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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初登仙境 风月无边

跳舞的舞娘,就是陪酒的七仙女。

的确好看。

也很养眼。

因为这不是普普通通的舞,而是火辣辣、赤裸裸的脱衣舞。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衣服,一件一件的往下脱。

当大伙儿俱皆酒酣耳热,醉眼朦胧时,七仙女的衣服也脱得差不多了。

仅余一副奶罩。

以及一条亵裤。

最最神秘的三点未露。

双峰高挺,玉臀肥润,修长而又匀称的玉腿,水蛇也似的腰枝,摇呀摇,摆呀摆的,看得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爽啊!”

“赞啊’”

“好凉快啊!”

男士们如疯似狂,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都看傻了眼。

连大气也舍不得喘一口。

可是,他们并不以此为足。

“脱啊!”

“脱啊!”

“最好一丝不挂。”

“最好全部裸露。”

在大家齐声一齐的呐喊下,七仙女亦如中了邪,着了魔似的,进入疯狂状态。

舞得更起劲。

脱得更彻底。

奶罩飞了。

亵裤掉了。

双峰裸露。

神秘的三角地带,也完全毫不保留的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吴涂壁、陈玉梅、丁三喜、张木村早已离桌而起,各找各的对象,婆娑共舞起来。

只有廖添丁与阿坤,依然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处未动,显得甚是拘谨。

被土确壁发现了,招招手,道:“两位怎么不下来玩玩呀?”

廖添丁傻笑道:“说来惭愧,乡下土包子,不会跳舞。”

土确壁粗犷的声音道:“廖兄说哪里话来,这些洋玩意儿,大家都不会,不过乱跳一通,乱吃豆腐,逗逗乐子吧了。”

飞鱼老实不客气的,道:“是嘛,王八蛋才会跳舞,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玉梅道:“来啊,不跳白不跳。”

张木村道:“是啊,不摸白不摸。”

廖添丁扬眉道:“好啊,跳就跳。”

阿坤亦瞪眼道:“对呀,谁怕谁呀。”

醉仙楼的女娃儿实在大方的可以,廖添丁、阿坤二人甫站起身来,便被早先喝交杯酒,灌迷汤的小妞拉着手,翩翩共舞起来。

舞得飘飘欲仙。

舞得意马心猿。

欲火在燃烧。

生理在膨胀。

大家在搭起了帐蓬。

土确壁舞了过来,问廖添丁:“爽不爽?”

廖添丁道:“爽!”

“赞不赞?”

“赞!”

“妞儿帅不帅?”

“卡帅!卡帅!”

“滋味如何?”,

“蛮不错的。”

“想不想更上一层楼?”

阿坤真够土,傻呼呼的道:“更上一层楼干嘛?”

飞鱼噗嗤一笑,不干不净的道:“干马?还干牛呢,告诉你,是干人。”

丁二喜补充道:“入洞房,上牙床,行周公之礼,阴阳交泰,干男女之间的敦伦大事,懂吗?”

廖添丁脸上一热,道:“懂是懂,可是有所不便。”

土确壁道:“有何不便?”

“小弟在秀水有女朋友。”

“有没有发生超友谊的关系?”

“我们都还是清白之身。”

“哦,原来廖兄还是一位在室男。”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格外慎重。”

“嗨,廖兄也未免太迂啦,天下只有贞节烈女,没有贞节烈男。”

飞鱼随声附和道:“说的也是,男人嘛,拈花惹草,乃是家常便饭。”

丁二喜亦道:“那个猫儿不偷腥,不偷吃的男人不是白痴,就是二百五。”

廖添丁期期艾艾的道:“道理小弟是懂,也不想做贞节烈男,只是此乃破题儿第一遭,理当献给有缘人才是。”

陈玉梅道:“见面就是有缘。”

飞鱼道:“你怀中的女娃儿正是有缘人。”

那女孩好甜,小鸟依人般,甜甜蜜蜜的道:“奴家今夜愿为廖英雄的床头人。”

阿坤怀里的小妞也娇滴滴的说:“奴家今夜亦愿与游壮士共效凤凰于飞。”

实在禁不起大家的一再鼓励。

事实上生理心理也的确有此需求。

于是,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哥俩好,宝一对,各人带着各人的美娇娘,走进了醉仙楼特设的小房间。

牙床。

罗帐。

美人。

还点燃一对大红蜡烛。

真有一点洞房花烛夜的味道。

廖添丁先来了一阵热吻,然后才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姑娘贵姓?”

“迎,欢迎的迎”

“芳名是——”

“春花。”

“迎春花?”

“不错。”

“是花名吧?”

“当然,在这种地方,大家都用花名。”

“本名如何称呼?”

