,关系重大,因此在下奉谕要悄悄把人赶走。”

呼克图哈哈一笑道:“阁下这个慌扯得并不高明,别说你只是一个副统领,就是端亲王自己来提人也以先知会和中堂一声吧?你分明是清水教徒,前来搭救王伦的!”

吕四海道:“关于在下的身份,和中堂是知道的,各位可以去问问中堂。”

呼克图道:“吕四海是副统领洒家知道,不必问中堂了,但洒家没见过吕四海怎知你是吕四海?”

王伦道:“不错,他就是吕四海。”

呼克图道:“你说他是吕四海就行了吗?”

王伦道:“中堂大人认识他,你们可以带他去查证。”

呼克图交道:“听说吕四海跟你是死对头,你怎么会这么热心地替他证明呢?”

王伦道:“因为中堂大人想把我秘密处决在这儿,而吕四海可能还不会要我死掉,我情愿落在他手里。”

呼克图冷笑道:“不是中堂大人要杀你,是圣上下了御旨要处决你,他如真是吕四海,你到他手里也活不成,因此咱家相信他不是吕四海。王伦,你死了心吧!咱家不会上你的当。”

说着,脸转向吕四海,沉声一道:“说!你是谁?同来的还有多少党羽?”

吕四海道:“在下真是吕四海,不信我可以跟你们见和中堂去,他是认识我的。”

呼克图冷笑道:“带你去见和中堂,你就可以行刺中堂了!阁下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死吧。”

吕四海道:“大师,你要弄清楚,我身边怀有圣上亲批的委令,那是假不了的。”

“也许你是偷了吕四海的朱谕前来冒充呢?就算你真是吕四海,你没有禀告中堂,偷偷地闯进来,咱家也可以杀了你。因为咱家得到圣上的密旨,凡是未经允许前擅入此阁者,立杀无赦。”

一摆法杖,正要前来动手。

战志超道:“大师,且慢。或许他真是吕四海,端亲王跟相爷本来就不和,杀了他,端亲王更是有话说了,这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呼克图道:“管他呢,反正咱家是奉有密旨,擅入此阁者杀,除了中堂亲自带人前来,其余一概不理。”

战志超道:“但他是一个人来的。”

呼克图道:“这有什么关系?”

战志超道:“有关系,我们在这儿杀了他,死无对证,端亲王却可以咬定他是衔命来访,被杀后再移尸此地,那不是给中堂添麻烦了吗?吕四海是端亲王的心腹,而且在对付清水教方面建功不少,闹起来我们也罩不住!”

呼克图道:“那该怎么办呢?假如他不是吕四海,我们带他去见中堂,他出手行凶,我们担的干系更大!”

战志超想想道:“这样吧,吕朋友。我们暂时相信你是吕四海,但必须要请中堂认明一下。为了安全起见,你放下兵器,由我们闭住了你的穴道,再带你去见中堂,只要你的身份无伪,中堂自会跟你有个交代,是否让你把人赶走,也由中堂作主。”

吕四海想了一下道:“可以,提审叛逆本来是侍卫营的事,中堂没理由不让我把人带走。”

战志超笑道:“说的是,这是朋友自己办事欠考虑,你若是公开登门求见中堂,要求提人,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吕四海道:“那是和中堂的不是,他只说王伦藏在府中,可没说已经困住了他。因为王伦以前经常在府中活动,我怕公开前来,被他闻风溜了。王伦在府中任职多年,清水教的细作无孔不入,府中很可能就有他的人。”

战志超道:“中堂大人主领军机,还会想不到这些,所以特地把我们四人由宫中调来,更请两位大师坐镇。请下那道密旨,就是为了防备其他人捣乱,这水榭周围百丈之内,连相府中的护院武师都不准前来,违者格杀不论,设想何等周密。”

吕四海抛下手中长剑道:“早知道中堂大人已有布置,我也不会耽这个心了。现在就请阁下带我去见中堂吧。”

