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松鼠早已逃之夭夭,但逃之夭夭的人,并不一定永远都不再回来。
尤其是金松鼠,他的胆子虽然不算很大,却也绝不算细小。
他走的时候走得很快,但回来的时候却更快得多。
当他回来的时候,从老远就已看见哭命婆沈月来,正在把不俗和尚的脑袋丢进沸锅里。
金松鼠暗暗叫好。
“煮得好!煮得妙!煮得精采,这大和尚阴险恶毒,应有此报!”
但心念一转,又觉得这个白裙老妇的手段,未免是太残忍。
不俗和尚虽然是个歹人,把他杀了并无不对,但既然人已杀掉,又何必还要把他的脑袋糟蹋一番呢?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鬼神谷的规矩。
鬼神谷的规矩,是每逢接下杀人买卖,得手之后,一定要把被杀者的脑袋煮熟,才算功德圆满,否则就会带来不祥和灾祸。
但平时杀人却不必遵守这一个规矩。
这可以说是迷信,也可以说鬼神谷是一个邪门的杀人组织。
金松鼠在江湖上的阅历,和所知道的事并不很多,自然不了解这对老夫妇的一切举动。
对于那个花公子,他倒是很有兴趣。
他躲在一旁,暗中观察。
人,总是难免有好奇之心,尤其是像金松鼠这种人,好奇心就更是特别强烈。
(二)
十二万五千两的银票在灯光下看来是那么诱人。
但曹意只想要一张,而且只是要二万五千两那一张。
金袍公子淡淡一笑。
“想不到曹长老竟然是一个这样知足的人。”
鬼叟曹意摇摇头:“花公子,你说错了,人为财死,曹某绝不是那种对名利无动于衷的人。”
金袍公子道:“那何以曹长老对这十万两,竟然毫无兴趣?”
曹意叹了口气,道:“这十万两若是要愚夫妇去杀人,还可以商量,但你要的却是神马令,所以根本不必商量。”
金袍公子淡淡一笑:“难道十万两这数目,还嫌不够?”
曹意道:“就算是一百万两,也是不能。”
金袍公子道:“不俗和尚已取得神马令。”
曹意道:“花公子消息灵通,曹某佩服。”
金袍公子道:“两位刚杀了不俗和尚,那神马令也必已落在你们手中。”
曹意点点头。
“也不错。”
金袍公子问道:“你们要这神马令何用?”
沈月来冷冷一笑:“花雨傲,这已和你毫无关系。”
花雨傲忽然把那张二万五千两的银票,射向沈月来。
那张银票本是柔软无力,但花雨傲随手掷去,银票似已变成了一张薄而锋利的刀,这手功力着实非同小可。
金松鼠看得心头怦然跳动。
他虽然拜师在老猴皇帝司空急门下,但这几年来,却是以练轻功和盗窃的功夫为主,武功修为方面,虽云不错,却也不算高明。金袍公子花雨傲这一手功夫,难怪使他看得目瞪口呆。
倘若换上自己,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唯一最上上之策,恐怕还是一闪了之,继而再来一个一走了之可也。 ”
但这上上之策其实并不高明,因为这张不是刀,而是二万五千两的银票!
沈月来当然舍不得这张银票,也绝不好意思等待银票跌在地上才再拾起。
她伸手把这张疾袭过来的角票接住。
她的确接住了。
但她的手却也被银票的边缘割伤,鲜血汩汩流出。
曹意怒喝一声道:“花雨傲,你太欺人!”
花雨傲冷冷道:“鬼神谷一向都想浑水摸鱼,更希望神马谷一蹶不振,岂非更是欺人!”
曹意脸上怒容忽然消失,换上了一副木无表情的脸孔。
他忽然转对沈月来说:“老伴,咱们走!”
花雨傲冷笑道:“不把神马令交出来,休想离开开封府一步!”
曹意冷冷道:“想不到金陵第一剑,竟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人物!”
花雨傲冷然道:“在下并非不讲道理,只是跟鬼神谷的人讲道理,未免是多余一点而已。”
沈月来怒笑一声,突然从袖中射出七只铁蝴蝶,是她从十八岁出道江湖之后,一直经常使用的暗器。
每一只蝴蝶都是飞向花雨傲致命的要害,只要击中,不必等到铁蝴蝶上的毒力发作,便已可以立刻要了对方的性命。
花雨傲的目光,却仍然停留在曹意的脸上。但那七只铁蝴蝶,却纷纷在他的面前跌下。
因为他的目光虽然不变,他站立的姿势也是丝毫不改,但他的剑却已出鞘。
剑光一闪,七只铁蝴蝶已变成十四块废铁,叮叮当当的洒满地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曹意已用煮面的一双竹筷,疾点花雨傲胸前三大要穴。
(三)
竹筷粗逾一寸,长逾尺半,在点穴名家的手中,无疑是极厉害的武器。
曹意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凭着这种竹筷,专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数十年来,死在他这双竹筷下的高手,可说是不计其数。很少人能避得开他这双竹筷。
但这一次例外,完全的例外。
他的竹筷没有点中花雨傲的穴道。
曹意一击不中,立刻抽身后退。
待他再欲进攻的时候,一看竹筷,不禁登时愣住。
这双竹筷竟然已不见了一截。
就在这刹那间,断截了的竹筷又已回来,直向他的双目插去。
飒!飒!