“苦命之人,不说也罢。”

“不知春花姑娘来此多久了?”

“三个月不到。”

“在下是你的第几号床头人?”

“第一号。”

“什么?你不是二手货?”

“奴家还是在室女的身份。”

“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在室女?”

“这是春花跟醉仙楼事先讲好的条件,只卖艺,不卖身。”

“那今夜怎会破例?”

“一方面是为了钱。”

“你可能会失望,我廖添丁并不是一个有钱的人。”

“钱已经有人付过。”

“谁?”

“那位吴爷。”

“多少?”

“一百元。”

“不便宜啊。”

“第一次嘛,自然要有相当的代价,何况不是一次,而是三夜。”

廖添丁闻言,对土确壁的为人好生感激,彼此萍水相逢,做梦也想不到,居然如此厚待道:“干嘛要三夜?”

迎春花笑盈盈的道:“三夜才可以尽兴嘛。”

“还有别的理由吗?”

“有。”

“乞道其详?”

“有缘,我喜欢你。”

“爱说笑,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哦!”

“今宵一刻值千金,你能不能快点?”

“来啦,来啦。”

话至此处,廖添丁的衣服业已剥光,赤条条的,一式“饿虎扑羊”,便飞上了牙床。

软玉在抱。

滑溜溜的胴体,如凝脂粉雕。

一阵阵的体香,似麝雨兰风。

狂风大作!

暴雨倾盆!

终于,迎春花落红片片。

廖添丁亦告弃甲曳兵。

一场惨烈的肉搏战,亦随之鸣金收兵。

两个人都累惨了,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床上更是污秽不堪,触目皆是红白之物。

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廖添丁与阿坤,神仙也似的,将一切齐皆抛诸脑后,在醉仙楼一住就是三天三夜。

天天凤凰于飞。

夜夜鸳鸯戏水。

愈战愈勇。

乐不思蜀。

直至第四天的上午,才兵疲马乏,暂时宣告休兵。

阿坤与廖添丁也才有机会碰头见面。

廖添丁神采奕奕,意兴风发,一照面就说:“阿坤,辛苦,辛苦!”

阿坤回报一个胜利者的微笑,道:“不苦,不苦,这样的苦多多益善。”

“喂,你的那一位怎么样?”

“老大是指那一方面?”

“她叫什么?”

“赛水仙。”

“花名吧?”

“嗯。”

“是二手货?”

“不,人家可是‘一针见血’的在室女。”

“爽不爽?”

“爽啊。”

“骚不骚?”

“骚啊。”

“恭喜,恭喜,骚的女人才有味道。”

阿坤从来也没有这样神气过,得意的笑笑,道:“老大,你的状况又如何?报告一下心得吧。”

“彼此,彼此。”

“满意吗?”

“非常满意。”

“滋味怎样?”

“余味无穷。”

“土确壁这小子真够意思。”

“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咱们真该好好的谢谢人家。”

“酒筵之上多敬他几杯就是。”

酒筵早已摆好。

就在原来的那个房间内。

客人还是那几张老面孔,土确壁吴涂壁、飞鱼张木村、陈玉梅和丁二喜。

一个女的也没有,气氛显得甚是严肃,显而易见,土确壁是想谈论机密大事。

酒过三巡。

菜上五道。

果不其然,在廖添丁、游木坤郑重其事的谢过他的热诚招待后,土确壁立即转入正题,道:“不知义军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廖添丁据实说道:“是钱粮与械弹。”

“钱粮之事不难,小弟愿倾其所有。”

“吴兄盛情可感,但义军人数太多,一人之力有限,终非长久之计。”

“廖兄有何高见?”

“家师的意思是,应该在汉奸狗腿子,以及鬼子的富商身上打主意。”

“敲诈、勒索?”

“甚至抢劫、偷盗。”

丁二喜插言道:“范围还是不够广阔,应该还可以再另辟途徑。”

阿坤敬了他一杯酒,扬眉道:“丁兄可是另有更好的门路?”

“是有一条赚钱的路子。”

“请问是那一条?”

“可以赌。”

“赌?到那儿去赌?”

“到飞鹰帮、黑龙会所开设的大赌场去赌。”

廖添丁双眉一挑,道:“办法是不错,的确大有可为,奈何赌技欠佳,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丁兄多多指教才行。”

丁二喜谦虚的笑说:“哪里,客气了,彼此研究则可,指教可万万不敢当,以廖朋友的才华智慧,只要肯下苦功,相信在极短时间之内便可登峰造极。”

土确壁道:“钱粮之事较易解决,军械弹药的事则难如登天,甚至于根本不可能。”

“可以买到?”