战志超上前,封住他全身各处要穴,然后又问道:“吕朋友,你是否真是一个人前来,如果另外还有人,我们这样走出去,引起贵友的误会就不妙了。”

吕四海道:“我是以副统领身份前来提人,而且端王爷吩咐必须十分机密,以防走漏消息,一个人就够了。”

战志超笑笑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他一手扣住了吕四海的脉门,吕四海全身要穴被封,脉门被扣,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拖着两条僵直的腿,被他带下楼去,战志俊与战志豪、战志杰也跟着下去,两人在前,一人居后,十分严密地走着。

吕四海道:“其实有一个人就行了,王伦才是主要钦犯,应该多留几个人在上面看守着。”

战志超笑道:“没有关系,顶楼静阁中还有呼拉法王圣僧亲自坐镇,谁也走不了。”

吕四海哦了一声,四人走上了回桥,吕四海又道:“听说呼拉法王神功无敌,其实也不怎么样,我从外面一只摸上水榭,他都没有发现!”

战志超笑道:“这一点阁下的身手确实值得佩服,不过阁下的心计太差了,我们真正要杀的不是王伦而是阁下,王伦也没有受制,他是跟我们配合好的,中堂故意在宫中放出消息算准阁下一定会来。”

战志杰在后面也笑道:“大名鼎鼎的飘泊英雄吕四海,只手翻天,把清水教搅得四分五裂,我们谁不认识。”

吕四海止步道:“各位既然认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付我?难道你们跟清水教串通一气的吗?”

战志超笑道:“我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我们跟王伦合谋,主要就是为了除去你。府中的确有不少王伦徒众,只要过了桥,他们就会出来杀你了。”

吕四海道:“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战志超道:“杀了你,你们的人就会去找王伦拼命,让你们自己去拼命去。”

吕四海道:“这对你们的确是有利,一石而二鸟,但对王伦有好处吗?他知道李氏牧场的实力,也知道李氏牧场在江湖上的声望,到时候他招架得了吗?”

战志超微笑道:“凭他们的清水教,目前的确惹不起你们,可是加上宫廷高手支持他就不怕了。”

吕四海道:“问题是大内到时候是否会全力支持他?”

战志超笑道:“开始的时候当然会支持的,等到李氏牧场会合江湖精英齐集山东时,我们就及时袖手,让清水教自己顶去,这是个万无一失的一石二鸟之计。”

吕四海冷冷地道:“这大概是和珅的主意,没得到官家的同意。你们跟着和珅瞎闹,将来总有后悔之时。”

战志超道:“胡说,这是相爷进宫后口颁的密旨。”

吕四海道:“所谓密旨,只是和珅的一句话毫无凭据岂能作数?官家绝不会同意这种混账念头。”

战志超道:“若非圣上密准,相爷怎么能把我们调到府里来?大内供奉没御笔手条不准离宫的。”

吕四海道:“和珅向官家请调你们,可能是要用软禁王伦,提防清水教徒抢救的理由,绝不会是现在这码子事儿。前几天布衣李侯的孙女儿李文英还进过宫,重申李侯的立场。我们是绝对拥护官家的,所以我才帮忙破坏了清水教在京师一切的活动阴谋,官家又怎会甘冒逼反李家之险来自找麻烦呢?你们干得太鲁莽了!”

战氏兄弟闻言不禁一怔。

吕四海又道:“王伦也不是傻瓜,他知道官家绝不会允许清水教坐大,更知道大内到时绝不会帮他的忙,怎么会自树强敌呢?”

战志超道:“他明明是同意的。”

吕四海笑道:“他在我面前一声不吭,而且表示出身受禁制,就是明白了你们的意图。他故意在你们面前表示合作,让你们坐蜡,等我被杀死后,他很可能还会向李侯通风报信,把责任推在你们头上,那时全国各地的义师就要真正地团结一致了!”

战氏兄弟为他的危言所动,不禁有点踌躇。

吕四海道:“和珅是皇亲国戚,跟官家是儿女亲家,事情闹大了,他最多再受一次申饬,你们就得为我抵命。”

战志超道:“这没有我们的事,是呼拉法王主持全局,追究责任也是他的事。”

吕四海道:“他是喇嘛领袖,朝廷不会办他,倒霉的就是你们!”

