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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出奇致胜 搬家成功

圆山。

山脚下。

有一大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物。

本是唐景崧手下的一位大官的私产。

不知怎地,现在却被黑龙会强行占据。

廖添丁确有大将之风,沉稳异常,一点也不毛躁,待所有的人全部到达预定的位置,完成包围态势后,这才领着阿坤、张富、土确壁、大头杜、和尚川仔与飞鱼张木村等几位主将,大踏步的冲向黑龙会的正门。

正门已关。

还下了闩。

门外也没有守卫。

通!通!通!张富的脾气好刚烈,铁锤也似的拳头,一面猛敲猛擂,一面喳呼道:“开门!开门!”

大门之上,开了一道小门,一位守卫模样的日本人,探出来半个头,爱理不理的道:“干什么?”

“干你娘!”阿坤吼道。

廖添丁补充道:“找人。”

守护道:“找谁?”

“犬养幸助。”

“什么?找我们会长?”

“不错,就是这个老混蛋。”

“报上名来。”

“咱家廖添丁!”

廖添丁三字,守卫当然不会陌生,登时脸色大变,道:“对不起,我们会长正忙着,今夜不见客!”

土确壁追问道:“他们在忙什……”

言犹未尽,异事陡生,守卫本欲关门,被张富一把揪住了他的头,怒喝道:“你娘,这可由不得你们,不见也得见,滚到一边凉快去吧!”

张富力大如牛,直从门里揪到门外,摔到三丈以外,再也爬不起来了。

砸坏小门,打开大门,大伙儿一涌而入。

黑龙会戒备森严,立有一群人拢上来,挡住去路。

廖添丁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对飞鱼、大头杜、和尚川仔、以及随后接踵而至的四海帮高手道:“这些杂碎都交给你们了。”

张富道:“有仇的报仇,有恨的雪恨,在老阳春丢了面子,现在要加倍讨回来!”

“是,老大!”

“是,盟主!”

在杜照邦、贺永川的心目中,仍然把张富当作龙头老大,诺应声中,已领着一批人,杀将上去。

可是,黑龙会的高手却不肯轻易放廖添丁等人过关,一味死缠活缠,寸土不让。

不禁激起了四人的万丈杀机,吼声雷动,招出如雨。

“妈的,想死就成全你们。”

“送他们上西天。”

“送他们回老家。”

“冲啊!”

“杀啊!”

是在冲,正在杀,势如破竹,气势如虹,一鼓作气,猛冲猛杀,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冲向前去。

但是,黑龙会的人实在太多,杀退一批,又上一拨,无休无止,源源不绝。

一路冲!

一路杀!

且战且走!

且走且战!

终于冲破人墙,杀进腹地,越过一道拱门,来到一栋大楼的前面。

楼前是一个院子。

院子里摆着数十桌酒席。

犬养幸助果然很忙,原来正在举办庆功宴。

这个老小子真沉得住气,手下之人多数均已离桌而去迎战,仍与石太郎等几名顶儿尖儿的高手,继续狂饮暴食。及至廖添丁冲到他面前时,犬养幸助才起身道:“小子,你来得好快。”

廖添丁道:“这叫做打铁趁热!”

“你究竟意欲何为?”

“废话,你这是明知故问。”

“想把那十二万块钱讨回去?”

“另外还要你交出一个人来。”

“谁呀?”

“我姐姐廖金莲!”

“这话可当真?”

“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说的也是。”

犬养幸助突然发出一长串大笑,声震屋宇,气势慑人,一字一句的道:“以前曾有人向本会长提起,老夫相信,以为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想不到金莲居然真的是你姐姐,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廖朋友原来还是本会长的小舅子呢。”

岂有此理,廖添丁有一种挨了别人的耳光,被人当面吐唾沫,奇耻大辱的感觉,暴跳如雷的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贩卖人口,强掳民女,罪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发出一声狮子吼,继又说道:“识相的最好立刻把我姐姐交出来。”

洪茂川抢先道:“哼,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放着现成的小舅子不做,把你姐姐要回去叫她嫁给谁?”

阿坤杀机腾腾的:“放屁,你是罪魁祸首,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

话未落,招已出,其势如涛,其快如电,洪茂川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办,拍!拍!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已经挨了阿坤两巴掌,歪歪斜斜的退后好几步。

石太郎睹状大怒道:“大胆,你们也不睁开眼睛看一看。”

土确壁讥讽道:“看什么?看你裤子里面少了一条‘棍儿’?”

这是石太郎的锥心恨事,闻言火更怒,吐字如刀:“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富道:“什么地方?”

“这是黑龙会的地盘。”

“黑龙会的地盘又怎么样?”

“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你娘,张大爷先把你送上黄泉路。”

说干就干,劈面就是两记快攻。

石太郎不甘示弱,疾迎而上,隔着一张桌子干上了。

论功力,讲修为,彼此约在伯仲之间,对拆数合,谁也没有讨了好,桌子却遭了池鱼之殃,被震得四分五裂,杯盘狼籍。

廖添丁言归正传道:“希望你能痛快的将抢去的钱钞吐出来。”

犬养幸助沉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肯吐出,就准备接受残酷的后果。”

“哼,老夫从日本打到台湾来,不是吓唬大的,这一片大好的江山,是用拳头打出来的。”

“还有我姐姐,立刻放出来。”

“这可能有困难。”

“有何困难?”