“目前还买不到。”

“究竟有何奇策妙计?”

“可以大搬家。”

“到那儿去搬?”

“番仔的军械库。”

飞鱼闻言倒抽了一口寒气,紧张兮兮的道:“哇呀呀,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鬼子的军械库一定戒备严密,可谓刀山剑树,咱们如何能进得去,就算能设法混进去,也偷不出东西来。”

土确壁不以为然:“倘若计划周密,手段巧妙,并非绝无可能。”

廖添丁亦有此同感,神采飞扬的道:“吴兄之言不差,一切事在人为,只要设想周到,部署得宜,阎罗王头上的王冠照样可以弄到手。”

“可有成计在胸?”

“连地点还没找到呢。”

“这事包在小弟的身上。”

“还有,别忘找几头肥羊。”

“肥羊多的是,现成的少说也有一打。”

“另外,还要麻烦吴兄,费神代为寻找三个人。”

“哪三个?”

廖添丁道:“一个是从彰化来的恶霸洪茂川。”

“第二个是谁?”

“我姐金莲。”

“金莲姑娘在台北?”

“是的。”

“住哪儿?”

“知道就不会麻烦贵帮了。”

“好端端的,令姐怎会跑来台北?”

“实不相瞒,我姐姐是被洪茂川当作礼物,送给了一个日本鬼子。

怕土确壁听不懂,不待对方追问,廖添丁便主动的将自己的身世遭遇说了个大概,直听得吴涂壁火冒三丈的道:“妈的,这个姓洪的好可恶,若是犯在四海帮手里,非要他好看不可。”

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又道:“照这样看,金莲姑娘很可能是落在了日本黑社会的手中。”

廖添丁道:“会是黑龙会?”

“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日本浪人。”

“无论如何,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没问题,台北就这么大,很快就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添丁先在此谢过。”

“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客气就未免见外了,快说那第三个是何许人?”

“黑川熊。”

“黑川熊不是在刑侦警队?”

“这我知道,可是刑侦警队也去不得,总不能去自投罗网呀。”

“廖兄是想找到他家里去?”

“正是此意。”

“成,在刑侦警队门口派个人盯上他,便可立见分晓。”

阿坤道:“吴老大刚才说,现成的肥羊就有一打?”

土确壁吴涂壁道:“是呀,此地的财主,我们差不多皆了如指掌。”

“那一头最肥?”

“大概是辜害荣。”

“辜害荣是何方神圣?”

“提起这个辜害荣来,可是大名鼎鼎,在日本鬼子军政大员的面前更是大红大紫,据说小日本当初在进占台湾的时候,曾牵过线,出过力。”

“所以,番仔给了他很多好处,将食盐交给他一个人专卖,他组织了一个运销合作社,全岛各主要城镇,皆有分社设立,财源滚滚而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富翁。”

廖添丁挑眉瞪眼的道:“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

土确壁道:“没错,他目前还身兼兄弟会的副会长。”

“副会长不是板田有信吗?”

“兄弟会共有两名副会长,一日一台。”

“这个姓辜的住哪儿?”

“淡水河边的大和行内。”

“大和行是个什么地方?”

“一家大商行。”

“归辜害荣所有?”

“大和行本来不是辜害荣的,乃台北巨富陈志诚,人称大和鹄仔所有,后来因为经商失败,复在一次豪赌中输了大钱,才不得已将大和行卖给了辜害荣,自己也在里面当了一名经理。”

“大和行不会单卖食盐吧?”

“粮食、南北货、水产、生鲜,应有尽有。”

“依吴兄观察,何时的钞票最多?”

“自然是收市之后。”

“几时收市?”

“黄昏之前。”

黄昏时分。

大和行确已收市。

一连三个店面,已经关起了两个。

仅仅还剩下一个店面,半掩着门。

正对面,框台内,有一个秃头,油光发亮,矮胖痴肥,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的老头儿,正低垂着脑袋,整理帐目钱财。

手边,花花绿绿的,放着许多面额不一的纸币。

孰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外突然闯进来三位不速之客。廖添丁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阿坤和土确壁紧随在后。

外面,还有好几个放哨的,是陈玉梅、丁二喜与飞鱼等人。廖添丁的来势好快,老头儿的眼皮子才只一眨,便到了面前,想要收钞票也来不及,不禁吓了一跳,强作镇静道:“三位有事?”

土确壁不疾不徐的道:“我们是来找辜大人的。”

老头儿道:“那一位辜大人?”

廖添丁一字一字的直呼其名道:“辜害荣!”

“辜大人不在。”

“到哪里去了?”

“开会。”

“兄弟会?”

“可能是的。”

“何时返家?”