吕四海分析的事实丝丝入扣,使得战氏兄弟心意都浮动了,因为这的确是十分可能的事。

四个人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阵,战志超才道:“吕四海,很抱歉,目前我们必须受命于相爷,只好按照原计划把你带过桥去,等清水教的人来接手后,我们立刻入宫向圣上复命,禀明此事,以后我们就不管了。”

吕四海笑道:“你们倒真会盘算,把我交到清水教手中,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的你们脱得了责任吗?”

战志超也笑道:“吕朋友,相爷是如此交待的,我们不能抗命,万一真是圣上的谕旨,我们更负不起这个抗旨的罪名。把你交出去之后,我们先上端亲王邸去报备一声,端王爷一定会跟我们一起进宫去面圣,几面都交代清楚,天塌下来也找不到我们了。”

这四兄弟的确是大内老供奉,洞悉利害,想出来的点子也相当高明。

吕四海一叹道:“我这条命是送定了!”

战志超道:“吕朋友,我们无冤无仇,要害你的不是我们,这一点希望你能清楚。”

吕四海道:“我清楚,我那些朋友却未必清楚。他们知道凭清水教那批人绝对杀不了我,四位的大名迟早会被查出来的。令师天池叟虽是世外高人,但是扯到我的师门渊源,像天上剑派,李氏牧场,甚令全真七子中还活着的四位,以及凤尾神龙两帮,这么多的人都找了来,你们就是把令师请出来,也不见得应付得了。”

这也是事实,却激起了战氏兄弟的傲性,战志超冷笑道:“布衣李侯号称天下第一剑,只是在中原称雄而已,长白天池门中,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我们是奉命行事,如果一定要把帐算到我们头上,我们接着就是。”

吕四海轻叹一声道:“话说到这里,总算已经尽头了,我也分析过利害,四位一定要我的命,我也不想平白丢掉这条命,少不得只有逞险一拼了。”

战志超笑道:“吕四海,如果你的穴道不被封,我们虽然不怕你,还不敢说一定能截下你,可是如今你的穴道被被封死,有力无处施,恐怕只有乖乖地认了。”

吕四海微微一笑道:“四位该听说过我跟全真七子中东海三仙交手的情形了,我已经练成了以气驭剑之法,全身真气能运用自如,假如我没有冲穴之能,又怎会乖乖地让你们点死我的穴道,你们真把吕某当小孩子了!”

战志超闻言一怔,他已经放开了扣住吕四海的手,连忙又伸手扣了上来,吕四海也不躲闪,让他把脉门扣实,战志超才吁了一口气。但吕四海的身子往栏杆上一倚,脚下用劲,哗啦一声回桥齐中而断,把战志俊、战志杰留在前面,战志豪留后面,中间这一段回桥,整个地坍了下去。

两个人的身子都往外一弯,噗通一声,落进水中。荷塘并不深,最多也不过齐腰,可是还有尺余深的淤泥,战志超的人是倒栽下去的,一头扎进了淤泥,慌乱中两脚在水面上乱蹬,扣住脉门的手早已松了!

居后的战志豪倒是临危不乱,连忙抛出腰间的一支软掌爪,绕住战志超的脚往上一抖,把战志超拔出了水面。

可是他忽略了吕四海做的手脚绝不止一处,这个地方是他选定的部位,狼狈不堪的战志超脚才踏上回桥,哗啦一声,回桥又断下了一截,两人立足不稳,又砰然落进水里。不过这一次没有吕四海从中弄手脚,没有倒栽进淤泥中,战志超看见水中的吕四海已经拔身跃起,脚点荷梗向岸上掠去,出口呼道:“快截住他!”