“就算本会长答应,金莲也不一定肯。”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感情太好了,如胶似漆,分不开,同时她也不希望有一个大日本总督府下令通缉的弟弟,必须划清界线。”

“放你的狗臭屁,我们姐弟情深,绝无此事。”

“信不信由你!”

“拿钱来!”

“办不到!”

“叫我姐姐出来。”

“办不到!”

“办不到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踏上死路的是你这个臭小子。”

“是你!”

“接招!”

二人立刻动上了手。

不是廖添丁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阿坤、张富、土确壁四个人一起上。

而且,一出手就将压箱底的功夫全部施出来。

这是事先计划好的,他们心里雪亮,晓得犬养幸助不好惹,尤其身在黑龙会的老巢,对方人多势众,又占尽地利之便,必须擒贼先擒王,速战速决,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先将犬养制住,倘若稍有差错,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全力以赴!

雷霆万钧!

排山倒海!

泰山压顶!

洪茂川挡不住。

石太郎挡不住。

其他的高手也挡不住。

饶是他犬养幸助功力深厚,独步江湖,在猝然受袭,别人又应变不及的情况下,也只好向现实低头,承受阴沟里翻船的事实,不出三个照面,便败在四人手下,一个大马趴,四平八稳的倒下了。

“杀!”

石太郎、洪茂川等人不敢怠慢,纷纷争先而上,欲助犬养幸助一臂力。

可惜为时已晚,廖添丁的脚已踩在犬养背上,亮出一把刀来,架在他的脖子上,道:“站住,滚远点,谁要是敢再越雷池一步,小爷的刀下就会割下他的狗头。”

兹事体大,谁也不敢拿犬养会长先生开玩笑,只好乖乖的撤掌收招,退后数步,僵在那里不动了。

其他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恶战全部静止。

黑龙会的徒众在内,四海帮的弟兄在外,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廖添丁晃动一下手中的武士刀,道:“狗娘养的,这一把刀你还认得吧?”

犬养幸助瞄了一眼,道:“似曾相识。”

“是你当初送给辜大老板的东西。”

“嗯,本会长想起来了。”

“很锋利吧?”

“是很锋利!”

“一刀下去足可以砍下一颗人头吧?”

犬养幸助脸色发青,一言未答。

廖添丁冷声:“不想人头落地,最好马上叫人把钱拿出来。”

犬养幸助依旧不曾开口,却给一名九段高手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匆匆的去,又匆匆的回,带回来一个藏青色的包袱,交给阿坤。

阿坤打开一角,细加审视,冲着廖添丁点点头,道:“老大,十二万元他们仍然原封未动。”

廖添丁没答腔,于上刀子一紧,贴住了犬养幸助的肉,寒脸道:“我姐姐呢?”

犬养幸助沉声道:“想见你姐姐,就拿开刀子,移开脚。”

“做梦!”

“你姐姐一定不喜欢她弟弟拿刀架在她丈夫的脖子上。”

“放屁,你们并无夫妻之名。”

“却有夫妻之实。”

“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色狼,赶快照着小爷的意思来办。”

“假如本会长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叫你人头落地。”

“不怕你姐姐守活寡?”

“老魔,老鬼,老狗,小爷先把你阉掉,看你还会不会再糟蹋良家妇女。”

话落,方待叫阿坤出手操刀,夜空中突然传来一个清脆而急迫的女子声音:“住手!”

循声望去,楼前,台阶上,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正是廖添丁朝思暮想的胞姐廖金莲。

“八夫人好!”

“快请八夫人救救会长的命!”

廖金莲在黑龙会似乎颇有份量,人缘亦佳,大家齐声呼救,敬畏之情溢于言表。

“阿姐!”

廖添丁仅仅叫了一声阿姐,便说不下去了,觉得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成声。

金莲同样很激动,却强自忍了下来,把眼泪往肚里吞,道:“阿丁,把武士刀拿开,不小心会伤人的。”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廖添丁疑云满面的道:“姐,你的意思是饶了这个老混蛋?”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我要宰了他,带姐姐走。”

“你不能杀他,阿姐也不会跟你走。”

“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

“阿姐太天真了,事实上只不过是老魔的玩物罢了。”

“实际上他待我很好。”

“你这是在骗自己。”

“姐姐说的是实话,身为女人,就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难道嫁一个猪八戒也随猪八戒吗?”

“这是命!”

“姐,我不信是你的肺腑之言,小弟要跟阿姐单独谈一谈。”

廖金莲未立即作答,娇柔而又妩媚的问犬养幸助:“幸助哥,你的意思怎么样?”

犬养幸助沉吟一下,道:“只要能够摆脱这个楞小子的控制,老夫都不反对。”

廖添丁不是白痴,当然不会把他放掉,道:“哼!你想得倒美,门儿也没有。”

将控制他的任务,交给了土确壁,跨步登上石阶。

跟着廖金莲,走进大楼,来到一间小客厅里。

终于,廖金莲再也忍耐不住,扑簌簌的滚下两行热泪,死命的握住弟弟的手,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时,前尘往事全部涌上心头。

卖身葬父,母亲羞愤自缢的事,更令他们姐弟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良久,良久之后,廖添丁才开口说道:“姐姐,你生活得还好吧?”

廖金莲擦干珠泪,强作笑颜道:“物质生活方面可以说是富贵荣华。”

“精神生活呢?”