曹意一声惨呼,两根只有半截的竹筷已插在他的眼睛里。
沈月来脸如纸白,又惊又怒,十指箕张,怒抓花雨傲咽喉。
花雨傲旋身闪开,忽然又转了回来,反手连发两剑。
沈月来急退。
然而,她毕竟还是慢了一点。
这一战很快就结束,曹意不见了一双眼珠子,沈月来双腕齐断。
对于这一对夫妇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
他们已自知必死。
然而,花雨傲没有继续赶尽杀绝。
“交出神马令,别作无谓牺牲!”他的剑已入鞘,声音却更是冷酷。
沈月来颤声道:“实不相瞒,当我们得到神马令的时候,已派人把它飞马送回鬼神谷!”
花雨傲冷笑:“你们倒很忠心!”
沈月来抽了口气:“你若不相信,咱们也是无话可说。”
“我相信!”花雨傲冷冷道:“我现在让你们回去,七天之内,自当亲临鬼神谷,向贵谷两位谷主讨个公道!”
金松鼠暗笑,心想:“你弄瞎了别人的眼睛,又砍了老婆子的一双手,还说要向别人讨个公道,当真是霸道得很。”
他心里这样想,却是不知不觉的,对这个花公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鬼叟、哭命婆吃了大亏,自然是狼狈而逃。
金松鼠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非驴非马”原来是神马谷的最高令符,难怪这么多人你争我夺。但这令符又何以如此重要呢?莫非其中还大有文章?
他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突听花雨傲道:“你好大的胆子!”
听见这句话,金松鼠不由吃了一惊,正想又再逃之夭夭,哪知刚转身,就已看见花盛、花平站在自己背后不远处,正在冷冷的盯着自己。
金松鼠不再逃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再也逃不了。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很想逃。
最少,花雨傲和自己无仇无怨,未必就会对自己不利。
所以他索性很大方,大步的向花雨傲走去。
(四)
金松鼠的脑筋正在打转,想着应该对花雨傲说些什么。
谁知他还没开口,花雨傲已首先对他说:“名师出高徒,金朋友的轻功,果然妙绝!”
“你……知道我姓金?”
“阁下是猴帝司空急的高足金松鼠,在下大概没有说错吧?”
“一点也没有错,我就是金松鼠!”
“能够在万毒妖姬手中盗走神马令的人,恐怕世上已找不出几人。”
“你都知道了?”金松鼠吃了一惊。
“这不算什么,”化雨傲淡淡一笑,“人在江湖,消息若不灵通,很容易就会给人一口吃掉的,而且死后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花公子——”
“别公子前公子后的,我年纪比你大一点,叫我花兄便是。”
金松鼠一怔,有点受宠若惊的神态。
花雨傲忽然叹声道:“金老弟,实不相瞒,你已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
金松鼠点点头,道:“小弟别的本事没有,闯祸的本事却还不算差。”
花雨傲道:“但你这次闯的祸,却连累了令师。”
“什么?”金松鼠吓了一跳,“他老人家出了事?”
“不错,”花雨傲告诉他:“猴帝已给人掳劫!”
金松鼠呆住,心想:“这祸闯到师父身上,该死!该死!”
花雨傲又道:“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自然会把事情向你细说。”
“这人是谁?”
“鱼帝之!”花雨傲淡淡道:“鱼猴双帝之一,你总该听过这人的名字罢?”
金松鼠当然听过。
当他第一天拜司空急为师的时候,司空急便已对他说及鱼帝之这个人,而且还说得很详细。
此后,金松鼠最少又再听了好几十次同样的说话,司空急似乎说之不厌。
幸好金松鼠也是听久不厌,因为鱼帝之一生中的故事,的确是多姿多采的。
能够一会鱼帝之,倒是金松鼠想之久矣的愿望。
所以,他毫不考虑,就跟着花雨傲去见鱼帝之。
他临走的时候,想伸手在面摊上捡起一块卤牛肉。
花雨傲立刻制止他。
“这猪肉不能吃。”
“这是猪肉?不是牛肉?”
“姑勿论这是猪肉也好,牛肉也好,你绝不能动,更不能吃,否则你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了!”
金松鼠吓了一跳,心想:“这东西果然有毒,好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