“没有一定的准儿。”

“阁下何人?”

“老夫陈志诚。”

“哦,原来是台北名人,大和鹄仔,失敬得很。”

“三位是什么人?怎知小老儿的名号?”

阿坤道:“我们三个人很怪,共用一个名号。”

大和鹄仔陈志诚错愕一下,道:“怎么称呼?”

土确壁清一下喉咙,吐出来四个字:,

“抗日分子!”

“抗日分子”这四个字可不能随便说,威力之大,彷若青天霹雳。

普通良民百姓闻之,固然由衷敬服。

听在汉奸狗腿子的耳中,则畏若虎狼。

尤其日军日警,更是恨之入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

大和鹄仔的脸都吓白了,双腿在发抖,额头也出现汗珠儿,颤声道:“你们真的是抗日分子?”

廖添丁爽朗的声调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来此作甚?”

“想请教陈先生几句话。”

“不敢,有话但说无妨。”

“首先想知道,大和行的事,你能做得了主吗?”

“承辜大人器重,事无巨细,差不多都可以当家做主,“能做主就好,请问阁下是否炎黄子孙?”

“是呀。”

“番仔侵我家邦,占我土地,你的感想如何?”

“满清无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想起而反抗?”

“赤手空拳,无能为力。”

“可以加入义军。”

“一个糟老头儿,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能干啥?”阿坤道:“最低限度,确信你可以干一件事。”

大和鹄仔陈志诚道:“那一件?”

土确壁的眸光,罩定在花花绿绿的钞票上,冷冰冰的道:“可以捐一大笔钱给义军。”

“这……”

大和鹄仔不愧为是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上路。

略一犹豫之后,立将面前的钞票往前一推,笑容满面的道:“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三位壮士笑纳。”

阿坤道:“多少?”

陈志诚道:“大约三百余元。”

土确壁冷哼一声,道:“太少,太少啦。”

大和鹄仔道:“店里只有这么多,小老儿也爱莫能助。”

廖添丁脸一沉,道:“你娘,大和行的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一日的营收,老子就不信会这么少?”

“壮士有所不知,来往客户,多数挂帐,使用现金的人并不多。”,

“行里面总该有一笔周转金吧?”

“没有,没有。”

“现金跑到那儿去了?”

“存入银行。”

“难道连珠宝首饰也没有?”

“事实确是如此。”

大和鹄仔守口如瓶,激怒了廖添丁,闪电也似的拔枪在手,抵住了他的太阳穴,杀气腾腾的道:“坦白告诉你,说的好听点,这是捐献,说的不好听,就是抢劫、敲诈。”

土确壁阴恻恻的冷笑道:“换言之,不管你乐不乐意,今天你非得付出一大把钞票来不可。”

阿坤结尾道:“如若不然,当心你的脑袋会吃花生米。”

大和鹄仔双眼发直,冷汗如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廖添丁怒眉双挑的道:“狗娘养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子数到三,你若是再不去取钞票来,就叫你脑袋开花。”

阿坤配合的天衣无缝,马上喊出来:“一!”

土确壁的默契也不错,紧接着喊道:“二!”

这一着真灵,大和鹄仔吓得面无人色,连呼:“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廖添丁声色俱厉的道:“说,还有没有钞票?”

“有。”

“放在何处?”

“里面橱子里。”

“快去拿呀。”

“好,好!”

如获大赦,垂着头,弓着腰,急匆匆的往里面的一间房里跑去。

房中有橱。

橱中有钱。

还不少,约莫有三千余元。

大和鹄仔的本意,原是想取上千二八百的,能够搪塞过去就好了,那想到,橱门一开,手指尚未碰到钱,廖添丁、土确壁、阿坤便接踵而至。

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帆布袋。

前面的那三百余元已装进袋里。

毫无疑问,橱子里的这三千元也在劫难逃,廖添丁二话不说,正在拚命的往袋子里装。

猛可间,飞鱼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劈面就说:“警察来啦,警察来啦。”

阿坤神色一紧,道:“在外面巡逻?”

飞鱼道:“看样子好像是来抓我们的。”

“人数多不多?”

“好多好多。”

“怪事,他们的消息怎会这样灵通?”

“可能是大和行内部有人报了案。”

土确壁的脸一沉,怒视着大和鹄仔,道:“是你干的好事?”

大和鹄仔陈志诚面如土色,畏畏缩缩的道:“不是,绝对不是我,小老儿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胆子。”

飞鱼吼道:“没有报案,消息怎会走漏?”