“痛不欲生。”

“那就杀了这个老色魔,还有洪茂川、石太郎,咱们走。”

“姐姐现在真的还不想走。”

“为什么?”

“希望牺牲能够得到代价。”

“小弟不懂。”

“姐姐正在半公开的学习黑龙会的绝妙武功。”

“这不成理由,想学功夫,可以请我师傅白云大师教。”

“留在黑龙会的最大理由是,想为台湾同胞做点事。”

“当间谍,做内应?”

“或者设法左右他行动的方向,甚至取而代之。”

“阿姐,你真了不起,这是一个大计划。”

“是你太小看为姐的了,你来台北之后,做的轰轰烈烈,我早有耳闻,也知晓辜家入住时的记帐先生就是你,做姐姐的同样也想闯一个局面出来,以告慰咱爹咱娘在九泉之下。”

廖添丁道:“姐,黑龙会有没有跟日军日警勾搭?”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最好以后也不要,否则,他们一旦联合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我会注意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设法阻止,防患未然。”

“姐,犬养幸助对你好吗?”

“应该说不错。”

“你快乐吗?”

“唉,傻弟弟,与番仔同床,哪有快乐可言?”

“真是太委屈你了,阿姐。”

“为了大局着想,个人的牺牲微不足道。”

“你真了不起。”

“弟也一样。”

“阿姐决定放了他?”

“对,放了他。”

“现在?”'

“没错,久则生疑。”

廖添丁毫不迟疑,果然照着金莲的意思,一走出大楼,便将犬养幸助释放,领着阿坤、张富、土确壁、飞鱼等人扬长而去。

这样的结局,实难以令人心服,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气,低头疾行,闷在心里,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直至离开黑龙会,走出去百十丈远后,沉默的堤防才宣告溃决,责难的话语如洪水般涌来。

阿坤是第一个发难者:“在搞什么飞机嘛?”

土确壁道:“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张富道:“可不是吗?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窝囊透了。”

飞鱼张木村道:“传扬开去,对廖老大强有力的英雄形象一定会受损。”

大头杜杜照邦也发起牢骚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

和尚川仔贺永川同样大为不快:“说的也是,分明可以把黑龙会斗垮斗臭,砸扁砸烂,完成称雄江湖的霸业,却偏偏临阵退却,放虎归山,漏气,真漏气啊!”

廖添丁很有耐心,静静的听,始终未置一词,直待大家把内心的愤懑全部宣泄完毕后,这才将事实的真象,原本本的说出来。

换来的是无限的赞叹,与无尽的歉意。

“失礼,失礼!”

“对不起啦,老大。”

“廖姐实在了不起。”

“廖家一门双杰。”

“我们以你们姐弟为荣。”

就在这样的赞叹声中,通过圆山桥,由飞鱼、大头杜、和尚川仔领着四海帮的弟兄分道散去。

廖添丁则仍旧与阿坤、张富、土确壁结伴而行,商讨如何捕杀黑川熊,如何完成军械库大搬家的大事,并为台湾的未来纺织一个美好的梦。

夜。

月夜。

视线尚称良好。

疾行十五分钟,将要进入繁华的中心区时,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名日警,正同向而行。

看背影,给大家的第一个感觉便觉得很眼熟。

盯着他再多瞧几眼,大伙儿的眼珠子马上瞪大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巧真巧,赫然正是廖添丁的大仇人黑川熊。

廖添丁不禁为之气冲牛斗,怒溢双眉,复仇的火焰一下子就点燃了。

但他并不毛糙,还临时作了一番协商计议,然后四散而去。

待大家各就各位,部署完成后,廖添丁自己才放开大步追上去。

好大胆,简直把黑川熊视作囊中之物,不但没有直接了当的下手杀人,还上去拍一下仇人的肩膀,道了一声:“晚安!”

黑川熊猛一回头,见是廖添丁,吓得他面无人色,惊极而呼:“是你?”

说话同时,伸手就去拔枪,反应一点也不慢。

奈何对手是廖添丁,反应更快,其快如电。

“做梦!”

喝声中,黑川熊枪拔一半,便被廖添丁飞起一脚踢飞了。廖添丁的厉害,黑川熊心知肚明,当下二话不说,拔腿就逃。

跑不掉,奔出去数丈之遥,便被大盗张富堵住。

“滚!”

通!当胸一拳,打得他血气翻腾,连退数步。

黑川熊很知趣,连说半句话的时间都不敢浪费,转身溜进一条小巷子。

他哪里知道,廖添丁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根本无路可逃,深入不及十丈,到达一个僻静之处,从两的墙头上,跳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吴涂壁。

一个是游木坤。

身形乍现,便展开一轮猛打。

阿坤猛给他“水煎包”吃。

土确壁则左右开弓,猛给他送“红包”。

直打得黑川熊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

眼见廖添丁、张富又已咬着屁股追过来,心知大势已去,急忙双膝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廖添丁杀机满面的道:“狗娘养的,就算喊爷爷叫祖宗,今天也非死不可,别白费力气。”

抓住他的头发,提了起来,在墙上一阵猛撞,撞得黑川熊头破血流,鬼叫不止。

阿坤道:“黑狗熊,三更半夜的,不回家去陪你守活寡的老婆,来此作甚?”

黑川熊道:“巡逻。”

“就你独自一个?”

“嗯。”

“有何发现?”

“没有。”

“可知今天几号?”

“十三。”

“现在几点?”