战志俊与战志杰不待吩咐,也早已腾身飞跃追去,身形之快,恍如两枝急箭,但他们受了地形的限制,必须先由回桥上登岸,才能绕过去拦,已经慢了一点。

他们离岸还有五六丈,吕四海已经到了岸上,往一座假山上扑去,战志杰心中一急,脚尖轻点桥栏也想往假山上跃去,那知吕四海在桥头栏杆上还是做了手脚。

他的脚尖刚在桥栏上着力,咔的一声,桥栏又断了下去,使他一脚踏空,身子陷了下去,幸好已到岸边,没有落水,但为桥栏一绊,身子斜跌出去。

吕四海的人到了假山上,假山后突然又冒出两个红衣番僧,手执钢杖,一个厉声喝道:“贼徒,往哪儿逃,佛爷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杖发如风,直扫过来,吕四海的身形还没有站稳,骤然遇袭,倒也沉得住气,身子往后一仰,避过了那一杖,双腿微弯,身子平悬在空中,猛然往外一窜,利用假山着力,将身形倒射而出,刚好迎着冲来的战志俊,他右手执剑,左手却拿着吕四海抛下的剑,交叉着朝吕四海刺到。

吕四海人在空中,心中已有成算,控制住了身形,双臂前探,左手竟贴着对方的剑叶往外一封,右手跟着进去,扣住了战志俊的左手一抖,借他的力量稳住了飞势,双腿落地,已把战志俊左手中所持原属于他的长剑轻取了过来,同时把战志俊的身子抛了开去。

这一手巧煞也险煞,因为战氏四杰艺出天池,是名负一时的剑道高手,吕四海赤手空拳,居然敢逞险反搏夺刃,这是战志俊不敢相信的事,但吕四海竟然做到了,所以他被吕四海抛出之后,睁大了眼,兀自不敢相倍。

吕四海抡抡自己手中的长剑笑道:“阁下不必难过,天池虽以剑术闻名,但阁下却没有学过双手使剑,因此我才敢徒手夺剑,倒是仗着武功比阁下高明。”

这也是事实,但被吕四海当面指了出来,战志俊的心中就不是滋味了,冷冷一笑道:“好,姓吕的,天池门下在一招之间被人夺去了兵刃,倒还是第一次。”

吕四海道:“阁下别弄错了,这是我的剑而不是阁下的剑,轻重长短都不顺手,你当然把握不住。”

战志俊冷笑道:“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我攻出一招,被你用空手格开了,接着又被你夺去了左手的剑,摔了一跤,再不认输,我就愧为天池门人了。”

这时战志超与战志杰战志豪三人都到了岸上,冷冷地抱剑站在一边。战志俊朝他们看了一眼,脸上泛起了一丝悲怆的苦笑道:“大哥、老三、老四,我要先走了,请转禀师尊一声,就说我很惭愧,丢了他老人家的脸,但是并没有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训,辱却天池威名。”

说着横剑朝颈上掠去,战志超这才道:“二弟慢一点,我们也被他抛在水里,丢人是大家的事。”

战志俊苦笑道:“那不同,你们是中了他的奸计,我却实实在在的栽在他手里。这复仇雪耻的事要偏劳你们了。”

战志超终于默然地道:“好吧,老二,我们如果不能使你满意,很快就会前来跟你作伴的。”

战志俊的剑终于划过了自己的咽喉,一道血箭随着剑痕飞出,扑地而倒。吕四海知道天池门下自负极高,他们的武技自诩为天下第一,门人与人交手,失败了,立刻自裁,然后其余的同门为他们报复,就是这种锲而不舍、死缠不休的门规,跃成了天池门下在塞外长白的赫赫盛名,但他们的门人也牺牲得很多。

战氏四杰是长白天池门中的精英,也是天池叟最得意的弟子,凭他们精湛的剑技打遍关外无敌手,也因而为大内所延聘,来到中原,他们仍然是傲视群豪,因而对有天下第一剑的李韶庭久怀不怿,只是李韶庭已经退隐塞外,他们则因守值宫廷无法离开,才没有较量的机会,今天好容易碰上了吕四海,他们也一直想放手一搏。

吕四海知道他们的毛病忌讳,所以死里求生,夺回自己的长剑后,立刻加以解释。

但战志俊似乎不领这个情,依然横剑自刎,战家其余三兄弟只是漠然而视,等候着战志俊断气,因长白门中规定,失败者未死之前,不准替他报仇,这也是一种激励门人的手段。

可是在假山上拦下吕四海的两个番僧却忍不住了,各挺钢杖扑了过来,一人怒吼道:“贼徒快来领死!”