大和鹄仔道:“许是辜大人的眷属。”

廖添丁已以最快的速度,将钞票装好,板起一张阎王脸来,对陈志诚说道:“告诉辜害荣,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遇上鬼,叫他多做一些爱乡爱国的事,少跟鬼子勾勾搭搭,最好自动的捐献一大笔金钱给义军,否则,下次见面就会要他脑袋搬家!”

话未落,随又扭头作势道:“咱们走!”

走?

走不了啦。

甫至门口,已有大批日警,在佐佐木小队长的率领下从三面包抄过来。

“不要动!”

“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廖添丁岂是省油的灯,怎会束手就擒,急切间,扳机猛一扣,砰!砰!砰!乱放三枪,趁日警惊惶失措间,三人已如离弦怒箭般倒退回去。

幸好事先曾勘察过地形,有万全的准备,知晓后门的位置,迅即夺门而出。

后面是一条小巷子,巷子内土确壁本来也安排有一个人,可是,这个人不见了,却见巷子的两头,赫然站着两个日警。

日警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砰!砰!连放两枪,人也跟着冲进来。

情势十万火急,三人别无良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翻身上房,越屋而去。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日警如影随形,始终紧追不舍。

眼看天黑了,夜深了,三个人悄没声息的潜行至淡水河边。

好厉害的日本鬼子,身后灯光闪闪,亦如幽灵鬼魅般从三面围拢过来。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渡河而逃的一条路可走。

河边有船。

可惜船上没有摆渡的人。

三个人也不懂得摇桨荡橹。

还好,不是旱鸭子,三人眉目传语,心意已通,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响,立即毫不迟疑的跳进了淡水河。

渡过淡水河。

已成落汤鸡。

不过,三人泳技不赖,将重要的东西,如枪支钞票等顶在头上,并没有湿。

瞧瞧对岸,灯光已经合拢,排成了一条线,在淡水河边不停的来回搜寻。

阿坤双掌合十,宝里宝气的道:“好里加在,菩萨保佑,如非及时过河,可是天大地大的一场麻烦。”

廖添丁道:“现在的麻烦也不小。”

游木坤道:“现在有什么麻烦?”

土确壁道:“一身湿衣服,必须马上弄干,一旦病倒在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在那边找不到咱们,日警很快就会渡河,追到三重埔、五股坑这方面来。”

阿坤道:“小事一件,找些干柴,生一把火,烤干不就结了。”

廖添丁啐斥道:“乱来,乱来,满口的馊主意,平白无故的,突然冒出来一把火,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白的告诉鬼子咱们在这儿。”

阿坤傻眼了,没辙了,愕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土确壁吴涂壁道:“最好是找一户农家,暂宿一夜,待衣服烘干,精神养足后再作打算。”

在当时,三重、新庄方面,业已形成市集,住户不少,但日警设有派出所,且有日军驻守,他们不敢冒险,深恐这边的日军日警得到消息,前来围捕,只好摸黑往五股坑方面逃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一处竹围子里发现一户农家。

只有五间破破烂烂的土确厝,茅草为顶,碎竹为篱,一看就晓得并非有钱的富户。

户里有灯。

显然屋里的人还没有睡。

且有哭泣之声隐隐传来。

这在早睡早起的农家是罕见的,尤其哭泣声更透着古怪,廖添丁顶着一头的雾水,笃!笃!笃!上前敲了三下门。

很快,柴门便咿呀而开,出现一对五十上下的农夫农妇。

农夫骨瘦如柴,粗衣赤脚,面有菜色,脸有泪痕。

农妇哭得更伤心,双眼早已哭肿,仍自抽抽噎噎的,不停的掉眼泪。

身后,堂屋里,矮凳上,架着一块门板,上面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一个死人,是男的,很年轻,顶多二十三四。

地上,摆着一碗白饭,饭上插着三柱香,旁边另有一堆燃尽的锡箔灰烬。

见到这般情景,廖添丁甚为尴尬,忙道:“真对不起,不晓得府上遭此变故,实在太冒失啦。”

农夫很和善,客客气气的道:“没有关系,三更半夜的,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土确壁也是个说谎的专家,一霎时便编出一个很动听的故事来:“我们是来五股坑访友的,那想到访友不遇事小,一时贪杯又喝醉了酒,不小心掉进水沟里去,原是想来借宿一晚,顺便烘烤一下衣服,现在……”

目注死者,住口没再说下去。

农妇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抹了一把眼泪,凄凄戚戚的道:“现在也一样,只要三位不嫌弃草寮简陋,不忌讳有人停尸在此,照样欢迎住宿。”

农夫补充道:“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不要客气。”

很难得遇上这么热心的老好人,却之不恭,当即毫不迟疑,决定在此暂宿一晚。

夫妇俩的确异常热诚,将三人领至边间有通铺的一间屋子里。

生起了一把火。

还送来一锅粥。

外加一盘卤鱼,一碟萝卜干。

农夫朴实的脸庞上,堆下来一丝苦笑,道:“穷苦人家,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贵客,望勿见笑。”

这种苦日子,廖添丁足足过了十六年,闻言感触颇深,唉声叹气的道:“老伯,这年头,有稀饭、萝卜干就已经很不错了,在番仔的魔掌下,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农妇道:“这位公子的话不错,我们这一家人就是被鬼子害惨的。”

阿坤愕然一愣,道:“那位死去的兄弟,是两位的什么人?”