“凌晨一点。”

“礼拜几”?

“星期五。”

土确壁接口道:“十三又是黑色的星期五,是个大凶大恶的日子,难怪你会倒大霉。”

张富道:“记住,明年今日,此时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阿坤道:“臭番仔,说,喜欢吃花生米?还是刀子?”

廖添丁不等黑川熊开口,便抢着说道:“妈的,你没有选择的自由,吃花生米太便宜,小爷要你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死,才能消去你爸心头之恨于万一。”

先撕下他的一片衣襟来,塞住黑川熊的嘴,然后才举起犬养幸助的那一把武士刀来,一阵乱捅。

刀刀都是仇!

刀刀都是恨!

鲜红的血水中,似乎看到母亲含笑九泉。

模糊的皮肉中,仿佛也看见父亲的身影。

天下事真是难以逆料,原来要准备诛杀犬养幸助的武士刀,结果却阴错阴差的割下了黑川熊的头。

黑川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事情却并未因而全部结束。

廖添丁又有新点子,还想给小林正行、佐佐木送个难堪去。

从大马路上,叫来一辆专做夜间生意的黄包车,廖添丁道:“老乡,载一趟客多少钱呀?”

车夫道:“要看距离远近,一般的行情,白天五分,晚上一毛啦!”

“载死人怎么算?”

“死人大家都不愿意载。”

“你愿意吗?”

“马马虎虎啦,如果价钱适合,可以考虑。”

“多少?”

“最少也要一块。”

“血肉模糊,断头的死人是否一样多?”

“不一样,要洗车子,又不吉利,加一倍。”

“两块?”

“是的。”

“咱家给你十块,你可愿意干?”

车夫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十块钱差不多已经可以买一辆车子,只有憨头呆子才不愿意干!”

在大伙的协助下,将黑川熊的尸体搬上车去,廖添丁付过了钱,车夫道:“送到哪儿去?”

廖添丁道:“台北警察厅,刑警大队。”

“交给哪一位?”

“佐佐木小队长,或者小林正行大队长。”

“警察大人如果问起托运者的身份,小的如何作答?”

“说是廖添丁叫你送来的。”

车夫脸色大变,不是惊惧,而是惊喜,声急语快的道:“原来你就是名满全台,番仔闻名丧胆的廖添丁?”

阿坤与有荣焉,神气八啦的道:“你对廖添丁的印象如何?”

车夫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的道:“赞!是一位抗日大英雄,了不起的抗日大英雄!”

廖添丁道:“现在,你还敢送吗?”

车夫很坚决的道:“敢,怕什么,反正人也不是我杀的,送去给他们应该感谢才对。”

“可能会有一些小麻烦。”

“有麻烦小的也不在乎,能够为抗日大业出一点力,我求之不得。”

“好兄弟,有种,不愧为是炎黄子孙,假如可能,希望能再带几句话过去。”

“给谁?”

“给佐佐木、小林正行,任何其他的日本鬼子。”

“什么话?”

“叫他们把脑袋保养好。”

阿坤接口:“等咱们随时随地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张富亦道:“倘若不想死,就立刻滚回小日本去。”

土确壁道:“别再辱我民族,占我家邦!”

虽是车夫,亦颇懂得民族大义,朗声道:“对!叫他们滚回小日本去,别再占我家邦,辱我民族,这话小的一定传到。”

彼此相逢恨晚,互道一声珍重,当即挥手告别。

重返醉仙楼。

—夜好睡。

日上三竿时分,太阳已经照到屁股时,大家才相继起身。在客厅里一照面,阿坤劈面就说道:“花十郎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叫他快马加鞭去办事,偏偏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就好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土确壁道:“像他这样的人,不能有钱,一有钱就发烧,混身不自在,非花光不可,八成又去抽花烟,喝花酒去了。”

张富的火气更大,粗声大气的道:“奶奶的,目前万事齐备,就等他的情报一到,马上便可以进行大搬家,这个混蛋也不晓得死到哪个婊子的被窝里去了。”

蓦地,门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呼道:“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

说曹操曹操就到,花十郎应声而入。

阿坤火气未消,眼一瞪,道:“谁冤枉你啦,你他妈的现在才来,不是办事不力是什么?”

花十郎一本正经的道:“十郎说冤枉自然是有道理的,两日之内曾经来过这里四次,可惜没见到半个人。”

廖添丁道:“这几天我们大家都很忙。”

花十郎道:“而且大有收获,几乎是满载而归。”

“这些事你都知道?”

“笑话,消息不灵通凭什么当情报贩子?”

“你晓得咱家敲了山本会长一万块?”

“少来,是两万,日本警察都被你气疯啦!”

“也清楚兄弟会的事?”

“差点被人黑吃黑。”

“这样说,大闹黑龙会的事也瞒不了你花十郎?”

这小子知道的事的确不少,可谓神通广大,顿使大家不由得皆对他另眼相看,不单单是佩服,而且还有几许敬畏,甚至于戒慎恐惧。

阿坤道:“最重要的是,事情办好了没有?”

“好啦。”

“你进去过军械库?”

“不错。”

“如何进去的?”

“照廖老大的指示,带着酒菜和女人找那位朋友摆龙门阵,以拉屎撒尿为藉口混进去的。”

“可曾将内部的情况弄清楚?”

“当然。”

“有没有绘一张图?”

“有。”

“拿来!”