吕四海淡然道:“二位是四大尊者中的两位了?”

那番僧傲然道:“不错,佛爷巴勒珠尔,这是敝师弟拉罕,现为和相爷聘为特别护卫,尔这胆大贼徒,居然敢到相爷府来扰乱,太瞧不起佛爷了,还不快来领死!”

吕四海一听这家伙的谈话就知道是莽和尚,跟他没道理可讲的。因此只淡然道:“二位国师,在下吕四海,是侍卫营副统领,可不是贼徒。”

巴勒珠尔傲然道:“管你是谁,你手执凶器,闯到相爷公馆里来行凶杀人,就是贼徒,领佛爷一杖去。”

举杖迎头砸下,吕四海知道今天已身陷重围,必须速战脱身,反正和珅一时不想杀死王伦,自己也不必急着替他解危,这时候是保全自己要紧,因此默运劲力,把剑迎向钢杖而去,“当”然一声巨响,钢杖击出一半竟被长剑挡住了,吕四海自己被震得两臂发麻,但是他有准备,因此只是上身微晃,而对面的巴勒珠尔却连退了四五步,钢杖差一点脱了手,睁起一对怪眼,像遇见了鬼怪一般。这的确是够惊人的,他自负神力无双,但对方只用长剑架开了他的钢杖,器物的长短轻重都相差得多,以轻格重,显然臂力也比他大了多倍。

怔了一怔,他才恼羞成怒,厉声吼道:“好贼徒,臂力不小,再领佛爷一杖去!”

钢杖才举,忽而一枝剑把他的钢杖压住了。

出手的是战志超,他的剑贴在巴勒珠尔的钢杖上,神色一片冷漠,毫无表情地道:“法师,请等一下,先让敝兄弟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这些喇嘛蛮横已惯,来到中原态度上略见谦逊,但也只是对几个人客气。皇帝是他们尊敬的,皇帝之下,只有一个和珅是他们的主儿,因为他们要靠和珅支持。喇嘛分红黄两教,地位相等,但掌教法王活佛属哪一派,哪一派就当权。

不过两派的实力都差不多,如果自相冲突,谁也得不着好处,唯一可仗的就是外力的奥援,大清朝自然是最可靠的凭仗,因此每年两派都有重要僧官在京师驻守拉拢,巴勒珠尔是红教高手,走通了和坤的门路,红教又在当权之际,气势何等之盛!

现在见到战志超居然拦阻他出手,虽然知道对方是大内供奉,而且是满人高手,深得官家信任,但也忍不下这口气,把钢杖一抬,怒声道:“佛爷非要超渡他不可!”

战志超被他用力一抬,剑是被抬开了,但仍然挡在他的前面,冷冷地一指地上的战志俊道:“舍弟已经断气了!”

巴勒珠尔道:“他是自杀的。”

战志超道:“不错,可是这笔帐却记在吕四海的头上,天池门下的敌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巴勒珠尔大笑道:“佛爷替他报仇好了。”

战志超道:“法师来到西藏,可能还不知道天池门的规矩,在下可以重申一遍,天池门中报仇,从不假手他人,如果有人抢了先,就是跟天池为敌!”

巴勒珠尔性子来了,道:“这么说佛爷是非让不可了?”

战志超耐着性子道:“请法师成全。”

巴勒珠尔道:“假如佛爷坚持不让呢?”

战志超道:“那我们只有请法师躺下来休息。”

巴勒珠尔怪叫道:“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要向佛爷挑战?好哇,佛爷早就想斗斗你们了!”