农夫黯然一楞,道:“是我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

土确壁道:“怎么死的?”

农妇的眼圈又红了,声泪俱下的道:“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

廖添丁道:“可否把话说得清楚点。”

农夫一脸悲愤的道:“鬼子要筑铁路,下令征夫,五股坑的保正(相当于现今的里长)李红,欺软怕硬,丧尽天良,强迫我儿子去挖山洞,结果去没多久,便被炸药炸死了。”

阿坤道:“今天才抬回来?”

农夫道:“三天前就抬回来了。”

土确壁道:“既然如此,就该装棺入殓呀。”

农妇哭丧着脸道:“说出来不怕三位公子笑话,我们正在为缺少买棺材的钱发愁。”

廖添丁追道:“鬼子没有賠償?”

农夫恨声道:“一毛钱也没有给。”

“可以去找李保正。”

“李红推得更干净。”

“他怎么说?”

“叫我们直接去找番仔讨。”

“混帐,姓李的该死该杀,人是他派去的,他有责任出面处理一切。”

“我们也是这样想,据理力争,曾先后找过他好几次。”

“李红如何作答?”

“说在今日天黑之前,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廖添丁气忿忿的道:“岂有此理,现在已经是半夜,我看八成又黄牛啦。”

土确壁道:“李红的名声很坏,一向说话不算话,跟放屁一样,就算他从鬼子那边能领到钱,十之八九也会黑心肠饱入私囊,等他送钱来买棺材,可能比登天还难。”

农妇一闻此言,又放声大哭起来:“儿啊,你的命好苦,临死居然连一副棺材也赚不到,我儿若是有灵,就去多杀几个番仔,多捅李红几刀。”

阿坤乃性情中人,睹此情状,早已热泪盈眶,连说:“好可怜啊,好可怜啊。”

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走投无路,告贷无门的景况,廖添丁可是过来人,记忆犹新,不由的勾起了他父亡母丧,椎心泣血的痛苦回忆来。

当下不暇思索,取出来五十元纸币,交在农夫手中,道:“老伯,这些钱大概足够给令郎办后事了,请快收下。”

五十元纸币,约莫等于四十两银子,金莲姑娘当年卖身葬父,也不过才卖得十两纹银而已。

数目的确不小,农夫那里敢受,惊诧失措的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说什么也不能够接受公子你的大恩大惠。”

廖添丁作了一个深呼吸,藉以平复一下膨胀的情绪,正容道:“见面就是有缘,人死入土为安,能够帮助老伯一臂之力,是我廖添丁的荣幸,万勿推辞。”

“可是,买一副薄棺,也用不了这许多。”

“若有多余,就留作家用吧。”

“小老儿的身子骨,自信还很硬朗,粗茶淡饭应该还不会成问题。”

“养儿防老,没儿就断了指望,有必要及早筹措一笔养老金。”

“唉,儿子都没啦,早已了无生趣,将来路死路埋,沟死沟葬即可,廖公子的大恩大德,小老儿心领了,断断不敢收受。”

老夫妇俩心坚意决,再三推辞,不肯接受,经阿坤、土确壁劝解一番后,始勉为其难的收下来,千谢万谢的结伴离去。

阿坤、土确壁廖添丁也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在喝稀饭,喂肚子,有的则在脱下衣服来烘。

夜,已经很深了。

天上,星月黯淡。

田里,蛙鸣不绝。

三位不速之客早已入睡。

老俩口却仍守在堂屋里,面对着亡儿的遗体,商量如何来为他办后事。

门外乍然传来一阵不规则的步履声,农夫推门一看,马上发现,来人正是久候不到的五股坑保正李红。

李保正才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身穿洋服,足履皮靴,还留着两撮东洋式的八字胡,招风耳,鹰钩鼻,一看就晓得不是个好东西。

走路踉踉跄跄,东摇西摆。

口里哼哼哈哈,唱着日本小调。

显然,这家伙喝醉了酒。

老俩口已迎了出来,农夫埋怨道:“李保正,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李红打了一个嗝,靠着篱笆才站稳身子,官架十足的道:“来应个卯就已经不错了,你发什么牢骚?”