花十郎的身上明一张图,且已拿在手中,却并未交付任何人。

廖添丁是个明白人,单刀直入的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要拐弯抹角,你想卖多少钱?”

花十郎也很痛快,立道:“两千块,少一毛也不卖!”

阿坤却不以为然:“你娘,狮子大开口,这是敲竹杠嘛。”

大盗张富火道:“一张破纸,能值几何,一千块也就已经顶到天了”。

花十郎面无表情的道:“宝剑赠英雄,货卖识货人,嫌贵的人可以不买,我花十郎绝不强求。”

眸光一闪,投注在廖添丁身上,接道:“廖老大认为值不值?”

廖添丁毫不考虑,马上道:“值!”

花十郎得意的笑笑,道:“要不要?”

“要!”

这个“要”字并非出自廖添丁之口。

话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说话的是白云大师。

话落,已在飞鱼、徐福田的陪伴下跨步而入。

在花十郎的眼中只有钱,大家皆恭谨有礼的起身迎接白云和尚,他老兄却连正眼都没瞧一下,伸手道:“要就拿钱来,别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廖添丁眉头一皱,道:“咱家需要知道的事,是否图上都有说明?”

花十郎道:“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里面都存有那些武器?”

“都是轻武器。”

“兵力部署、岗楼位置,有无铁丝网、探照灯等等都在图中一一标明?”

“不仅如此,我花十郎提供额外服务,驻守军械库连队重要干部的姓名也写得清清楚楚。”

廖添丁不再多言,立即数了二千元给花十郎,买下草图。白云和尚看得最仔细,充满了喜悦与振奋,朗声宣了一声佛号,道:“此图弥足珍贵,有了这张地图,等于已经成功了一半,而轻武器又是目前我方最需要者,事不宜迟,理当从速进行。”

廖添丁道:“也不知大嘴狮他们那边的工作进展到何种程度了?”

白云和尚道:“早已准备就绪,人力、船只都集结完毕。”

阿坤道:“陈秋菊那边的情形又如何?”

徐福田道:“也一样,俱已集结完成,就待这边大搬家的计划一定案,老和尚一声令下,马上可以付诸行动。”

白云和尚望着廖添丁,不疾不徐的道:“阿丁,你一向智谋百出,可有成计在胸?”

廖添丁不假思索的道:“计策是有一个,不过眼前尚未完全成熟。”

“何时才可以成熟定案?”

“徒儿想亲自到军火库附近侦察一下地形。”

“这是个好主意,兹事体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师的亦正有此意。”

廖添丁目注花十郎,道:“可否请花朋友权充识途老马,带个路,若须另加费用,咱家自当如数照付。”

花十郎想了想,道:“廖老大说那里来,老主顾了,偶而来一次牺牲也是应该的,小事一桩,这一趟免费服务。”

阿坤一怔神,道:“花十郎,你是有毛病,还是吃错了药,怎么突然变得大方起来了呢?”

说他大方,马上又原形毕露,道:“双枪坤仔,你最好不要想得太美,期望太高,失望也大,有一句丑话先说在前面,以后的事依旧按件计酬。”

土确壁脸一沉,道:“放一百二十个心,该你的一毛也少不了。”

张富道:“但你小子绝对不可以反水,一旦背叛了咱们,保证叫你脑袋搬家。”

事情就这样决定,大家随即上路。

花十郎所绘的那一张地形图也丝毫不差。

军械占地极广,四面墙角上有四座岗楼,有哨兵,也有探照灯。

围墙很高,上面还有铁丝网,唯一的通路只有大门,看来比监狱还要戒备森严。

墙外四周有一大片空旷之地,是光秃秃的碎石砂地,寸草不生,别说是大队人马,就是单独一个人,也很难平安无事的到达围墙下面。

还好,再过去便是竹围,甚是隐密。

可惜,距离军火库稍嫌远了些,用处不大。

与基隆河的确相距甚近,倘若能够攻进军械库,控制全局,运送武器的事倒是十分方便。

在竹林内,绕着军械库疾行一周后,大家的心都显得很沉重,阿坤忧心忡忡的道:“惨啦!惨啦!此地无异虎穴龙潭,我看除非是调集大军强行硬攻,此外别无他途。”

白云和尚道:“绝对不可以强行硬攻,鬼子在台北驻有重兵,这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阿坤堆下来一张苦瓜脸,道:“那就只好放弃了,白白的便宜了花十郎,被他骗去好几千。”

廖添丁以肯定的语气道:“阿坤,别说丧气话,不必强攻,不必调集大军,也不必偷袭,我们照样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去。”

张富道:“廖老大,你又有新出炉的好点子?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廖添丁胸有成竹的道:“我是想带一个劳军团,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土确壁愕然一怔,道:“军火重地,劳军团也不一定能进得去。”

廖添丁充满自信的道:“那要看是从那里来的劳军团,由什么人来率领,以及是否事先协调安排。”

阿坤道:“哪里来的劳军团?”

“自然是从日本本土来的。”

“由何人率领?”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儿子。”

“如何协调安排”?

“有了截听器,此事易如反掌。”

“难在谁来冒充伊藤的儿子,必须鬼子的话说得呱呱叫才行。”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花十郎?”

“非他莫属。”

花十郎却不同意,道:“我不干!”

廖添丁道:“为什么不干?”