他对战氏四杰的确早就有点不服气,因为他们在宫中轮值,可以佩剑自由来往于禁园,而大内虽有为喇嘛设置的佛塔,却孤悬在琼华岛上,非经召唤,不得到别处走动。他在禁宫内已经被战氏兄弟挡了几次,因为那是他们的职权,朝仪威严是管得住他的,所以他不敢计较,但心里一直不痛快,今天的这个机会,他再也不肯错过了。

因此把钢杖一举,作势待敌,战志超冷冷地道:“法师最好慎重考虑一下,你这一来是跟天池门作对!”

巴勒珠尔傲然道:“佛爷从来没听过什么天池门。”

这句话显然是触犯了天池门人的大忌,战志超长剑突闪,一下子比住巴勒珠尔咽喉道:“跪下!”

他出剑之快,无与伦比,但巴勒珠尔也是个硬脾气,居然面不改色,怒声道:“佛爷除了佛祖与法王之外,没向第三者下过跪,连见驾时都只是弯弯腰,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叫佛爷下跪?佛爷活劈了你!”

吼叫声中,居然不顾性命,一杖横扫过来。

战志超没想到这个莽和尚居然会不要命,一剑刺去虽可将对方杀死,但自己也得挨一杖,因此身子微侧,剑尖在巴勒珠尔的喉头一划,同时也避过正锋。

同类推荐
  • 白蜘蛛
  • 征轮侠影
  • 洞天
  • 匣剑凝霜
  • 汉江刀声

    汉江刀声

    此书为伪作,实为夕照红的《龙蛇干戈》。张博天与戈正二人是李闯身边贴身悍将,当李自成被吴三桂赶出北京的时候,二人正好押了一批珍宝在川陕道上。后把李自成的私藏,埋在了终南山的“叫天岭”绝峰上面。两人窝在老河口附近的武当山里面。只等山上积雪溶化,挖开山洞,二人这大富翁肯是当定了。不料在两人挖开山洞时却遇上了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巨蟒,戈正遇难,张博天被前来采药的安康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所救,但洞窟内的藏宝却不翼而飞。逃出生天后,张博天纠结了李闯旧部高磊、包文通、欧阳泰、令狐平等人,又结识了智囊诸葛明,为寻失宝,在汉江沿岸卷起了滔天血浪……
热门推荐
  • 天蚕再变
  • 八表雄风
  • 七禽掌
  • 继续探险
  • 锋刃绮情
  • 血路

    血路

    “绝尘岩”像一尊巨神,俯视着静谥空谷的原始森林,它静静地伫立在中条山的“绝尘谷”中。倏然——一条黑影像幽魂一般,飘落在“绝尘岩”上,但见这条黑影年约十六、七岁,长得俊美健伟,可是,衣饰却破烂不堪,这与他俊美的外表极不相衬。他身子甫自站在“绝尘岩”上,目光一扫,向岩洞奔了进去,口里说道:“爹!我回来了……”一阵轻咳之声从洞内传了出来,少年人一个箭步窜了进去,洞中的一张石床上躺着一个脸色如腊,双目低陷的生病中年人。他那失神的目光落在了少年人的脸上,低陷的双目中,突然掉下了两行泪水。
  • 游侠郭解

    游侠郭解

    大小两间土房,里间紧靠外墙是土炕:炕上只有一领旧席和两床打着许多补丁、五颜六色的旧薄棉被。炕南头靠墙是灶,余烬已灭,灶头上有半锅水还冒着热气。此外除一些破旧木瓢陶碗之外,更无长物。由东墙小方洞射进来的朝阳,照见室中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便知这家人虽穷,日子过得很勤谨。“妈!我饿!”女主人田寡妇的五岁幼子眼泪汪汪望着她那面容憔悴而又带着一脸苦笑的母亲跳脚。“幺娃,忍着点,莫叫妈再伤心。你先趁热喝碗水搪一搪,莫看是清水,这里头有妈的眼泪呢。”田寡妇的十岁儿子田豹抢先发了话,一面却拭着眼泪。
  • 翠巘双星
  • 金锁劫
  • 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