“见到日方的负责人了吗?”

“见到了。”

“有没有拿到钱?”

“还没有。”

“何时可以拿到?”

“不一定。”

农妇气得双眼发直,面皮发紫,怒冲冲的道:“我儿子已经死了三四天,尸体也开始腐烂,你们却一直在拖,一毛钱也不肯给,简直欺人太甚,拿人不当人。”

的确,尸体已开始腐烂,在外面就可以闻到异味,李保正皱起鼻子嗅一嗅,道:“嗯,是有臭味,赶快下葬,被大日本皇警查到,会以妨害公共卫生罪罚钱的。”

农夫气愤不已的道:“领不到赔偿费,叫我们如何下葬?”

“马虎一点嘛,刨一个坑就成啦。”

“起码应该有一口棺材呀。”

“穷小子一个,棺材多浪费,用一张草席卷起来就可以了。”

“李保正,日本鬼子到底有没有诚意?”

“有,有诚意。”

“赔多少?”

“还不晓得。”

“什么时候赔?”

“快啦。”

“究竟何时?”

“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月。”

这种拖拖拉拉,不痛不痒,不负责任的态度,引起了农妇的不满,泼辣的吼叫道:“当初,是你强迫我儿子去挖山洞的,现在,我要你负全责,没有你,我儿子不会去当苦役,也不会死,还我儿子的命来!”

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激动,伸手去推李保正。

别看李红喝醉了酒,力气依然很大,架子更足,农妇自讨苦吃,连推两次,没将李保正推倒,反被人家飞起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李红大发雷霆道:“恰查某,不长眼的黄脸婆,休在本大爷的面前发雌威,更不可以说‘日本鬼子’这样的话,下次再犯,说不定就会砍头,要叫皇军、皇警、大日本。”

标准的亡国奴,一嘴的走狗话,农夫农妇恨在心里,却迫于李保正的淫威,没敢再多吭半口气。

偶然,李红的眸光触及边间里的灯,也看到了人影,惊“咦”一声,道:“你家里有客人?”

农夫爱理不理的应了一声:“嗯。”

“亲戚?”

“是来借宿的外乡人。”

“从那里来的?”

“不清楚。”

“几个?”

“一共三个。”

“年纪大不大?”

“都是少年仔。”

瞬息之间,李保正的酒似乎清醒不少,眸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采,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拍一下老农夫的肩膀道:“老赵,夜色已深,去睡吧,明天一早,我会想办法叫人送一口棺材来,关于赔偿的事,也一定会尽速解决,晚安,再见!”

招招手,迈开方步,扬长而去。

却弄得老俩口满头雾水,莫测高深。

农夫道:“是不是吃错了药?”

农妇道:“是不是在发高烧?”

李保正没有吃错药。

也未曾发高烧。

他是到五股坑的派出所报案去了。

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到台北方面的通报,说有三个歹徒,抢劫了大和行,很可能渡河逃到三重埔、五股坑这方面来了。

既是外乡人,又是三个少年仔,李红不是白痴,稍加联想就可以串起来。

这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五股坑派出所的所长小野正行也同样不会放过。

一得到消息,便带领着四名日警,四名招训的台欧警,荷枪实弹的,连夜出击,来到了赵姓农家。

小野正行还真行,并未惊动农夫老俩口。

直接来到了廖添丁所在的那间房门外。

给李保正使一个眼色,噤声道:“是这一间吗?”

李红屏气凝神,声若蚊蚋似的应了一声:“是!”

小野正行不简单,他知道廖添丁他们带着家伙,一点也不敢轻敌大意,先命四名手下,举着枪,扣住扳机,蓄势待发。

然后才一声令下,带着另外四人,破门冲进去。

奇哉怪也,门开了,人也冲了进去,却莫名其妙的从门上面浇下来一盆水。

不是一盆,是一桶。

也不是水,是尿。

尿桶就巧妙的放置在门上,倾倒的速度并非很快,先发五人有份,后进的四个也不曾落空。

人人有份。

皆大欢喜。

每人皆淋了一头一脸的尿,又骚又臭,又恼又怒。

更恼更怒的是,白白被人摆了一道,床上空空如也,阿坤、廖添丁、土确壁早已不知去向。

小野正行几乎要气破肚皮,下令道:“李保正,把这里的主人给我抓来。”

“是!”

李红躬身应是,多一个字也不敢说。

小野正行又对一名高大的台警道:“曾国英,你也去,谁敢违抗,当场就地格杀!”

“是!”