“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拆穿西洋镜是会砍头的。”

“出卖军火库内外的草图,同样会砍头。”

“为了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冒充首相的公子,说多神气就有多神气,何况照样有钱赚。”

“那要看数目有多大。”

廖添丁好大手面,伸了出一个巴掌,道:“给你五千!”

五千是个大数字,可以买几栋大房子,平常人家一辈子也吃不完,花十郎再会花,也可以风光好一阵子,不禁为之怦然心动,道:“这话可当真?”

廖添丁道:“咱家向来说一不二,但必须在这一场戏全部演完之后再行支付,现在不给,而且,在这一场大戏之中,再叫你扮演别的角色,也不得另外索酬。”

花十郎沉思少顷,爽快的道:“可以,我花十郎干啦。”

阿坤冷哼一声,道:“当然干啦,这种发大财的好机会,八百年也难得遇上一次,又可以在烟馆、酒家好好的泄一泄。”

廖添丁道:“花十郎,你有没有够水准的漂亮衣服?”

花十郎难为情的笑笑,道:“有是有啦,只是全进了当铺。”

廖添丁道:“马上赎回来,去醉仙楼报到,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办。”

花十郎颔首称善,没再说话。

廖添丁将全盘计划,详详细细的说出来,最后道:“师傅,你老人家认为是否可行,请裁决。”

白云和尚毫不考虑的道:“的确是一条绝妙好计,如无意外定可马到成功。”

“要不要修改?”

“不用,就这么办啦。”

“如此,就请徐兄快船回报,通知简大狮、陈秋菊、黄国镇、田荣几位义军首领,照计行事,准时到达预定的地点,准时入军械库大搬家。”

徐福田欣然应命道:“好,小弟这就去,义军方面保证会密切配合,遵命行事。”

当即抱拳一揖而别。

其他的人亦未久留,随后匆匆离去。

这是一件天大地大的大事,准备的工作可谓千头万绪,不胜枚举。

人人都有做不完的工作。

人人都忙碌得一塌糊涂。

忙了一天一夜,一直忙到第二天才告一段落。

大家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稍事休息,养精蓄锐。

廖添丁与花十郎却无法休息,必须加班。

他们又回到了军械库的附近。

费了不少劲,找到军械库通往外面的电话线,在竹围,廖添丁命花十郎带着截听器,爬上电杆,道:“花十郎,截听器使用的方法,你搞清楚了吧?”

“搞清楚了。”

“话怎么说,知道吧?”

“知道。”

“知道就开始打。”

花十郎以行动代替了答覆,很快就摇通了,是打给军械库的驻军连队长的,用日语,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

“喂,是八〇一军械库吗?”

那边亦以日语回答:“是的。”

“这里是占领军总部,我是宫泽喜三大佐的助手深田少佐。”

“是,长官。”

“叫你们连队长北原大尉听电话。”

“报告长官,我就是。”

“从本土东京来了一个劳军团,经排定今天下午要到你们那里去表演。”

“是的,卑职立即下令,在军械库的外面搭建一个表演台”

“不能在外面,要在里面,利用现有的司令台就可以了,这是宫泽大佐的意思。”

“报告长官,军械库乃是极机密的所在,按照规定,外人一概不准擅入,大佐怎会下此令谕?”

“未蒙大佐明示,本少佐也不明究里。”

“可否请大佐说话?”

“大佐适巧开会未返,你等一下再打来吧?”

“多久?”

“十分钟以后。”

“哈伊!”

挂断电话,花十郎甚为不悦,发起牢骚来:“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干脆一下把话说清楚就好啦,何必这样噜七八唆。”

廖添丁淡淡一笑,道:“花十郎,插花烟、吃花酒,咱家可能没有你内行,玩心机,动计谋,你还差一大截。”

“此话怎讲?”

“此乃攻心战术,可以提高事情的可信度。”

“嗯,有道理,由北原自己再打一通电话,这个憨头一定会死心塌地的深信不疑。”

十分钟转眼即到,花十郎手中的截听器,果然准时叮零!叮零!的响起来。

对方北原大尉的声音道:“大佐办公室吗?”

花十郎也是个演戏的天才,很会装,声音老气横秋;官架十足的,仅仅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不曾多言。

“请大佐听电话。”

“我就是。”

“报告大佐,我是北原。”

“嗯。”

“深田少佐指示,今天下午有一个劳军团要来军械库劳军。”

“是本大佐交代他办的。”

“在军械库内部表演吗?”

“不错。”

“可是,军部的规定……”

“规定有时候可以改变,不一定非要墨守成规不可。”

“卑职是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因为这一支劳军团是从本土东京来的。”

“这是弟兄们渴望看到的。”

“也有一部分团员是在本地征调的。”

“是。”

“最重要的一点是,领队的身份很特殊。”

“请大佐明示。”

“是伊藤首相的少爷。”

“哦!”

“所以必须另眼相看,刻意逢迎。”

“卑职遵命!”

“赶快将军械库里的环境整理好。”

“马上办。”

“官兵一律不准外出,注意服装整齐。”

“哈伊。”

“除卫兵外,须全部参观表演。”

“一定。”

“欢迎要热烈,接待要亲切,礼貌第一,服从第一,不论伊藤少爷有任何要求,皆不得拒绝。”

“当然。”

“这事对你我的前途关系重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卑职知道。”

“今天是礼拜六,下班之后本大佐要去度周末,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现在赶快说,五分钟后就要动身,不必再打电话,也找不到人。”

“报告大佐,劳军团来的时间是……”

“今日下午二时。”

“时间很快就到了,还有两个小时。”

“所以你必须火速准备。”

“哈伊!”

