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贾一木本来还是满脸笑容的,但当他看见了丁猎的时候,却笑不出来了。
他好像碰见了一个僵尸,又好像是忽然发觉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丁猎看着他。
他也呆楞楞的看着丁猎,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过了半晌,他才说出了一句令丁猎啼笑皆非的话:“丁公子,你没有死?”
丁公子当然没有死。
他若是死了,又怎能四平八稳的坐在马鞍上?
但是,丁猎却快要给贾一木的话气死了。
因为贾一木又说:“这副紫檀棺价钱很贵,你还没有死,现在当然用不着,但敝店的规矩,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所以丁公子还是要把它收下来,再见。”
说到“再见”这两个字,他就掉头要走了。
那四个壮汉也立刻把棺木放下。
丁猎突然喝道:“贾老板且慢!”
贾一木终于转身道:“钱已收妥,没有什么好谈的,已是货银两讫,谁也没欠谁什么。”
丁猎道:“是谁付钱为我买下这副棺木的?”
贾一木道:“是人。”
他的回答简单无比,但其实却根本不能算是回答。
丁猎道:“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贾一木道:“不知道。”
丁猎冷冷一笑:“你怎会不知道。”
贾一木道:“我没有看见这个人,当然不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丁猎冷冷道:“你怎么会看不见这个人?”
贾一木道:“他一直都站在我的背后,无论我怎样都无法看得见他的面孔。”
丁猎吸了口气,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向你买下这副棺木的?”
“今晨。”
“他说我要死了?所以要你为我送一口棺木?”
“正是如此。”贾一木说。
丁猎眉头一皱。
贾一木又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丁猎叹了口气,终于挥了挥手:“你走吧。”
贾一木可恶的脸孔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虽然不是个武林人,但他却走得很快。
那四个壮汉也走的不慢,路上就只剩下了丁猎、黑豹子和那副名贵的紫檀棺材。
直到贾一木等人已消失了踪影,丁猎忽然冷冷道:“朋友,你在里面是不是很舒服?”
四野无人,只有一副棺木,他在对谁说话?
棺木却是崭新的,棺盖当然也没有钉着。
棺盖终于慢慢移开。
棺中果然有人。
丁猎肯定那是人,而绝不会是鬼。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鬼神这一类的事物。
一双很好看的手,从棺中缓缓伸出。
丁猎心中忽然有怦然一动的感觉,虽然,他现在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双很好看、很美丽的手。
(二)
在洛阳,丁公子并不能算是个很风流的男人。
比起桃花园的褚四少爷、镇英镖局总镖头顾雄义的独子顾志英,还有家财千万、产业多如恒河沙数的骆六爷那些人来说,丁公子实在是一个很正经的男人。
丁公子甚少在风花雪月的欢场中出现,那是事实。
但丁公子可也有他风流的的一面。
这也难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丁猎这种翩翩佳公子,而且又是住在洛阳城这种大地方,又岂会没有美人垂青?
丁猎虽然还很年轻,但这一生以来,已曾经和不知多少绝色美人订下密约,也不知度过了多少甜美而旖旎的晚上。
美丽的女人,她们的手大都是和她们的脸孔同样美丽。
但丁猎却从未见过任何一双手,可以和这一双棺木里伸出来的手媲美。
手,美绝。
但更美的却是从棺木里冒出来的一张脸。
丁猎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止,但心脏的跳动陡地快了几倍。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和这棺木里冒出的女孩相比的。
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醉的香气。
丁猎的鼻子虽然比不上猎狗,但却比一般人都灵敏得多。
丁猎仿佛已醉了。
(三)
躺在棺木里的女孩子非但年轻、美丽,而且身材还很窈窕动人。
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裳,肩头上披散着柔软而乌溜溜的长发。
她的头发仿佛有点凌乱,但却又是那么自然。
丁猎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
但从棺木里面忽然走出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这种遭遇他却是第一次遇上。
这女孩的身子仿佛很轻盈,就像是柳絮,又像是一朵从天际飘下来的云。
她的笑容很甜美,甜美而清新,比起三月里的兰花更妩媚动人。
丁猎茫然地盯着她,就像是一个呆子一样。
她忽然向他轻轻揖礼。
“你就是洛阳城里的丁公子?”
丁猎点点头,道:“我就是丁猎。”
“其实我是多此一问,”女孩嫣然一笑,道:“你当然就是丁公子,否则贾老板也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丁猎勉强一笑。
“他给我留下的是一副棺木。”
“还有我呢?”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姓楚,楚依人。”
她的眼睛闪动着一种明亮的光芒,就像是一对美丽而色泽鲜明的宝石。
只不过再美丽的宝石,它本身并没有生命。
但楚依人的眼睛却有生命,而且还散发着一种令人陶醉、迷惘的柔情。
丁猎仿佛又更醉了一点。
楚依人轻轻一笑,笑声比银铃更清脆动听。
她又说:“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躺在这副棺木里?”
丁猎道:“我相信你一定有个很充分的理由。”
楚依人笑了笑,道:“当然,木衣门下每一个弟子做事,都一定很有理由,否则又怎能在短短数十年之间,成为中原武林最可怕的一个门派?”
丁猎的脸色有点变了。
“你是木衣门下的人?”
“不错。”楚依人眼波流动,笑道:“怎么?你害怕了?”
丁猎叹了口气,道:“木衣门本与峨嵋派源出一脉,但这些年来,它在江湖上的声誉实在不怎么好。”
楚依人道:“不怎样好的意思,其实就是糟透了,对不?”
丁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楚依人又道:“听说你很喜欢林雪娇,是吗?”
丁猎一怔:“这是在下的私事,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关系?”楚依人的脸色猛然沉下,刚才的笑容已完全消失。
丁猎皱了皱眉,道:“我实在想不出,我喜欢林雪娇,与你何干?”
楚依人冷冷一笑,道:“你不能喜欢她,也不能喜欢任何一个女人。”
丁猎啼笑皆非,但他还是捺着性子说:“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别的女人?”
楚依人道:“因为我吃醋。”
听见这五个字,丁猎呆住了。
他真的完全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