高大的曾国英同样不敢多嘴,跟着李保正,闯进农夫老俩口的房里。

两夫妻刚刚入睡,就穿着内衣内裤,睡眼惺忪的,被人当作江洋大盗似的押出了房,押到冲至院子里的小野正行所长的面前。

小野正行好凶,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一照面就吼道:“你家有客人留宿?”

农夫畏畏缩缩的道:“有!”

“八盖呀路,有客人留宿,为什么不向皇警报告?”

“天色太晚了,怕惊扰了皇警大人,所以……”

“一共几个人?”

“三个。”

“都是少年仔?”

“嗯。”

“很有钱?”

“好像是的。”

“人呢?”

“在房里睡觉。”

“大胆刁民,竟敢信口雌黄,我看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乍然飞起一脚,厚重的皮靴,通!的一声,正中农夫小腹,痛得他惨叫一声,捧着肚子,栽坐在地。

小野正行又道:“其中一个叫廖添丁,对不对?”

农夫一脸痛苦的道:“大概是吧。”

“一个是双枪坤仔,一个是土确壁?”

“他们没有说。”

“这三个家伙,都是亡命之徒,顽固的抗日分子,在台北大和行抢劫了不少财物,逃窜来此。”

“他们没有说,小老儿一无所知。”

“你总该知道,窝藏抗日分子是会砍头的规定吧?”

农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无言以对。

“快说,抗日分子是几时逃走的?”

“不知道。”

“逃往何处?”

“莫宰羊。”

“妈的,莫宰羊你就死吧!”

农夫说的是实话,小野正行却不肯采信,说杀就杀,举起枪来,砰!的一声,扳机一扣,枪口冒烟,可怜的老农夫,连半句遗言都没留下,便当场饮弹而亡。

儿子停尸未葬,老公又告撒手西归,叫她一个无知村妇如何能承受得了。

简直如遭天打雷劈,疯啦,狂啦,也傻啦,不顾一切的,扑倒在丈夫遗体上,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野正行可不肯轻易放过她,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脸来,声色俱厉的重复着刚才的话语:“他们是几时逃走的。”

“不知道。”

“逃往何处?”

“莫宰羊。”

有其夫必有其妻,性子一样刚烈,答覆一字不差。

李保正嘿嘿冷笑一声,道:“儿子死啦,丈夫没啦,就剩下你,孤孤单单的一个老太婆,最好实话实说,别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农妇破口大骂道:“汉奸!狗腿子!无耻的亡国奴!漫说老娘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台警曾国英一怔,道:“娘哩,李保正是为你好,别不识抬举,再不招供,所长大人就会请你吃花生米。”

儿死夫丧,农妇万念俱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待小野正行举枪,便没命似的扑上去,不停的喊着:“老娘跟你拚啦,老娘跟你拚啦,老娘……”

砰!砰!吼声被枪声打断。

宝贵的生命,被枪子儿夺走了。

人命如蚁,在凶残成性的日警心目中,我台湾同胞的生命简直贱如粪土!

气得藏身在竹林深处的廖添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道:“可恨的小日本,可恼的李保正,统统该死,统统该杀!土确壁小声道:“是该死该杀,老天爷若是有眼,必会杀尽汉奸狗腿子,赶走日本鬼子。”

阿坤热泪盈眶的道:“我未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笔血帐一定要他们用血来还。”

土确壁道:“血债血还,这是天公地道的事,但不是现在。”

阿坤恨得牙痒痒的,手握着枪柄,道:“为什么现在不能动手?”

土确壁道:“李红是头肥羊,五股坑的首富,可以榨很多油出來。”

游木坤道:“那就先放过李红,把那个鬼子头儿毙掉。”

吴涂壁道:“敌众我寡,恐怕不易全身而退。”

廖添丁沉吟一下,道:“是的,不可逞匹夫之勇,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

阿坤咬着牙齿说:“难道就此放过他们不成?”

土确壁道:“放过今天,还有明天。”

廖添丁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像这种十恶不赦之徒,一枪毙命,实在太便宜,必须好好合计合计,多榨一些油水,多叫他们受一点罪。”

阿坤望了望天色,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道:“既然如此,就当及早离开现场,天一亮就不好走啦。”

原来早在李保正第一次来时,就已经看在他们的眼中,算准李红必然会去而复返,是以,事先在门上巧妙的安置了一桶尿,日警未至,便已潜入竹林内。

做梦也没有想到,日警残暴成性,视人命如草芥,农家老夫妇竟因而白白牺牲。

大错已成,悔恨亦于事无补,只好将仇火恨焰埋藏心底,伺机而动,眼见日警在小野正行的号令下,已一字排开,准备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三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当即转身扬长而去。

古道幽蘭OCR于二〇一六年十月廿七日戌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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