“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啦。”

“好,祝你们周末快乐,再见。”

“大佐再见,恭祝大佐周末愉快。”

电话打完了,廖添丁绽开一脸的笑容,他深信鱼已上钩,鳖已入瓮,就待大家来收网取鱼,瓮中捉鳖,进行最后一场压轴好戏——大搬家。

星期六。

下午二时。

劳军团准时出现在军械库大门外的马路上。

赫!好大的场面,浩浩荡荡的,动员的人力、物力都是空前的。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花十郎,身穿燕尾服,还经过一番刻意的化妆,骑在马上,威风凜凛的好不神气。

廖添丁与阿坤装扮成副官模样,紧随在马儿左右步行。张富、土确壁、大头杜、和尚川仔四人则是卫士的身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白云和尚留在大竹围内,指挥全局。

飞鱼在白云和尚身边,负责与义军及廖添丁等人络的工作。

紧跟在后面的,是十名花枝招展,妖娆艳冶,道道地地的日本艺妓,是由花十郎出面,以重金向樱花俱乐部请来的。接下来是十名台湾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群芳竞艳,婀娜多姿,迎春花、赛水仙也赫然身在其中,清一色都是就地取材,乃醉仙楼的酒女。

廖添丁真舍得花钱,每一名女子都坐着一辆黄包车。

车是花钱租来的。

由四海帮的弟兄客串车夫。

走在最后面的男团员,也是由四海帮的朋友们来冒充。排场的确不小,男男女女几乎近百人。

还赶来四辆大马车。

马车上载满了劳军的物品。

任何人见到都不会起疑,认为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货真价实的劳军团。

连队长北原大,早已领着他手下的全体干部,在大门口恭迎。

“欢迎伊藤少爷!”

“欢迎伊藤公子!”

“少爷一路辛苦,快请进!”

伊藤博文贵为首相,位高权大,如日中天,大家都把花十郎当作伊藤公子,猛拍马屁,逢迎的话一箩筐,没完没了。

今生今世,可能数此刻最光采,花十郎很会把握机会,坐在马上,装腔作势,耍足了威风,也摆足了谱,在大家的簇拥下,骑着大洋马,昂首挺胸的跨进了军械库的大门。

其他的人也沾了光,尾随而入,同样受到热烈的礼遇。

长躯直入,行至军械库的中心区,到达一栋整理得十分干净清爽的营房前才停下来。

北原大尉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军礼,以日语恭恭敬敬的道:“请伊藤少爷下马。”

口说不算,还要上前搀扶,被廖添丁、阿坤抢了先,真把花十郎这个无赖视作贵人一样,小心翼翼的扶下马来。

酒女、艺妓们睹状不敢怠慢,也都步下了黄包车。

北原大尉战战兢兢的,一点也不敢怠慢,躬身作势道:“请伊藤公子到里面休息一下吧?”

花十郎以道地的日语道:“本公子不累,没有这个必要。”

“喝一杯清茶也好。”

“我们是来劳军的,岂敢劳动诸位将士。”

“公子太客气了,肯亲莅临本队就是我们无上的光荣。”

“北原大尉,怎么没见贵部的弟兄?”

“他们都集合到司令台前去了。”

“准时观看劳军团的表演?”

“更想瞻仰一下伊藤少爷的风采。”

“那咱们就直接过去吧。”

“是。”

司令台前,早已坐满了日本兵。

在北原大尉的命令下,全体起立,报以一阵热烈、疯狂、雨点子似的掌声。

“恭迎伊藤少爷!”

“恭迎伊藤公子!”

同样的话语,又在此处出现,声震霄汉,历久不绝。

直乐得花十郎笑口大开,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给忘了。却引起了阿坤的不悦,心道:“妈的,人渣,垃圾,算你走狗屎运,有钞票赚又可以摆摆臭架子。”

艺妓、酒女等俱已在土确壁、张富的指挥下进入后台,北原大尉朗声道:“让我们大家再一次热烈鼓掌欢迎,恭请伊藤公子给我们大家训话。”

花十郎真不简单,台风绝佳,一点也不慌张,大大方方的在掌声中走上台上,以纯净的日语致词道:“小弟这一次来台湾,是代表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以及全国的老百姓,向各位劳苦功高的将士们表示敬意与慰问之意。

“行前,家父曾交代一句话,入境随俗,鼓励小弟多学习台湾话,并且请了一位家庭教师,恶补了三个月。”

“如今,本公子愿将家父的这一句话,转赠各位,入境随俗,多学习此地的语言乃至风土人情,这对大日本帝国的统治会有很大的帮助。

“现在,为了贯彻本少爷的主张,就请我的一位台语说得非常好的副官来主持节目,并且,从此刻起,大家皆不得再使用日语,以增加学习机会,加强与此间民众沟通的能力,进而达到我们长久占据台湾的最终目的。”

“谢谢各位。”

“祝大家精神愉快,万事如意。”

即说即做,最后这两句话他是用台语说出来的。

花十郞下台一鞠,与北原大尉并肩而坐。

廖添丁立即走马上任,接下主持人的棒子来。

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多废话,说了几句不得不说的开场白后,节目随即登场。

先唱了一首日本歌。

再唱了一首台湾歌。

接下来便是一场重头戏,由十名日本艺妓表演精彩的脱衣舞。

火辣辣的妙舞,引人入胜。

光溜溜的胴体,风月无边。

罗衫一件一件的往下脱。

肌肤一寸一寸的露出来。

眼看罗衫已去,仅仅还剩下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

哇噻!里面是光的,一丝不挂。

两点挺拔如峰,颤动若鼓。

三角地带若隐若现,更是妙不可言。

有人说当兵三年,看到猪八戒也赛貂蝉。

这话一点不假,现在就得到证明。

日本兵都看得双眼发直,口水直流,痴啦,疯啦,傻啦,呆啦。

“脱啊!”

“快脱呀!”

“怎么不脱啦?”

这是他们一致的呼声,众口一词,响彻云霄。

却使北原大尉十分恼火,连忙起身喝阻道:“住口,不得在伊藤少爷的面前如此放肆。”

花十郎笑道:“没有关系,大尉不用拦阻,男人嘛,都希望女人的衣服穿得越少越好呢!”

廖添丁接口道:“我们公子的话对极了,此行的目的就是想逗大家哈哈一笑,只要弟兄们高兴,就让他们看个饱,看个够!”

“脱!”

这是廖添丁的命令。

余音尚未落地,姑娘们的薄纱已抢先一步飞上了天。

两点露了。

莲花洞开了。

赤条条的再也没有任何遮掩。

全场乐了。

大家笑了。

所有的人全部都疯狂了。

吼声、叫声、口哨声、鼓掌声……乱作一团。

就在最高潮的最高点,十名艺妓却以最快的动作,光着屁股跑回到后台去了。

每个人都感觉意犹未尽。

每个人都感觉余味无穷。

同一时间,阿坤、张富、土确壁等人也没闲着。

他们在给日本兵分发劳军物品。

有用的:肥皂、毛巾、汗衫、手帕等。

有吃的喝的:肉松、肉干,每人还有一瓶清酒。

道道地地的日本清酒。

每人附赠一只酒杯。

瓶已打开。

酒已满杯。

廖添丁也举着一杯酒,走到台前,对北原道:“请教大尉,贵部的战士,都在这里吗?”

北原点头道:“除执勤的卫兵外,都在这里。”

“卫兵一共几位?”

“五个。”

“四个岗楼及大门口?”

“正是。”

“辛苦他们了,等一会儿换下来也欣赏一下轻歌妙舞。”

“卑职正有此意。”

廖添丁没再理会北原,高举着酒杯,大声道:“大家请注意,每一个人,包括干部在内,是否都分到一份礼品。”

大伙儿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是!”“每一个人的手中是否都有一只酒杯?”

“有!”

“杯中有酒?”

“有!”

“现在,请各位跟着咱家呼口号,为大日本帝国干杯,干杯之后,还有更精彩香艳的节目要上演,十位台湾小姐要表演火爆刺激的台湾脱衣舞。”

台下又掀起一阵骚动,日本兵高举着酒杯,皆迫不及待的催促廖添丁快点呼口号,快看脱衣舞。

廖添丁双目如电,见连北原大尉在内,每一个人的手上确确实实都有一杯酒后,这才开始呼口号。

“天皇陛下万岁。”

“大日本帝国万岁!”

“大日本帝国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干杯!”

“干杯!”

“干!”

“干!”

现场的情绪被廖添丁炒热了,大家一起来,杯到酒干,全部一饮而尽。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喝下这杯酒,便踏上了不归路。

没错,是正宗的日本清酒。

可惜,被廖添丁动了手脚,下了毒。

毒性极强。

入口即亡!

自北原以下,无一幸免,全部死翘翘。

廖添丁等人所喝的自然不是毒酒,安然无恙。

节目并未终结,日本兵四周,阿坤、张富等人马上放起烟火来。

一则是预祝大搬家将要成功。

再则也藉此来遮掩现场的状况。

就在烟火弥漫中,大头杜、和尚川仔、大盗张富等五人已换穿好日本的军服,带着枪,去换卫兵。

是集体去换,等于以五对一,又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当日本兵发觉事情不妙时,已无回天之术,一个个相继踏上了黄泉路。

至此,已将整个军械库全部彻底占领。

白云和尚已到。

简大狮、陈秋菊、黄国镇、田荣等义军首领,乃至数百名北部义军,也准时到达。

所有日本的军服,全部换穿在义军身上。

所有的军械库房都打开了。

搬的搬。

运的运。

黄包车、马车都派上用场。

大家都在动。

大家都在忙。

忙得气都喘不过来。

忙得又痛快,又爽。

眼看日已偏西——

枪械差不多已经搬完,仓库一角,被阿坤点燃了一把火,突然,北原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大作。

廖添丁拿起话筒来,以台语道:“八〇一军械库。”

对方也用台语道:“叫北原连队长听电话。”

“请问你是那一位?”

“宫泽喜三大佐。”

“北原大尉不在。”

“八盖呀路,他到那里去了?”

“死啦!”

“军械库——”

“烧啦!”

“武器——”

“被人大搬家!”

“你是什么人?”

“廖添丁,你们番仔的克星,你们鬼子心目中的死神,最好马上给你爸滚出台湾去,否则,当心血流五步,黑夜飞头,死无葬身之地!”

(全文完,古道幽蘭OCR於二〇一七年三月四日戌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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